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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是如何成全故事的?看看魯迅《鑄劍》中的眉間尺展現人物弧光是角色塑造的基礎弱點展示是塑造三維角色的有效方式角色需要有貼合作品主題的“宿命”

作者:青年日記

一部好的文學作品中必然有着一群好角色,或許“好作品”與“好角色”之間并不是必然的關系,但誰也不能否認一個有血有肉的主角乃至一群形象飽滿的配角對整部作品的意義。

事實上如何将作品中的角色寫活,如何将人物塑造的更為立體是每名寫作者的基礎素養,但絕大多數的人又缺乏能夠完美刻畫筆下人物的能力,這就導緻了許多寫作者腦子中空有一堆龐大的設定,空有一堆有趣的故事劇情,但一旦涉及到具體的人物身上,往往呈現出來的就是一堆頂着“天才”“壞蛋”“英雄”人設的廣告牌,看了讓人尴尬無比,忍不住出戲,而倘若作者能夠将人物塑造的足夠生動,那在角色與劇情的相輔相成之下“真實”的人物在劇情邏輯上也會獲得更高的自由度,即便是主角下一秒就白日飛升讀者也隻會為故事的天馬行空喝彩驚異,而魯迅的《鑄劍》就是一部這樣的作品。

人物是如何成全故事的?看看魯迅《鑄劍》中的眉間尺展現人物弧光是角色塑造的基礎弱點展示是塑造三維角色的有效方式角色需要有貼合作品主題的“宿命”

《鑄劍》選自魯迅的《故事新編》,是其曆史小說的代表作品,根據幹寶《搜神記》中的《三王墓》改編,也就是被楚王所殺的幹将莫邪之子替父報仇的故事。

故事中的“眉間尺”從母親那裡得知了自己身負的血海深仇,便帶着劍踏上了複仇楚王之路。但一介草民一個普通少年想要去行刺一個國家的最高統治者無疑是極難的,而這時眉間尺遇上了說要幫他複仇的黑衣人。在黑衣人的三言兩語之下眉間尺就将母親交給他的寶劍還有自己的腦袋一起交給了黑衣人。

而黑衣人也果然遵守了約定,在向國王表演把戲的時候趁機砍下了國王的頭,并在眉間尺的腦袋和國王的腦袋在鼎中厮殺時把自己的腦袋也給割了下來,前去助陣,最終戰勝了國王的腦袋,實作了自己的承諾。

但某種程度上來講,魯迅在對《三王墓》這個故事的“新編”“重構”,在作品狂歡話的語言和滿是想象力的隐喻之外,其實作品已經站在了脫離基本故事邏輯的邊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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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抛開小說裡“鼎中人頭相鬥”這樣的神怪部分不談,眉間尺三言兩語就輕信了黑衣人将自己的性命腦袋傳遞給他,而無緣無故的黑衣人也願意付出自己的生命替眉間尺複仇,故事裡人物的行動已經超脫了一般武俠式的快意恩仇,這裡面的邏輯在哪裡,缺乏鋪墊的劇情與轉折,難道不讓人出戲嗎?

但魯迅的這個故事卻并沒有那種讓人尴尬的違和之感,反而讓讀者讀之有一種光怪陸離的荒誕感,這是為何呢?究其原因,就是魯迅對故事中的人物塑造的足夠“鮮活”,讓人物反向補全了劇情的邏輯,進而使故事獲得了成功,接下來我們就以魯迅的這篇《鑄劍》為例,分析下如何才能成功的塑造人物。

最優秀的作品不但揭示人物性格真相,而且還在其講述過程中展現人物内在本性中的弧光或變化,無論變好或變壞。 ——羅伯特·麥基
人物是如何成全故事的?看看魯迅《鑄劍》中的眉間尺展現人物弧光是角色塑造的基礎弱點展示是塑造三維角色的有效方式角色需要有貼合作品主題的“宿命”

如何讓塑造的角色變得生動?在故事創作領域有一個基礎的概念叫做人物弧光,就是在角色塑造過程中要展現人物内在情感或心理的轉變、發展和成長,簡單來說就是讓角色動起來,他是需要發展變化的。

在我們塑造角色的時候,沒人應該一出生就是一直想着毀滅世界的大魔頭,這樣是沒有道理的,我們應該展現出人物成型的前因後果和人物變化的關鍵節點,這樣最後呈現出來的人物形象才能因對邏輯的切合而讓讀者對其形象産生認同。

這種方法在影視劇中比較常見,我們看一些比如《哈利波特》這樣的好萊塢大片,這些故事中的主人公在開篇往往是一個普通人,而因為各種各樣的刺激給他們設立了目标,在行動的過程中人物受到各種挫折與困難的阻礙,最後戰勝困難實作人物成長,完成從普通人到英雄的蛻變,毫無違和之感。

人物是如何成全故事的?看看魯迅《鑄劍》中的眉間尺展現人物弧光是角色塑造的基礎弱點展示是塑造三維角色的有效方式角色需要有貼合作品主題的“宿命”

《鑄劍》中的眉間尺同樣是這樣。

在小說的第二回中黑衣人隻憑寥寥數句就讓眉間尺甘心将自己的姓名傳遞給黑衣人讓其替他報仇,對這裡面的邏輯補全可謂是吝啬,而我們看前面的第一回,魯迅幾乎是用全文四分之一的篇幅來塑造一個帶着人物弧光的眉間尺。

開頭睡覺的時候,眉間尺聽到老鼠掉進了瓦器裡,

“好,該死!”他想着,心裡非常高興,一面就輕輕地坐起來。

到後面眉間尺折磨着這可恨可憎的老鼠,但看見老鼠的慘狀,

他又覺得很可憐,仿佛自己作了大惡似的,非常難受。他蹲着,呆看着,站不起來。

用文章裡的話來形容就是魯迅用了極長的細節描寫來描繪出了一個“不冷不熱”的十六歲的普通少年形象,這是眉間尺的初始模樣。

到了後面他的母親向眉間尺講述了他所身負的血仇,

“第一個用血來飼你父親自己煉成的劍的人,就是他自己——你的父親。”

而這時眉間尺“忽然全身都如燒着猛火,自己覺得每一枝毛發上都仿佛閃出火星來。”

最後他的母親為他的複仇之路打點好了一切,

“你從此要改變你的優柔的性情,用這劍報仇去!”他的母親說。 “我已經改變了我的優柔的性情,要用這劍報仇去!”
人物是如何成全故事的?看看魯迅《鑄劍》中的眉間尺展現人物弧光是角色塑造的基礎弱點展示是塑造三維角色的有效方式角色需要有貼合作品主題的“宿命”

隻一夜的時間,從天黑到天明,持劍上路的十六歲眉間尺已經完成了從懵懂少年到堅定複仇者的蛻變,其中人物變化的弧光讓讀者一覽無餘,而這之後為了複仇而放棄生命的行為也就容易讓人接受了。

在塑造人物時我們經常說要把人物塑造的生動立體,那生動我們前面已經說了,那又怎樣将角色塑造的立體呢?這就需要将角色放置在三維空間來進行塑造了。

在角色塑造中,人物的一維空間就是人物的外貌特征和行為習慣,這個主要是通過語言動作細節描寫來表現的,而人物的二維空間便是人物的故事背景和變化弧線,在這裡面作者應當通過展現人物的背景故事讓讀者産生共鳴,至于到了三維空間,就要從角色的外貌特征和故事背景跳轉到了人物的内心、性格和世界觀了,也就是對角色“人性”的塑造上去了。

而想要賦予角色人性,弱點展示其實是一個很有效的手段。

人物是如何成全故事的?看看魯迅《鑄劍》中的眉間尺展現人物弧光是角色塑造的基礎弱點展示是塑造三維角色的有效方式角色需要有貼合作品主題的“宿命”

我們回頭再分析一些影視劇就會發現,那些抽煙酗酒滿嘴髒話甚至是有其他更為嚴重性格缺陷的角色往往會比那些“偉光正”的人物形象更容易被大家所喜愛,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人性是複雜的,即便是在堅強的硬漢也會有獨自垂淚的時候,即便再鐵面無私的官員也會為了自己的孩子抱有私心,而這些人物性格上的“缺陷”和“弱點”非但不會破壞人物的形象,反而會因為表現了人物人性上的掙紮而賦予角色“鮮活”的特性并更容易讓讀者對其産生認同感,某種程度上來講對角色的弱點展示就像是對古玩的故意做舊一樣,更容易讓讀者相信。

我們看《鑄劍》中眉間尺自盡的那句話,

暗中的聲音剛剛停止,眉間尺便舉手向肩頭抽取青色的劍,順手從後項窩向前一削,頭顱墜在地面的青苔上,一面将劍交給黑衣人。

這句話看似普通,但我卻認為這是整篇文章最精彩的幾個點之一,很值得細究。

寫到自盡,普通人可能會這樣寫:

聯想到自己身上的血海深仇,眉間尺毫不猶豫的拔劍自刎,鮮血染紅了長劍。

但這樣寫在人性上就有些假,畢竟是砍下自己的腦袋,即便是心如堅鐵的人相比下起手來也是十分困難的,何況一個十幾歲的少年的。

再厲害的一點可能會這樣寫:

眉間尺握劍的手有些顫抖,但他想到父親的枉死,想到母親那失望的歎息,持劍的手終于落下,片刻後,有鮮血低落。

這樣的眉間尺雖然在選擇面前有些軟弱有些懦弱,但這樣的人性上的“軟弱”反而會放大他的勇敢,并且會使人物形象顯得比第一種寫法更加豐滿,但這樣寫還是顯得庸俗,我們再回頭看魯迅對這一段的處理。

人物是如何成全故事的?看看魯迅《鑄劍》中的眉間尺展現人物弧光是角色塑造的基礎弱點展示是塑造三維角色的有效方式角色需要有貼合作品主題的“宿命”

“舉手向肩頭抽取青色的劍,順手從後項窩向前一削”,注意這裡面的動作,是順手給自己的一劍,這裡面眉間尺借助的是外力,但這個外力又是他自己的,劍順着眉間尺的力氣來給了他一劍。

單單是順手這一個動作,少年眉間尺面對死亡的恐懼與軟弱,心中的暴烈與對複仇的渴望,所有人性的掙紮都凝聚在這一個動作裡,毫不煽情毫無拖沓,一劍下去幹淨利落,但他對人性上的塑造卻又是滿的,眉間尺的“複仇少年”形象躍然紙上,給人留下無限的慨歎與遐思。

宿命這種東西聽起來像是有些玄學的東西,但是把它放在故事創作中也就是作者對角色經曆結局的劇情安排,而無論人物的經曆有多麼曲折離奇,作者賦予角色的宿命都必須是要貼合作品主題的,畢竟故事的本質還是為了“表達”而存在的,而倘若人物與劇情與作品想要表達的思想發生了誤差與背離,那麼這部作品一定不能算是一部優秀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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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很簡單的例子就是觀衆基本都覺得近些年影視劇的品質較差,這其實就是角色與作品主題背離,角色沒有貼合作品主題“宿命”的問題。

近些年來的影視作品都喜歡将男女情愛作為作品的主要内容,這本沒有問題,但倘若在武俠、職場、朝堂,不論何種風格主題作品的主角都難逃困于情愛的結局,就未免有些讓人“出戲”,而這就屬于強行為了“成全”角色或劇情而漠視主題的問題。

另外我們也可以用名著舉例,倘若《水浒》結局大家都沒死幹淨繼續大塊喝酒大口吃肉,《紅樓》裡林黛玉跟賈寶玉也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這樣角色沒有完成它的“宿命”,那麼作品也難以實作它的價值。

人物是如何成全故事的?看看魯迅《鑄劍》中的眉間尺展現人物弧光是角色塑造的基礎弱點展示是塑造三維角色的有效方式角色需要有貼合作品主題的“宿命”

而我們再來看魯迅的《鑄劍》,其中雖然隐喻頗多,但它“反抗複仇”和“表達對社會上旁觀者的憎惡”這兩層主題思想還是公認的。我們回頭再看書中代表着“革命青年”的眉間尺形象,從剛開始的優柔善良不冷不熱到後來踏上複仇之路的沉靜決絕,再到後來沒有複仇方法毫不猶豫獻出自己性命時的坦然,他的這個命運軌迹都是與魯迅想要表現的複仇主題所切合的。

至于最後結局,眉間尺的頭、黑衣人的頭還有王的頭都和王的身體放在一起安葬,在看客們的面前一起受着祭拜也是嚴格遵守魯迅想要表達對社會上旁觀者憎惡的主旨的。

畢竟倘若魯迅如果非想着擡高複仇者,那麼将眉間尺的頭還有黑衣人的頭最後寫的升華成金玉材質或是用其他方式來隐喻他們的不朽,而王的頭則變成一堆枯骨這樣結局不是更為大塊人心嗎?

但就像剛才說的一樣,還是屬于強行為了“成全”人物或劇情而選擇漠視主題,這樣反過來也會因為人物對“宿命”的脫離而導緻角色在作品裡顯得“失實”。

人物是如何成全故事的?看看魯迅《鑄劍》中的眉間尺展現人物弧光是角色塑造的基礎弱點展示是塑造三維角色的有效方式角色需要有貼合作品主題的“宿命”

最後,關于如何塑造人物其實有着太多的方式方法,而這篇文章寫得也并不全面,隻是根據魯迅的《鑄劍》寫了一點感悟和大家可能會忽視的點,希望給大家在進行人物塑造時産生一些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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