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德：詩章（第四十五）

埃茲拉·龐德（Ezra Pound，1885年10月30日—1972年11月1日），美國詩人和文學評論家，意象派詩歌運動的重要代表人物。他和艾略特同為後期象征主義詩歌的領軍人物。他從中國古典詩歌、日本俳句中生發出“詩歌意象”的理論，為東西方詩歌的互相借鑒做出了卓越貢獻。

詩章（第四十五）*

有了高利貸

有了高利貸就沒有好石頭砌的房子——

每塊打磨光滑，接得合縫，

面上雕着圖案，

無人在教堂牆面繪上天堂

繪上豎琴和詩琴1

或是繪上聖母領受神啟

刻線畫出靈光

無人再能見到貢紮加和他的子嗣妻妾2

沒有一張畫是為了欣賞，為了傳世而作，

都是為賣錢，還要賣得快

有了高利貸，這違逆天性的罪惡，

你的面包永遠象破布爛絮，

你的面包幹得象紙片，

沒有山地的小麥，沒有稠粘的面粉

有了高利貸線條也變粗，

有了高利貸就沒有清晰的分界3

沒人能給自己的住宅找到房址。

雕石工無法接近石頭

織匠無法接近布機

羊毛不上市集

有了高利貸養羊也不上算

高利貸是瘟疫，高利貸

锉鈍了少女手中的針

紡紗者靈巧的手變得粗笨，高利貸召不來

皮埃特羅·龍巴多4

高利貸召不來杜齊奧5

皮埃羅·德拉·弗朗賽斯卡6不會出現；

朱安·倍裡尼7也不會出現。

“La Calunnia”8也畫不成。

不會出現安吉裡柯9；也不會出現安布羅吉奧潑拉迪斯10

也不會有雕石上銘刻着“亞當建造我”的教堂11

聖特羅菲姆教堂12不是高利貸所造

聖希萊爾教堂13也不是高利貸所造

高利貸使鑿子生鏽

使手藝和手藝匠都生鏽

咬斷織機上的線

在圖案中織入金線絕技失傳

高利貸使蔚藍色潰爛，使豔紅的布料繡不上花，

使翠綠找不到孟林14

高利貸殺死子官裡的孩子

它阻攔年輕人的追求

它把瘋癱帶上床，睡在

新娘和她的新郎之間

違逆天性15

按高利貸的訓示：

他們把妓女帶進愛留西斯16聖殿

而僵屍被延請入席。

-選自《五十詩章》(1937)

（趙毅衡 譯）

譯注：

*龐德的政治和經濟觀點非常混亂，他對資本主義社會不滿，但認為問題全在貨币上，而“以猶太人為代表”的高利貸為一切罪惡之源。

1 這二行典出法國詩人維庸的詩《向聖母析禱之歌>，"修道院繪着的天堂有豎琴和詩琴。”

2 指意大利畫家安德萊柯·孟特納(1431-1506)為孟圖阿城大公所作著名壁畫:“貢紮加，其子嗣，其妻妾。”

3 龐德在許多文意中認為從繪畫的色彩，線條和技巧等可以看出一個時代受“高利貸”控制的程度。

4 皮埃特羅·龍巴多(1435-1515)，意大利建築家和雕塑家，但丁墓的設計者。

5 杜齊奧(1260?－1318?),意大利雕塑家，以浮雕著稱。

6 皮·德·弗朗賽斯卡(1420?－1492),意大利畫家。

7 朱安·倍裡尼(1430?－1516)，意大利畫家,威尼斯畫派領袖。

8 意大利畫家桑得羅·波梯塞裡的名畫，藏于佛羅倫薩烏菲齊美術館。

9 安吉裡柯(1387－1455)，意大利畫家，屬佛羅倫薩畫派。

10 安·潑拉迪斯(1455?-1506?)意大利米蘭肖像西家。

11 原文拉丁語,意大利維羅納聖塞諾教堂圓柱上的題銘。

12 法國阿爾斯地方的中世紀教室。

13 法國波瓦梯埃地方的中世紀教室。

14 孟林(1430?－1495),早期弗萊芒畫派畫家。

15 原文為拉丁文。

16 雅典附近阿梯加地方的一個古城，此處有著名古希臘宗教聖殿。

｜選自《美國現代詩選》，趙毅衡編譯，外國文學出版社，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