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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舅舅

作者:永不凋零的月季花

我的舅舅

我小時候每次去外婆家,都喜歡看挂在牆上的相框裡的照片。那些照片都是黑白的,那個年代還沒有彩色的照片。裡邊大多數是媽媽的照片,有一張全家福我不認識那上邊的人,我就問媽媽,媽媽小聲說:“别問了,你外婆聽見了會不高興的”,我也不再問了。可好奇心讓我不放棄,回到家又問媽媽:“那照片上到底都是誰啊?”媽媽說那是二舅一家,他們都在東北,因為好多年了沒有音訊,外婆認為舅舅是個不孝的兒子,完全忘記了家裡這位八十多歲的老母親,是以很生氣,說隻當沒有這麼個兒子。從此以後再沒有人提起過遠在東北的二舅一家,我們就更沒見過舅舅的面了。媽媽跟我說,二舅不回來的原因可能是因為有一件事,這事隻有媽媽清楚。那是大舅去世以後,二舅一家都從東北回來了,跟外婆和大舅媽住在一起,就隻有一間屋子怎麼住啊?二舅是想讓大舅媽改嫁,因為大舅媽跟大舅結婚的時候是二婚,還帶了個孩子過來,跟大舅沒有生育,現在大舅走了,大舅媽理應離開這個家。可是媽媽不同意舅舅的觀點,說了好多大舅媽的好話,說大舅媽很孝順外婆,二舅就不高興了,帶着一家人回到了東北,此去再無消息。

81年媽媽不幸患食道癌離開了我們,第二年外婆也走了,這一切遠在東北的舅舅根本不知道。87年東北遼河發大水,舅舅家的表姐一家的房屋都被淹了,表姐和表姐夫來到了關裡老家。表姐憑着小時候的記憶找到了二姨家,在二姨家也知道了這些年老家的變故。同年的春節舅舅回來了,他當時都六十多歲了,回來了首先也是到了二姨家裡,二姨是他的姐姐。聽二姨說外婆直到去世都是和大舅媽一起生活,在大舅媽悉心照顧下外婆活到了九十一歲壽終正寝,二舅心裡有愧,對不起大舅媽,自然而然必須去給大舅媽道歉還有表達感激之情,大舅媽是個心地特别善良的人,不用多說,就原諒了二舅!二舅來我們家看望我們姐弟三個,聽說我學習成績挺好的,由于各種原因沒能上大學感到很可惜,說他是從醫院離休的,現在醫院越來越正規,急需大批的護理人員,他們當地的衛生學校找護理專業的自費生,問我願不願意去,我覺得家裡的現狀不允許我再有什麼想法了,照顧兩個弟弟,讓他們成家立業才是我應該做的。在北京上研究所學生剛好畢業的哥哥聽說有這麼好的機會,就和老叔一起勸說我,說:“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這是你唯一一次能改變命運的機會,你一定要把握住。”自私的我渴望知識改變命運,我終于動搖了,于是在88年4月1号我踏上了開往東北的列車,這也是我第一次一個人坐火車出門,經曆了三天兩夜終于到了舅舅那裡,舅舅早早的就在車站等我了。接下來我利用兩個月的時間複習了國中的所有課程,參加了衛校的報名考試,成為了衛校護理專業的自費生。正是因為這三年的衛校生活,使我和舅舅以及舅舅一家人從陌生到熟悉,舅舅是我人生中的貴人,讓我從此改變了命運,也讓我感受到了血濃于水難以割舍的親情!

舅舅小的時候跟随外公和大舅從關裡來到關外,大舅和外公後來都回到了關裡老家,二舅由于找到了穩定的工作就留了下來。後來跟是老鄉的舅媽結婚成家了,先後生了表姐和表哥。舅舅在文革期間,機關裡組織批評與自我批評,舅舅是個實在人,他說:“現在入黨偷偷摸摸的,不公開不公正”。沒過幾天舅舅被打成了右派,離開機關去掃大街掃廁所,再後來就下放到離縣城30多裡地的屯裡,一家大小全部從縣城搬到了農村。舅舅白天下地勞動,晚上還得把屯裡的街道掃幹淨,還時不時的接受貧下中農的批鬥!全家人在村裡擡不起頭來,忍氣吞聲過日子。舅舅跟我說正是因為當時怕株連九族,是以跟關裡老家的親人們斷了聯系!直到79年舅舅得以平反昭雪,摘掉了右派的帽子,一家人又回到了縣城。可是從79年到87年這麼長的時間舅舅也沒有跟關裡老家的人聯系,他說是因為怕外婆早已去世,也不知道我媽媽嫁到了哪裡,當時的聯系方式隻有寫信,我二姨也不識字,是以各種原因導緻的一直就沒有聯系。

90年我衛校畢業,北京的一所軍隊醫院招聘合同制護士,我幸運的應聘成功了,到了北京離舅舅遠隔千裡之外了,我時常給舅舅寫信問候一下報個平安。91年的春天,舅舅家的表姐寫信說舅舅病了,要到北京醫院來看病,我一聽頓覺一陣心酸,不會是癌症吧!我清楚的記得,哥哥從火車站去舅舅和表姐表哥他們,我在醫院安排好住院的事情,當我第一眼看見舅舅的時候,眼淚就不自主的流了下來,原來就不胖的舅舅已經瘦骨嶙峋了,躺在擔架車上舅舅拉着我的手說:“這回輪到我了”。我明白舅舅說的是什麼意思,因為大舅大姨和我媽媽都是食道癌去世的,他們有這個家族史。舅舅不是食道癌,是結腸癌,已經全身轉移了。我在東北的時候記得舅舅老是便秘,大便時痛苦極了,每次都導緻直腸脫垂。多年長期的便秘也是結腸癌的病因。舅舅在北京住院期間,我上夜班下夜班的白天都去守着他,上白班我晚上去守着他。舅舅疼的厲害一般止疼藥不管用,打杜冷丁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就開始疼得受不了,護士給他打654 —2(山莨菪堿),我就騙他說是杜冷丁,他覺得根本沒有起到止疼的作用,說:“你這個閨女淨騙我”。在北京的醫院也隻能是盡量減輕點痛苦,舅舅的身體情況越來越差,經過大家商量,還是回東北吧。我和哥哥把舅舅他們送到北京站的火車上邊,哥哥給他們買的卧鋪票,舅舅躺在下邊的鋪位上,我看着舅舅不知道說什麼好,就是一個勁的流眼淚,舅舅說我:“别哭了,沒事”。這一别就成了永别,過了一段時間收到表姐的來信說舅舅回去以後過了五六天就走了,永遠的離開了我們!

多少次在夢裡夢見舅舅回關裡老家了,我看見舅舅在路上走着,我使勁喊“舅……舅”,可他根本不理會我,每次都是哭喊着從夢中驚醒。舅舅,讓我衷心地感謝您,是您讓我成為了一名白衣天使,救死扶傷!舅舅,謝謝您,您能聽見嗎?舅舅,我想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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