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懷化的朋友打字牌，他們胡了牌得意洋洋的時候，我趁勢恭維他們懷化盡出大人物。當他們很自然地想到向警予、粟裕、滕代遠的時候，我提醒他們還有沅陵的周佛海。跟常德的朋友聊天，我說常德人了不得，《色戒》裡的男主角，老奸巨猾的易先生，原型就是常德人丁默邨。
《色戒》上演之後，大家對于湯唯出演的鄭蘋如是很熟悉了，但對于《風聲》裡周迅出演的顧曉夢卻仍然陌生，其實她的原型就是我今天要說的關露。她和鄭蘋如，可謂汪僞時期美女間諜的雙子星座，策反的目标都是76号的特務頭子，鄭蘋如對丁默邨，關露對李士群。
《色戒》劇照
關露的公開身份是作家，她還進了民國四大才女的一個版本，其他三位是潘柳黛、張愛玲、蘇青。關露的書我沒有看過，但如果你是一個資深的音樂愛好者，你可能會哼幾句《春天裡》。我指的是民國老電影《十字街頭》的主題歌《春天裡》，由賀綠汀作曲，那個歌詞“春天裡來百花香，郎裡格朗裡格朗裡格朗，和暖的太陽在天空照，照到了我的破衣裳……”就是關露寫的。關露後來當了間諜，表面做的依然是文字工作，在日本人控制的《女聲》做編輯。
現在關于諜戰片裡的女間諜都冰雪聰明、其俏如狐，比如《風聲》裡的周迅就很妖娆，其實這并不符合關露的形象。從百度的照片來看，關露隻具中人之姿，慈眉善目，鄰居阿姨，看不到一點特工的影子。但是，正是她這種與人為善的模樣與平和有禮的做派給她赢得了很好的人緣，李士群的老婆葉吉卿就很喜歡她，視她為閨蜜，每次上街都要她作陪，每個月都周濟她幾百元錢，這也是她能夠在李士群被害後，成功逃離76号的主要原因。
《風聲》劇照
繞了一個大圈，現在該說關露整容的事了。關露的鼻子本來長得并不難看，是普通南方人小巧的扁平鼻子，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關露身處上個世紀三十年代的十裡洋場，整容之風方興未艾，于是她也做了隆鼻手術，其時她還是一個标準的文青，與間諜沾不上邊，有人說她是為了當間諜整的容，那是閉着眼睛說瞎話。
關露的隆鼻手術曾經一度确實讓她增色不少，她當年的國立中央大學同學常任俠在《冰廬瑣憶》一文中記述了重回南京的關露：“……隔座有呼餘名者，音極稔熟，起而視之，颀長玉立，秀眉隆準，華服高履，體态盈盈，前所未見，……”與在大學同學時判若兩人。
自那年來滬後，初易名胡露，以與葫蘆諧音，又改名關露。由此可見，關露的整容手術在術後的一段時間裡可以說是成功的，當時關露的美容照片，還刊登在《申報》封面上，替某家美容院做廣告宣傳。但是，關露的整容手術并沒有真正做好，後來經常出問題，到了老年的時候，還因為鼻子的問題，被人懷疑得過性病，真是天大的冤枉。
關露照片
整容手術沒有做成功，在今天也是常事，但關露的整容失敗，卻受到了蘇青的嘲笑，她在《續結婚十年·蘇州夜話》裡寫道：“……那秋小姐（指關露）看去大約也有三十多歲了，談吐很愛學交際花派頭，打扮得花花綠綠的，隻可惜鼻子做得稀奇古怪。原因是她在早年嫌自己的鼻梁過于塌了，由一個小美容院替她改造，打進蠟去，不知怎的蠟又溶化了，像流寇似的亂竄到眼角下來，彎曲地在她的花容上劃了一條疤，如添枝葉，未免不大好看，可是卻再也沒有辦法使得她恢複原狀了。……”蘇青最是個心直口快的人，有時到了尖酸刻薄的地步，比如她不喜歡冰心，理由是“以前看她的文章，覺得很美，後來看了她的人，沒想到長得那麼難看，是以後來再也不看她的文章了”。
整容前後的關露，痕迹猶在
不過蘇青與關露這段公案卻是有着深刻背景的。當時蘇青在上海辦了份雜志，那就是《天地》，這份雜志是當時的僞上海市長陳公博支助的。蘇青對陳公博感激涕零，投桃報李，還專門寫文章贊揚過陳公博的鼻子。另一方面，關露的《女聲》也辦得不錯，對于《天地》形成了很大的市場沖擊，蘇青恨屋及烏，有了對于關露的人身攻擊。關露對此不辯一詞，想來她自己也一定深受整容失敗之苦，傷透了心，蘇青的攻擊，不過是在已經麻木的傷口上撒了把鹽。而況，她沒有必要和蘇青在辦刊上争長論短，她隻是為了掩飾間諜身份。
關露做間諜的事我不忍細說，差不多就是《集結号》那種悲劇。最初是無心地為地下黨員的妹妹、妹夫做了點穿針引線的事，後來就卷了進去，身不由己，雖然為抗戰勝利做出了巨大貢獻，但自己失卻了前程、失卻了夫妻、也失卻了多年的人身自由，平反後對社會人心也徹底失卻了信心，服用安眠藥自殺了，她的一生相當不幸，為政治所牽累，為組織所遺棄，值得深切同情。
讓我感歎的是，關露的整容，實在是命運的暗諷，把本來不錯的底子毀了。假如她不從事特工，她應該會和丁玲一樣，成為馳名的作家，她的将來，比張愛玲也差不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