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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站少年郎:一位希特勒青年團員的戰時經曆

本文由公衆号“尼伯龍根工廠”授權釋出

車站少年郎:一位希特勒青年團員的戰時經曆

漢斯-約阿希姆·弗裡茨(Hans-Joachim Fritz),1929年生人,他在柏林長大,後來成為了一名糕點大師,也做糖果生意。戰争期間,他是一名希特勒青年團員,負責在格魯内瓦爾德(Grunewald)火車站幫助紅十字會安置難民和傷員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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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漢斯-約阿希姆·弗裡茨。

那段日子真是艱難呐。在我小的時候,媽媽常說:“兒子,你要向親愛的上帝祈禱,可别讓飛機再來了!”沒錯,如果一下子過來了兩百多架轟炸機,投下炸彈……那我們這裡肯定會被夷為平地。有一回,炸彈落進了我家附近的公墓裡,我家的一位老朋友,布迪加(Bodiga)先生的遺體被從墳墓裡掀了出來,掉在公墓大門那裡。那時候勞動力急缺,是以墓坑都沒有挖得很深。

打仗的時候,我和我的朋友阿希姆(Achim)都是希特勒青年團員,紅十字會的人帶着我們幹活兒,一個護士教會我們如何包紮,她還帶我們觀看了一台手術。你知道嗎,那是一台克魯肯伯格再造術(Krukenberg operation),也就是把失去了手掌的殘疾士兵的前臂尺骨和桡骨分開,再造成鉗狀肢的那種手術。我真是佩服做手術的醫生啊,我那時候可是吓得拉了一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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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魯肯伯格再造術,這是一位德國醫生的發明,20世紀常用的一種維持殘臂功能的手術。

從1944年5月開始,運載着難民的列車陸續從東邊發往柏林。柏林達勒姆區(Dahlem)的所有青年團員都被召集到火車站清空到站列車,盡快為後續列車騰出站台。

格魯内瓦爾德火車站那時候非常擁擠,我和阿希姆每天都會過去幫忙。那裡亂糟糟的,孩子找不到媽媽,媽媽找不到孩子,看不見幾個男人,隻有些老弱病殘,健康的青壯年男性都去前線打仗了。我們問這些婦女們,火車究竟在路上開了多久,一位婦女虛弱地回答:“五天……沒有水喝……沒法上廁所……什麼都沒有……”然後,她就在我面前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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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魯内瓦爾德火車站。

運載難民的車廂都是四方形的,人們在車廂角落的地闆上挖出洞來,充當廁所,拉屎撒尿都在這裡,不分男女,隻能大家互相幫助遮擋一下,更沒有手紙。很多人死在了半路上,嬰兒死得尤其多,死去的嬰兒會被從開洞的地方丢出車外,但成年人的屍體實在是塞不進去。在車廂的另一角,堆疊着三四具成年人的屍體。在路上有人說:“洞太小了,我們得把它再開大一些。”但這談何容易呢,婦女們根本不想這麼做,車上的人帶來了好多這樣的悲慘故事。

這些婦女兒童都非常虛弱,好多還生病了,那我們怎麼才能把她們送到醫院呢?後方幾乎什麼都沒有,柏林的交通快要癱瘓了,不過我家還有一匹退役的老軍馬,那匹馬在戰場上受過傷,從此以後就一驚一乍的,隻要聽見點動靜,就會狂奔不止。我把老馬套在小車上,和阿希姆一起趕着馬車,拉着難民們往醫院去。每當馬車要從柏林快鐵(S-Bahn)橋下經過的時候,我都要确認是否有列車開來,否則老馬就又會受驚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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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時候的柏林已經被盟軍的空襲嚴重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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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茨坦廣場的快鐵站,柏林快鐵是柏林公共交通系統中的重要組成部分,類似于輕軌和地鐵的混合體。

到了醫院之後,護士們給我們端來了熱湯,我們那會兒才14歲啊,哪裡見識過這麼凄慘的事情!

在我第一次在火車上幫忙的時候,車上有個女人說她終于得救了,然後她就在車廂裡生下了孩子。醫生告訴我,遇到這種情況時候“先在肚臍上面把臍帶打個結,别的先不用管。”

我用車裡的幹草把嬰兒擦幹淨,對于嬰兒來講,幹草可能太硬了,那時候我真是要被逼瘋了。我去給那婦人拿了個面包卷,她非常開心,三口兩口就吃光了,她已經好幾天都沒吃東西了。我到現在都看不得任何浪費食物的行為。

火車就這麼一連開了五天,除了車頭加水的時候會停一會兒,中間幾乎沒有停過。在加水時候,死人會被抓緊時間擡下車,一聲長鳴之後,火車開動了,死人就留在那裡。滿載難民的火車一列接着一列,我們在火車站一連忙了好幾個月,安置難民,照顧傷員,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了。

過了一陣,又開來了後送傷兵的列車,我們又忙着安置傷兵。獨腿的,獨臂的,沒腿的……慘不忍睹。士兵們互相幫助,兩個還能走的扶着一個不能走的,這就是戰友情誼。

每當空襲過後,我家的電話總會響個不停。我到現在還記得,有一次在蘇斯坦(Südstern),那裡的教堂旁邊有一大片住宅區,住宅區裡有一處防空洞,防空洞入口的牆上用人那麼高的大字寫着“130”,還畫着分别指向兩邊的箭頭。這是用來提醒救援人員,左右兩邊的防空洞裡一共可以容納130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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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走進防空洞的德國平民。

當我們趕到那裡的時候,整個街區都已經被炸平了,瓦礫堆前有一群托特組織的勞工,其中有一半是犯人,正在忙着喝湯。他們已經從防空洞裡救出了40多人,但建築廢墟還在坍塌,挖開的入口很快就會被瓦礫再次堵塞,挖了好幾次都是同樣的結果,他們已經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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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特組織勞工,戰争期間的托特勞工都是些不适合上前線服役的男性,一般都年齡偏大。

我和阿希姆站在瓦礫堆前面,我看了看他,說:“阿希姆,要不我們再挖挖?”

“好啊,挖挖看吧,咱們先喝口湯再說。”

蹭完湯之後,我們掄起鐵鍬開始挖掘,一鏟子接着一鏟子,在廢墟之中開出了一條通道,從防空洞裡又救出了34個人。其中一個已經沒氣了,我們把他臉朝下放在那裡,以此表示他已經去世了。轟炸期間,很多人并不是被火燒死的,也不是被磚頭壓死的,而是被塵土嗆死的。孩子們根本無法承受,很容易被一下子嗆死。

最後,從入口那裡爬出來了一位護士,她還帶着好幾名兒童,都是她自己的孩子,孩子們都用濕布捂住了口鼻,擋住了塵土。我們之前真的不知道,一塊濕布還能保命呢。

我後來和媽媽講過我的經曆,講到在火車上給那個婦女接生的時候,媽媽說:“你真棒!你當年就是護士接生的,這回你也當了一次護士。”其他的事情,我在家裡并沒有怎麼提過。

就講到這裡吧,除了我媽,我隻在戰後照顧殘障人士的時候,和他們聊過幾句我的戰時經曆,和别人都沒講過。真是不堪回首啊,但我很榮幸我能盡自己的一份力,至少,我在戰争期間做過一些有意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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