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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左大家龔鼎孳筆下的合肥

作者:安徽網
江左大家龔鼎孳筆下的合肥
江左大家龔鼎孳筆下的合肥

龔鼎孳,合肥人,字孝升,号芝麓,有“龔合肥”之稱,康熙年間官至兵部、刑部、禮部三部尚書。在文學方面,龔鼎孳頗有建樹,是清初文壇領袖。在詩歌上,與錢謙益、吳偉業并稱為“江左三大家”。著有《定山堂詩集》《定山堂詩餘》《定山堂古文獨幕喜劇》《龔端毅公奏疏》等。

在《古人筆下的安徽勝迹》一書中,收錄有龔鼎孳的詞《筝笛浦》:“美人畫舫嬌歌舞,煙鬟無數沉黃土。香魂一片化湘雲,千年尚聽殘箫鼓。箫鼓殘,君莫哀,曾聞孟德風流處,賣履分香銅雀台。”

筝笛浦,位于古廬州城西北角。相傳,東漢末年,曹操曾攜數名歌女在此乘船遊玩,因船隻傾覆,有歌女沉入水底。後有漁人夜宿于此,夢中聞筝笛弦節之音。追昔撫今,詩人感懷萬千。

李聖華《冷齋詩話》有“合肥之詩”條目,言稱:“合肥之詩,鼎革際為盛。龔尚書芝麓主之,秦虞桓鹹、李秀升秀、王燕友綱、許杜鄰裔蘅稱作者,人握靈蛇,弦誦歌呼,含顔吐謝,幽秀蒼麗,與桐山并為江北重鎮。”

在為好友秦鹹(字虞桓)所作的《潭影堂詩序》中,龔鼎孳描述了年少時與一群發小讀書遊玩、吟詠唱和的場景:“餘與虞桓諸子訂交,在庚午之歲,餘方垂髫,握椠鉛從兩叔父後,而虞桓亦以弱冠籍甚諸生間。是時江淮南北晏然無事,闾左班白之老不見兵革。吾等八九少年,朝于深柳園亭,而夕于廣化精藍,疏樹高梧,晨鐘暮梵,弦誦歌呼,無間風雨,酒酣顧視,意氣飒然,橫絕四海。”

庚午年為崇祯三年(1630年),龔鼎孳年僅十四周歲。文中,深柳園亭,即深柳堂莊園,龔鼎孳祖父退歸所築;廣化精藍,或為廣華寺,《嘉慶·合肥縣志》有記,廣華寺位于城中土街。

詩雲:

雨過城蔭碧溆長,

畫龍彩鹢鬥芳塘。

使君心似冰壺月,

不問荷香聞稻香。

又雲:

千村花柳映凫鷗,

府主清廉歲有秋。

租吏緩來兵甲遠,

野夫真卧稻香樓。

這兩首七言絕句題曰《為王鳴石郡侯書扇》,是龔鼎孳回鄉時所作。《嘉慶·合肥縣志》記載:“稻香樓,在德勝門外西偏,龔鼎孠建,今樓基尚存。”龔鼎孠,龔鼎孳仲弟,曾任浙江仙居知縣。

從詩中可知,入住稻香樓的龔鼎孳心情頗佳。眼前,水鳥不驚,荷花飄香;遠方,稻田成片,村落隐現。作為一個歸鄉遊子,置身于如此甯靜迷人的鄉野風光中,那些紛紛擾擾似乎也随之淡忘。

成為悠閑安逸的鄉野之夫,歸鄉“真卧稻香樓”,或許隻是龔鼎孳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念頭。

作為追求生而有為的一代名流,龔鼎孳注定難以割舍功名前程,也難以放下諸多牽挂,更無法抽身脫塵逃世,他的舞台不在稻香樓,而在遠離家鄉的京都。回鄉稍作停留,歇歇腳之後,龔鼎孳還是要高飛遠行。

稻香樓莊園内,建有“一系園”。康熙五年(1666年)之秋,龔鼎孳為此園命名并題寫匾額。其《題孝緒弟“一系園”匾額後》曰:“仲弟稻香樓成,餘勸之買一小舟,以供泛月,因拈少陵‘孤舟一系故園心’之句顔之。他日招隐歸來,庶不以為餘為生客也。”

寥寥數語,表達出龔鼎孳心系故鄉的一片深情。

“即使浪蕩五湖,終覓歸根之處。”(龔鼎孳《生辰禮佛疏》)據《嘉慶·合肥縣志·古迹志》載:國朝“禮部尚書龔鼎孳墓,在巢湖庵後,賜祭葬。”

幾度浮沉,幾多漂泊,龔鼎孳最後魂歸故裡,長卧在家鄉的懷抱裡。

龔鼎孳《初返居巢感懷》(三首)寫于其居喪守制期間,其一雲:

失路人歸故國秋,

飄零不敢吊巢由。

書因入洛傳黃耳,

烏為傷心改白頭。

明月可憐銷畫角,

花枝莫遣近高樓。

台城一片歌鐘起,

散入南雲萬點愁。

詩中的“巢由”,是堯時隐士巢父和許由的并稱。“黃耳傳書”之典出自《晉書·陸機傳》,西晉文學家陸機身在京師洛陽,家鄉遠隔千裡,家犬“黃耳”為其往返傳遞家書。畫角,一種樂器,古代軍中常用來警報昏曉。台城,即建康(今南京)城内始建于東晉的宮城。

遊子回鄉,心态各異。有的榮歸故裡,洋洋自得;有的近鄉情怯,心中忐忑。身處明清鼎革之際,改仕新朝,諸多非議,讓返鄉的龔鼎孳産生了極大的心理壓力。“失路”的無奈和難堪,内心的迷茫和糾結,盡在走筆之間。

作為朝廷官員,龔鼎孳一直非常關心家鄉百姓的疾苦。光緒《續修廬州府志》稱:龔鼎孳“于桑梓疾苦尤為留意。請蠲請赈,前後奏牍甚多。及卒,四方聞者多為隕涕”。所謂“請蠲”,即奏請免除租稅之意。

據相關史料,崇祯十四年(1641年),龔鼎孳“奏準免鳳廬道等處十三十四兩年逋賦十六年分本折存錢糧”。崇祯十六年(1643),又代廬州上奏“請沛蠲租”,論及當時“流寇發難,禍延數省,燎原滌川,所過榛棘”,造成“十餘年中,無一甯日,則至臣郡廬州而極”,請求朝廷減免稅租,以減輕廬州百姓賦役負擔。

順治元年(1644年),龔鼎孳不顧剛剛轉仕新朝的尴尬,上奏《條上臣鄉善後事宜仰祈聖裁疏》,提出了“撫綏百姓”“蠲免征徭”“消弭民害”“急除守令”“招徕民望”“作興文教”等建議,針對旗兵搶掠大害,要求“凡駐師處,所務宜申明紀律,草木無驚,禁搶掠,平貿易”,為盡快恢複家鄉穩定、解決民生問題盡力呼籲。

順治十年(1653年),江淮地區旱災嚴重,在《災民情迫倒懸救荒貴在當厄懇恩敕部酌議亟行蠲恤以拯殘黎疏》中,龔鼎孳描述了廬州受災的慘狀:“即以臣郡廬州論,連歲旱魃為虐,赤地千裡。飛蝗蔽于中野,湖澤涸生塵。自去年二月至今年六月,雨雪全無,苗禾盡槁,牛乏可飲之水,賤鬻以供庖廚;人當垂絕之時,吞聲而啖糠覈。”

請求朝廷開恩,酌情減免廬、鳳、淮、揚、江、安等受災地區運錢糧及征漕米。情感之懇,言詞之切,令人動容。

修廟修橋,曆來被稱為善舉。中廟,坐落于巢湖北岸的鳳凰矶上,初建于漢代,又稱忠廟、太姥廟、聖妃廟等,人稱“湖天第一勝處”。

龔鼎孳曾作《重修中廟正樓募疏》,呼籲人們捐赀,修複中廟被毀樓殿。修複之後,又作《重修中廟樓殿碑》記之。

肥東通濟橋橫跨店埠河兩岸,是一座三孔拱形石橋,建于明嘉靖年間。因年久失修,人們通行不便。在《募修通濟橋疏》中,龔鼎孳呼籲大家捐款捐物,修複老橋。文曰:

吾肥之東四十裡曰店埠,煙火千家,巨鎮也。橋曰“通濟”,歲久頹傾,行道艱之。餘通籍時,即有意修治,浮沈三十餘年,橋愈圮,奉假歸過焉,盡然有觸于中也。裡中元韬、子介諸君,及朱履中、畢王洲輩,意頗餘同,欲擇高僧以董厥事,而雨潤适結庵誦經橋之西,閉戶焚禮,戒律精嚴,知克勝任。第百世之利,非一手足之烈;洪流之沖,非一磚石可舉,不能無待于同志者。

傳曰:“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輿梁成。”以夏時考之,則九月、十月也,農事畢而利涉通。王政之大,不越乎民情,人事、天時,今若有會焉。請以餘言,為乘韋之導矣。

“廬州府學”曆史悠久,始建于唐代會昌年間(841年—846年),宋代時一度改為景賢書院,清代乾隆年間重修改為學宮(又稱文廟)。屢遭戰火,幾經興替。

龔鼎孳曾作《重修廬州府儒學碑記》,開頭寫道:“廬襟帶淮、肥,人文秀傑,實發祥于學宮。考郡學之址,為宋包孝肅公讀書處,庭郁龍鱗之松,階産懷香之草。詩書芳澤,佩于子衿;經史縱橫,列于琅庑。”

全文熱情洋溢,為毀于戰火的廬州學宮得以重建大加贊賞,表現出龔鼎孳對家鄉文化教育的關心。 □李學軍 柳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