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記者 王昕然
雙肩包、條紋襯衫、略帶時尚感的皮鞋、蹬着共享單車的輕快腳步——這一副頗顯年輕的裝束很難讓人将其與“南韓最大的在野黨黨首”這一名詞相聯系。而實際上，這是南韓國民力量黨今年6月11日新選出的黨首李俊錫上班之路的“固有搭配”。
出生于1985年的李俊錫近來備受矚目，他在南韓刮起了一股新老交替之風，自五月起便勢頭驚人，到現在仍在持續發酵。南韓最大在野黨國民力量黨11日舉行全黨大會，現年36歲的李俊錫當選黨首。南韓憲政史上，首次誕生不滿40歲的黨首。
與他同樣受關注的還有國民力量黨，該黨通常被稱為“老人黨”，但在注入“新能量”後，其政黨支援率創下2016年南韓前總統樸槿惠醜聞事件後的曆史最高紀錄。
6月25日，李俊錫上台正好2周。他提出的一系列“創新模式”引發了種種讨論，而作為黨首，他是否能帶領國民力量黨“完美出征”明年大選也頗受關注。盡管在“變與不變”的激烈碰撞中，國民力量黨是否能持續革新仍是未知數，但如今南韓大選之幕已揭開，國民力量黨能否“接招”也值得期待。
6月13日上午，李俊錫騎着共享單車到首爾永登浦區國會議事堂開始上班。中央日報 圖
無法擺脫樸槿惠的保守派
2016年10月，樸槿惠陷入“親信幹政門”，随着一樁一樁醜聞被曝出，南韓社會也陷入沸騰。當時，數萬群眾手持燭光走上街頭舉行大規模集會，要求樸槿惠下台并查明事件真相，而樸槿惠所在的新國家黨也受到質疑，引發大批群眾呼籲“解散”。
“親信幹政門”引發的不止是社會的憤怒，新國家黨内部也有所争議，當時黨内就是否支援樸槿惠一事意見分歧愈發嚴峻，并陷入了“親樸派”、“倒樸派”互相批評的分裂局面。素來與樸槿惠關系密切的李俊錫當時就堅定地站在了支援彈劾樸槿惠的那一邊。同年12月底，李俊錫等30餘名“倒樸派”議員宣布退出新國家黨，這是南韓史上首次有保守派政黨分裂，也嚴重打擊了新國家黨的勢力。
此後，退黨的議員“自立門戶”，并于2017年初将建立黨名确認為“正黨”。“‘正’象征追求公平公正，旨在重新樹立保守勢力的清廉形象。”該黨于當時就此說明，并為“親信幹政門”道歉，稱對未能防止總統違反憲法和發生幹政案深感責任重大。值得一提的是，為重塑形象應對總統樸槿惠“親信幹政”事件而引發的黨内危機，新國家黨之後也更名為“自由南韓黨”。
2016年11月12日，南韓超過1500個公民團體組織在首爾舉行燭光集會，要求樸槿惠下台。 視覺中國 圖
“正黨”初成立時提出要“傾聽群眾呼聲，撫平群眾創傷”，但事情發展并不如想象中那麼順利。在2017年的大選中，雖然正黨已與原執政黨“劃清界限”，但該黨總統候選人劉承旼在外交、安保等問題上過于保守的政見緻使其支援率一直偏低。南韓國際廣播電台（KBS）報道稱，當年大選的“失敗”使正黨發生嚴重内讧，多名議員就黨内政策争論不休，至2017年底，正黨在南韓國會的議席減少到9個席位。
2018年2月，為加強中間陣營力量，正黨決定與中左路線的國民之黨合并，并将新黨名稱定為“正未來黨”。
盡管正未來黨一直尋求成為與執政黨共同民主黨和當時最大的在野黨自由南韓黨抗衡的“第三股力量”，但在同年地方選舉中接連遭遇慘敗、17場知事和主要城市市長選舉中顆粒無收、安哲秀競選首爾市長落居第三等挫敗之後，該黨支援率也持續受到打擊。
此後，多名議員脫離正未來黨，并于2020年初相繼成立向未來前進4.0（前進黨）和新保守黨，同年2月，該兩黨與自由南韓黨三黨聯合組建了“未來統合黨”，南韓保守陣營也終于在分裂3年多後重新集結。
據韓聯社此前報道，盡管“未來統合黨”組建時曾明确與樸槿惠 “切割”，但由于該黨骨幹仍是原自由南韓黨的幹部，在成立後并未能提振群眾支援率，并在當時的國會選舉中慘敗。為扭轉民意下滑态勢，該黨于去年9月修改黨名為“國民力量黨”。
“我黨曾給人以落後于時代、維護既得利益、派系内鬥的負面印象，今後将勇于革新，引領時代變化，與國民同呼吸。”在更名時，時任國民力量黨緊急對策委員長金鐘仁如此說道。2020年12月，國民力量黨就曾對前總統樸槿惠、李明博事件道歉。金鐘仁于當時表示，兩名前總統樸槿惠、李明博被捕入獄，是可悲可恥的；不能讓悲劇重演，将檢討錯誤，推進人事改革。
通常被稱為“老人黨”的國民力量黨中不乏許多從政經驗豐富、在國會任職多年的黨員，而多次分裂與合并之下，“樸槿惠”這一烙印也并未能根除。在這一影響下，如何改變群眾想法一直是黨内讨論的話題，而各個派系意見不一也仍需磨合。
國民力量黨能否“重生”？
今年3月，南韓國有企業土地住宅公社（LH）職員和國土交通部公務員投機“炒地”事件曝光，引發軒然大波，此事緻使南韓執政黨共同民主黨支援率一降再降，南韓民意逐漸轉向國民力量黨。此後，該黨在4月8日南韓地方政府上司和議員再補選投票中一舉奪下首爾和釜山兩大城市市長職位，并在大部分選區獲得壓倒性勝利。
但支援率的上升一定就反映了群眾對國民力量黨的好評嗎？國民力量黨内部也對此有清晰的認識——該黨支援率上升一定程度上也是從人們對執政黨的反感情緒中獲益。
在這一背景下，如何長久地“抓住選民”成為一個課題，南韓《東亞日報》也曾分析稱，在“有條件的支援”下，如果國民力量黨不能通過革新“重生”改變以往負面印象，群眾随時都可以收回自己的支援。而在補選投票後，國民力量黨若仍然沒有針對國家課題的遠景規劃，仍然展開黨權鬥争等的“老樣子”，也會引發南韓群眾的失望情緒。
而今年6月李俊錫當選國民力量黨首一事撼動了整個選民層，國民力量黨“似乎是在改變”的聲音也在群眾心中不斷放大。新任黨首也帶來了可觀的效果，在李俊錫上台後，國民力量的支援率逼近曆史最高紀錄，達到39.1%，與執政的共同民主黨的差距拉大到接近10個百分點。另有一位國民力量黨員對《南韓時報》表示，近日該黨各個年齡層的新黨員人數都在增加，尤其值得注意的是，20歲至30歲黨員的人數遞增尤為明顯。
6月11日，李俊錫以43.8%的得票率當選黨首 國民力量黨官方網站 圖
韓聯社援引南韓民調機構Realmeter分析指出，李俊錫的當選為新生代改變國民力量黨被污名為“老人政治”的保守形象帶來了機會。作為年輕的在野黨上司人，李俊錫挑戰南韓政界的變革令群眾充滿了期待。
在上任黨首後，李俊錫确實也沒有“辜負”各界給予他的期待，給出的一系列提案均引發熱議。
國民力量黨官員曾于上周表示，該黨将通過辯論賽的形式挑選新的發言團隊，進行為期三周的公開面試，以招聘兩名黨委書記和兩名副發言人。
據悉，該選拔賽邀請了所有18歲及以上人士參與，申請者将被要求就三個主題中送出一份簡短的自我評論，并附上一段對時事評論視訊剪輯。國民力量黨将從預計1000名申請人中挑選100人參與由李俊錫主持的壓力面試，其中16人将分别于6月27日和30日進行兩輪辯論賽，在層層篩選後，最終于7月7日舉行的最後一輪辯論中争取4個發言人席位。
“這是李俊錫在黨首競選時所作出承諾的一部分……國民力量黨此前從未用此類方式挑選過發言人。”《南韓時報》報道對此評論道，而李俊錫本人也表示，利用這一新方法而不是傳統的方式進行選拔，能夠促進政黨内部文化的革新，也給予每個成員公平的機會。
同時，李俊錫還提出了另一“出人意料” 的提議，針對即将于明年舉行的地方選舉，他提出通過資格考試來選拔候選人。《南韓時報》稱，資格考試主要包括計算機技能、演講能力及閱讀了解，而這一想法主要是為了在不考慮候選人年齡、從政經曆和黨内關系的前提下“公平地”選拔。
盡管有部分黨内人士對此表示支援，但這一提議還是引發了争議。
“不擅長使用Excel和取消資格，兩者有什麼關系……如果學校說隻允許通過資格考試的人當班長，請問誰會同意？”南韓正義黨議員張慧英指出，應由選民來決定誰應當成為候選人。而另有觀察人士指出，具有高度的道德感等其他資質比計算機技能更重要。
“‘李俊錫現象’ 是克服撕裂和敵對、帶領社會走向統合的唯一道路……隻要不固執于個人的方式、讓自己變得更加靈活，他就可以把南韓政治從無能和不道德的悖論中解救出來。”南韓《中央日報》在其刊文中指出，“李俊錫現象”能持續多久取決于李俊錫自己，但如果他繼續崇尚“叢林法則”（弱肉強食、強者通吃），對正當的批判聲音充耳不聞，“李俊錫現象”最終将消失于無形。
“在野黨大團結”是否會實作？
遼甯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副教授李家成曾告訴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由于之前受到樸槿惠沖擊，國民力量黨本身在南韓政壇的負面印象也被無限放大。從黨的自我革新角度來看，也需要有一個“全新的面孔”來作為黨首代表國民力量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可能需要能夠給人“新人新氣象”的感覺、擺脫以往的一些負面印象。
李俊錫能多大程度帶領國民力量黨擺脫負面印象尚是未知數，但該黨内部求變的風向也擺脫不了另一個大背景——将于明年舉行的第20屆南韓總統大選。
目前南韓前國務總理丁世均、共同民主黨樸用鎮、前法務部長官秋美愛等已正式宣布參選，而京畿道知事李在明、共同民主黨前黨首李洛淵、國民力量黨議員洪準杓（于6月24日恢複黨籍）也是群眾認定的有利候選人。另一始終被熱議但尚未正式宣布參選的南韓前檢察總長尹錫悅，據韓聯社6月24日報道，或于下周正式宣布競選總統。
尹錫悅 圖檔來源韓聯社
尹錫悅自今年3月起便一直受到關注，他也曾多次躍入民調結果的首位。據6月24日Realmeter釋出的一項民調結果，尹錫悅以32.3%的支援率一馬當先，成為最熱門的下屆南韓總統人選。但由于尹錫悅尚未加入任何政黨，使觀察人士多加推測，甚有報道推測尹錫悅将會加入國民力量黨。
“在尹錫悅辭職後，一度有消息稱他将會加入國民力量黨……國民力量黨内部也并沒有有力的總統候補人選。”日本《每日新聞》報道稱，尹錫悅曾在今年五月與國民力量黨多名國會議員秘密接觸。此外，尹錫悅的發言人也曾針對入黨一事稱“敞開了所有選擇，會按照國民訓示的道路前進”。
“盡管尹錫悅支援率持續走高，但他的政治經驗尚不足，政治基盤并不牢固，如果能依托國民力量黨，對尹錫悅而言也是一艘‘引渡之船’。”《每日新聞》報道指出。
同樣，國民力量黨中也不乏對尹錫悅的讨論。早在今年年初，金鐘仁就曾對尹錫悅稱，他“抓住了星星發光的瞬間”，挑戰下屆總統選舉的機會已來臨。而在該黨黨首選舉時，也就是否從黨外“引入”候選人曾進行激烈讨論。
值得一提的是，在當選後不久，李俊錫就向黨外人士抛出了橄榄枝。他于本月14日提出了“在野黨圈大帳篷論”，稱要将黨内外在野黨圈的候選人“拉入”國民力量黨内，并表示以國民力量為核心的在野黨圈大團結正在“浮出水面”。
此外，李俊錫還明确向尹錫悅做出邀請表态。據《北韓日報》報道，國民力量黨預計于今年9月舉行黨内總統候補選舉，李俊錫也于此前的采訪中暗示了尹錫悅最後入黨時機，稱到8月中旬，很多人應該“有足夠的時間做出政治決斷”。
據韓聯社報道，尹錫悅方面稱其将于6月29日下午公布今後的活動方向，報道稱此言預示其将正式宣布參政，表明競選總統的意願。在表明競選意願後，尹錫悅是否會如多方預測加入國民力量黨？若是真的加入，未來國民力量黨又會如何發展？此外，在朝野雙方的競争愈演愈烈下，明年大選将朝何種趨勢發展？在距離大選不到8個月之時，南韓政治的大幕已緩緩拉開。
責任編輯：張無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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