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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劉震雲的老練與悲傷

作者:光明網

作者:韓浩月

劉震雲的最新長篇小說《一日三秋》于2021年7月面世,此時距2009年3月《一句頂一萬句》出版,已經有12年。在這12年間,劉震雲有兩部長篇與讀者見面,分别是《我不是潘金蓮》《吃瓜時代的兒女們》,雖然這兩部銷量也不錯,且有影視轉化方面的成績,但對于真正喜歡劉震雲的讀者與評論家來說,“潘金蓮”也好,“兒女們”也好,可以忽略不計。

看見劉震雲的老練與悲傷

《一日三秋》 劉震雲 著 花城出版社出版

一位作家在創作旺盛期出版的兩本小說不被重視,這肯定是有原因的。這原因劉震雲未必知道,或者說,他知道了未必承認。在公開場合,他依然堅持“潘金蓮”和“兒女們”都好,那是因為,在寫這兩部作品的十來年當中,他踏上了電影與網絡文化的“列車”,享受着“頭等座”,下不來了。劉震雲不能否定自己的作品,但同時,他也沒有自誇自己的新作,在有關《一日三秋》的訪談中,他用平和甚至有些平淡的語言介紹着自己的新作品,極有可能讓大量對他抱有觀望心态的讀者,錯過這部令人一唱三歎的佳作。

《一日三秋》的出版,意味着劉震雲親手“抹煞”了被自己浪費掉或者說被影視與網絡熱潮影響的12年,回歸到了自己最激動也最甯靜、最喜悅也最悲傷的寫作狀态當中去。《一日三秋》與《一句頂一萬句》接上了。有人認為《一日三秋》是《一句頂一萬句》的“姐妹篇”,這麼說是有道理的,因為新作與前作一樣,寫的都是“一個人連着另外一個人,一件事連着另外一件事”的故事。也有人覺得《一日三秋》寫得不如《一句頂一萬句》好,這麼說也成立,但《一日三秋》放在今年看,是一頂一的好,是不得不看、不容錯過的好。今年的好,與12年前的好,自然不能一概而論,但能有人在當下還如此寫小說,總是讓人欣慰。

“現實魔幻主義”這頂帽子,不知道是誰給《一日三秋》戴上的,因為有了花兒娘、《白蛇傳》、可以附身于照片的女子櫻桃,小說就“魔幻”了?這恐怕是對“現實魔幻主義”的一個誤解。比起這個“主義”的帽子,劉震雲更接近于使用了一種技法,或者說動用了一種“工具”,給那些他不便直接講述的道理,套上了一層無可挑剔的安全“外衣”。對作品進行一些技術處理,對于他這樣的作家來說,太輕車熟路了,乃至于很容易會“欺騙”到一些讀者,被“主義”的帽子唬住。

劉震雲想在《一日三秋》中寫一些悲涼的情緒,寫一種汗出如漿的不安,寫一份冰涼入骨的恐懼……這也是《一日三秋》差別于《一句頂一萬句》的地方,《一句頂一萬句》寫了啥?現在想來,不過隻是寫了孤獨,那份孤獨固然曠遠深邃,但比起《一日三秋》裡多層次的表達,還是顯得要簡單一點。這12年來,劉震雲更老練了。這12年來,劉震雲也更悲傷了。就像他在書裡反複寫到的《白蛇傳》台詞那樣,“奈何,奈何”“咋辦,咋辦”。

這樣的喟歎,拉近了時間,壓縮了空間。從結構上看,《一日三秋》容易讓人想到賈樟柯導演的《山河故人》,《山河故人》用三段式、跨越26年的手法講述了三代人的故事,而《一日三秋》主要篇幅雖然也集中于三代人身上,但時間跨度卻長達3000年。按此時間跨度算,陳長傑、李延生、櫻桃、陳明亮等人均不是主角,那位在3000年時間裡不斷出入延津人夢境當中的花二娘才是主角,花二娘等不來心上人化身“望郎山”,卻不知心上人曾來找過她卻與她錯過,她的怨憤成了一份遺産、一種詛咒,讓多少被她支配的延津人,在現實生活裡,也活出了諸多的愛恨情仇、生離死别、千轉百回。

在自序中,劉震雲寫到這本書的緣起,談到六叔的一生以及對他來說無比重要的畫,随着六叔的去世,他的畫作也随之被付之一炬,但多少年來依稀記憶在腦海裡的畫面,使得他有了創作這部小說的想法——《一日三秋》的現實出發點由此展開,先後進入戲劇、傳說、曆史與想象的畫廊,繼而又跌落回現實的土壤之上,這一過程展現了作家對親人、故土既遠又近的站位,融合了曾經激烈如今無比平靜的心态,使得這本書超越了故鄉寫作的限制,多了一番額外的思考與審視。

放棄了對影視化的惦念,《一日三秋》讓那個熟悉的劉震雲又重新回到了讀者的視野當中,新作有重複,但突破的地方更值得關注與欣賞,我私下裡有一個判斷好小說的标準,就是看完一部小說之後,是否會乏累無力癱倒在沙發裡,那是因為,書裡的人物真正牽扯到了讀者的思想與情感。我讀完《一日三秋》之後,心潮起伏,久久無語,這是一部好小說應該帶來的沖擊力。(韓浩月)

來源: 文彙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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