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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長博弈 丨 成都“嘉年華”舉報者母子

作者:極晝plus

文丨葉雯 編輯丨 陶若谷

摘要:

成都“嘉年華”是一家封閉式特訓學校,全稱成都嘉年華青少年輔導中心,位于成都市郫都區。近日南風窗的報道《以拯救的名義,他們把孩子送進地獄》曝光該機構,多名學生舉報稱其打着“矯正問題少年”的旗号實施暴力與高壓迫害。

這家沒有辦學資質的“學校”持續了至少10年。今年7月,當地教育局責令其停止一切教學活動,清退所有學生。11月底,郫都警方正式立案調查,至于是否存在虐待、吸毒、非法拘禁等行為,警方稱還需要進一步查證。

第一個舉報者是2014年入營訓練的19歲學生宋雨哲,他希望更多人站出來作證。目前,已有超過10名學生公開自己的遭遇,但家長這一方都不願再提此事,他們态度一緻——事情都過去了,算了。

唯有母親鄭蘭站出來支援他,當年她親手把宋雨哲騙進“嘉年華”,鄭蘭想用行動彌補。不過傷疤難愈,這次聯合行動隻是這對母子漫長博弈中的一程。

漫長博弈 丨 成都“嘉年華”舉報者母子

宋雨哲(左)在成都街頭 葉雯攝

對峙

“你确定?” 宋雨哲尖銳的聲音打斷了母親。

他“噌”地站起來,臉色發紅,俯視鄭蘭的眼神裡帶着嫌棄。鄭蘭一言不發,低頭盯着手裡的紙巾,紙巾在手指間繞來繞去,狹小房間裡,氣氛忽然緊繃。

2019年11月26日晚,成都一家飯店标間裡,鄭蘭母子正在接受兩家媒體采訪。前不久,聽到“嘉年華”打算重新開學的風聲,宋雨哲抓緊和媒體聯系,希望借助輿論的力量施壓。

“你怎麼把孩子騙進’嘉年華’”的?”

鄭蘭說,兒子想要個新電腦用來打遊戲,就騙他說去成都買。宋雨哲當場就怒了,他覺得母親都到這會兒了,回答媒體時還在美化自己。

他記憶中是這樣:初三的他不想上學,想出去打工,爸媽一直不同意,突然有一天鄭蘭說帶他去成都找工作,他以為他們想開了,很高興,結果從火車站出來,自己就被送進“嘉年華”。到今天他還記得,出發前一天,鄭蘭給他買了蛋撻,從市裡的肯德基專門買的,他們縣城沒有。

那次之後,母子之間的溝通一直是這樣。當着媒體的面宋雨哲毫不給母親留情面,隻要和自己記憶中的情況說得不同,他馬上跳出來反駁。

這個19歲男孩看上去很白淨,瓜子臉上架一副細框眼鏡,和鄭蘭長得很像,後腦勺多出幾撮撅起來的頭發。

他們來自四川一個縣城,鄭蘭是中學老師,丈夫是公務員。身為老師,鄭蘭對兒子也難免寄予期待,不說最高學府,怎麼也得考個好的大學。在她的印象中,兒子小時候聽話,成績也不錯,她給他制定了嚴格的時間表,睡前必須上交手機,周末才能玩一兩個小時遊戲。

初三開始,宋雨哲突然變了。他開始不寫作業,整天玩遊戲,父母一幹涉就大吵大鬧,摔壞了3個電話,4個滑鼠。一次月考失敗,宋雨哲說自己徹底不想上學,在家呆了一周。父親把他從被窩裡揪出來,綁在椅子上審了一天,也審不出個啥。宋雨哲和父母對罵了一天。

之後的一周,宋雨哲睡前拿了菜刀放在床頭,以防又被揪起來。鄭蘭吓懵了,夜裡悄悄把刀拿走,誰知他又拿了剪刀和磨尖的鋼尺。

鄭蘭歸因到孩子青春期的叛逆,但在宋雨哲看來,家庭暴力和專制才是真正原因。

母親要求回家的時間精确到分鐘,若晚一點,無止境的盤問就來了:在哪兒?跟誰?做什麼呢?是不是在網吧打遊戲?

父親晚上經常喝酒應酬。宋雨哲印象裡,父親因喝酒進過三四次重症監護室,很多個晚上,他突然被母親抱起來往外走,去酒局接回爛醉的父親。而喝完酒回家,如果看到宋雨哲不聽話,父親拿起手邊的東西就會打他。

2014年11月,正讀初三的宋雨哲罷課,鄭蘭沒辦法,騙他去了成都。火車站出來,兩人并肩走着,鄭蘭跟兒子說:“一會兒有一個叔叔,是媽媽的朋友,你先跟着他去。”

說完鄭蘭扭頭走掉。這時三個人包圍了宋雨哲,把他押上一輛面包車。

事後,宋雨哲回憶自己一時沒反應過來,以為可能是人販子,但他當時愣住了,喊都沒喊。他記得,發現自己離市區越來越遠時,想起身去碰車的檔把,在高速上和人販子同歸于盡,但左右兩邊的人把他摁得死死的,動不了。

鄭蘭說,當時遠遠看到兒子被帶上車,自己眼淚一下就出來了。盡管都是自己安排的,但畢竟兒子第一次離開家,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去成都的路上她反複想:宋雨哲書都不願意讀,以後還能做什麼?!

當時,鄭蘭覺得,“嘉年華”是自己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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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成都嘉年華青少年輔導中心 受訪者供圖

入營

2014年,鄭蘭在百度搜輸入“孩子叛逆怎麼辦”,搜尋框自動顯示出以“戒網瘾”為關鍵詞的網站,其中一個指向“嘉年華”的官網首頁。

據了解,“嘉年華”在推廣上着實下了功夫,百度競價托管營銷的成功案例裡,收錄過這家機構,“嘉年華”實際管理者潘昌全還分享過成功經驗,“推廣後業務量大大增加,發展速度比原計劃快兩倍。”

機構關停之前,官網上還一直挂着央視《講述》2009年的一期節目:偷錢的小浩在“嘉年華”接受訓練後完美蛻變,成為孝敬父母、遵守規則和志向高遠的好少年。頁面上介紹,這是“西南地區唯一被CCTV高度肯定的、被教育部等十二部委推薦的”專業青少年心理矯正機構。事實上,它隻是被收錄進“中國校園健康網”,而這個網站号稱由十二部委主辦。

最終,鄭蘭打通了挂在網站上的手機号,對方邀請她去成都實地考察,并信誓旦旦保證:“三個月時間,還你一個全新的兒子。”

先到成都,鄭蘭又打了一小時計程車,才到“嘉年華”所在的郫都區新民場鎮。車子拐進小道,在一扇朱紅色大門前停下,門上挂着“成都嘉年華青少年心理輔導中心”,四周圍牆約三米高,牆上紅色大字很醒目:“挽救一個孩子,就是挽救一個家庭”。

當時接待鄭蘭的人自稱潘曉陽,但他真名是潘昌全,是當地中學的一名在職政治老師。為了隐瞞經商行為,在“嘉年華”,所有人都以為他叫潘曉陽。

據調查,“嘉年華”的工商主體是“成都市嘉年華健身服務公司”,法人代表是潘昌全的小舅子。據郫都區新民場派出所對媒體公布,“嘉年華”的前身是成都市維爾彬青少年教育咨詢中心(後簡稱“維爾彬”),其法人代表就是潘昌全。2009年2月,“維爾彬”三名受訓的“問題少年”,因不堪忍受“虐待”出逃,成都商報曾做過公開報道,出逃學生稱,這裡隻有服從,沒有尊嚴,而“嘉年華”的注冊時間為2009年5月21日。

這段不光彩的曆史若不是此次曝光鮮有人知,2014年上門考察的鄭蘭更不知道。

院子盡頭一排平房,宿舍、食堂、教室、廁所……50多個營員就集中生活在那裡。她最擔心的是,被子濕乎乎的,宋雨哲睡不好,又沒有文化課,會不會耽誤學習?潘曉陽告訴她,“讓孩子過來就是受苦的,不是享福的。”

這句話說服了她。而且,潘曉陽同為教師,讓她産生特别的親切和信任:老師總不會做壞事,大不了就是參加一次《變形計》。她一次性交了三個月學費,一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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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視《講述》關于“嘉年華”的一期節目 圖源網絡

脫胎

剛到宿舍,宋雨哲就被指使站在一塊地闆磚裡,不能出磚縫圍成的方框。他不聽,破口大罵。教導員給一個大塊頭使了眼色,老生程思譚到宋雨哲前直接一個過肩摔,把他壓在身下——這叫“甩翻”,每一個不老實的新生在這裡學到的第一課。

宋雨哲被壓得喘不過氣,這還沒完,其他幾個老生将臭抹布塞進他嘴裡,讓他消停,還用透明膠帶把他纏到床架上,兩人一組夜裡輪流看着,不讓他睡覺,發現犯瞌睡就用手電照他的眼睛。程思譚記得,宋雨哲一直反抗,但是他太瘦,反抗不過,嘴裡還一直罵,“這樣弄老子,老子要弄死你們”。

那期學員大概有50人,大部分是不服從管教被父母送進來的,還有個别吸毒的,未成年過失殺人的,還有同志者也被送進來。很多學員回憶裡頭的規矩:新生在最底層,随時被監視,拉屎有人看着,吃飯前要宣誓做個好人,做體能做到虛脫才被允許睡覺,家長送來的零食和生活用品要分給老生。

“這是人過的日子?” 宋雨哲不服氣,吃飯時大手一揮将碗筷打翻,他開始絕食。可三天後,體力不支,被迫服軟。

在“嘉年華”,大大小小的錯誤都會換算成體能訓練,别人在休息,宋雨哲在做深蹲和俯卧撐,隻要一偷懶,就有老生飛踢他的胳膊和腿,“那種難受無法用詞語形容。”

回家後,鄭蘭想念兒子,每天她都打電話問情況,想跟兒子通話,老師的回答是“不可能”。第一個周末鄭蘭就受不了了,帶了零食和防潮毛毯去看他。在招待室,她被老師們圍着,你一句我一句勸她回去,“你管得實在太多了,這樣不撒手他永遠無法變好。”

“是不是确實太溺愛他了?” 鄭蘭心裡想。

宋雨哲12歲還跟父母同屋睡,隻要父親出差,宋雨哲就跳上媽媽的大床,14歲了他還不會系鞋帶,就在去“嘉年華”的前一天,媽媽還往他嘴裡喂飯。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離開家,每天晚上,大家都會寫日記。日記要被收上去批改,為了争取好的表現盡早出營,其他同學都寫這一天的充實收獲和自我反思。隻有宋雨哲寫:

“花開了,我想家;

今天吃了柚子,我想家了;

樹好看,我想家了……”

然後,他的日記會被程思譚念出來,遭到大家的嘲笑。

他擺脫不了對鄭蘭的依賴。小時候,媽媽出門打麻将,他跳下床,纏着外婆出門找。外婆的手牽着他往茶樓走,一家一家問過去,他趴在門上認真聽,裡面是否有媽媽的聲音。

在“嘉年華”他也經常夢見媽媽。他夢見兩人像在現實中一樣争吵,最後他把媽媽殺死。這個時候,他會大聲喊, 室友全都被吵醒,罵他神經病。醒來,他發現自己還在“嘉年華”,為了防止逃跑,門口和窗戶都有床抵着。

臨近2015年春節,鄭蘭提前把宋雨哲接回家了。離訓練結束還剩十幾天,老師勸她:“不滿三個月不會有效果,以後也不要怪我們。” 鄭蘭還是打算把宋雨哲接回去。透過招待室的百葉窗,她遠遠看到了宋雨哲,黑了,瘦了。

回家的計程車上,鄭蘭問兒子裡面的情況,宋雨哲回答隻有三個字:挺好的。

鄭蘭竊喜,以為先前的乖兒子回來了。宋雨哲開始在家做力所能及的家務,洗洗襪子和内衣,隻是說話做事前會先打“報告”,有點奇怪。寒假期間,鄭蘭給他補習英語,丈夫也難得抽出時間給他補習數學,一家人平靜度過了春節。

病了

2016年夏天,讀了兩個初三之後,宋雨哲考上了重點高中,鄭蘭終于得償所願。

可好景不長,高一剛上了半學期,他就患上抑郁症,整天想睡覺。同桌用筆把他紮醒,他眯瞪着擡個頭又趴下去。站在教室最後一排罰站,他眼前是一片片後腦勺和摞得高高的書,腦袋沉沉的。

課間,宋雨哲經常站在教學樓7層走廊。窗外,對面的紅磚房子有人正在做飯,有人在看電視,樓下是熙熙攘攘的小路,有賣水果的小販,提着青菜回家的大媽,還有路邊打麻将的人。他看着窗外發呆,心裡感歎,“真好啊,他們真自由”

過去的兩年裡,他因為不想讀書又被送進去過一次“嘉年華”。訓練營裡,他是永遠是那個反叛的異類。

程思譚告訴他要學會察言觀色,心理教師朱老師可以決定哪個學員可以出營,教他在朱老師面前好好表現。

大塊頭程思譚跑不快跳不高,為了避免體能訓練,他帶頭掏廁所,舉報想逃跑的新生,遠遠看見朱老師過來,一路小跑接過她的茶杯,屁颠屁颠跟在後面端茶倒水,還幫她晾衣服,甚至洗腳。這個過程中,朱老師會問程思譚最近在想些什麼,改造得怎麼樣。從入營第一天起,程思譚的答案就沒有變過:“挺好的,很适應,每天都在反思自己。” 朱老師點點頭。

但輪到宋雨哲,朱老師暗示他倒水時,他會怼:“難道你自己沒手嗎?” 直接被定性為“沒有禮貌”、“攻擊性人格”。教導員找不到打火機正在氣頭上,他陰陽怪氣接一句“怪我咯?”;宿舍非常安靜的時候他忽然大聲喊:“報告,我要放屁”。

有人說他嘩衆取寵,宋雨哲說,那是他發洩的方式。每天累得倒頭就睡,他已經沒有了思考能力,覺得自己是社會廢物,就應該被關在這種地方好好改造。

第二次從“嘉年華”回家後,他老老實實讀了兩年書,但是内心更加壓抑。

和父母的關系又回到從前,一到家,鄭蘭就跟在後面問:去哪兒了?為什麼回家這麼晚?做了什麼?到底跟誰在一起?

宋雨哲不想吭聲,徑直進了房間。晚上睡覺,他聽到尺子摩擦地面的聲音,是父母用尺子掃門縫,想看看門縫是否被堵着擋住了房間裡的光,确認他是否真在睡覺。

有一天,他非常嚴肅地告訴鄭蘭:“我病了,我需要去醫院。在教室裡我十幾節課都在睡覺,無法集中精神。” 當地醫院診斷為雙相情感障礙,鄭蘭不信,又帶他去了華西醫院和重慶西南醫院,結論相同。

她這才明白,宋雨哲說每天都睡不醒是真的,她還一直勸,“不要想那麼多,好好學習就行。”

借着這場病,宋雨哲申請去成都學習藝術,參加藝考。鄭蘭答應了,在成都租了間房子給他,原因隻有一個:兒子病了,盡量順着他。兩個月後,藝術集訓結束,他一直呆在成都不回家也不上學,藝考也沒有參加。

他坦言動機,“我不過是找借口離開那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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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雨哲診斷證明 受訪者供圖

舉報

宋雨哲離開“嘉年華”四年後,鄭蘭才第一次知道那五個月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今年7月24日,她陪兒子去成都市郫都區掃黑辦舉報“嘉年華”做筆錄,宋雨哲說,有次差點被沒輕沒重的同學勒死。那一刻,鄭蘭也說不清楚具體被哪種情緒擊中,吃驚、憤怒、心疼都有,她隻是哭,帶着哭腔問宋雨哲:“你怎麼從沒提過這些事?” “為什麼不說!”

宋雨哲面無表情,“跟你說有什麼用。”

一個月前,高三的宋雨哲原本要正常參加聯考,他突然得知,同期營員餘強在2015年因抑郁症自殺,他深深被觸動:一起從“嘉年華”走出去的年輕人,沒有被“矯正”,反而更加糟糕,他感到很難受。

他跟媽媽說:“嘉年華不倒閉,我就不聯考了。”

他找自媒體發文曝光,希望媽媽出錢,還希望她去各政府機構遞舉報材料。那段時間正是鄭蘭一年中最忙的時候,她帶着兩個班沖刺中考,宋雨哲爸爸也反對舉報,覺得沒用,還可能暴露隐私,“很丢臉”。但她還是都答應下來。

忙完工作,她第一時間趕去成都,抱着舉報材料一次次跑紀委、公安、教育局、信訪局……網上找的位址不對,又拿着門衛給的新位址去下一個地方。每天回到酒店,她都把行程記在作業本上,具體到幾點幾分。有的後面還寫下心情:“太難了太難了,隻有默默等待!我能承受,我的孩子他能勇敢面對嗎?”

信訪局不接她的電話,她站在門口堵:“今天如果不解決,我就不走了。” 信訪局将案子轉到郫都區掃黑辦,終于有機構受理了。

一天淩晨兩點,宋雨哲找到一些視訊資料,發現有前科的“維爾彬”負責人潘昌全和“嘉年華”負責人潘曉陽長得一樣,他異常興奮,立即給鄭蘭打電話,告訴她這個重大線索。鄭蘭被他吵醒,迷迷糊糊聽完,“哦”了一聲。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兒子在深夜吵醒,她想發火,但又摁下去。在共同對抗“嘉年華”的過程中,鄭蘭認為她和兒子的分歧在慢慢彌合。她還懷着一份私心,等“嘉年華”的事結束,宋雨哲就能去考一個大學,大學文憑是以後的出路。

但當着宋雨哲的面,她從來不敢提聯考,怕他生氣,“現在他還不懂我的苦心。”

私下裡,宋雨哲覺得和好是不可能的了,他覺得鄭蘭隻是在為她犯的錯贖罪,鄭蘭也從來沒有真正意識到自己的錯——為了滿足自我,對孩子過分控制。

直到現在,鄭蘭給他打電話,第一句話還是會問:“你在外面還是在家?” 宋雨哲對她毫不客氣:“你不是要改變嗎?你還要跟原來一樣是嗎?那我挂電話了。”

在另一頭,鄭蘭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她拼盡全力才能維持現狀,但要打開母子間的心結,她也迷茫。宋雨哲談了戀愛,帶女朋友約在春熙路和她見面。人群中間,鄭蘭遠遠看到那個女孩,心裡想:這女孩像從卡通片裡走出來的,穿有裙撐和束腰的裙子,沒法過日子。

對兒子,她還是有期待的,就像他15歲生日時她發的祝福短信所說:

“祝你生日快樂,健康成長。人的一生難免遇到許多磕磕碰碰的困難和挫折,這并不可怕,重要的是你怎麼面對它們,期待你的進步。永遠愛你的爸爸媽媽。”

那是黑暗的一個生日,宋雨哲在“嘉年華”訓練營和往常一樣跑圈,40圈,10公裡。短信發到朱老師手機上,按規則,朱老師會逐字逐句念給宋雨哲聽。

可被問起這條短信時,宋雨哲說,“好像有這麼回事,我忘了。”

(文中鄭蘭,程思譚,宋雨哲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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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嘉年華”現已關停 葉雯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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