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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米花之味》是一部美麗的電影

作者:澎湃新聞
首先,《米花之味》是一部美麗的電影

《米花之味》海報

當我們想到留守兒童、想到偏僻的山村、想到進城務勞工員、想到因為貧窮或者是盲目的信仰而被耽誤的生命,我們眼前是一張張挂着淚水的臉,一幀幀顆粒粗糙、色調晦暗的畫面,特寫鏡頭撕扯和放大着人的痛苦。

這一切距離真實有多遠,我們在熒光閃閃的螢幕後面為這個遠方而心碎或者為自己享有着一切現代化的便利而慶幸着時,那個遙遠的村莊明明滅滅的油燈或許正照亮佛祖的臉,傣族村寨青綠色的屋頂下映着月光,屋裡的油鍋中正炸出香脆的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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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花之味》劇照

在拍攝《米花之味》之前,導演鵬飛在取景地雲南滄源的一個村寨中待了一年。他剛去的時候正逢整個村寨在為馬上到來的潑水節排練舞蹈、準備食物。當地信奉小乘佛教,每一個寨子裡都有寺廟,潑水節的時候,要先用水給佛祖擦洗身體,然後用這個水潑到人身上來表達祝願。相比于之前設想的凋敝和落後的情境,鵬飛在這裡首先看到的是一個信仰和習俗潤色下生機勃勃的村莊。

作為一個偏遠的村莊,這裡同樣要面對強壯年進城務工、留守兒童的問題,但是這些問題應該是眼前這個美麗的村莊和有趣的人群腳下的一條暗河,你能感受到某種脅迫和不悅,但不該是遮蔽村莊全部歡樂的黑色幕布。鵬飛覺得:我不想要一種賣慘的、悲情的方式來表現,我想要用一種新的方式,讓它明快、幽默和調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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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首屆平遙國際電影展上,《米花之味》獲得觀衆票選的“最受歡迎影片”,導演鵬飛展示獎杯。

《米花之味》講述的是一個進城務工的母親回到村莊以後與女兒的相處,同時也穿插着整個村莊的現狀。少數民族風情和格外被推崇的宗教制造了陌生感,一切都更加神秘與新奇,鵬飛也把生活中很戲谑的情境加進去。在體認到那條社會問題的暗河之前,《米花之味》首先是一個美麗的故事。

首先,《米花之味》是一部美麗的電影

鵬飛和藝術總監馬克·穆勒先生,在平遙國際電影展上,出席互動活動。

《米花之味》走了很多電影節,它入圍了威尼斯電影節、香港國際電影節,也在平遙電影展、大理國際電影節等展映,目前鵬飛正在談宣發的事宜,希望明年二月這個電影可以上映。這是鵬飛的第二部長片,但是他得到許多大咖的加持:蔡明亮的禦用攝影師廖本榕擔任該片的攝影師、北野武作品的配樂師鈴木慶一為該片配樂、該片剪輯陳博文六次提名金馬獎,是《一一》《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等電影的剪輯師。

《米花之味》的點睛之筆在最後面母女在溶洞中跳的一支舞。影評人木衛二評價道:“面對結尾的上古洞穴和壁畫暗影,影迷總是熱衷于按圖索骥,認為導演偷師現學了誰誰誰,卻從沒有想過,這是不是在中國電影的疆域裡,挖掘出一道全新的,打通地下的光亮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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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花之味》劇組在溶洞内合影

母女進入到一個有兩億年曆史的溶洞,溶洞中有形狀像佛的石鐘乳,當地人名之以“石佛”。為了祈福消災,大家要去給“石佛”跳舞,但是正趕上當天溶洞所在的景區關門。大家被卡在外面,母女二人從鐵門的縫隙中鑽進去,走進了溶洞裡。

鵬飛說,《米花之味》或者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在講一個雲南傣族的故事,但進入溶洞以後,他想講一個人類與自然的故事——突然闖入的一對母女對于一個兩億年的溶洞來說是多麼短暫,當一個肉體的手觸摸岩石,一個生物去觸摸一個有很長時間的一個物質,你會強烈地感受到所有問題的消解,而隻剩下最質樸和原始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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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花之味》溶洞中的情節是多義性的。首先溶洞是在傳統和現代、宗教信仰與現代化生活、鄉村和城市糾葛與交鋒時,加入進來的第三方力量——自然:一個極久遠而宏闊的龐大力量,它将整個故事帶到一個更深邃的氛圍中。

英澤飾演的女主一直是對宗教有反叛的,比如她幾次到寺廟都沒有脫鞋,她也對各種關于寺廟長老的話置若罔聞,闖入女人不能涉足的寺廟禁地。但是在溶洞中她跳舞時面色極莊嚴虔誠,這是她發自心底的對于自然力量的歎服。她可以對于人為創造的一切神和偶像都持質疑的态度,但是對于溶洞裡這種空曠而久遠的、由于時間的累積而形成的崇高和令人震懾的壯麗,則沒有人不匍匐在它的腳下。

最近我們也和導演鵬飛進行了對話。

【對話】

澎湃新聞:你談到《米花之味》故事中的人都有原型,你在當地實際看到的情況是怎樣的?

鵬飛:滄源是風景非常優美的,但是同時也的确有一些問題。比如現在雲南在大力開展旅遊拉動經濟,有一些寨子就沒有太好地保護自己的傳統,完全看向金錢。我去中緬邊境之前我以為都是泥濘的路,孩子沒有鞋穿什麼的,但是當地物質上實際不太差。因為爸媽在外打工,會送錢回來,很多孩子都有手機,本來家長給孩子手機是聯系他們用,但孩子們到處蹭Wi-Fi,蹭寺廟的,長老不高興就把Wi-Fi關了,然後他們就去鎮政府蹭Wi-Fi也要玩這個遊戲,到了晚上十一二點都不回家,這個問題是比較嚴重的,我在電影中也着重說了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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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聞:看到你的呈現都是很客觀與克制的。喃杭生病,家裡人首先是請神,延誤了治療。信仰對于當地來說是一種支撐,信仰和傳統維系着村莊的秩序并建構人的精神,同時人們也受信仰之苦。你作為一個外來人,在經曆這些的時候是否常想出手去改變什麼?

鵬飛:我在那裡待了一年,我首先是把自己當成當地人,當地的孩子給我起佤族的名字,我和他們一樣吃當地的食物。我一開始有獵奇心,後來我會着急每一家的事情,比如孩子志願填錯了,我就想辦法幫他,把自己當大哥哥,有時候還想着請教山神指點一些。如果說我真的幫到什麼,更多的就是心靈層面的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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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花之味》工作照

我沒有職責和資格去判斷人家對不對,比如小孩兒病了,現實中也沒法兒左右,那裡很多孩子都生病,我和當地的一些社工為孩子籌錢去大醫院治療,路途遙遠,那時候沒通飛機,醫療費用也高。外婆外公不太在意,就叫個魂兒打個吊瓶這樣,但很多孩子都是很嚴重的病。到後來孩子也等不到籌夠錢去大醫院治療就過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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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音樂人鈴木慶一

澎湃新聞:和鈴木慶一的合作是怎樣的?

鵬飛:我很喜歡北野武的片子,鈴木慶一是北野武的禦用配樂師。我在滄源寫劇本時,常開車在山上走,聽鈴木慶一的音樂。他會把鄉村的點點滴滴的聲音用在打擊樂裡面,比如鞋走在泥巴裡的噼裡啪啦的聲音,還有鋤頭的聲音,有點電子感也有點現代感的聲音。我就寫信給他希望他能給《米花之味》配樂,他看了劇本後很爽快地答應了,後來就來了雲南,他要體驗空氣的濕度,體驗溫度和顔色。我把片子的段落給他看,讓他放手去做,他寫了十三四首,最後放進來九首。他選擇在片子中的入點,我來選擇在哪兒停。

澎湃新聞:之前訪談中你談到曾反複看《無人知曉》《菊次郎的夏天》《奇迹》《東京物語》等片子,你對日本電影的觀感是怎樣的,有沒有投射到你的創作中?

鵬飛:我很喜歡日本電影,黑澤明、小津安二郎、北野武、是枝裕和,我都很喜歡。我也沒辦法講出為什麼喜歡,可能就是潛移默化的。他們有一個共同地方就是畫面簡潔,不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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鵬飛曾在微網誌上說過,對其影響最深的四位導演。

我在台北電影節的時候拜訪過是枝裕和,他的《無人知曉》拍小孩拍得很好,我讓他給我一些指導,他說不要讓孩子看劇本,否則他們會按照他們看電視的一些經驗來給你表演。第二個是要找出孩子王,孩子拍戲時鬧别扭、耍脾氣,大人沒辦法跟他們講道理時,孩子王可以解決。另外要注意拍攝的前三次,小孩沒有耐心,三次拍不好就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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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聞:你在滄源寫劇本時有怎樣的考量?

鵬飛:我當時想有三個地方我一定要堅持,首先是我想以一種輕松愉快的方式去呈現,第二個是我一個城市鏡頭都不要出現,但是要能夠感受到城市在周邊向這裡壓迫,第三個就是要以一場舞蹈結束,我那一年多都在舞蹈中度過,這是非常原始的、非常虔誠的表達。

澎湃新聞:你怎麼看待當地的宗教信仰?

鵬飛:有一個很有意思的故事,就是拍攝“山神附身”的這場戲時,我一直很焦慮,不知道該怎麼呈現,(我)其實是不相信宗教的,但當我不會拍山神這場戲的時候,我去求山神,我說:非常冒昧,要拍一場山神附身的戲,我也沒什麼靈感,希望你能保佑。然後拍攝時,我擺好機位,給演山神要附身的那個老奶奶點上煙,她抽不慣我的煙,她一抽就咳,她一邊咳嗽,嗓子眼睛紅了,她一邊跟副導演擺手,意思是說不能拍了。但是她這個狀态正是我們需要的,是以她繼續演下去,竟然一句台詞都沒忘,狀态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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