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國玉老人,2014年7月27日去世。生前身體很硬朗,生活得也很愉快。她是從“渣滓洞”的亂槍和火焰噴射器下逃生的,是被關在重慶“中美合作所”的革命志士中唯一幸存的女性。
生前每當人們問起她在“中美合作所”裡的那段經曆時,她就會詳細地述說起那凄風苦雨的歲月。

在美帝國主義的慫恿和支援下,蔣介石指派他的親信在四川山城重慶西北部修建了一個大型集中營,美其名曰“中美合作所”。這是黑暗魔窟,人間地獄。那裡大大小小十多所監獄,每一所都是高牆聳立,電網密布,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壁壘森嚴,十分恐怖。
“白公館”和“渣滓洞”就是其中兩個最大的監獄,被人們稱為“活棺材”。這兩口“活棺材”前後關押過成百上千的共産黨員、革命志士。被抓進來的人,幾乎沒有能出得去的。十七路軍的軍長,愛國将領楊虎城将軍,由于發動了“西安事變”逼迫蔣介石抗日,也曾被關押在這裡。
被關在這“兩口活棺材”裡的人,都遭受着世界上最殘暴的刑罰和虐待。《紅岩》這本書非常真實地反映了“白公館”和“渣滓洞”裡的惡魔和劊子手的慘無人道。被抓進這兩口“活棺材”裡的人,不論是男是女,是貴是賤,有誰沒有受過毒打和刑訊,老虎凳、紅烙鐵、辣椒水、竹簽子把人折磨得死去活來。一年365天,不動刑的時候很少,哪一個夜晚沒有撕心裂肺的呻吟聲。
解放軍解放了大半個中國後,蔣介石站不住腳了,他要龜縮到長江以南。臨走的時候,他咬牙切齒地下了一道令,分批分期地用手刃、槍殺、活埋、火焚等手段,處死白公館、渣滓洞的人,要快速、堅決、徹底地行動,一個不留。
盛國玉講,她是1948年10月的一個漆黑的夜晚,在墊江縣城的桂陽國小被敵人抓捕,押送到渣滓洞的。那裡關押着300多名難友。其中有30多名女難友,分别擁擠在兩個相連接配接的牢房裡。這所監獄裡的人大多數是共産黨員、共青團員,或革命積極分子。監獄裡秘密地成立了黨組織,把難友們緊密地團結在周圍,同監獄裡的官長和看守、特務進行英勇頑強的鬥争。
他們采用辦監獄報,開追悼會、絕食、喊口号等形式,要求最起碼的生活保障和待遇。他們組織賽詩、唱歌、扭秧歌、開聯歡會,來活躍生活,鼓舞鬥志,振奮精神,堅定鬥争的勇氣和信心。起初監獄裡定了許多清規戒律,在生活上百般虐待,不把難友們當人待。淩辱和刁難人的事情經常發生。經過秘密黨組織帶領難友進行不屈不撓地鬥争,監獄不得不讓步。
1949年11月27日,這是一個令人難忘的日子。監獄的看守們來到各個牢房的門口,大聲喊着:“都準備一下,進行移交。”不一會所有牢房的門都打開了,300多名難友被集中在八個小牢房裡。屋子很小,三四十人蜷縮着躺在地上。夜深了,天氣很冷,地面很涼,再加上誰都猜不透把人集中在一起的目的是什麼,隻感覺到有不祥的事情要發生。是以大家都睡不着覺,有的互相交流着心情,有的默默地思索着,有的幹脆坐起來眼巴巴地望着窗外。外邊,人影閃動,腳步聲、呼喚聲混雜在一起震動着每一個人的心。熬過了子夜,稍稍安靜了些。
大約到了2點鐘的時候,忽然響起一陣口哨,緊接着是急促的跑步聲。繼而死一樣地沉寂。又過了一會兒,有個人扯着嗓子大喊一聲:“預備、放!”機槍、沖鋒槍的子彈像雨點一樣從門、窗向牢房裡掃射進來。當時難友們沒有誰怕死,因為進來的人,就沒想能活下去,大家都不哭喊不驚叫,都不約而同地高呼着:“中國共産黨萬歲!”新中國萬歲!”一時間呼喊聲劃破黑暗的夜空,蓋住了槍聲。
這悲壯的呼喊,是難友們在向人民和祖國告别,這聲音充滿了死難的烈士們對共産黨和新中國的無限熱愛,對國民黨的刻骨仇恨。血,黑乎乎的象水流一樣從難友們的身上淌到牢房的地上,又從牢房裡淌到外面。漸漸地牢房裡沒有聲息了。難友們橫躺豎卧,就義時的姿勢是各種各樣的。有的像是在沖鋒,有的拳頭握得緊緊地像是在和敵人搏鬥,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在怒視國民黨。
過了兩三刻鐘,特務們打開了牢門,挨個屍體觸摸,發現有沒斷氣的,就再補一槍。監獄之花由于媽媽用身體掩護住,沒有中彈,吓得哇哇啼哭,一個狗特務狂叫着“要斬草除根”,把孩子倒提起來,又狠狠地摔在地上,接着舉槍又傾瀉了二梭子子彈。特務看守們在各個牢房檢查完出去了,放火燒了牢房。發洩夠了慘無人道的淫威後,都撤走了。留下一縷縷餘燼殘煙和300多烈士的遺骸。
盛國玉說,她在這次劫難中非常幸運。起初因為躺着而未中彈。特務和看守進來檢查時,她憋住氣,一動不動。一個特務摸了摸她的鼻子和嘴,又在她的腰部打了一槍托子,她死勁挺着,不敢動彈。特務和看守都以為她死了,就走到别的人跟前檢查,逐一查完以後出去了。她當時頭腦非常清醒,摸了一下全身沒有痛的地方,胳膊和腿都能活動,側耳聽了聽沒有一點動靜了,便睜開眼睛。隻見整個監獄火光四起,映紅了天空。當時她像傻了一樣,像忘記了自己的存在一樣,呆呆地望着外邊的大火。
當烈火要燒斷了牢房的門柱子時,求生的本能支撐着她越過一具具屍體,踏着血泊向門口摸去,煙火嗆得她睜不開眼,喘不上氣,噪子發癢,她克制着自己。緊緊地閉着嘴,不咳嗽,不出聲,她怕被敵人聽見。她越過兩堆大火,跑到院子裡,兩隻鞋丢了,衣服上好幾處着了火,煙熏火燎,使她頭暈眼花,渾身無力,害怕敵人發現她,便踉踉跄跄地跑進了廁所,暈倒了。
天亮以後,附近的居民圍攏來,兵工廠兩個勞工的妻子救起了盛國玉。第二天重慶解放了,親人解放軍把她送進了醫院。
盛國玉老人每每說到此處,都打一個唉聲,繼續說:“監獄裡的難友們死得真慘啊,隻有我逃出來了,我要把那一段經曆,說給更多的人聽,讓人們永遠記住那些為新中國死去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