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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絕色少婦被軍閥擄去,且看她二人如何虎口脫險?

作者:太宗禦筆

本回詩曰:

别後總道會有期,誰知前言成永憶。

從此陰陽路不通,夢裡相尋悔已遲!

話說高歡接到洛都消息,頓即大驚失色,幾乎一時難以置信。卻是爾朱榮數日前采納麾下謀士建議,一時性起,帶領千餘輕騎徑直入都,意欲再行廢立之事,殊不料竟然中了皇帝元子攸的埋伏,被他所殺,同行元天穆等三十餘人,無一幸免。

原來,自爾朱榮剿滅元颢、陳慶之,被封為大丞相、天柱大将軍後,風頭更是愈來愈盛,而他本就個性強硬張揚,行事往往盛氣淩人,霸道無匹,無人敢撄其鋒。加上前番河陰之變,在陶渚屠殺文武百官千餘人,弄得朝野上下個個畏懼,人人自危,洛都輿論背地裡幾乎将他傳為殺人不眨眼的大魔王。是以,那元子攸雖然坐上皇帝寶座,卻完全好似提線木偶一般,若他是個懦弱之輩倒也罷了,完全可以得過且過了此殘生,怎奈元子攸外愚内明,秉性剛強,初登位之時雖然唯唯諾諾乖覺非常,但時間一長,又覺自家天下豈能甘心處處受制于人。于是乎,他自從大婚以來,一直暗中積蓄實力,聯絡人手,意欲将他這個嚣張跋扈的嶽父大人除之而後快。先前河間地方豪傑高敖曹,就是被他任命的直合将軍(類似于護衛隊長),隻是高敖曹雖然勇猛無匹神功蓋世,奈何甫一行動就被眼線告發,爾朱榮先是将他免去官職,然後更用計捉到晉陽,關了起來。

元子攸此計不成,很是懊惱,偏生他又是個犟直性子,不肯服輸,此後爾朱榮諸多任命,他一概不予配合,作為報複。爾朱榮何等脾氣,一怒之下,竟親自勒兵入都,興師問罪,意欲将他廢去,另立他人。

元子攸見爾朱榮氣勢洶洶,來者不善,很是惶急。偏巧他有個同宗族叔城陽王元徽,此人乃是個一心隻求富貴,半點不甘寂寞之輩,這時便不失時機向他煽風點火,出了一個陰招:效仿那東漢末年王司徒誅殺董卓,刺殺爾朱榮。同謀的還有一位當朝大才子,喚作溫子升(此人是北朝三大才子之一,後文有精彩表現,另外兩個分别是邢邵和魏收),此子擔任中書舍人,一向忠于朝廷,不僅文章妙手天成,還很有膽色,頗具國士風采。幾廂一合計,決定先穩住爾朱榮,再于明光殿設伏兵,用計诓騙爾朱榮、元天穆入宮。

爾朱榮在洛都的從弟(從弟即堂弟,從姐從妹即堂姐堂妹)爾朱世隆、爾朱度律等畢竟不是死人,早就探知皇帝的陰謀,他倆本待親自向大哥言明,奈何爾朱世隆一向膽小如鼠,名聲在外,爾朱度律又夙來風風火火,做事毫無章法,他倆為此都沒少挨爾朱榮責罵,從他倆口中說出,大哥勢必不信。焦急之下,還是司馬子如建議采用匿名信的形式告知,爾朱世隆别無他法,當然采納。

怎奈爾朱榮此時因軍功太盛,已經極度膨脹,幾乎到了上天下地目無餘子的地步。就連晉陽慶功宴之時,高歡見元子攸使者神情古怪,曾出言提醒他主上恐有二心,不可不防,他都未嘗認同,何況其他人乎!

果不其然,爾朱榮接到一接到告發皇帝的匿名信,立即就猜出是他那好弟弟的手筆,當即大笑道:“殺我?可笑之極!本座這就入宮會他一會,倒偏要看看普天之下,誰敢動手?一點風吹草動就吓破了膽,不問可知,這定是世隆這慫包的作風。”

于是,爾朱榮立即怒氣沖沖帶領數十輕騎直入含章殿,一見元子攸,劈頭就問:“聽說主上要殺本座,可有此事?”

誰知那元子攸隻略微一呆,立即不答反問:“朕也聽聞天柱此番進京,意欲害朕,未知真假?”

爾朱榮不料他如此對答,一時竟愣在當場。偏那溫子升、元徽當時俱在,此刻一個一本正經,一個嬉皮笑臉,俱是異口同聲,說什麼“此定系小人離間之辭,實不知從何說起!還請天柱與主上君臣一體,萬勿中計。”

爾朱榮雖然不信他這等鬼話,但怎奈這幾人俱是巧舌如簧,自家一時語塞,竟說他不過;欲待強行發火,又自覺頗顯理虧,無奈之下,隻得冷哼一聲,轉身出宮去訖。

如此一鬧,爾朱榮不免放松警惕,元子攸卻更加如坐針氈。僅越兩日,那鬼馬诙諧的元徽又親來報喜,說是皇後臨盆,誕下一位皇子。爾朱榮當時正在與元天穆對戰雙陸(一種棋類遊戲),一聽愛女産子,自己做了外公,那真是天大的喜事(前番他早已知曉,爾朱英娥确實懷有身孕,産期就在眼下),于是一時得意忘形,未及多想,便與元天穆雙雙入宮。

誰知這一去,等待他的,不是愛女與外孫,而是明光殿埋伏數百的勇士和殺手。而甫一身處險地,嗅覺敏銳的爾朱榮已經意識到事有蹊跷,奈何為時已晚。擒賊擒王,他本挺身上前欲直接控制皇帝,卻不料元子攸早已恭候多時,當下擡手就是一刀,正中對方胸口,頓時鮮血狂噴,無可挽救。

可憐一代天驕,用兵如神的天柱大将軍爾朱榮,就這樣結束了人生征程。他到死也想不到:區區一個元子攸,他最為輕視的人,竟然真的敢,真的能要了他的老命!

刺殺得手之後,元子攸聽信元徽之策,聲言隻誅爾朱榮、元天穆等人,其他一概赦免,幻想憑借這一紙大赦天下的聖旨即可令爾朱氏黨羽樹倒猢狲散。可惜的是,他這一招完全失效,幾乎沒有人理會,連最為懦弱的爾朱世隆都不肯買賬。

爾朱世隆聽聞大哥死訊,本來慌不擇路,已然出逃,但才跑出河陰,又被司馬子如煽動,便調轉槍頭,重新進攻洛陽。隻因元子攸誅殺了傳說中的大魔頭,都中軍民人情振奮,個個争先,是以憑他倆的本事,一時半刻,委實拿不下來。于是,他倆又連忙向北叛去,一路向晉陽、徐州求援。

兩個絕色少婦被軍閥擄去,且看她二人如何虎口脫險?

衆将聽得此報,一時驚疑未定。高歡強自定下心神,谕令再探,為防嘩變,當即傳令三軍,不得聽信謠言,無令不得妄動。

未幾聞報爾朱兆從晉陽發兵十萬,已與爾朱世隆軍會合,兩廂一合計,居然奉立太原太守長廣王元晔為主,爾朱兆官封大将軍,世隆亦得拜尚書令。随後傳檄四方,爾朱仲遠(徐州刺史)也從徐州起兵響應,現幾路兵馬形成雷霆之勢,俱已劍指洛陽。隻有那首鼠兩端的爾朱天光在關中長安采取騎牆之術,坐觀成敗,兩方讨好(前不久爾朱天光剛被爾朱榮派去剿滅關中賊寇,賀拔嶽、侯莫陳悅為其左右副手)。

高歡長歎一聲,當即召集諸将會商進止。

段榮率先言道:“天柱大将軍(爾朱榮)為人狂放疏忽,是以遭緻飛來橫禍,雖然事出意外,卻也暗合因果,還請主公節哀順情!目前,爾朱氏契胡大軍與朝廷大戰在即,朝廷力量弱小,必敗無疑。隻是爾朱兆夙來膽大妄為,暴戾狠辣;爾朱世隆又一向毫無主見,膽小怕事;至于爾朱仲遠、度律等更是貪得無厭、鼠目寸光之輩,爾朱天光雖然狡詐,卻不能完全為他所用,他等此番挾怒而來,即便僥幸得勝,我料亦必然釀出更大禍端。眼下何去何從,還望主公定奪,屬下等誓死追随!”段榮話音一落,衆将紛紛附和。

高歡心下沉吟,尚未置一辭。正在此時,忽有小校入報,城外窦姓将軍引數百人來投。高歡大喜,立即暫停此會,并率衆将親往迎接。

出得城門,果然遠遠便見一隊人馬魚貫而來,有四騎行在最前。定睛一瞧,自左至右分别是窦泰、斛律金、庫狄幹。還有一位身作道袍,鐵冠短髯,卻似曾相識,再細細一看,猛憶起不是那洛都巧施援手的潘樂是誰。他幾人身後更有大批精壯兵士,觀之不下四、五百人,俱也是精神抖擻。

到得近前,窦泰等即引着衆軍士立時下拜,衆口同聲“參見主公”。高歡忙也下馬相扶,微笑道:“諸君遠道而來,賀六渾欣慰之至,都快快免禮罷。”

衆人方才起身,卻聽潘樂道:“貧道等這一天好久了,今番終是得償所願,主公風采卻更勝當年呢。”

衆将聞言齊齊大笑,高歡也微微笑着,與他擊掌示意。兩廂見禮已畢,遂攜他四人與衆将一道回城,為大夥兒接風洗塵。隻因爾朱榮新喪,便擺了素宴,一切從簡。

食将近半,衆将又将現下局勢提起,他幾人也很是贊同段榮先前之言。高歡心中何嘗不是早有計較,隻因身受爾朱榮之恩實不可轉瞬忘卻,是以未置可否。今見衆将同心同德,這才略感釋然。此宴過後,即攜衆将與高澄白衣素服備了果品酒水,同往荒山朝洛都方向遙祭爾朱榮。一番知遇,至此人鬼殊途,高歡不勝唏噓,衆人也都默然。

此番事關重大,焉有坐視之理。高歡當機立斷,先遣孫騰前往偵悉詳情,同時留段榮守城,自己親率一千騎兵前往洛都方向,伺機而動,相機行事,窦泰、斛律金二将随行。

本道是朝廷也有十餘萬大軍駐紮洛陽附近,或可勉力抵禦一陣。豈知那幫豎子皆是無用之輩,才過了三日,已報爾朱兆、爾朱世隆旗開得勝,進駐洛陽。

好家夥,果然不出段榮所料,爾朱兆等人入都之後,非但任情屠戮官紳,随意奸淫女子,甚且縱兵至尋常百姓家中大肆搶劫,瘋狂掠殺,堂堂洛都聖地,轉眼竟成為人間地獄。

高歡痛心疾首,隻恨自家實力未濟鞭長莫及,此時竟無法阻止爾朱兆等數十萬大軍獸行。幸而隻越一日,恰又聞報河西酋帥纥豆陵步蕃起兵聲讨爾朱兆,正率十萬人馬大舉進軍爾朱氏老巢秀容川。

這一招圍魏救趙,端的好棋。那爾朱兆後院起火,豈可不防,當下迫不得已,便隻得整軍回師晉陽,與他決一死戰。

高歡見機不可失,當即改道向北。唯恐事有不及,便又立刻修書一封,急送爾朱兆,對他曉以禍福利害,略言不應加害皇帝元子攸,徒受弑君惡名。

哪知僅僅過了兩日,孫騰即已返報:爾朱兆辣手弑君,主上業已歸西。原來纥豆陵步蕃之是以大舉進攻秀容,正是元子攸之前所下旨意。爾朱兆将元子攸帶回晉陽,讓他指令纥豆陵步蕃投降退兵,元子攸不依,加之接連交戰不利,惹得爾朱兆狼性大發,一時性起,竟将他這妹婿皇帝拘往佛寺缢死,當時随行的另一位妹婿陳留王元寬等人也被他所殺。

高歡聞聽此訊憤不可當,繼而蓦地心中一驚,忙問那陳留王妃是否安然?待得孫騰道出“也已被爾朱兆所害”數字,高歡腦中“轟”地一陣暈眩,幾乎當場摔下馬來,虧得窦泰眼疾手快,連忙探過身子,雙手扶定。

高歡一顆心猶被萬箭所穿,整個人半點力氣也無,直是傷懷難禁,悲痛欲絕。當下恨不得放開喉嚨大哭一場,奈何衆将面前,隻有稍稍壓住,但此時此刻,眼中淚花卻早已是閃了又閃,雖然強自别過臉去,卻仍然無可抑制地顆顆滾落。窦泰、斛律金俱是明白人,忙勸收軍,高歡此刻隻顧傷痛,當然依議。

回到晉州府,高歡一直昏昏沉沉,無論旁人如何相勸,俱是緘口不言,猶似着了魔一般。高芸、婁昭君從未見高歡如此,急得不知怎樣才好,奈何窦泰等未提原委,是以一時卻也并無良策。衆将中窦泰、段榮、斛律金雖然稍稍猜到一二,卻也是一籌莫展,無計可施。

傷心了許多時候,待見得衆人俱為他焦慮萬分,高歡也有些不忍。當下隻得強行振作一些兒,開口道:“列位勿憂,我并無大礙。隻是眼下須得出去一趟,半日即回。爾等不得跟來。”言罷持了一壺酒,換身白衣騎馬又往城西荒山去了。

衆人對高歡之令一向不敢絲毫違背,但又放心不下,還是韓軌福至心靈,突然間言道:“我有法子,既可解主公心結,也不算違令”,婁昭君與衆将聽他細細一說,這才略略寬懷。

卻說高歡一人又來到荒山,于先前祭奠爾朱榮處再設一個假冢,上書“義妹爾朱文恬之墓,懷朔高歡謹立。”設畢又撿來許多石塊,在墓前砌成一個大大的圓形,再将山邊的野草野花移了幾株,培植其間。

其時冬尚未盡,春意始萌,眼瞧得草芽初發,星星點點,正是萬物複蘇之機,然而爾朱文恬豆蔻年華,卻驟罹大難,真是人生無常,始料未及。眼下這一番蕭瑟殘頽景象更是引得高歡惹起傷懷,觸動愁腸,當下不由狂性一發,即拔出佩劍,恣情亂舞起來。

轉而又思數月之前,恬兒關切之言猶在耳,嬌俏之态猶在心,總道是人生何處不相逢,誰料前番一别,竟成永訣。如今陰陽路茫茫,天人兩相隔,何其悲也!何其痛也!高歡仰天長嘯,為問蒼天何其殘忍!何其不公!情到至哀處,淚水和酒俱灑土丘,卻已分不清何處是酒!何處是淚!

兩個絕色少婦被軍閥擄去,且看她二人如何虎口脫險?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得身後隐隐傳來女子涕泣之聲,高歡心中一喜一驚,莫不是恬兒芳魂悄然歸來了?一念及此,遂連忙回頭去瞧,卻見數丈開外,一女子白衣飄飄,秀發垂肩,随風輕舞,正嗚嗚咽咽,嬌聲涕哭。高歡眼前一花,急忙大叫着飛奔過去,一把摟住那女子,且口中喃喃呼着“恬兒”二字。

正在恍恍惚惚悲喜交集,卻聽那女子低低地呼喚了一聲“高大哥”。高歡立刻驚醒過來,忙扭頭定晴細瞧:但見她眉若新月,面似芙蕖,一雙大大的明眸紅紅彤彤,此時此刻,早已是淚珠兒滾滾,瑩光兒閃閃,在這清冷晚風中,她額前淩亂的秀發正伴着那一身白襦裙上下翻飛,随風而舞。

乍瞧之下,懷中女子分明面生得緊,卻哪裡是爾朱文恬的芳魂。

正在驚疑未定,卻聽那女子羞答答道地:“奴家拜見高大哥,高大哥不認得奴家了麼?”

一聽此言高歡更覺詫異,再仔細一瞧,卻果然又有些兒面善,當下不由得心念電閃,蓦然憶起一個人來:她便是高歡兒時玩伴,韓軌之妹韓輕。

原來韓軌投奔老友之前,她妹夫也已死于戰亂,此番千裡來投,有一半為着自己,有一半卻是為着自家妹子。前番之是以未能遽然和高歡見面,一來因為顧忌婁昭君的緣故,二來韓輕自己心懷愧疚,是以一到晉州,便暗中接了乃妹,偷偷安頓在十裡外暫住,一直不敢相見。

這次,爾朱文恬遇害,高歡心神大亂,韓軌見窦泰等神情古怪,隐約猜到個中情由,便急中生智,安排韓輕偷偷跟來,勸慰傷痛不已的老友。

認出了眼前乃是兒時好友,高歡不由得又是驚喜又是難過,當下觸動百感,凄然一笑,歎道:“輕妹,汝怎在此地?我賀六渾不是在做夢吧?”

那韓輕被他摟得十分不好意思,一張嬌臉兒本是淚眼婆娑,此刻聽得此語,卻又立時飛滿紅霞。

高歡見她竟連雪白衣衫也被淚水濕了一大半,不禁頗是感動,半晌才歎道:“輕妹從何處來?如何一别多年,哭起鼻子來,竟還是如此難休難止呢?”

韓輕淚水仍在止不住地流,聞言抽嗑着道:“當年含恨一别,奴家一直無顔相見。今時今日,見高大……哥傷感至此,想到這位恬兒姑娘定然遭際悲慘,心有不忍,是以惹動情緒,還請高大哥休怪,恬兒姑娘休怪”,說着,即向着爾朱文恬的新墳拜了兩拜。

如此單純之言,真摯之舉,仿佛當年情景再現,高歡不由得心下暗歎:我與她雖然一别多年,那當年的貼心妹妹小丫頭,如今已經長成了一個至情至性,至真至善的好姑娘,雖仍然有些兒天真,但卻可愛得緊。

一念及此,高歡這才長舒了一口氣,歎道:“傻丫頭,汝與恬兒未嘗謀面,卻難得這般傷悲,恬兒地下有知,亦必心生感激,又怎會責怪與汝呢。”

韓輕聽高歡語氣親切,似乎大為羞澀,一時又悲又喜,不免有些不知所措。

兩個絕色少婦被軍閥擄去,且看她二人如何虎口脫險?

其時擡頭望天,已是煙籠四野,暮色初上,高歡便收了淚,拉她起來,像兒時一樣,為她略作整理,一齊打道回府。那韓輕似乎慌亂得很,一張俏臉漲得通紅。

婁昭君等見高歡無恙歸來,且恢複了清醒之态,都十分欣慰,忙端食遞水,留韓輕一齊享用。隻有高芸好像仍然有氣,見了韓輕,頻翻白眼,愛理不理。十餘年前之事,似乎至今依然難以釋懷。

如此按兵不動數日,忽報有爾朱兆使者求見,高歡此刻對他已然恨極,隻因他一向謹慎,才引而不發,權且召見。

原來,爾朱兆從洛陽千裡迢迢一路向北,好容易急行軍至晉陽附近,不免人困馬乏,正與那以逸待勞的纥豆陵步蕃遭遇,幾番大戰,連連敗北,眼看無法支撐,窘極無聊,特向高歡求援。

聽得“願與兄長共圖富貴,希相助一臂之力”等語。高歡心下暗忖:“此子雖然可惡,但兵力仍然遠在自己之上,況且他還有爾朱世隆、仲遠等互為犄角,單靠一個纥豆陵步蕃,雖然勝得一時,卻難以長久,不如将計就計,暫且依他。”

沉吟至此,高歡即刻對那使者笑道:“汝速速返報大将軍,不日之間,我高歡即刻就到。”那使者欣喜無限,立即拜謝領命而去。

衆将中蔡俊、尉景、孫騰等不免費解,窦泰卻神神秘秘道地:“我猜主公自有妙計,我等且靜觀好戲罷。”

高歡點頭道:“諸位勿慮,爾朱兆雖然喪心病狂,但他此時有求于我,正好為我所用”,語畢與衆人相視一笑,倒也毋庸細言。

此時晉州兵力,約有萬餘,高歡便留一半守城,自己親帥一半出征,諸将除段榮、婁昭、韓軌、高隆之外,全部披挂随行。其時,段韶年已十六,高琛也已成年,便令他二人跟随段榮等學習軍政事務。

安排妥當,大軍即出了西門,向晉陽方向挺進。一路之上,又故意走走停停,沿途逗留,加之山高路遠,故而好幾日才進入汾州境内。

那爾朱兆連吃敗仗,再三遣使告急,直到行軍至平樂郡,哨騎探知纥豆陵步蕃就駐紮在平樂境内不遠的石鼓山,高歡見時機成熟,才命人飛馬與爾朱兆聯絡,約定次日破曉時分,舉火為号,一前一後,兩頭夾擊。

繼而兩廂依計行事,次晨五更時分,那纥豆陵步蕃全軍上下尚在夢鄉,冷不防嗖嗖箭雨夾雜火光,瞬間營帳化為一片火海,頓時驚得敵衆三魂去掉二魄,好容易奮力掙紮奪路而走,卻又是後有追兵,前有堵截,欲待覓得一線生機,卻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纥豆陵步蕃無計可施,隻得一邊不疊罵娘,一邊腳底抹油,偏生那爾朱兆絲毫不肯将他放過,親自拍馬追趕,堪堪攔住去路。

而這世上若輪單打獨鬥,依爾朱兆之勇,除了高敖曹、窦泰等,又有幾人能敵!是以那纥豆陵步蕃雖有一身蠻力,卻是哪裡是爾朱兆的對手,隻三五個回合,便被爾朱兆一招追魂奪命槍直貫咽喉,了卻舊賬,往十殿閻君處報道去訖。

待得狼煙散盡,兩廂各自計賞論功,高歡正在傳令清點兵甲,爾朱兆早已如飛奔來,且喜不自勝道地:“高兄出馬,群賊彈指覆滅,當真可喜可賀!大大地妙!”

高歡見他滿面春風,似乎得意非凡,當下憶起前事,不免心中微哂:汝叔父喚我為弟,汝卻喚我為兄,真是咄咄怪事,奇哉怪也!

當下雖作如是想,口中卻隻淡淡笑道:“過獎過獎,前番晉陽一别,大将軍别來無恙?”

爾朱兆聞言居然也老臉一紅,讪笑道:“高兄取笑了,弟一時不慎,幾乎被這鳥賊所圖,今番幸賴高兄之力,才得蕩平呢!”

高歡聽得暗暗好笑,面上卻依然波瀾不驚:“豈敢豈敢!大将軍無礙便好!”

爾朱兆立又笑道:“高兄與我本是兄弟,何必如此客裡客套,高兄若不嫌棄我爾朱兆粗陋淺薄,且盡管直呼我為弟,如此一來更加親近,豈不大大地妙?”

高歡心中暗忖:“誰與汝是兄弟?我賀六渾隻交豪傑,不認暴徒,卻哪來汝這等喪心病狂之徒為弟!”一面想,一面卻假意謙讓道:“大将軍話雖如此,隻是名位攸關,我賀六渾又怎好擅自僭越呢?”

爾朱兆見他說得一本正經,連忙又擺手道:“管甚鳥名位不名位,我二人兄弟之情最是緊要,大哥在上,請受小弟一拜。”說着,果然納頭躬身,一揖到底,不但如此,還非要當場撮香設誓,就此結拜。

高歡見他居然動起真格來,不由哭笑不得,此子行徑,心中雖然一百個厭惡,隻是眼下實在不宜撕破臉皮,還少不得做做樣子,敷衍過去。

爾朱兆大喜過望,當下便命人宰了白馬,與高歡歃血為盟,結為兄弟。隻是這一邊雖然一廂情願風風火火,另一方卻是權宜之計、勉為其難。

撮香完畢,爾朱兆又拉着高歡入賬宴飲。高歡不便推辭,隻得權且依他。

飲不多時,忽有一名小校徑直入内向爾朱兆耳語了幾句,爾朱兆一聽,立時喜笑顔開,一對蜂目放射出異樣的光芒,繼而又對着高歡嘿嘿一樂,再沖軍校大手一揮道:“還不速速與本座帶上來”。他一直處處想學乃叔,是以現在不但接手了爾朱榮的主要人馬,接替了其軍中地位,就連自稱和語氣都幾乎一模一樣。

兩個絕色少婦被軍閥擄去,且看她二人如何虎口脫險?

高歡立刻有不祥之感,果不其然,擡眼看時,隻見一隊兵士押着兩位衣衫不整的女子進得帳來。她二人雖然衣裙污穢,鬓發淩亂,但一個照面之間,觀其身形,卻是一位凹凸畢現,玲珑有緻;一位羞羞怯怯,楚楚可憐。

爾朱兆嘿然一笑,喝道:“爾等何人?見了本座,還不速速擡起頭來!”

那兩位女子聞言渾身一顫,沒耐何隻得戰戰兢兢,遵命照辦。

當下展眼瞧去,但見她二人一個柳眉豐頤,一個清頰秀額;一個柔中帶媚,一個嬌弱不堪;一個似雨後桃花,一個如風中雛菊;端的妍麗窈窕,各擅勝場。

高歡不禁為她二人擔起憂來,雖說她倆遠遠比不得馮绮夜的絕代風姿,同恬兒相較也略遜三分,但卻因為氣質迥異,各具特色,仍是頗具幾分可人韻味。

爾朱兆本輕狂淺薄之徒,見了這二位女子,頓時喜得合不攏嘴,遂連忙離座起身,快步來到她二人跟前,大手一攬,左右各摟一人,甚且當場湊過臉去,深嗅二女粉頸酥胸。那兩位女子驚恐非常,但顯見又大不情願,隻吓得渾身戰栗,勉強扭頭避讓。

爾朱兆怪笑兩聲,先是擡手掂了掂左側女子下巴,又狠狠捏了捏右側女子的臉頰,才回頭毫無顧忌道地:“大哥,這兩個嬌娃非但年輕貌美,細皮嫩肉,而且體味極佳,堪稱尤物,看來今晚,我兄弟豔福不淺呢!”說罷又嘿嘿淫笑不止,直吓得那二女渾身篩糠,瑟瑟發抖。

高歡見他這等猥瑣下作,言語又如此露骨淫邪,鄙夷之餘,心中不禁暗暗犯堵。但眼下情形,若直言相救,又肯定難以奏效。于是乎他眼波一轉,便有了計較,當下也即長身而起, 微微笑道:“賢弟真乃性情中人,常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隻是賢弟有所不知,這風流韻事須得情志舒暢為之,才是最美。若倉促野合,味同嚼蠟,卻是了無樂趣呢!”

爾朱兆聞言,先是瞪大了雙眼,繼而大嘴一咧,狂笑道:“小弟從前還以為大哥不近女色,卻想不到原來竟是此中高手!妙!妙!真個是說不出地妙!”說着更豎起大拇指,頓得一頓,又撓了撓後腦勺,才繼續嘻嘻哈哈道:“大哥高見!隻是小弟粗人一個,向來不懂這許多,還不知如何才能情志舒暢呢?”

高歡聽得暗暗發笑,面上卻正色道:“要想情志舒暢麼,倒也不難,隻是像賢弟這般性急,若吓着二位姑娘,便容易情志不暢了。”

爾朱兆聽得頗是認真,當下猛地一拍腦袋,恍然道:“若非大哥提醒,小弟倒險些忘卻,這情志舒暢想必定是要兩情相悅的罷?”

高歡聽他說出兩情相悅四字,心中暗喜,忙點頭笑道:“賢弟果然禀賦過人,悟性極佳,正是這個說法呢!”

爾朱兆讪讪一笑,當即松開二女,退後幾步,先對着她二人作了一揖,這才一本正經道地:“方才本座一時莽撞,唐突了二位姐姐,還請二位姐姐贖罪。”

高歡見他這般模樣,險些兒笑出聲來。那二女先是一愣,繼而也被他這沒頭沒腦的行為惹得忍俊不禁,頓時将先前的驚恐神情一掃而空。

爾朱兆随即退回座上,先飲了一口酒,以掩飾窘迫,繼而才又出言問道:“不知二位姐姐姓甚名誰,家住何方?”

那二女勉力收住笑意,立刻屈身拜道:“戴罪之身王師利、穆佩玺叩見二位将軍。罪婦本良家女子,河東渤海人士,父母兄弟俱被亂兵所殺,不得已流落至此,前兩日被那步蕃賊子強搶而去,實在并非自願。還乞二位将軍明鑒。”

爾朱兆擺手道:“既然并非自願,本座便赦二位姐姐無罪。都起來罷。”

高歡至此方知那位身形玲珑豐腴,頗具三分媚氣的,喚作王師利;那模樣清秀,帶着一身可憐勁兒的,叫作穆佩玺。她二人原來竟然與己乃是同鄉,知道了這一層,這便更加不可坐視了。

正思量間,卻聽爾朱兆長籲了口氣,喟然又道:“二位姐姐今日遇着我兄弟兩人,也算是今生造化了!保管此後榮華富貴,享用不盡!”。說至此,瞧了瞧高歡,咬牙又道:“我大哥說男女之事需要情志舒暢,兩情相悅,卻是十分有理。既如此,本座倒有個公平之法,今日我兄弟之中,二位姐姐願意跟随何人,可自行決定,本座決不阻攔。”

高歡聽他說出此言,實在大感意外,這大膽的狂徒,竟然擅自替自己做起了主張,這算哪門子公平之法。待要出言反駁,但思一來方才有言在先,二來若要設法搭救,眼下卻似乎别無他法,是以隻好生生忍住,閉口不言。

那二女聞聽此言,面上頓時又驚又喜,卻又有些兒忐忑,略微愣得一愣,還是那位王師利稍微膽大,當即嬌聲禀道:“将軍此言可當得真麼?”

兩個絕色少婦被軍閥擄去,且看她二人如何虎口脫險?

爾朱兆嘿嘿一笑,鄭重點頭道:“本座絕無戲言!”

那王、穆二女聽他如此說,猶似吃了一顆定心丸,兩人先是互看了一眼,便立時挪動腳步,齊齊站在了高歡身邊。

高歡見她二人如此直接大膽,心中不免一驚。

爾朱兆斷不料會是如此結局,頓時呆在當場。他本意是王穆二女各選一人,他和高歡誰也不落空。誰曾想他話未講周全,竟然被這兩個伶俐大膽的女人鑽了空子,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竟然是為他人作嫁衣裳。常言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爾朱兆雖非君子,但方才當着衆人面前已然說出,又豈有反悔之理。

如此呆了一呆,爾朱兆才沖高歡長歎一聲,苦笑道:“大哥風采,真是颠倒衆生,本座甘拜下風。”

高歡聽他語帶無奈,料他礙于顔面,必然不至于反悔,于是當下心念電閃,頓即有了計較:“賢弟休要如此,愚兄怎好奪人所愛呢?”

那王師利、穆佩玺聽高歡似要謙讓,神色頓時又跟着緊張起來。

爾朱兆見狀,隻得幹笑兩聲,略作掩飾:“大哥哪裡話!小弟雖然才識粗淺,卻也知曉‘兄弟如手足,女子如衣裳’的道理,天大地大,我二人兄弟之情最大,區區兩個女娃,算得什麼!來來來,小弟敬大哥三杯!”

聞聽此言,高歡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又有幾分感歎,隻得與他對飲,王、穆二女在一旁斟酒陪侍。

過得片刻,爾朱兆忽而眉頭耷拉,忽而雙目失神,神情頗有些兒古怪,如此欲言又止、期期艾艾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地:“小弟還有一事,要懇請大哥責罰。”

高歡鑒貌辨色,不由心中一動,當下略一沉吟,便道:“賢弟但說無妨!”

爾朱兆猛地大口飲了一盅酒,遲疑半晌,方嗫嚅道:“小弟罪該萬死!洛都歸來之時,我一時酒醉失手,竟誤傷了恬兒性命。小弟知道大哥與恬兒關系非同尋常,是以心中一直忐忑難安,不知将如何面對大哥。今番大哥肯來相助,小弟既萬分感激又十分惶恐,還請大哥責罰!小弟絕無怨言。”

高歡聽至此,立時牽動心中哀念,痛極怒極,險些就要失态。不禁在心裡将爾朱兆暗暗罵了個狗血淋頭:“混賬東西,恬兒二字,豈是汝這等喪心病狂之徒叫的。汝一來是他從兄,二來既然知道她與我交情匪淺,又如何能下此毒手,殘忍加害。此等深仇大恨,豈能寬恕?”

虧得他平日喜怒收放自如,面不改色功夫已是登峰造極,是以心中雖然暗流洶湧,面上卻仿佛波瀾不驚、若無其事,隻長長歎了口氣:“哎,實不相瞞,恬兒遇難,前番我痛心之餘卻曾百思不得其解,汝同樣是她兄長,又怎會做出如此有違常理的舉動!今日聽賢弟之言,才知乃是無心之失,既然事已至此,也隻能怨老天不公,恬兒命運欠佳罷了。我賀六渾又豈能為了一個女子而傷了兄弟和氣呢?”

爾朱兆聞聽此言,立時如服用了仙家還魂丹一般,大喜過望,當下連忙起身,撲通一聲跪倒在高歡面前:“大哥大人大量,小弟感激不盡!此刻身邊别無他物,就給大哥磕幾個響頭罷!”

高歡一面扶他起來,一面真個是哭笑不得。隻是此時此刻,還仍是隻有飾詞敷衍,拉他繼續喝酒。

如此又飲得一些時候,不覺夜已深沉,爾朱兆忽然調笑道:“大哥今夜有美事,斷不可醉了,不如就此散了,早些與這兩位美人兒回去歇息吧”說罷,猶狠狠掃了王、穆二女幾眼。

高歡心裡暗罵:恬兒再如何也是他至親從妹,世間加害親人性命又如此輕描淡寫、轉瞬忘卻者,當真罕見。此子可謂秉性冷血,人中奇葩。一念及此,更覺意興闌珊,便順水推舟,告辭而去,由王、穆二女扶回營帳歇息。

此時,他兩家營帳僅數丈之隔,高歡進帳之後,本來打算令王穆二女去往别帳歇息,又恐爾朱兆看出端倪。前番那厮肆虐洛都,聽聞上至後宮嫔妃,下至出家女尼、普通民女,均沒少遭他毒手,依他那色中餓鬼的猴急性子,若生出個好歹來,豈非前功盡棄?于是乎,一番計較後,高歡便在自己卧榻之側另外安置一榻,以簾相隔,權作二女臨時寝閨。

不料那王、穆二女沐浴完畢,見着如此安排,竟然齊聲嘤嘤啼哭起來。高歡時已睡下,聞聲隻得爬起,詢問情由。

她二人抽抽噎噎半晌,才絮絮言道:“高将軍定系嫌棄我等不潔之人,如此還不如死了的好呢。”

聞聽竟是這麼個來由,高歡一時頭大如鬥,想不到自己一番好心,如此安排,竟然令她二人有輕生之念。偏生她二人還是個倔強性子,隻是一味啼哭,絲毫不聽勸解。高歡自幼最怕女子啼哭,當下左思右想,萬般無奈,隻得把心一橫,權且令她二人和衣睡在自己身邊。

王穆二女這才破泣為笑,欣然領命。

豈料一方是權宜之計,一方卻早已一見傾心。這邊躺着不動,卻不防她二人摸摸索索,竟漸漸貼了上來。高歡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不由慌亂起來,好容易把一個勉強推開,另一個偏又不依不饒,糾纏不休。如此折騰了半宿,惹得高歡心神大亂,帶着三分醉意,恍恍惚惚之中,竟覺眼前一位呵氣如蘭、遍體皆酥,溫婉之狀仿佛伊人馮绮夜;另一位楚楚堪憐、嬌俏可人,體貼之情堪比爾朱文恬。此時此刻,孤男寡女,親密接觸,高歡到底凡體肉身,如何禁得住這溫香暖玉輪番偷襲!最後撩動情緒,惹起欲念,隻好繳械投降,少不得陪她荒唐一回。而王、穆二女也不知從何處學來的閨房十八般武藝,此刻則各展神通,統統派上了用場。

次日晨起,高歡瞧着身畔二女,不免暗暗自責,怎奈木已成舟,事已至此,卻也不好始亂終棄。隻是見了爾朱兆,又免不了被他一臉陰陽怪氣,打趣幾句,揶揄一番。面對諸如“昨夜滋味如何”的問題,隻好充耳不聞,随口岔開話題。

班師之際,因平樂相聚晉陽不遠,爾朱兆又夙來好大喜功,便再擺慶功宴,相邀高歡把酒叙情。

當夜飲至半酣,又接報河北大地風雲再起,又有人造起反來,爾朱兆聞聽此訊,當場罵罵咧咧,十分懊惱,虧得當下一将主動請纓,欲前往平叛,替他分憂。

預知何人造反,何人請命,爾朱兆又是否應允,請閱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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