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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口脫險《決戰淮海》(一)

作者:天馬drl

作者: 張秀明

虎口脫險《決戰淮海》(一)

張秀明

1948年11月29日5時至6時,我團(中原野戰軍四縱十旅二十八團)的團、營、連幹部十餘人,對李圍子進行戰前偵察,誤入小郭莊敵防禦陣地,爾後又安全脫險。

要說清楚這件事及其前因後果,還得從28日下午說起。

當日15時至24時,有以下六個情況:

一是小郭莊的位置,在李八集東南一百米,在李圍子東北二百米。小郭莊本身又分為南北兩個小郭莊,南小郭莊有八戶人家,北小郭莊隻有兩戶人家。南北兩個小郭莊中間相距約七十米,這裡值得一提的是南小郭莊,它是進攻李圍子的良好出發陣地;

二是三十團在28日接我團李八集防務後,隻是根據旅裡訓示,派一個營防守李八集陣地,對小郭莊未明确要派兵去防守,是以三十團沒有防守小郭莊,也未向旅裡報告,旅裡也未檢查追問。就這樣,把敵我之間一個重要陣地漏掉占領。對此,我團是不知道的。我們在做勘察計劃時仍是按小郭莊在我軍占領之下拟制的;

三是敵十四軍于28日晚派其十師師長帶三十團到李圍子增強李圍子的防禦。該敵到李圍子後又派其三十團一營乘虛于夜間秘密占領了南北小郭莊。這一重要情況,我三十團一營未發現,旅指也不曉得,是以未能通報各團;

四是旅在28日晚開會部署對李圍子進攻時,其部署還是根據小郭莊在我軍占領下作出的,旅的部署是:二十八團由南小郭莊向李圍子東北角進攻,二十九團在李圍子西北松樹林西側占領出發陣地,向李圍子西北角進攻。由此可見,旅當時還确認南北小郭莊仍然是在我旅三十團占領之下的;

五是我團受領進攻李圍子的戰鬥任務後,當夜就進行了研究,最後決定團由一、三營擔任主攻。根據旅預定的30日黃昏開始進攻的時間,部隊需在30日拂曉前進入進攻出發陣地南小郭莊。時間緊迫,團需在29日白天組織戰前偵察,現地研究敵情地形,确定兵力部署、突破點的標明、火力支援等問題。要這樣,就必須在29日拂曉前進到南小郭莊(南小郭莊距敵太近,需利用夜暗進入)才行。為了一次在現地把各事項定下來,團研究确定由團長趙華青、副團長兼參謀長王非、各營營長(無營長的去副營長)、一梯隊兩個營的連長和團炮連連長,加我共二十人去現地進行戰前偵察。考慮到現地已有三十團部隊防禦,就不必再帶掩護分隊,而隻去了一個偵察組擔任勤務。從我團戰前幹部現地偵察計劃可知,我們也是确認南小郭莊仍由我三十團防守;

六是我團于28日23時,向旅上報偵察計劃,并請旅通知三十團防守部隊給予掩護,旅接到我團報告以後,當即訓示了三點:1、旅同意你團戰前偵察計劃;2、我們通知三十團負責掩護你們;3、周學義副旅長到你團參加戰前偵察。

我們二十餘人在丁河套集合齊後,于29日4時準時出發。行進的順序是我帶偵察組在前,後邊就是趙團長、王副團長,再後是營、連長。5時我們一行到達李八集東南三十團的陣地邊上,我覺得不進村可以,但應給陣地上哨兵說一聲以免誤會。想到這裡我小聲對偵察組的四班長說:你們稍走慢點,我去給哨兵說一聲。我當時離哨兵隻有十米遠,我過去隻和哨兵說了三句話。我問:“你是三十團一營的嗎?”哨兵答:“是”,我說:“你們前邊是幾連?”哨兵答:“前邊沒有我們的人,我是在最前邊的”,我說,我們到前邊看地形,不要誤會。我聽了心裡直犯疑,本想給趙、王二位首長說說,可是,趙團長對我去聯系和走的慢了已不高興,就催促偵察組往前走,北小郭莊的哨兵就喊:“站住!不要動!你們是那部分的?”趙團長發火了,大聲說:“叫什麼?不理他,走!”偵察組一聽團長發氣了,他們說的更難聽,罵得更厲害,邊說邊罵邊往裡走。哨兵被我們這夥人的言語、行動給弄懵了頭,不敢再問了。我們這一行人本來就認定這是自己的友鄰三十團一營,是以就大搖大擺進了小郭莊。

我們走到北小郭莊的南側,南小郭莊的部隊不讓偵察組進村。趙團長停下來看地形,他這一停幹部就散了,他們就像在自己的陣地上一樣地随便,各走各的,各看各的,各說各的,毫無警惕。趙華青團長站在村邊空地,目視李圍子思考問題。王非副團長站在門洞裡抽着香煙,一營副營長王文輝到東邊去解小便,見到一個向東警戒的哨兵帽子上還戴着國民黨軍隊的帽徽,就大聲說:“誰叫你還戴着這個?”哨兵回答:“長官,這是班長發給我的。”他沒再問哨兵,還自言自語說:“看三十團這份軍容紀律!”這是因為,我們自從參加淮海戰役以來,部隊已有很大傷亡,為了補充兵員,就把在戰鬥中捉到的敵人士兵,經過短期教育就補到了部隊。當時補的這批解放戰士,衣服帽子都是國民黨軍隊原來的,隻是把國民黨軍隊青天白日的帽微換成我軍的紅五角星帽徽就行了。按王文輝的口氣,他根本就沒想到這是敵人,而認定這是我旅三十團的一營。

小郭莊的守軍是敵還是友?我從剛才三十團一營哨兵說前邊已沒有他們的人了、小郭莊哨兵喊話的語氣和他們警戒的方向是向北、向東幾點來看,很像是敵人。我必須迅速查明小郭莊的部隊是敵還是友。抱着這個想法,我走到向北警戒的哨位去。這是個複哨,在路的一邊挖了兩個卧射掩體,面向我方,我蹲下一看,兩個人全戴有蔣軍帽微,這是敵人!我用蔣軍習慣用語問道:“弟兄,你們是那個師的?”哨兵答:“回答長官,是十師的!”,“你們師長貴姓?”哨兵答:“師長姓張。”“可是張用斌少将?”哨兵答是的。我進一步問:“你們是從哪裡來的?”哨兵答:“我們三十團是今夜從軍部那個村上來的,師長帶我們到李圍子來加強二十九團防禦,到達後半夜又把我們一營派到這裡,任務是警戒這北面。”夠了,問到這我已确定這是敵人了。本想站起就走,可一想還是穩點好,我站起來對哨兵說:“你們倆很盡職守,我見到你們師長一定在他面前褒獎你倆!”敵哨兵站起來說:“謝謝長官誇獎!”我說:“你們執行任務吧!”這百分之百是敵人,而且是幾個小時前才占了小郭莊,可是我們進來的這二十多個團營連幹部還不知道自己身處敵人陣地之中。這二十幾個人是我紅軍團軍事指揮的骨幹和精華呀,一且出了問題,事關全團,也必然影響全旅和四縱這個大局。情況十分危險,更危險的是這些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處在敵人陣地之中,一且處置不妥,或被敵人發現,後果真是不堪設想!我感到自己肩上的擔子有千斤重!要想個妥善辦法把這些幹部救出去才行。最後自已想,在這種危險情況下,一是不能慌張,不能亂說;二是把情況報告團首長由他們把幹部帶上脫險;三是由我擔任掩護,也隻有我能擔任這種危險中最危險的任務了。

脫險方案想定,我快步向村南去找團首長報告。走到村子南邊,接連發生三個情況:一是偵察組李益民來報告說:我組在南小郭村被阻在村外,不讓進村,怎麼辦?我對李益民說快去把全組帶來,這有任務!我想偵察組一來,連我共六人,掩護任務是能完成的。不打而秘密出去當然更好,就是被敵發現,我們六個打掉敵人個把排是有把握的,把幹部掩護出去問題不太大。二是李益民剛走幾米,敵人一個軍官從房裡出來,在門口和我面對面相遇。我倆相距兩米,雖天還很黑,但已能看清楚他頭戴大沿帽,身穿軍官服,手提沖鋒槍。我手握加拿大手槍,暗指敵軍官胸膛,二人一言不發,互相對視着。我這時不能走,我一走敵人軍官用沖鋒槍掃射我們,會對幹部造成極大傷亡,同時幹部并不知道這是敵人,非大亂不可。我必須把這個軍官盯住,使他不能下令,不能指揮,不能把沖鋒槍的槍機拉開。我為什麼當時不把他打死呢?我打死這個軍官是不費吹灰之力的。我在戰争中養成了個習慣,手槍在任何情況下都是上着頂瞳火而不關保險的,手指一動就行,但在沒有向首長報告前還是不打為好。我和敵人軍官對峙了約有兩分鐘,我判斷這時敵人軍官也可能看清了我的八角帽和紅五星了。三是敵人兩士兵扛了一挺輕機槍走出房來,把機槍架在院子的土坎上,兩個兵站在機槍後邊,他們顯然還沒受領射擊任務,這下我就更離不開了,隻要給敵軍官留有說一句話的機會,就可能造成極大的損失。當然,敵軍官隻要稍有什麼舉動,我也隻好先下手把他打死再說了。但他未說未動之前,我雖然心裡着急,當時又脫不開身,隻好強忍了。大約又過了一分鐘,李益民來了,他一看我和敵軍官正在對峙着,也看到了那挺機槍,他明白了。李益民是抗日初期參軍的老兵,曾在冀南部隊當排長,抗日結束後回到晉城老家,1948年初動員歸隊來到我團,就放在偵察排當偵察員。他戰鬥經驗豐富,能随機應變。他看到這種情況并不向我報告偵察組的事,提着手槍上前一步,把敵人軍官盯住,我這才脫出身來去找首長。

大概是5時40分,我見到了王非副團長,我隻向他報告了三句話:“這裡全是敵人,你快通知團長帶上幹部出去,我留下掩護!”王副團長說:“行”。我就提槍傳回,去監視敵人的軍官和機槍去了。我在向王副團長報告時,一營副營長王文輝也聽到了,他直接先撤了。我怕他通過敵哨兵慌張壞了大事,就趕快走到複哨跟前,告訴敵哨兵說:“我們到北邊有緊急任務,要跑步去,你不要打槍!”敵哨兵答:“是!長官,不打槍。”這時趙團長正好通過敵哨兵出去了。我回來又和李益民把敵軍官看住。以後,我團營連幹部就三三兩兩地往外走,還沒見王非副團長過來,他因為要通知全團營連幹部,走在了後邊。我團幹部已走完了,最後王副團長和兩個幹部也通過我身邊走到複哨位置了,我團幾十個軍事幹部脫險了!就在這時,李圍子、南小郭莊突然槍聲大作。大概有上百挺機槍一起開火向北猛掃。敵人軍官想往家裡跑,我和李益民同時槍響,先把敵人軍官打死,又把兩個機槍手斃掉。幹部走出去了我也沒有負擔了,我端着機槍往房裡掃,李益民就往屋裡投手榴彈,我把機槍彈匣子彈打完就丢下機槍又用手槍打,我倆你一槍我一槍,見人就打。這時北小郭莊敵人的機槍響了,他們是在房裡向北打,我一看天已亮了,我們最後出去的人也跑出四、五百米了,我們該往外走了。我一個手勢李益民就跟着我往外跑,見那兩個複哨還爬在那裡向北打槍。我上去把他兩個結果了。這時右側房裡的機槍正在向北猛掃,向北走是出不去的了,隻有向東走。可這幾挺機槍怎麼過呢?我身貼着房子的後牆往東試着走,因為這後牆向北,南對小郭莊、李圍子都是死角,關鍵是怎麼跨過槍眼。我試着擡高腿跨過一個射孔,還行!就這樣一個一個跨過去,李益民也學着我的樣子一個槍眼一個槍眼跨了過來。我倆跨過了四個機槍射孔,就到了村的東北角,我一看東北十米有倒塌的牆基,牆過去二十米就是個南北向的土坎,這兩個地方都可以隐身。可是我們身邊的一個射孔裡的機槍正嘎嘎地封鎖着那裡,我用手槍往槍眼裡打了一槍,我倆就向土坎飛跑,也不知是把機槍手打着了還是吓着了,這挺機槍是不響了。我們沿着土坎東側向北匍匐前進,大約這樣行進了二百多米,翻了個土坎,跳下一個水溝裡,我倆安全出來了。

我們到水溝後,我并沒有心思坐下休息,兩眼緊盯着北小郭莊到東坪集的大路,一段一段地反複搜尋着,看我團出來的幹部有沒有傷在路上,就這樣看了十多分鐘,确實沒有人躺在路上,他們已經全部安全脫險了。我回頭問李益民同志,我叫你去撤回你們組,最後也沒看見回來,是怎麼回事?李益民這才說:我去叫他們時,班長已帶了一個人到南小郭莊營部去聯系。組長說等班長出來就一塊來找你,我先來向你報告。我見你和敵人軍官對峙着,就沒向你報告。我們掩護幹部時,我也沒見我們組長和那個偵察員出來。正說着,聽到小郭莊的機槍還在斷續射擊,聽槍聲是向東方射擊,是封鎖我們跑出隐蔽過的地方嗎?細看不像,那裡離北小郭莊村最多不過五十米,敵人要懷疑有人,為什麼不派人出村搜尋呢?敵機槍又響了,我順着槍聲往東看,突然見兩個穿便衣的人在平地裡向東跑,很像我們的偵察員。敵人機槍一響兩人就卧倒,槍一停又跑。我問李益民你看那地裡跑的兩個人是誰?他看了一會說是我們小組長和徐子明兩個。這時他們已經距小郭莊有四百米了,我叫李益民快沿河溝去把他兩個叫來。我問班長和另一個偵察員的情況,他說:“我們到了南小郭莊村北路口就被擋住不讓進村,我們說我們是到這來看地形的,還是不讓進去,停了十幾分鐘,出來十幾個人說,隻準去兩個人到營部去聯系。班長就帶一個人去了,他倆進去快半個小時還沒出來。這時很多人都跑着進人陣地。我倆在路邊卧倒隐蔽等他們出來。以後敵人就打起來,我們向後跑不見首長們,就向東跑了。跑了約二百米,就在一個土坎隐蔽觀察,天亮了,還沒看見我們班長出來,首長們也不見了。敵人不打槍,我們才決定往回跑,情況就是這樣。”我問:“你們什麼時候才知道那是敵人?”徐子明答:“槍響之後才知道是敵人。”的确,是偵察班長進營部去聯系之後,敵人才知道我們是解放軍十旅二十八團二十幾個軍事幹部來看地形的。當敵人營長把情況報到團,團又報師,用去了不少的時間。敵人的師長為把我團看地形的幹部一網打盡,這才統一組織于6時打響。那上百挺機槍的火力襲擊,企圖先把我們用火力壓在地下不能動,然後再來消滅我們。敵十師師長張用斌的計劃是非常惡毒的,他想分步慢慢地宰殺我們,而且是建立在我們确認他是友鄰并已進人他的掌握中這個基點之上的。他萬萬沒想到在這夥人中間,還有一個人在他之前就已發現這裡是敵人,并且已提前通知首長和幹部脫出了險境,使紅軍團的幾十個軍事指揮員免除了這次險而又險的災難。

我團的軍事幹部一口氣跑到了小郭莊以北四裡的楊老家,他們在那裡停下來集合,清查人數,到6時半團長、副團長、各營的營長連長都到齊了,清點結果幹部就是我沒到,戰士就是五個偵察員沒有到。他們這麼一說,幹部雙眼都看着小郭莊,人也不見,槍也不響,張秀明為掩護我們……。他們都認為我已死在小郭莊裡邊了,可都目不轉晴看着小郭莊不想離去。大概是8點鐘,我帶着三個偵察員來了,有人看見是我,就高興地喊起來:“張參謀來了!張參謀來了!”各營連幹部都圍上來問,“你是怎麼出來的?我們都以為你……。”事後才聽說我旅的周副旅長那天也去了,因他動身稍晚,6時才到李八集,遇到敵火力襲擊,就在工事裡隐蔽下來,未進人虎口,可說是萬幸。

事後兩天,我團為此又給我記大功一次,并在戰地小報登載我在淮海戰役中首立大功的名字和情況。

全文摘自《烽火人生》

第五章“決戰淮海”

民族出版社

2004年10月第一版

虎口脫險《決戰淮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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