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撰文／阿朵
為了一個心愛的女人，他在海灣邊買下一幢豪華别墅。
他把别墅布置得如同宮殿，夜夜笙歌，燈火輝煌。
他任無數的陌路人在那裡恣意尋歡揮霍，就為了能引起她的注意，期待有一天相見。
她，就住在海灣對面。若幹喧嚣沉寂後的夜晚，他孤獨地伫立碼頭，望向她家的方向。
1
這個癡情的男人就是蓋茨比，美國作家菲茨傑拉德的小說《了不起的蓋茨比》的主人公。
小說先後五次被改編成電影，單憑這一幕就打動了無數讀者和觀衆。
女人名叫黛西，是個富家女。認識她時他是軍官，他們墜入情網。戰後等不及他歸來，她已成了有錢人的妻。
豪宅裡的蓋茨比用了整整五年的等待，終于等來了與她的相見，他看向她的眼神一如當年，他們舊情複燃。
然而現實背離了夢想。在一次事故中，她撞死了丈夫的情婦，丈夫把罪嫁禍給了蓋茨比。他被死者的丈夫槍殺在遊泳池。
死前他還一直在等她的電話，然而他死後，她面都沒露。曾經的那麼多在他家恣意揮霍的“朋友”，一個出席葬禮的也沒有。
叙述者很明顯在表達一些失望和憤怒，揭露有錢人的無情和無恥。
然而在這背後，小說和電影又明顯留了一條伏筆，與主線同步在叙，那就是：
蓋茨比是如何發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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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蓋茨比是皇室親戚，有人說他是私酒販子，他自己說他讀過牛津，是有錢人的後代，家裡人都死了，他繼承了大筆遺産。
他甚至還為自己的說辭出示了證據，然而他撒了慌，他死後唯一出席葬禮的是他的父親，他不姓蓋茨比，他姓蓋茨。
事實上，他從事的是非法證券生意。小說對此的表達比較隐晦，是在與尼克（小說和電影以第一人稱的叙事者）對話中漸現端倪。
➤ 一次，是蓋茨比談梅爾·沃爾夫西姆（出現在他夜宴上的一個“朋友”）。
“梅爾·沃爾夫西姆？不，他是一個賭徒。”蓋茨比說：“他就是1919年在幕後操縱了世界棒球聯賽的人。”
這話使尼克大吃了一驚。當然啦，他記着1919年的世界棒球聯賽是被人操縱了的，但從來沒有想到過一個人便能挑起這樁玩弄了五千萬人民信念的事端。
“他為什麼沒有進監獄？”他問。
“他們抓不到他，夥計。他是個機靈人。”他說。
➤ 另一次，是沃爾夫西姆談起蓋茨比。
沃爾夫西姆：“我第一次看見他，是在他走進四十三街懷恩勃蘭賭場找工作的時候。”
“是你使他能夠做起了生意？”尼克問。
“豈止是我使他！是我造就了他。我從一無所有的貧民窟把他變成了現在的蓋茨比。”
尼克說，他不知道這種夥伴關系是不是也包括1919年世界棒球聯賽的那筆交易。
他其時已意識到，蓋茨比從事的是犯罪生意。
➤ 還有一次，是陌生人的電話。
“小帕克出事了，”那人很快地說，“他在櫃台上傳遞證券時被他們抓獲了。那些家夥在五分鐘前從紐約得到了消息，并預先知道了證券的号碼。這誰又能預料得到呢？”
電話是打給蓋茨比的，聽尼克說蓋茨比已死，那人馬上挂斷了電話。
電影鏡頭強化了電話的神秘，蓋茨比常常在特定的時間去打電話，接聽電話時一直在避人耳目，以此暗示他從事的并非經得起陽光的勾當。
3
蓋茨比有什麼了不起？
看過電影，很多人留下這樣的質疑。
他是富翁，但他的錢來得并不幹淨。事實上他不過是一個還沒“出事”，還沒被關進監獄的罪犯。
他重愛情，然而愛情建築在财富之上。戰時軍裝掩蓋了他的貧窮，戰後還沒有錢時他并沒有勇氣去見她。他死後她的表現，讓這愛顯得尤其沒有份量，不值，甚至可鄙。
他重交往，那麼闊氣地待客，死後卻一個出席葬禮的都沒有。
表面的物欲繁盛背後，是精神的不堪一擊。
2013年版的電影《了不起的蓋茨比》，是巴茲魯曼執導、小李子主演的，開場鏡頭是在一個療養院的精神康複科，尼克因為酗酒失眠焦慮易怒在接受精神治療，後面所有的情節，出自他的叙述。
電影的把叙事交由一個精神患者來擔當，一幅信不信由你你也不必全信的态勢，要呈現的卻并非真是一個精神患者的誕語。事實上無論誰身處那樣一個時代，醉生夢死間，都很難不迷失。電影給了觀衆這樣一個視角，去看那個時代，去感受那樣一份真實。
那是1920年代的美國，城市發展幾近瘋狂，股票漲到最高，道德淪喪。
然而，隔了近一百年的距離，加上網絡的助力，電影與身邊的現實似乎沒有太多的疏離。
4
老實說，這段時間不止一次地想到蓋茨比。
作家二月河的死讓我想到蓋茨比，是因他去世後的遭遇。
生前他曾囑托家人，不要因為他的去世叨擾太多人。然而太多人卻堅持要叨擾他，網上與他去世的消息接踵而至的，是對他近乎鋪天蓋地的批評。
不管他的作品是否值得尊重，蓋棺定論也尚需時日，卻那麼多人那麼等不及，非要在人家屍骨未寒時。
那喧嚣讓人不免對時代人情起疑，太不厚道。不道地，不人道。
劉強東讓我想到蓋茨比，不僅因為他們差不多同樣的年紀，同樣地暴富。從劉強東性侵，到劉強東無罪，表面的勝訴背後，劉強東其實輸得很慘。那不僅是股市千億的損失，更是他個人形象的轟然倒塌。尤其，在被宣告無罪後，經由他的律師爆出的房間細節，和他的相關聲明，不但于事無補，對他個人的形象更無積極的影響。
事實上，作為“暴發戶”的一個縮影，他讓人看到了這個時代，有錢人紙醉金迷下的精神危機。
近日網絡走紅的美國曾經的“女版喬布斯”，也成了“女版蓋茨比”。她是富人排行榜的佼佼者，年輕人創業的楷模，不僅風騷各大新聞媒體，還被奧巴馬邀請參加過國宴。然而事實上一切都不過騙局，她是個超級大騙子，當面紗被掀開，除了罪惡，她一無所有。
在今天這個時代，有多少人在過着蓋茨比一樣揮金如土的生活，有多少财富的光環，經不起日光的雕琢。
《了不起的蓋茨比》是爵士時代的一首挽歌，它展現了一個時代人們精神的危機。它打動讀者和觀衆，因為留下的不僅是歎息，焦慮中，更多深思。
蓋茨比，沒有什麼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