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積山是一出悲劇，這出悲劇的主角是一個男人和兩個女人。雖然麥積山石窟是中國四大石窟之一，雖然這裡有東方雕塑館的美譽，雖然這裡有小沙彌的東方微笑，但也掩飾不了麥積山的悲劇色彩，這是麥積山的本色。
●
麥積煙雨
沒來過麥積山，就等于沒到過天水，而沒有領略過麥積煙雨，就等于沒有到過麥積山。雲霧缭繞的麥積煙雨，總要等到細雨蒙蒙的季節。這海市蜃樓般的空靈煙雨，其實是一位女子哭泣的眼淚，她就是乙弗氏。
乙弗氏是這出悲劇的女一号，男一号叫做元寶炬，他是一位男子，職業皇帝，史稱西魏文帝，是西魏的開國皇帝。他性格果毅堅強，同時也浮躁好色，不然也不會娶美人胚子的乙弗氏。乙弗氏16歲那年以妃子的身份嫁給了他，等到他登上皇位，自然就給了乙弗氏皇後的稱号。
對于乙弗氏，這是應得的，不隻因為她秒殺後宮嫔媛三條長安街的顔值，更多的是她的節儉持家和寬容仁恕。厚德載物，上善若水是女人的最高美德，皇後的德行自然也應當是女子中的佼佼者。女人天生喜歡璀璨奪目的珠寶瑪瑙，她卻從不把玩，女人天生喜歡光鮮亮麗的華彩衣裳，她卻一件舊衣服穿了很多年。乙弗氏平時寡言少語，為人低調，家常淡飯就能果腹，也有茹素的習慣。這樣一個女人，她能做的隻是默默滋養她的男人，傳承這個家族的香火。她以一己之軀陸續生了十二個孩子，但大多數都夭折了，隻有兩個孩子活了下來。
後來，柔然浩浩蕩蕩大舉入侵西魏邊境，元寶炬，這位西魏的開國皇帝選擇了和親，納了柔然頭兵可汗阿那瑰之女郁久闾氏為皇後，這就意味着認了敵國首領為嶽父。可憐的乙弗氏隻能被削去皇後的封号，削發為尼。
這位柔然公主郁久闾氏卻跟乙弗氏截然不同，她生性嫉妒多疑，被封為皇後的時候才14歲，可謂“夙有成智“。她知道皇帝與皇後恩愛，也從後宮的流言蜚語中知道了皇帝還對廢皇後念念不忘，豆蔻年華的少女灌溉着嫉妒之心，如同盛開的罂粟花一樣妖豔。
她隻要對父親說明自己的委屈，就能獲得父親的同情，但她不要同情，要讓父親出兵，這是元寶炬最為忌憚的。她精心策劃了這步棋，于是乎兩年之後，柔然大軍渡河而來。宮中一片慌亂，謠言四起，大家都在流傳，是因為皇帝冷落了郁久闾氏皇後才招緻這樣的結果。皇帝自然聽信了這些流言，于是元寶炬派遣中常侍傳達讓乙弗氏自殺的敕令。
殊不知這些流言正是郁久闾氏皇後所散布的。郁久闾氏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得到男人的寵愛，或者是為了捏死嫉妒之花。為此她不擇手段，不惜一切代價，沒有人敢懲罰她，因為她是柔然的公主，何況她隻有14歲。郁久闾氏太了解自己的男人了：看似剛毅堅強，實則生性柔弱，他7歲之前的日子都是跟哥哥姐姐在宗正寺的囚禁中度過的，童年就被恐怖所籠罩，生存是元寶炬的第一要義，為了生存，他可以不擇手段，甚至是對自己心愛的女人，這一點，他們很有夫妻樣。
然而，元寶炬念念不忘乙弗氏曾經的美麗容顔，私命乙弗氏蓄養長發：“待你長發及腰，我定要娶你回朝”。在黃卷青燈的木魚聲中，在禅定萬籁的寂靜中，她懷揣着重回夫君懷抱的希望日複一日等待着，可她萬萬沒有想到，等來的卻是元寶炬令自己自盡的指令。
在悲恸中，她說道：“願至尊享千萬歲，天下康甯，死無恨也。”武都王，她的兒子，看到這一幕，心中一陣凄怆，不禁大哭起來，侍衛也不禁痛哭流涕，整個偏房被凄怆的哭泣聲所萦繞，久久無法散去。乙弗氏轉身進入房中，在被子的覆壓下，在窒息的喘息聲中自缢而亡。這一年，她31歲。
從16歲嫁給元寶炬，15年的時間生子12人，也驗證了父母的谶語：“生女何妨也。若此者，實勝男”。
也許是昔日的恩愛，也許是悲恸的忏悔，元寶炬下令鑿麥積山崖為龛，将靈柩葬入其中，以告慰乙弗氏的陰靈。就在靈柩将進入麥積山龛之時，倏忽兩叢雲氣湧入其中，俄而一叢雲氣寂滅，一叢雲氣飛出。後來，埋葬乙弗氏的麥積山龛就被稱為“寂陵”。
一年之後，郁久闾氏懷孕了，次年某日，郁久闾氏即将在瑤華殿臨盆，卻聽見遠處傳來狗吠聲，心中一通厭惡，真是不祥的兆頭。又瞥見從後所飄來人影斑駁，乍看之下是一位盛裝的女子。
郁久闾氏大驚，問左右之人這是什麼東西，左右之人啞口無言，因為什麼都沒有看見，在郁久闾氏的再三驚問下，有人說可能是乙弗氏皇後的靈魂。本就因逼死乙弗氏心中難以釋懷的郁久闾氏，更加忐忑不安，生完孩子之後，就因精神過度緊張而血崩不止，命喪瑤華殿。這一年，她16歲。
11年後，元寶炬也去世了，有好事者将他們合葬在了永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