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 日 小 滿 /
"四月中，
小滿者，
物緻于此小得盈滿。"
我喜歡小滿，因為那個小字。小滿則盈，大滿将虧。它的可愛之處，在于不将事物說透。
在小滿的詩歌中，歐陽修的"麥穗初齊稚子嬌，桑葉正肥蠶食飽"最動人不過了。萬物到了這個時節，呈現出一副生氣盎然，卻又從容不迫的神情。
"大落大滿、小落小滿"，江南人稱下雨為"落雨"。小滿的落雨雖然未到大落，但水稻田已将近盈滿。小滿的"滿"，是北方飽滿的麥粒，也是南方豐沛的雨水。
五代後梁有布袋和尚作《插秧歌》："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心底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這個時節的鮮活熱鬧，也正在此。天氣清爽平和，穿一件單衣即可，一身的輕松愉快。
令人應接不暇的時鮮也是。《清嘉錄》裡記載：“蔬果鮮魚諸品，應候疊出，市人擔賣，四時不絕于市，而夏初尤盛，号為“賣時新…率五日而更一品，如王瓜、茄、諸色豆、諸海鮮、枇杷、楊梅疊出。”
院子裡的枇杷剛一黃熟，就有小雀跳到枝頭來琢食。青梅熟了，可以摘去釀酒。還有楊梅，紅的發紫，可以摘來扔進酒缸子裡去。
江南人的初夏，每天都有不同的瓜果時蔬，日子豐富而充滿期待。
01
摘了青梅好釀酒
青梅酒好喝，最好是自己釀。
小滿這天，梅子老嫩适中，酸甜可口，摘來釀酒最合适不過。爬樹采梅，是被都市人遺忘了的樂趣。小竹籃挽起來，行至梅樹下，不一會，便有了小半籃子的成果。
青梅口感酸脆，用來下酒，是古人最喜歡的吃法。南朝詩人鮑照的《挽歌》裡這樣寫道：“憶昔好飲酒，素盤進青梅。”到了明代，更是有曹操與劉備，青梅煮酒的佳話。
古人愛用青梅下酒，是很有道理的。古時的糧食酒是用煮爛的黍，加上酒母發酵而過濾的，有個過程叫“煮酒”。收成糧食“煮酒”的時候，正是青梅長大的時候，符合自然規律。難怪古人愛說：“漫摘青梅嘗煮酒，旋煎白雪試新茶。”
青梅的做法很多，青梅釀酒是其中之一，是廣東、浙江、江蘇人的初夏風味。
采來新鮮的青梅，用泉水洗淨去蒂，撒上大量鹽，再用力揉搓，去除梅子表面茸毛的同時，也能去除一部分澀味，如此泡出的梅酒，入口才更順滑。
青綠梅子襯着雪白鹽粒，色調清冽逼人，莫名讓人想起“盛夏白瓷梅子湯，碎冰碰壁當啷響”，那種驚心動魄的美。
再将青梅扔進瓶子裡，最好用老式的柴燒陶罐，玻璃酒罐亦可。可根據口感，用米酒或者黃酒來浸泡，日本清酒也是目前非常流行的選擇。
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時間了。
梅子的做法當然不止這些，還有梅子茶、梅子飯、梅子肉……光是想想這些千變萬化的搭配方法，就會口齒生津。
02
香豔的荔枝
荔枝紅豔，是初夏讓人眼前一驚的美。
我們荔枝吃得早，在秦漢時就有關于荔枝的記載。但一直到唐玄宗之後，它才開始收獲了大量的粉絲。他為了讨心愛的女人開心，不惜依靠行政系統的力量來調運。甚至推動了荔枝的栽培與保鮮技術，一整條優質供應鍊直通長安，并漸漸推廣至整個中原。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荔枝的背後，有半壁盛唐傳奇。到了宋代，荔枝已是市場上的尋常商品，甚至西夏、日本、大食等國家也能吃到産自中國南方的荔枝。
白居易這樣描述過荔枝：“樹形團團如帷蓋。葉如桂，冬青；華如桔，春榮；實如丹，夏熟。朵如葡萄，核如枇杷，殼如紅缯，膜如紫绡，瓤肉瑩白如冰雪，漿液甘酸如醴酪。”
荔枝是有香豔之态的。
剝開紅豔的外衣，露出冰肌玉骨，露華濃濃，肌理細膩骨肉均勻。《長恨歌》裡的“溫泉水滑洗凝脂”，完全也可以用來形容荔枝的豐姿綽約。縱使荔枝美味，吃多了卻容易上火，亦是不可貪多，惱人。
03
綠豆湯裡的初夏回憶
綠豆湯清涼解暑，是非常道地的中國飲品。
在唐代，綠豆湯就很流行。到了南宋，市面上街頭巷尾都遍布着冷飲攤，供應綠豆湯、涼茶水、甘草湯等。那時候，有錢人家夏天用冰窖來儲存冰塊已經很普遍了。攤主們會在綠豆湯裡加入冰塊，保持綠豆湯最好的口感。如今，它依舊是普通人家裡常有的回憶。
午後慢慢熬煮一鍋綠豆湯。煮好放涼後，再放到冰箱裡冰鎮。綠豆湯的搭配也很講究，需要挑白瓷碗，或者透明的玻璃碗，襯着豆青色的湯水，晶瑩動人。一碗湯淋上一點點蜂蜜，或者再加上一些蘇州的糖桂花就更好了。
夏日的傍晚，在外面悶了一身臭汗回來。洗漱好，換上寬大的睡袍，喝上一碗綠豆湯，一身暑氣馬上就脫下來了。
在陽台橫一張竹榻，往上一躺，連夢裡都是清涼的綠意。真希望留在這樣的流光裡，而我和這個世界一樣，永遠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