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圖對話錄《斐多篇》介紹,靈魂存在與否的論證 (二) Introduction to Plato’s Phaedo; Arguments for the existence of the soul, Part II

我們一直在讨論這樣一個問題,用什麼論證可以證明靈魂的存在,我們首先會想到的一類則是那種被稱作推理的論證,或叫做“最佳解釋推理”,其思路是存在一些有關我們自身的亟待解釋的事物,但單從實體的角度,我們無法對其進行解釋,是以我們需要借助他法,我們需要假定靈魂存在。我們待會兒再回到這個論題上,現在我們暫且先把它放在一邊,開始學習柏拉圖,從下周開始。
盡管在講到斐多篇時,我會向你們詳盡介紹其中的内容,做一個簡短的引言,我不知道你們當中有多少人,之前未曾讀過柏拉圖的作品。但是,還未拜讀過柏拉圖的同學們,我敢肯定你們會喜歡上他的。
柏拉圖是曆史上最偉大的哲學家之一,即以戲劇為表現方式,其間各種人物悠閑地或坐或站,集聚一塊兒,探讨各種哲學觀點,我們要學習的這篇對話“斐多篇”,就将場景設定在蘇格拉底臨死前的一幕,想必你們都知道,蘇格拉底被人指控,以教唆雅典青年的罪名被判處死刑,和青年們讨論哲學,獄卒把毒芹汁端給他,他一飲而盡,然後生命就此終結,這是一個曆史性的事件。
蘇格拉底有一大群朋友和學生和他讨論哲學,而柏拉圖就是他的學生之一,柏拉圖随後形成自己的思想,并寫下了許多哲學著作,柏拉圖本人通常并不在自己的對話篇裡出現,即使出現了,也僅僅是個次要的角色。
實際上,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柏拉圖曾提到,蘇格拉底死時自己并不在場,那麼,我們如何辨識在戲劇中誰代表柏拉圖本人的立場呢?
答案是:蘇格拉底。即劇中蘇格拉底的角色诠釋了戲劇作者自己的哲學觀,如果這是在古代哲學的課堂上,我們可能要将讨論的内容延伸得更廣一點,因為柏拉圖後期的哲學觀點,同他老師蘇格拉底的觀點迥然不同,而且,柏拉圖一直沒有在對話篇中現身,而蘇格拉底仍繼續保持着主角的身份,是以,學者們一直在争論,在對話篇裡的蘇格拉底提出的觀點中,哪些屬于曆史上那個真實的蘇格拉底的?哪些是戲劇中的蘇格拉底的?哪些雖在對話篇裡說是蘇格拉底的觀點,但卻并不符合真實的蘇格拉底的原意。即實際上是柏拉圖假借蘇格拉底之口來表明自己的觀點,學者們是如此鑒别的,柏拉圖早期對話作品,即在所謂的蘇格拉底的對話中,主角蘇格拉底的觀點與曆史上那個真實的蘇格拉底的思想吻合,而就柏拉圖的晚期對話作品而言,盡管蘇格拉底也頻頻出場。
大多數學者認為,那些觀點很可能,并不是真實的蘇格拉底所持有的,對中期對話作品的鑒别,就比較困難。因為你無法明确觀點與人物的對應關系,但是我們不用擔心,這不是在古代哲學課課堂上。是以,出于這門課程的目的,我們無需深究,蘇格拉底在對話中的某個觀點,到底是屬于那個真實的受死之人蘇格拉底的?還是屬于已故之人柏拉圖?
通過作品中蘇格拉底這個角色所表述的,就我們這門課程的目的而言,這都無關緊要,我會把蘇格拉底提出的所有觀點都當做是柏拉圖的,盡管我會随意地将兩者交替着說,我會說:“柏拉圖認為”或者“蘇格拉底認為”,因為就這門課的目的而言兩種說法是等效的。
但是,還有一個地方,我要提醒你們:那就是,由于這些是對話作品,且它們全都采用了哲學論證的形式,即人們先提出觀點,然後在讨論的過程中,改變自己的關于事物想法,随即收回之前的話。也許類似的情形在蘇格拉底身上也發生過,因為,畢竟柏拉圖也沒有說,這就是我明确相信的觀點,他隻是在寫一個關于哲學的戲劇。是以有時候我們會這樣想,看,這裡有一個論證,是由蘇格拉底提出的,它也許不是一個很好的論證,但至少它值得我們偶爾停下來琢磨一下。
也許柏拉圖也意識到這不是一個好論證,通過了解那些由蘇格拉底提出,但他自己也覺得不充分的觀點,我們可以更好地了解這些對話作品,他會調整、修改那些觀點,或者以引入新觀點,來解決先前他遇到的難題,我之前說過,不要過多拘泥于細枝末節,但在閱讀對話時應該謹記,細節很重要,以上就是我對斐多篇做的簡介。
考慮到下周的課程,你們應該提前開始閱讀斐多篇了,我們會在下周開始讨論斐多篇,外加下下周的一部分時間,或者全部時間,繼續讨論斐多篇,對于柏拉圖這塊,我會做特别對待。通常,我會提到我們的閱讀材料,但是我不會花過多的時間來讨論細節問題,這也就是為什麼你們不得不把課後閱讀當做上課的補充,或者把聽課當做課後閱讀的補充,這次不是向你們發些名著導讀那麼簡單了,對于斐多篇我還會花更多的時間來說明,諸如,我認為首要論證是這樣的:讓我們從前提和結論着手,重新建構這個論證,這是我的一些反駁觀點。
接下來是柏拉圖提出的另一個論證,我們試着研究一下前提條件,即便如此,我也不會花時間大聲朗讀斐多篇的各大長篇,但在某種意義上,相對于其他閱讀材料,我會對斐多篇作出更為細緻的解說,為了下周的課程,你們應該開始閱讀了斐多篇的主題。如前所說,被設定在蘇格拉底受死當天,在對話的結尾處,他飲下毒芹汁,走向死亡。也許,一點也不足為奇的是,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都在和朋友們,探讨靈魂的不朽性。
最令人驚歎的是,蘇格拉底并不苦惱,他根本不擔心自己即将死去,反而以某種方式迎接死神的降臨,因為他堅信靈魂是不朽的。是以,支援和反對靈魂的存在與不朽的論證,以一個感人至深的死亡場景告終,這簡直就是西方文明史上,最偉大的死亡場景之一。
如果我們可以這樣說的話,總之,如前所說,下周的安排就是這樣,現在讓我們再回到這個問題上,我們怎樣論證靈魂存在。
起初,上節課上,我們探讨了一類或者說是一小類論證,這些論證的基本觀點是,我們肯定不僅僅是些物質實體,人,不是機器,因為機器不能推理,機器不能思考,而我也說過,這看上去并不是一個令人信服的論證。畢竟會下國際象棋的電腦似乎是會推理的,它們對我的戰術了然于胸,它們擁有極力實作自身目标的欲望,它們推算怎樣才能最徹底地打敗我。需要指出的是:上次課我并沒有提到這一點,需要指出的是,電腦至少最棒的國際象棋電腦,并沒有做什麼,實際上,沒有電腦真正會做這些事情。你可能認為,一台電腦或一台下棋電腦所做的工作就是這樣,計算出所有可能的下法,以及與之對應的各種可能的棋局,然後它再斟酌一下。恩,在這些情形下我能勝出,是以隻有當它能夠預見到自己接下來20步得以制勝的棋路時,它才會繼續往下走。
但國際象棋的程式并不是這樣工作的,原因很簡單,棋局的潛在變數相當之大,以至于計算機根本無法将其完全計算出來,因為這需要它們數以千年的工作量,我們可能會這麼做,當你和你七歲大的侄子或侄女,下三子棋的時候,你就會先預測,然後想,要是我這樣下,他就會那樣下,如果他走了那一步 那他就赢了,是以我不會走這一步,對嗎?
但是在下國際象棋時候我們不會那麼做,因為實在有太多盤棋了,那麼,下棋程式,特别是最好的下棋程式,是如何工作的呢?
它們的下棋方式同你們如出一轍,它們會想,哪些棋子的威力更大?需要重點庇護?它們會想到采用哪種政策,獲勝幾率更高,以及這些政策會帶來哪些風險?
如果你是一名嚴謹的棋手,你可能還會研究國際象棋史上最偉大的棋局,的确,當人們編寫遊戲程式時,會在這些程式中一局接一局地輸入曆史上那些最偉大的棋局,然後,用這些知識武裝好自己之後,你就能做到最好。當你下輸了一盤時,你也許會在心裡記下,這次實在太糟糕了,下次再換個别的什麼試試,你會盡量避免使用那些着數,下棋程式也是這樣工作的。
跳轉一下話題,我先來對此做一番評論,因為這和我們幾分鐘後,将要讨論的東西有關,這意味着什麼呢?
其含義就是:如果你正在玩一個不錯的國際象棋程式,要想推測出程式下一步的招數,而對遊戲程式進行全方位的研究,似乎并不是個有效的方法,這些程式的設計者,很可能本身就棋藝高超,他們在玩這個程式遊戲時,并不會在心裡想着,既然這個程式是我編制的。是以,如果我把皇後移到這裡,它就會出相,這種想法根本無用,因為程式會不斷依據過去,有效無效經驗修改其政策,當程式員或其他任何人,玩這個程式時。比如,一個優秀的棋手,在玩這些程式時,戰勝它們的最好辦法就是問問自己,現在怎麼走才最為明智?推算計算機接下來最可能的動向才是制勝關鍵,将計算機視為一名象棋健将。事實上,最棒的象棋程式已經是老辣的棋手,盡管曾一度出現過強勁的象棋程式無法戰勝頂級人類棋手的情形,但是那種局面在幾年前,以象棋程式擊敗象棋大師而告終。而現在,最優秀的象棋程式可以稱得上是所向披靡,目前的國際象棋世界冠軍弗拉基米爾•克拉姆尼克,就在今年12月被一個國際象棋程式擊敗,克拉姆尼克當時隻是把它當作一個強勁的對手,其所作所為堪稱最佳行棋之道。
好了,我們還是把這些思考暫且先擱在一邊,稍後再對其繼續讨論,當我們開始探讨這樣一個問題,機器有創造能力嗎?
我先亮出我自己的觀點,顯而易見,這個問題正好能夠對國際象棋程式做出解釋,于是我們便産生了這樣一個疑問:機器能推理嗎?
具有推理能力的機器,這一點相當明确,但仿佛機器在某些領域具有推理能力是再自然不過了。是以,人不是實體對象,這一觀點似乎并不能站穩腳跟,因為畢竟,我們人能推理而機器不能。
不,機器可以推理。
但這引發了靈魂辯護者的一個迥然的程序,也許論證不應該是我們必須相信靈魂,因為所有的實體對象都不能推理,而應該是我們不得不相信靈魂。因為所有實體對象,所有的機器都沒有感覺,我們人擁有情感,會彼此相愛,會心生恐懼,會擁有煩惱,也會歡欣愉悅,還會沮喪消沉,是以,或許這個論證應該這樣表達:對,思考,機器可以思考,我們稱之為思維機器。但是感覺能力卻是任何機器都不具備的,沒有任何純粹的實體對象,可以感覺到什麼,可以有情感,因為我們擁有感覺事物的能力,是以我們一定比實體對象進階。
現在,我想我們有理由認為,與象棋計算機的例子不同,我們現在還沒有能感覺事物的機器。但問題不是我們有沒有這樣的機器,而是能否存在這樣的機器?它可以感覺到某物,可以有某種情感,我們來談一點科幻作品,想一想,在科幻電影中出現過的一些機器人,在科幻電影以及科幻小說等其他科幻作品中出現過的一些計算機程式,我小時候有一部叫"迷失太空"的電視劇,我已經記不起劇中機器人的名字了但在這檔電視節目中,每一集都會戲劇性地發生一個新的危機,于是機器人就會開始全速前進,大聲疾呼“危險,羅賓遜指揮官”,“危險,威爾•羅賓遜”,就是這樣“危險,威爾•羅賓遜”,機器人好像一直都很擔憂。再舉個更近一點的例子,你們可能有人讀過道格拉斯•亞當斯的書,如銀河系漫遊指南以及其續集,書中有一個叫馬文的機器人,我想可以用“消極”一詞來概括他的特點,他很聰明,對于宇宙萬物都有着自己的思考,他認為人生毫無意義,是以行事消極,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另一個機器人,後者的情緒也變得低迷,最後自殺了,故事就講到這裡。
“消極”用在機器人身上,似乎再自然不過,因為他的言行舉止就是如此,再來舉個我最喜歡的例子,2001太空漫遊(電影名),我先申明,沒有看過這部電影的同學們,我要劇透了,好吧,是以請你們捂住耳朵,太空漫遊,一些迹象表明,另一個星球上有生命存在,一切都很神秘,是以我們派遣一艘飛船去調查星球上的印記,以及那些從其他星球傳來的無線電信号,這是一項非常重要的任務。是以,一個被命名為哈爾的計算機程式,被安排協助飛船的運作,減輕飛船上人類宇航員的負擔,哈爾有一個目标,從理性和欲望等角度來說,哈爾的目标就是確定該任務能成功完成,但哈爾看似有憑有據地認為,人類隻會威脅到任務的執行,這是一項至關重要的任務,除掉人類,以確定任務的順利執行。其中的一個宇航員發現了它的陰謀,試圖阻止哈爾,而他唯一能使讓哈爾不傷害到自己的舉措,就是關閉該程式,基本上也就是殺死。與此同時,一切都在進行中,哈爾和那個叫戴夫的人類宇航員交談,哈爾最終意識到将要發生什麼事情了,它試圖阻止戴夫,這一點完全可以了解,當戴夫開始關閉它的電路時,哈爾說:“我害怕,我害怕,戴夫”。
他害怕什麼?他害怕死亡,賦予哈爾恐懼感,這似乎也是自然而然,哈爾準确地表現出你所期望他,或稱為它,理應表現的行為方式,如果它确實感到恐懼的話,它有理由恐懼,它表現得恰如其分,它告訴我們它很害怕,于是自然而然,我們就會說哈爾感到害怕。
現在,你可以繼續補充這方面的例子,正如我所說,的确,這些都隻是科幻作品而已,但我們仍然可以從中有所領悟,我們并不會直接走掉,說:哦,不,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對嗎?計算機會說:我害怕,這簡直說不通,它會有試圖殺死要将程式關閉的人等其他舉動,這些完全說不通。
以上的想法在我看來,是一種偏見,正如我上次所說,這邊人們可以自然而然地說,這些計算機程式,這些機器人能感受情感,但那邊卻沒有理由相信,電路之外有其他什麼東西在運轉,它們隻是些實體對象,隻是些機器上的程式罷了,如果這是正确的,如果這種說法正确,那麼,我們不得不說,我們不需要訴諸靈魂來解釋情感和感覺,實體對象可以有純粹的,實體對象可以有情感和感覺,是以,我們沒有理由假定靈魂存在。
現在,我認為二進制論者對這一答複的最好回應就是:區分感受的兩方面,情緒的兩個方面,比方說,感覺恐懼的行為方面,行為方面是當你意識到環境中的某種事物,對你構成危險,會傷害或者摧毀你,或在這個計算機程式的例子中關掉你,于是,你采取各種反擊行動,以解除危險,抵消其負面影響,信念、目标、對策、規劃,諸如此類,象棋計算機已經能夠做到這些情感的行為方面,認為機器人可以做到這一點,似乎再自然不過,實體對象可以做到這一點。
但是,這個反駁的關鍵點在于:情緒和感受還存在另一面,感覺的知覺,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最終還是稱之為感受,即内心的感覺與所有這些行為層面的東西同時發生,當我害怕時,我會産生某種濕冷的感覺,又或者,我的心髒猛跳,血流加速,當你害怕時,你會有胃部下沉的感覺,當你沮喪時,會有那些我們可以稱之為體驗的感覺。
雖然"體驗"一詞也比較含糊,是以,我們暫且這麼稱呼它,每種情緒到來,都會産生體驗,當你害怕時,就會産生恐懼的體驗。當你擔心時,就會産生煩惱的體驗,或是沮喪,或是愉悅,或是墜入愛河,這樣一個在我看來極具影響的想法,就是:即便機器人表現出行為層面,但是它們并沒有感受面,當你開始萌生這些想法時,你會發現,不止情緒如此,各種各樣的缺失,皆是如此,在以如此熟悉的單調套路進行着。比如說,我現在正盯着觀衆席上的椅子,它們是藍色的,仔細思考,再看看教室裡其他地方,比如窗簾是紅色的,想一想,看見紅色有什麼感覺,對紅色的知覺是什麼樣的?
現在,我們來辨識一下,被我稱為看見紅色的行為方面,和看見紅色的體驗方面,我們很容易就能想到制造可以分辨紅色和藍色的機器就能達到目的,隻要能讓它檢驗出物體反射的光的頻率,我們就能制造一台可以分辨紅球和藍球的機器,我兒子的一個玩具機器人就有這種功能。
但是,我們可以想想,機器的内在是什麼樣的?當機器以電子眼對着那個紅色的球,它會有什麼樣的感覺?它有沒有看見紅色的知覺呢?我想你們會說,當然我也想這麼說,不,它根本沒有那種知覺,它隻是根據光頻來分辨顔色而已,并沒有看見紅色的體驗。
我要表達的意思,可能非常晦澀,但我相信你們大多數對它并不陌生,有時你會就一些問題問自己,如果某人天生失明,他是否可能知道看見顔色是什麼感覺?他可能是個科學家,通曉光的原理,知道你用了多少多少頻率的光,是哪些物體?然後你遞給他一個蘋果,他會說:哦,這是個很紅的蘋果吧,是這樣嗎?他可能會用一個光檢測器對準蘋果,儀器顯示計量結果,資料表明,這光是多少多少頻率的?然後他會說出:噢,這蘋果超紅耶,比蕃茄還要紅,諸如此類的話。
就算如此,我們還是認為,他不但看不見紅色,他甚至無法想象看見紅色是什麼感覺,因為他從來沒有過類似的體驗。一旦明白了這一點,我們就會發現,生活中處處都是這種體驗,事物的顔色,事物的聲音,事物的氣味,體驗的定性方面,我之前就提到過關于情感内在方面的觀點,情感不僅是外在的,也是内在的,我們能感受到特定的内在感覺,典型的如恐懼、愉悅、沮喪等等。
好了,是以一個可能的回答是這樣的,實體對象無法感受到,對事物的定性體驗是什麼樣的,因為它們根本無法去感受,這才是我們自問時想要抓住的方面,看見紅色是什麼樣的感覺,聞咖啡和嘗鳳梨又是怎麼樣的感覺,哲學家們有時候把這些稱作“感受性”,因為他們認為:事物存在定性方面的概念,我們的體驗包括定性的特性,是以可能有人會說,沒有哪個實體對象,沒有任何機器能夠擁有定性的體驗。但是我們有,是以我們不僅僅是實體對象,我們不是機器。
好了,以上就是反方的觀點,這是個很好的反駁,接下來的問題是:實體主義者能如何回應?
實體主義者們現在能做出的最好的回答就是從這個意義上去了解,就能造出一台具有意識的機器,即一台可以有定性體驗的機器應該這麼造,然後如何如何,正如我們可以從唯物主義,實體主義的角度解釋如何得到欲望、信念,以及行為層面的東西,我們也可以解釋如何得到感覺,定性方面的感覺,實體主義者要是能夠給出這樣的解釋,那再好不過了。
我認為,事實上,目前的答案就是:我們還沒法做出那種解釋,意識,如果我們所說的意識,就是指我們心理活動定性的方面,那麼意識還是一個很大的謎團,我們不知道如何從實體主義角度去解釋,正因如此,我認為我們不應該輕視二進制論者,當他們說,我們隻有相信靈魂才能解釋這些,我們不應該對此不以為然,但也并不是說我們就應該對之深信不疑,因為尚不知曉如何從實體的角度去解釋意識是一碼事,而永遠不能從實體的角度去解釋意識是另一碼事。
如果我們屬于後者,抱歉,如果我們大膽放言,因為沒有物體能看見紅色,嘗到蜂蜜的味道,而我們人類能做到,是以我們由此得出結論,我們不是物體,或不僅僅是物體,但我認為現在就那樣說還為時尚早,一個簡單的事實就是,我們對于意識了解甚少,還不知道是否能使用實體的方式對其進行解釋,每當我想到這種情境時,總會聯想到一個類比,想象一下,我們正處在比如,在14世紀人們試圖去了解生命,了解植物的生命,一株植物是一個有生命力的實體,我們問自己能否從物質的角度來解釋生命呢?
這種想法簡直是匪夷所思,怎麼可能呢?
當我們回想14世紀時期的各種機器,我試着想象一個生活在14世紀的人,他或她,在面對一株植物可能隻不過是一台機器的觀點時會怎麼想?然後,我們腦海裡就會浮現某種由齒輪構成的植物,對吧?齒輪開始轉動,随即花蕾綻放,哒、哒、哒、哒,于是就有人說,上帝,那不可能是個活物。是以很明顯,機器不可能是具有生命力,物質實體都不具有生命力,要解釋生命,我們必須訴諸原子以外的其他東西,他們那時還不知道原子呢。
僅僅略高于物質的層面,還需要借助某些非物質的,高于并超于物質的東西,來對生命進行解釋,那可能就是能被14世紀的人們所了解的解釋,但它有可能是錯的。
在那個年代,我們還不知道如何從物質的角度去解釋生命,但那并不表示我們永遠做不到,我傾向于認為這種規律同樣,适用于解釋意識的現階段,肯定存在某些理論可以幫助我們解釋意識。
但我認為,我們現在所處的境地跟14世紀差不多,毫無頭緒。或者說,無從下手。你如何在這種情形下開個頭,我們不隻是不知道細節如何,對于如何從實體角度解釋意識,我們甚至連籠統的粗線條輪廓都尚未建立起來,但現階段無法預見其可能,并不代表永遠不可能。
如果是二進制論者,他們則會走過來說,你沒覺得嗎,一個純粹的實體對象,能夠擁有體驗和感受性的可能性,簡直微乎其微,就連想想都覺得難以置信。
但我想說的是,不,我不認為那是不可能的。我承認,我不知道如何去解釋,但我不認為那是不可能的,是以我沒覺得我一定要接受靈魂存在的假設,當然了,笃信靈魂的人會跑來說,這不公平。問題不是這種解釋可不可能,問題是你們這群人根本就沒能做出任何解釋,而我能做出解釋,意識是怎麼一回事?我們都有靈魂,靈魂和一般物體大不相同,是以它們能産生意識,但是對于這一點,我認為最為關鍵的就是記住:問題不僅在于誰能解釋,還在于:誰的解釋更合理?
在我們承認靈魂觀點更合理之前,我們必須問問自己,這個觀點解釋得到底如何?我可以解釋意識,意識并非源自肉體,它源自靈魂。
好了,那靈魂到底是怎麼産生意識的呢?
要是我們這麼問,靈魂學說者就會說:那個,嗯,呃,啊,它就是能産生。
這算不上是真正的解釋,我覺得就算我是一個二進制論者,我也還是不懂這番對于意識的解釋。如果二進制論者試圖為我們提供一個詳盡的意識理論學說,你看,這是靈魂的什麼什麼結構,那是靈魂的什麼什麼結構,這些産生了這種感覺,那些産生了那種感覺,這裡還有一套理論。好吧,這樣的話我會認真考慮這種解釋。但如果所有的靈魂理論家隻是一味地說,不不不,你們解釋不了,但是我能,因為我就覺得它是解釋,那我隻想說,這種言論毫無意義,說了等于白說。
有人提問題,這樣很好,其問題是:首先,在這個問題之前他指責,我在施行雙重标準,說我在辯護,當我給實體主義者辯護時我會說,别怪我們,我們還不知道怎麼解釋呢,而又為什麼不允許靈魂理論說,别責怪我們,我們隻是還不知道怎麼去解釋。
這個問題問得好,而我的答案是:有時我覺得這是個平局,我認為靈魂理論者沒能解釋,實體理論者也沒能解釋,就我所見,目前還沒有人能對意識的原理做出合了解釋,現在這仍是個未解之謎。是以我不是說,我希望自己沒這麼做,無關什麼雙重标準,雙方旗鼓相當。
不過請注意,如果是平局,這還是沒有給出我們想要的答案,畢竟,我們所尋求的是,相信靈魂存在的理由,如果靈魂理論者最多隻能說,我不能解釋,你也不能,這不是一個相信靈魂存在的理由,我們已經相信肉體的存在,我們已經知道肉體可以做一些相當神奇的事情,我們的問題是,有沒有一個很好的理由,讓我們往已寫有東西的清單上再添上幾筆,有沒有很好的理由再加上靈魂之類的非物質實體,如果靈魂主義者最為充分的理由是,或許我們需要靈魂來解釋些我認為你們不能解釋的東西,或許這樣能有些幫助,盡管我也不清楚怎樣用靈魂解釋,這就不是一個很有說服力的論證。
是以我傾向于認為,對于這個特殊的困境,或說成是,對這個特定版本的論證,還無法下定論,或許最終在我們傾盡全力之後,我們會認定 無法從實體的角度來解釋意識,我們會找到其他的某種非物質理論,或許最終我們會認定我們需要相信靈魂。但此時此刻,我不認為有證據支援這種靈魂存在的結論。當然,還會有一些其他的可能,比如創造力,這是某個論證,從推理發展為最佳解釋的另一種說法,創造力,這種論證的觀點是,人們具有創造力,我們譜寫樂章,我們創作詩歌,我們用數學去證明從未被證明過的事物,我們探尋新的方法去證明那些定理,或其他諸如此類,總之 我們具有創造力,單純的機器是沒有創造力的。
是以我們肯定不隻是單純的機器,那麼,問題就轉到是否存在某種情形,使得實體對象在其中也具有創造力?
我傾向于認為,有。實際上,當我在談會下象棋計算機時,我已經暗示過很多次了,國際象棋程式會思考如何下子,會想出沒有人曾想到的政策,從最直接最自然的意義上了解,我們不得不說,我想那個打敗世界冠軍的計算機程式叫深弗裡茨,當深弗裡茨打敗克拉姆尼克時,它是具有創造力的,它走出了克拉姆尼克沒想到,或許是從沒有人想到的一步棋,這也許是象棋史上前所未有的一步棋。
除了下棋,電腦還可以做許多事情,有些程式可以證明數學定理。如今,這些程式都可以證明一些令我頭大的數學題了。不過我們還是說些簡單的,比如勾股定理,我們中學裡都學過的,我們都學習過歐幾裡得幾何中對勾股定理的證明方法,從繁雜的歐氏幾何的公理開始,邦、邦邦、邦邦、邦邦,這就證明了勾股定理。
其實有很多種證明勾股定理的方法,而實際上,電腦程式的證明方式,據目前所知,是前人們從未曾提出過的。那麼,除了偏見,還有什麼能阻止我們說程式具有創造力呢?
不止是下棋或數學這類跟數理有關的事,你知道,有些程式甚至能創作音樂,我不是說那種随機抛出各類音符的創作,這些程式可以生成我們認可的音樂,這些音樂具有旋律形态和遞進的主題,有轉為和音的章節,而且從未有人聽到過這些音樂,為什麼不能說機器有創造力,除了偏見,還有什麼,能阻止我們這麼說?
是以如果這個論證要說,我們必須假定靈魂的存在才能解釋創造力,再一次,這看起來是錯誤的。
又有人提問題,很好,這個問題是:當我在這裡讨論創造力的時候,我是不是想引入那些“當我們有創造力時,我們可能會有什麼樣的感受”的觀點?
答案是:不是。
我所想的一切,如你所知,隻是在談論到創造力這個問題時,我隻是在腦海中醞釀些新的東西,醞釀一些從來沒出現的東西。而且特别要指出的是,醞釀些你們的程式員還沒想到的東西。記住,那些設計象棋程式的人貌似也下不過他們的象棋程式,象棋程式的走法是這些程式員也未曾想到過的。
好了,這些關于創造力的觀點或許行不通,但是有些東西随之而來,即使我們能編寫一個程式,即使我們已經編寫出具有創造力的程式,它們可以做一些從來沒有人想到過的事情,程式所做的隻不過是執行程式,對嗎?那隻不過是一系列一行行的代碼,那些機器人,或叫做計算機等等,隻是自動地機械地執行程式的指令代碼。我們或許說,即使我們非常聰明,可以編制些能夠機械地執行指令的程式,做一些我們從來沒想到的事情,即便如此,電腦所能做的,機器人所能做的,隻是自動地必然地機械地執行程式,它沒有自由意志,但我們有自由意志。
是以,這裡有了一個新論證證明靈魂存在,人有自由意志,沒有哪個機械的物體,也沒有哪個機器人,哪個電腦能有自由意志,但由于我們擁有自由意志,我們必定不隻是純粹的實體對象,必定存在某些額外的東西,某些非物質,比如靈魂,或許我們需要相信靈魂的理由就是:為了便于解釋自由意志。這個話題,自由意志,是一個非常非常,關于意識的話題非常複雜,一個人可能得花上整整一個學期,全身心地思考,關于意識的哲學問題。
當然,這也的确是如此,我們系在這一學期就有這麼一個班,花了整整一個學期來讨論意識問題,我們系同樣還開設有一門課,專門讨論自由意志問題,我要花兩分鐘的時間在這上面,是以我絕不是在暗示,關于這個話題,你需要知道的就這麼多,我隻是想盡可能地把這個問題提出來,以幫助你們認識到:為什麼我不認同自由意志是靈魂的制勝利器?
那這個論證究竟是怎樣的呢?
它的想法大概是這樣:
一:我們有自由意志
二:我想解釋一下這一點,電腦僅僅隻是在執行程式,這個觀點到底是什麼樣的?
對于這個觀點,我認為:以哲學的語言可以表達為,電腦是個決定論的系統,它服從實體定律,而實體定律是決定性的。如果你站在這個角度,你必定會考慮,在實體定律和電腦程式設計原理,如何構造的等等确定的情況下,這些電線通或斷,這些回路通或斷,嘣,突然你就處在那個位置上,存在那樣的某些定律,假定電腦處在這種狀态,它一定會變為那種狀态,當你認為因和果,是以這種方式互相作用的,對于所發生的一切,總有些事先發生。然後它們導緻這些事發生,于是一旦給定了前因,這些後果必定會接着發生,這是一個決定論的圖景。
那個想法,當然是說機器人和電腦隻是一種決定論的系統,而如果你是個決定論系統的話,就不可能有自由意志,是以,
二:任何服從決定論的實體都沒有自由意志
綜合一和二,得到結論:如果任何遵守決定論的實體,都沒有自由意志,但我們有自由意志,那就表明我們不遵守決定論。假設我們再往後添加第三點:所有純實體系統都遵守決定論。那好,一和二說我們不遵守決定論,三說:所有純實體系統都遵守決定論。
那麼,綜合一二三我們得到:我們不僅僅是純粹的實體系統。結論,四:我們不隻是純粹的實體系統。
那好,這就是從自由意志得出的論證。現在,這個論證是有效的,那是哲學家的術語。這就是說,有了這三個前提,我們确實能得到這個結論。有趣的是,這三個前提是真的嗎?而且它們要全部為真,那麼其中的每一個都必須為真。
下次一開始我會花一兩分鐘時間來講這個,但下次要思考的關鍵是,那三個前提是否的确全部為真?或許一個或幾個為假呢?那好,下次我們就從那裡開始講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