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士”一詞出自《禮記·王制》:“大樂正論造士之秀者以告于王,而升諸司馬,曰進士。”意思是大樂正考核學有所成的造士,選拔優秀的人才上報于天子,并推薦給司馬,這些人稱為進士。隋炀帝大業年間(605)始置進士科目,自此之後直到光緒三十一年(1905)正式廢除,1300年間科舉考試是最主要的人才選拔制度。科舉考試是分級逐層進行的,通過院試稱為生員(即民間所說的秀才),通過鄉試稱為舉人,通過會試、殿試(殿試隻定名次,不會黜落考生)稱為進士,進士無疑是王冠上的明珠,代表了科舉功名的最高成就。與現代聯考不同的是,進士是功名的盡頭,就算你對名次不滿意也不可以重考。考中進士的多寡也代表了一個地方文化教育的水準,是以最為人們看重。因為文字資料的缺失,黃縣明代之前科舉考試的情況已經很難搞清楚了,這裡隻能談談明清兩代黃縣進士的情況(黃縣明代縣志已佚,但通過《題名錄》《碑錄》之類的資料還可找尋出明代黃縣進士的蹤迹)。
明洪武九年(1376),登州升為登州府,至此山東布政司領府六:濟南府、兖州府、東昌府、青州府、萊州府、登州府。史稱“西三府東三府”。清初因之,雍正十二年(1734),升武定、沂二州為府,十三年升泰安、曹兩州為府,這樣六府成了十府,但萊州府、登州府轄地沒什麼變化。明代萊州轄掖縣、濰縣、昌邑、平度州、膠州、即墨、高密二州五縣,清代不變,直到清朝光緒三十一年(1905),将膠州升為直隸州,下轄即墨、高密二縣,萊州府領州一,縣三。登州府明代轄萊陽、福山、蓬萊、文登、黃縣、甯海州、栖霞、招遠一州七縣,清代加上海陽、榮成變成一州九縣,但地盤還是原來的大小。海陽明代為大嵩衛,雍正十三年(1735)裁衛設縣,割萊陽、乳山等各一部歸入,因其地在黃海之北,故名“海陽”。榮成明代為成山、靖海兩衛,雍正十三年裁衛設縣,割文登東部并入,“始皇嘗射大魚于榮成山,山在邑境内,故命名因之”。這裡需要注意的是,萊西原屬萊陽,1961年分治,同屬煙台地區,1983年萊西改隸青島市。在明清兩代,萊西都歸在萊陽縣内(萊西的方言亦屬煙威方言區,反倒是現今歸屬煙台的萊州,所操持的方言卻并不屬于煙威方言,而是與昌邑等地的方言比較接近,屬于青州方言區)。
明清兩代科舉考試的具體辦法,《清史稿•選舉志》說的明白:“有清科目取士,承明制用八股文。取四子書及《易》《書》《詩》《春秋》《禮記》五經命題,謂之制義。三年大比,試諸生于直省,曰鄉試,中式者為舉人。次年試舉人于京師,曰會試,中式者為貢士。天子親策于廷,曰殿試,名第一、二、三甲。一甲三人,曰狀元、榜眼、探花,賜進士及第。二甲若幹人,賜進士出身。三甲若幹人,賜同進士出身。鄉試第一曰解元,會試第一曰會元,二甲第一曰傳胪。悉仍明舊稱也。”
據專家研究,明代科舉共89科進士約245595人,清代科舉共112科進士約26849人,明清兩代山東考中的進士總數位居江浙閩贛之後,位居第五。
張增祥的《明清時期山東進士的時空分布研究》一文,認為山東明代進士為1825人,其中萊州府為186人,掖縣60人;登州府為146人,萊陽55、蓬萊32、黃縣18、招遠12、文登12、栖霞5、甯海州5。清代進士為2260人,其中萊州府為329人,掖縣36人;登州府為335人,名列十府第二,萊陽77、福山53、蓬萊50、文登44、黃縣32、甯海州32、栖霞21、招遠3、海陽17、榮成6。
劉希偉的《明代山東進士的區域分布研究》一文,認為明代山東進士總數1832人,其中萊州府倒數第二,為184人,掖縣為57人;登州府倒數第一,為134人,萊陽50、登州衛20、黃縣17、蓬萊12、文登9、招遠9、福山7、栖霞5、甯海州4、登州1。
趙麗美的《明代山東進士群體研究》一文,認為明代山東進士總數為1710人,其中萊州府為173人,掖縣為55人;登州府為132人,萊陽49、登州衛18、黃縣16、招遠9、文登6、福山6、栖霞5、甯海州5、萊州衛人3、甯海衛1、登州衛福山後禦所1、靖海衛1、廖州守禦千戶所1。
張泗洲的《清代山東進士地域分布初探》一文,認為清代山東進士為2259人,其中萊州府進士330人,掖縣37;登州府進士總數340人,萊陽70、福山54、蓬萊51、文登38、甯海州33、黃縣33、栖霞21,這七個超過20人的縣加起來為300人,餘下招遠、海陽、榮成三縣合計40人。
因為專家各自使用的統計文獻和統計方法的不同,是以統計出的資料肯定有所差異,但大差不差,無傷大雅。綜合起來看,登州府的進士數明代位列六府之末,萊州府位列倒數第二,到了清代,登州府一躍而為十府第二,萊州府亦位列上遊,這裡有很多影響因素,比如濟南府位于山東省的行政中心,有着天然的地理地利優勢,登萊兩府位于膠東半島東端,交通不便(那個時代即便坐着騾車,去一趟濟南也得半月二十天,要是打榮成走,一個月也不夠)。最主要的因素還是經濟發展情況,北宋末年開始的宋金對立,以及繼之而來的金朝、蒙元入主中原,山東成為主要戰場,備受蹂躏。明朝建立時,山東人口僅為525萬,為開墾山東的大片荒地,明朝制定了一系列獎勵墾荒的政策,逐漸恢複經濟。明朝永樂年間運河重新疏通,臨清、濟甯、聊城等地受益于大運河經濟,成為人煙稠密的商埠。反觀登萊兩地,明初實行禁海政策,“片闆不許入海”,直到隆慶元年(1567)方始解除海禁,史稱“隆慶開關”。清初雖亦實行海禁,但康熙中葉即海禁開放,膠東半島沿海貿易迅速發展,有魚鹽之利和海上貿易之便,必然帶來經濟的發達。經濟上的優越地位,也必然帶來較高的生活水準和良好的辦學條件,這是登、萊兩府在清代科學考試中多出進士的基本條件。而大運河在清中期後淤塞嚴重,特别是鹹豐五年(1855),黃河決口奪大運河經大清河入海,大運河南北斷航,這給沿岸的經濟帶來巨大打擊,科舉考試成績也随之下滑。
影響科學考試成績的另一個因素,則是縣學的規模,畢竟參加考試的人多了,考中的可能性也會增加。明清兩代,士子未經考試的稱童生,須經本州、縣與本府的考試,再參加由學政主持的院試。士子通過院試入學者為生員,朝廷“免其丁糧,厚以廪膳”,不用納稅糧,還可享受廪糧、膏火,“各衙門官以禮相待”,也就是俗話說的秀才見到縣官不用下跪磕頭。府設教授(正七品),州設學正(正八品),縣設教谕(正八品),定例進士以教授用,舉人以學正、教谕用,各設訓導(從八品)以佐之。康熙九年(1670)清政府确定大府府學20名,大州、縣為大學15名,中學12名,國小7名或8名。雍正二年(1724),“令督撫學臣,查明實,在人文最盛之州縣,題請國小為中學,中學為大學,大學照府學額數錄取。”按此令,山東的曆城等二十八個州縣,原為大學(萊州府為掖縣、膠州,登州府為蓬萊、萊陽),今照府學額各取進20名;新城等三十州縣,原為中學(萊州府為高密、即墨,登州府為栖霞、甯海、文登),現改為大學,各取進15名。這是掖縣師範、蓬萊師範、萊陽師範、文登師範的肇始,也是“文登學”蜚聲全國的助力之一。此時黃縣仍為中學,生員名額12名,參加鄉試時肯定要吃些虧。
除此之外,地方傳統與社會習俗也是不可忽略的因素,簡單說就是是否重視科舉重視文化。黃縣明清兩代都屬登州府,地寡人衆,“豐年之谷不足一年之食”,卻号為“東海富庶之區”,其原因即在于商業繁盛,居民多習貿遷之利。黃縣舊志記載“黃地狹人稠,有田者不數家,家不數畝,養生者惟貿易為計”,“故民多逐利四方,往往緻富,遠适京師,險涉重洋。奉天、吉林方萬裡之地,皆有黃人履迹焉”。縣志上還說“總黃民而計之,農十之三,士與工十之二,商十之五”,士農工商,國之四民,其地位也是順序而下,而黃縣的經商人口竟然相當于士農工三者的總和,這在過去是很少見的。當其他地方的人還在恪守耕讀傳家的傳統,做着“晴耕雨讀”“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美夢時,黃縣人已經祭起了自己的買賣經。但也正因為黃縣人重商,做買賣走南闖北的多了,靜下心來讀書的自然少了,是以對文化教育并不是特别重視,像有清一代富甲天下的丁百萬家族,也僅僅考中四名進士,而且名次都比較靠後。同治版《黃縣志》記載黃縣明代進士為16人,人數尚在登州府排名第三,隻落後于萊陽和蓬萊。

同治縣志進士榜
清代至同治十年(1671)進士為22人,後光緒年間又考上12個,這樣清代總共考上34人,進士數在登州府僅與甯海州(牟平)并列第五名。原本從清代開放海禁始,黃縣經濟較前有了極大發展,号稱“金黃縣”,但經濟進步,科舉退步,這很能說明問題。黃縣明清兩代合計考中進士50人左右,遠落後于萊州府的掖縣,在登州府位居萊陽、蓬萊、福山、文登之後為第五位,屬中遊水準。50人的進士總數,如果放在全國範圍看,就更乏善可陳了,江、浙、閩、贛的一些州縣,動辄就考中上千名進士,黃縣連他們的零頭都不夠。黃縣人以善做買賣聞名,但黃縣商人卻并沒有像山西商人、徽州商人、浙江商人那樣形成晉商文化、徽商文化、浙商文化,歸根結底還是與文化底蘊的欠缺有關系。一切取決于文化,文化是根,根深才能枝繁葉茂。不管做什麼,沒有文化的支撐是做不大也走不遠的。
無獨有偶,目前黃縣經濟總量連續幾年在全省排名第一,在全國百強縣排名中也長期名列前十,但聯考成績也是連續多年在煙台排名靠後,這與明清以來“重商輕文”的習俗是有關系的。看來文化教育自有其穩定的傳承或者說是惰性,想要改變非一朝一夕之功。而黃縣的經濟要想更好更長遠地發展,也是必須要補上文化教育這塊短闆的。總之,經濟與文化就如同車之兩輪,鳥之兩翼,人之兩足,是缺一不可、不可偏廢的。
附錄一:同治版《黃縣志》載明代清代(截至同治十一年)進士
明
王綱:(正統丙辰科,有《傳》)。張倫:(成化己醜科,有《傳》)。
王時中:(弘治庚戌科,有《傳》)。姜闳:(癸醜科,有《傳》)。
張浚:(正德甲戌科,有《傳》)。張子立:(浚之子,嘉靖丙戌科,有《傳》)。
王三聘:(辛醜科,有《傳》)。呼為卿:(癸醜科,戶部主事)。
陳廷芝:(壬戌科,湖廣道禦史)。張名藩:(倫之曾孫,萬曆甲戌科,有《傳》)。
王繼光:(醜丁科,有《傳》)。林文英:(庚辰科,有《傳》)。
李有實:(己醜科,有《傳》)。王道一:(乙未科,有《傳》)。
徐九鴻:(戌戊科,饒州府推官)。範複粹:(己未科,有《傳》)。
國朝
戚良宰:(順治丁亥科,池州推官,曆兵部督捕司主事,福建福甯道副使)。
範乃蕃:(壬辰科,稾城知縣,曆兵部職方司主事,戶部貴州司員外郎,江南司郎中,湖廣永州府知府)。
戚延錫:(辛醜科,羅山縣知縣)。王文龍:(辛醜科,新平縣知縣)。
賈蕃男:(辛醜科,戶部主事)。鄒衍泗:(辛醜科,慈利縣知縣)。
姜其垓:(康熙壬戌科,會試第二名,有《傳》)。
張一恒:(壬戌科,中蓬萊籍,沭陽縣知縣,有《傳》)。
賈煜:(乾隆壬申恩科,有《傳》)。
姜重霱:(壬申恩科,天長縣知縣。按:是年鄉、會試同舉行,重霱由本年舉人,中本年進士)。
(以上見《舊志》。張一恒新增)。
李作楫:(庚辰科,郏縣知縣)。丁元鵬:(丙戌科,有《傳》)。
賈允升:(乙卯恩科,有《傳》)。張振德:(嘉慶壬戌科,中蓬萊籍)。
王允中:(丁醜科,有《傳》)。
賈桢:(道光丙戌科,一甲第二名。由翰林院編修累官禮部、吏部尚書,太子太保,體仁閣大學士,武英殿大學士,翰林院掌院學士,上書房總師傅,總理兵部事務,予告大學士,賞賜全俸)。
鄒子俊:(丙戌科,濟南府教授)。
賈樾:(辛醜科,翰林院編修,武英殿協修、纂修,國史館協修)。
劉自清:(甲辰科,江西長甯縣、和縣署,龍泉縣知縣)。
逄希澄:(庚戌科,有《傳》)。丁培镒:(鹹豐壬子恩科,有《傳》)。
趙汝臣:(同治戊辰科,翰林院檢讨)。
附錄二:光緒年間進士
王錫蕃:光緒二年(1876年)二甲第18名進士,翰林。散館授 編修。兩任順天鄉試同考官,湖南鄉試主考官,侍讀學士,福建學政。
王衍璞:光緒三年(1877年)三甲第116名進士。官至刑部主事。
趙汝翰:光緒九年(1883年)二甲第20名進士,翰林。散館授編修,曆任功臣館、文淵閣、國史館、武英殿協修,詹事府右贊善。
戚善勖:光緒九年(1883年)三甲第32名進士。曆任戶部主事,員外郎,诏贈太仆寺少卿。
王景檀:光緒九年(1883年)三甲第175名進士。
王守訓:光緒十二年(1886年)三甲第115名進士,翰林。選庶吉士,散館授檢讨。曆任中書舍人,國史館協修,武英殿協修,修國史文藝志篇。
丁述曾:光緒十五年(1889年)二甲第65名進士。曆任内閣主事,簽分農部,诰授中義大夫。
趙蔚坊:光緒十五年(1889年)二甲第74名進士。官至吏部主事。
張庭詩:光緒十五年(1889年)三甲第116名進士。曆任四川鄉試同考官,沂州府日照縣教谕,昭化縣知縣。
單夢祥:光緒二十年(1894年)三甲第61名進士。曆任廣東長甯、豐順等縣知縣,兼理嘉應州知州。
曲江宴: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三甲第9名進士。曆任吏部主事,員外郎,浙江督糧道。
丁毓骥: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三甲第27名進士。曆任法部主事,江蘇司行走,加四級。
王東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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