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老師做得一手好菜，上海國文界人所共知，可他們過的都是耳食之瘾，沒有多少人品嘗過步老師的手藝。我還算幸運，差不多10年前，我在郭老師的新居裡吃到過步老師掌勺的菜，隻是彼時郭老師的新廚房還冷鍋冷竈着，限于條件，那一次步老師的菜并沒有留給我太深的印象。
上周四，突然接到步老師的通知，讓星期六晚上去他家吃飯。真的啊？接到通知的人都高興得有些不知所措了，接下來就焦急地等待開宴的那一刻。
星期六下午加班，趕到步老師家已是傍晚4點多，他家的餐桌上已經擺放好幾個冷菜：墨魚大烤、竹筍烤明蝦、洋芋沙拉、醬燒鹌鹑蛋。“本來是要燒菜鹵蛋的。”步老師指着鹌鹑蛋說。我無所謂，因為我曾經按照步老師的指點成功做過菜鹵蛋，輕鹹加荠菜的清香将原本可能淡而無味的鹌鹑蛋變得美味可口，是以我沒有像劉小姐那樣拈了鹌鹑蛋吃過才開始打下手。
上帝造人，一随手就把我們分成了勞碌命和享福人，劉小姐是後者，是以她不知道刀豆怎麼擇、蠶豆怎麼剝、枸杞頭怎麼弄、米苋怎麼分出老和嫩。而我應付這些，是天生的行家裡手，一會兒，我就可以坐在茶幾旁剝着瓜子等吃飯了。啊，多麼痛快的享受！多年來，隻要不去飯館，站在廚房裡的永遠是我，從我自己的家到我婆婆的家。去我媽那裡能吃到現成飯，隻是近年來我媽的身體越來越糟糕，偶爾過去，我不好意思坐等老爸把飯菜做得，而是與老爸并肩站在那裡，哪怕插不上半點手。
開席。墨魚大烤的酥軟、竹筍烤明蝦的鮮鹹、洋芋沙拉的綿蜜，就一筆帶過吧，因為它們在各家的餐桌上太常見了，不如我接下來要說到的幾道步老師的私房菜，獨此一家又滋味獨到。
黃魚羹：我吃到過的黃魚羹多半與雪裡紅煮在一起的，步老師的這一道菜，加的是米苋和蠶豆瓣，于是，湯裡有了米苋和蠶豆的清香，米苋裹着黃魚的鮮味。
苔條年糕：碎碎的苔條炸得酥脆，年糕片也用微火炸得外焦裡糯。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步老師讓苔條和年糕“滾”在了一起，于是，苔條特殊的味道把平凡的年糕襯托得香氣撲鼻。
要隆重說說的，是下一道菜。
甫一進步老師家的廚房，就看見橫在案闆上的幾隻梭子蟹了，當時就想：蔥姜炒、面拖還是清蒸？結果卻是這一道鮮蟹湖。新鮮梭子蟹用刀背剁得稀爛，和以姜末和面粉、蔥碎和調味料，等油鍋熱了，下鍋翻炒，至熟。“這道菜，關鍵要用面粉，隻有面粉，才能炒出麥香。”步老師說。這道菜，味道好就不用說了，還友善食用，嫌剝蟹殼麻煩的小朋友，也吃得很歡，因為已成碎片的蟹殼舌尖一舔一頂就吐在了骨盆裡，不髒手。這一道菜，大人小孩吃得開心。看見我們大快朵頤，步老師臉上露出天真的笑容：“這道菜，是我剛想出來的。”
與步老師交往這麼多年，總是聽他說最近在琢磨燒什麼菜，比如牛排，該到什麼地方去買原料，三分熟的怎麼煎、五分熟的怎麼煎、七分熟的怎麼煎……我們到他家時他說起忘了買面粉時懊喪的神情，可比他剛剛聽過了一堂糟糕的國文課。
認真的人做什麼都喜歡奔極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