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無花果

立冬過了，昨夜一場雨，又冷了些許。我忽然想起無花果來，那是我曾經花了精力侍弄的玩藝兒，想必此時已開始落葉了。

有一年夏天，我們到江西樂安的江邊村，在友人家的小院裡，見到一棵一人多高的無花果樹。那樹長得甚是茂盛，結滿了果實，圓圓大大，紫紅紫紅，不少都裂了口，彌散着濃濃的甜味，招引來蜜蜂“嗡嗡”地圍着飛舞。不過，主人并未吃果子。我們就不客氣了，伸手摘了，輕輕地剝去果皮，往口裡一放，綿軟甜香，回味無窮。多少年過去了，那小院中的一樹繁華燦爛與美味成了腦海中永遠美好的記憶。

回到武漢，我一直想着種一棵無花果樹。恰好一個周末的上午，在漢陽十裡鋪的側街上，見一人在路邊賣花草。過去跟他攀談，得知他家有花園，園中有更多的花草苗木，其中便有無花果。于是，跟着他登上樓頂，一個蠻大的花園出現在眼前，還有黑色的遮光布遮起來。他那盆無花果樹不是很高大挺拔，而且枝杈彎彎曲曲，向四周生長，造型奇特，最令人驚訝的是這棵小樹上竟然已長出小小的果子來，有玉米粒大小，煞是可愛，真是個寶貝，毫不猶豫抱回家。

我的花園也在頂樓，地方不大，但亦青綠滿園，很是養眼。小小的無花果樹成了花園裡的新成員，它日日牽動着我的神經，使我全身心地照看它，澆水施肥，見幹見濕，去除黃葉。其葉寬大厚重濃綠，如弄破便會湧出白漿似的汁液，不知有毒否？它的果子一天天大起來，由淡綠變成深綠，春末夏初時變成了綠中帶紫，我知道它們熟了。再等等，先不去摘。在燦爛的陽光下，無花果們更加飽滿，有的甚至從頂部裂開了口子，從那口子可見其中的隐秘，那必是甜甜之物。在一個周日的上午，我們去摘下無花果，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六個，吉祥呀，六六大順。我們終于嘗到了我們自己勞動換來的甜蜜果實。

品嘗着甜美，我也想，這世間萬物确實奇特，原本開花才結果，而這無花果真的是名副其實不開花而結果；沒有開花也就不需要授粉，就把果子長出來長成熟，而且還吸引蜜蜂徑直來采蜜了。這無花果真是大方慷慨。

一晃冬天來了，一樹的葉子紛紛掉落，隻剩下光秃秃的主杆與枝杈。我知道這樹是進入冬眠了。我去種子肥料店裡買來豆餅，打碎泡水，等到了春上綠葉萌發之時，将那肥水倒入無花果盆中，半月之後你看那無花果的葉子又大又綠，幾乎是黑嘟嘟的。這年的果子又多了好幾個。這無花果成了我這樓頂花園的亮點，我時常靜靜地觀望它、思考它，如那明代大學者王陽明在格物。

據說，不少花草可能扡插繁殖。我就試試看，選取無花果樹上不老不嫩的帶葉小枝，用剪刀剪下，插進裝了細沙的花盆中，澆透水，置于通風陰涼處；半月後，生出新葉、根須，它活了，又添一盆無花果。我興奮極了，我能夠創造生命了。于是，換盆加土加肥，放到先前那盆的邊上，讓它們“母子”相聚，讓陽光也照耀它；它開始正常生長，發出更多的葉子與枝杈。

機關中的老上司楊先生聽說我養花草，于是交流經驗體會。我将新一代的無花果樹饋贈楊先生，楊先生則贈我一盆葡萄，這葡萄豐富了我的花園。待到又一個夏天到來時，楊老先生興奮地告訴我：

“你送我的無花果樹呀，結了二十六個果子。個個又大又甜。”

我替它高興，也非常自豪，這盆無花果沒有給我丢臉，讓我的技術成果得到了展示與延續。當然，從楊先生的介紹中，我知道他為這盆小樹也付出了不少。我再一次覺出，勞動創造果實，不付出就難有回報。

我将種無花果樹的事告知了老家的人。母親說家裡也種了一棵，是種在東廂房的頂上，那樹挺拔直溜，但長得太快，生怕将屋頂壓壞了，無奈喊來我的表哥把樹砍了。細想起來，我的這款樹恰似盆景，總也長不高大，但也确實養了眼、足了口福；而那些高大挺直的無花果是得種在地上......

有一年，我去山西平遙古城旅遊，見城内有的票号小院中會有一盆小小的無花果樹，很是淨潔，也添了綠色與生機，不經意間有了絲絲美感，讓我怦然心動。我想，這無花果樹可真是高雅聖潔之物，一棵就能撫慰人的情緻。

幾年前，我搬了家，因無人澆水打理，忍痛割愛，将十年積聚的花草包括無花果樹贈送他人。今天，不知那盆無花果還好嗎？它長成了什麼樣子？但願它依然綠葉臻臻、果實累累。

2020年11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