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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蘇北小夥的英雄人生之十六:威震上甘嶺

第二十一章 威震上甘嶺

10月19日晚上,我軍決定收複昨天被敵人一個團占領的上甘嶺兩個高地。

進攻開始前,吳金才根據軍首長訓示,先行用炮火掃蕩那高地上的敵人。吳金才指令采用排炮方式轟擊敵人。

刹那間,我軍五聖山陣地百門大炮一齊怒吼起來,每門炮每分鐘急射30多發炮彈,也就是說,在一分鐘内,敵人的陣地上要承受3000多發炮彈轟炸。大炮急射15分鐘,至少40000多發炮彈傾瀉到那彈丸之地。上甘嶺那兩個高地,幾乎被吳金才率領的炮兵們用炮彈細細地犁了一遍。

在我軍暴風驟雨般的炮火襲擊下,敵軍那地堡、那溝壕,那機槍,大都和着敵人的屍骨被炸飛了起來。這樣,充分利用大炮轟炸,就可以大大減少了步兵戰友們進攻時的阻力。

吳金才記得,就是在那一夜,英雄的黃繼光在攻打零号陣地時,為了炸毀敵人一個十分堅固的大地堡,勇敢地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堵住了敵人的機槍口,為後繼部隊進攻擋住了子彈,赢得了時間。那氣吞山河的壯舉,深深激動着吳金才與炮兵戰士們的心。

那一夜,敵人守不住了,屁滾尿流地滾下山去。

但是,敵人不甘心自己的失敗,又再次組織力量,進行猖狂的反撲。

10月20日,敵人出動幾個營的兵力,在30架飛機和幾百門大炮的反複轟炸下,又攻占我軍在昨天夜晚剛收複的兩個高地。

這時,我堅守高地的戰士們被迫退入坑道,堅守陣地。敵人多次向坑道輪番攻擊,但卻絲毫不能撼動我英勇的戰士。

惱羞成怒的美軍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他們采用毒辣的方法,在坑道口處堆放了成堆的柴草,然後向柴草上發射燃燒彈。頓時,坑道口烈火熊熊。

敵人狂笑着,叫嚷要将我軍戰士烤成肉幹。

當時,那坑道口的火焰騰起一丈多高。由于虹吸作用,烈焰直朝坑道裡撲去,坑道木開始燃燒了,坑道裡濃煙滾滾,毒氣逼人。

雖然,坑道有相當的縱深,但由于坑道口的氧氣被火焰耗盡,加之熱浪直朝坑道裡滾撲過來,是以,我坑道裡的戰士們全都被火炙烤着,被煙嗆着,全都感到呼吸困難,這真是千鈞一發,危在旦夕啊。

我五聖山全軍将士心焦如焚:怎麼辦,立即派部隊去搶救?不行,由于敵人已經攻占了山頭,居高臨下,我救援部隊一時間攻不上去。就是能強攻上山,在敵人重兵與飛機大炮轟炸下,那無疑會有更多的犧牲啊。

在這非常危急的關鍵時刻,吳金才和駐守在五聖山的志願軍首長戰士們一樣,心吊到嗓眼上,手心裡握着一把汗,他在打主意,想辦法,他在為堅守坑道危在瞬息的133團九連戰士們擔憂啊!

這時,前沿陣地打出紅綠白三顆信号彈,那是請求炮火緊急支援的信号彈。

吳金才眼睛一亮:喜出望外,雙手一擊:好主意!

是的,用炮火打爛坑道口烈焰,過去從來沒有這樣的戰術,但的确是個好方法。它能在幾分鐘内立即解除坑道口危機。

吳金才立即指揮戰士,精确計算,下令:“開炮!”

我軍大炮發言了,成群炮彈呼嘯着飛向上甘嶺高地,飛向坑道口烈焰。那些正在坑道口前手舞足蹈得意忘形的美國大兵們,頓時被炸得屍體騰飛,坑道口的烈焰也全被炮彈炸散炸熄。我軍炮兵團很快就解除了坑道裡的危機,使坑道裡九連戰士們赢得時間,撲滅了坑道裡枕木上的火焰。

五聖山上全軍将士全都舒了一口氣。

一天、 師長顧伏給吳金才下令:打掉敵前沿聯合指揮所。

吳金才受命,先對敵聯合指揮所進行五天觀察。

敵前沿聯合指揮所,是由以美國為首的十六個國家前線部隊的指揮官們聯合組成的。指揮所離上甘嶺不遠,從上甘嶺394·8—281·2高地向西,大約15000米距離,便是一座獨立的高山,那高山雖然比五聖山稍微矮一點兒,但高度也達海拔600公尺,山深林密,地勢險峻,居高臨下,可以親眼目睹上甘嶺一切作戰動态。敵人前沿聯合指揮所就設在這兒。

吳金才觀察到:敵前沿聯合指揮所的指揮官們,活動非常有規律:每天上午八九點鐘,當東方太陽升起一杆子高時,總是有一架直升飛機飛了過來,懸停在那高山天空上,通過飛機放下的軟梯,飛機上爬下去一批軍官,從山頭又爬上飛機幾個人,顯然,這是敵人指揮官們在交接班。同時發現,敵聯合指揮部周圍大小道路,全有敵軍巡邏部隊,有摩托汽車坦克等機動車輛在活動,這是敵人前沿聯合指揮所周圍有重兵把守的表現。

吳金才經過認真觀察與精密計算,發現敵聯合指揮所同我炮兵陣地之間的距離為17025米,而加榴炮的最大射程僅為17000米,顯然,如果我軍大炮不向前沿陣地推進,炮彈是不可能摧毀敵人聯合指揮所的。

為了圓滿完成顧伏師長下達的任務,一定要穩、準、狠地打掉敵人聯合指揮所。吳金才炮兵團特地召開黨委會辦會議,同時召開各營、連“諸葛亮會”,認真研究打擊敵聯合指揮所的戰術。

經過讨論,大家一緻認為:隻要将加榴炮運上前沿的一座山頭,這樣,不僅大大縮短了我炮兵陣地與敵聯合指揮所的距離,而且将加榴炮陣地設在高海拔的山頭上,可以提高炮位的高度,居高臨下,使炮彈在運程中減少抛物線的弦弧度,就可将炮彈直接“喂進”敵人聯合指揮所去。

可是,要将兩門加榴炮運上山頭,有着相當大的困難。這是因為,加榴炮不是機槍,而是龐然大物,它重達八噸以上,在平地上。如果僅憑人力它也會寸步難行,更何況要将炮運送上山?隻有修築道路,采用履帶式拖拉機牽引,才能将大炮運上山頭。

更困難的是,在前沿陣地,敵軍設定一個重型高射機槍火力點,機槍可以肆意掃射我方一切上山的目标。顯然,如果不拿下這個重機槍火力點,我大炮就無法安全上山。

吳金才找來自己在東北偵察大隊的老偵察員,他們是周正森、陳德祥、鞠萬和等六位久經考驗的老偵察英雄。

吳金才嚴肅地向自己的愛将們講述這次戰鬥的意義:“敵聯合指揮所是敵人在上甘嶺的心髒,控制它,打掉它,就能使敵人不戰自亂。但是,要打掉敵聯合指揮所,必須拖炮上山。山前有敵人火力點,你們的任務就是端掉它,這樣,我們的拖拉機再加上人工協助,就可以将大炮運上山去!時間緊急,你們必須千方百計,在一小時内完成任務,向我彙報!”

以周正森為行動小組長的六位勇士全都舉起手:“是,保證完成任務!”

周正森帶領偵察小分隊,在灌木叢的掩護下,悄悄地摸了上去,直至敵人的機槍陣地。但見那機槍不停地吼叫着:“哒哒哒,哒哒哒……”,雨潑般的子彈從周正森等人脊梁骨上掠飛過去,直向我方陣地襲來。顯然,敵人火力點的火力具有相當威力。

周正森靜靜地瞅着,想那敵人隻要一露出頭來,就給他一個點射,端掉他的天靈蓋。可是,最終周正森他們失望了,因為潛伏着看了半天,但見機槍響,不見有人晃動。周正森感到納悶:這是怎麼搞的,莫非敵人火力點是無人操作的自動化機槍嗎?

勇士們又悄悄地向前爬去,一直爬到火力點的坑壕邊上,探頭一看,看到世界戰争史上一大奇觀,不禁全都啞然失笑:這些美國鬼子兵,真的好享受啊!

原來這火力點裡,的确有兩個美國兵,坑壕裡放着兩挺高射機槍,兩隻行軍床。行軍床上放着兩床鴨絨子被。兩個鬼子兵,各人躺在一隻行軍床上,他們身上全都裹着鴨絨子被,又不怕風,又不怕寒,又不怕濕。他們隻怕我志願軍,人不知鬼不覺摸上前去,将他們打死炸死。于是,他們用一條細繩子,一端拴在機槍扳機上,一端拴在自己腿上,隻要自己樂意,輕輕動一動腿,就會不斷拉開了機槍扳機,那機槍就猛烈地掃射起來。反正高射機槍用的是帶形連梭子彈,放置箱子裡,一條子彈帶大約有30公尺長,幾萬發子彈,夠打一個時辰的。我炮兵戰士們伏在坑沿上,看見躺在黃色軍用鴨絨被裡的敵人,就這樣将腳搖了幾搖,機槍就響了幾聲,在槍響間隙中,還可以聽見鴨絨被裡鬼子兵濁重的呼吸聲。象這樣的打法,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虧他們想得出來,令人真忍俊不禁。

時間緊迫,周正森擡起手,向小組戰士打了一個捉活的手勢。我六名勇士沖入坑壕,擡起兩個躺在鴨絨被裡敵人就跑,同時還繳獲兩挺重型機槍和兩隻行軍床,都作戰利品送給了我軍首長。

那從鴨絨被裡扯出來的是兩個美國兵,高個兒,高鼻梁,藍眼睛,白皮膚,這可同吳金才過去捉的俘虜們不同。戰士們也紛紛圍了上來看稀奇,好象他們都是從另一星球來的外星人。這也難怪戰士們,他們多是鄉下農民出身,沒有見過世面,更沒有機會見過各類外國人。盡管上甘嶺上進攻的全是外國人,但離五聖山炮兵陣地相對較遠,看不真切,是以少見多怪。我軍戰士象耍猴兒似的,嘻嘻哈哈,直盯着兩個美國大兵看,看得那兩個美國大兵心裡犯毛,吓得直打哆嗦。因為他們在集訓時,就經常受當官的恫吓,說一旦被共産黨部隊俘虜,就會被剮心活埋殺害的,正因為如此,他們全都吓得面無血色。

吳金才不懂英語,隻好到師部找來翻譯,好言安慰他們。當時,我軍夥食很差,部隊常常靠吃炒面度日,但對俘虜實行優待政策,吳金才特意為兩個美國兵安排了各式好吃的肉類罐頭,安排了水果,還安排了住宿。最後,将這兩個俘虜押到了軍部,交給軍首長處理去了。

打掉了敵人火力點,我炮團戰士們連夜整理上山的道路。吳金才組織履帶式拖拉機牽引着加榴炮,配合着人工推運,僅用20分鐘時間,就将兩門大炮拉上山頭,在天亮前将大炮僞裝好,使敵人的偵察機看不出破綻。

吳金才擦着額頭上汗水,非常高興,立即向“志司”請示:首長,我炮兵團大炮已經安全移到新的陣地,何時向敵人前沿聯合指揮所開炮?

“志司”首長答複道:“發現敵人就打,具體方案由你掌握。總的要求是要抓住戰機,要不失時機地将敵人打痛,打狠,打怕,要顯出我軍炮火的威風,力争徹底、全部、幹淨消滅敵人前沿聯合指揮所。”

吳金才根據仔細觀察敵聯合指揮所活動規律,也就是:一般是在早晨八時左右,晚上五時左右,敵人直升飛機就在那山頭上搖來晃去。吳金才抓住這戰機,決定在早晨八點鐘,當敵機飛臨聯合指揮所的山頭,葉輪轉動,懸停在山頭洞口處上空,放下軟梯開始出入軍官時,便沉着地下達作戰指令:

“兩門火炮,榴彈空炸引信,高度10米,運作15000米,炮陣地,聽指令,預備……,放──!”

兩門加榴炮開始怒吼起來,連放兩發炮彈,又繼放兩發炮彈。

前沿觀察哨歡呼起來,向吳金才報告道:“首長,打中了,打中了,那飛機起火了,帶着煙霧逃飛去了。啊,敵聯合指揮所洞前冒起了煙……”

聽到我前方觀察哨的報告,我陣地上戰士們又唱又跳,全都歡呼起來:“打中了,敵人聯合指揮部打中啦……”。

吳金才可沒有那麼高興,他想到敵人報複,于是指令:“全體人員立即撤退進洞,防備敵人炮火襲擊!觀察哨繼續觀察,注意隐蔽,掌握敵人動态。”

果然,就在吳金才下令戰士們進入防空洞不過一刻鐘,敵人八英寸炮開始向我炮兵陣地反攻,連續發射150發203榴彈,我陣地被炸得硝煙彌漫。在轟隆隆炮聲中,在爆炸的彈火中,我戰士們怡然自得,正正在洞子裡說說笑笑笑,無一傷亡。

下午五時許,又一架敵人直升飛機來到那聯合指揮所上空,開始使用軟梯上下指揮官。

顯然,敵指揮官們認為,他們的炮火已經摧毀了我軍炮兵陣地,他們可以繼續安下心來,作上甘嶺戰術部署了。

就在這時,吳金才又指令炮兵跑步出洞,各就各位,他采用戰術是:先發兩發空炸彈,繼發兩發瞬發榴彈,再發兩發定期引信彈。其中瞬發彈在敵聯合指揮部洞口爆炸,而定期引信彈射入敵指揮部洞内才爆炸。

我軍炮彈又在敵人前沿聯合指揮所爆炸了,敵人出乎意料之外,措手不及,兵荒馬亂,損失慘重。

我前沿觀察哨傳來捷報,令吳金才欣喜欲狂:敵第七師聯合指揮所被我軍炮火徹底摧毀了。

捷報傳遍全軍,大家都歡呼:“遊動炮萬歲!”

戰鬥勝利了。吳金才炮兵團的戰士們,互相傳播着一條帶些神秘色彩的小道消息。原來,這兩門加榴炮都是參加過北京天安門檢閱的大炮。

戰士們悄悄地笑着說:“你知道嗎?這次勝利,可是托毛主席他老人家的福啊!你看,大炮見過毛主席他老人家,也就長了千裡眼,竟把炮彈送到敵人指揮所洞子裡炸,這一炸喲,可真的把敵人心髒炸壞了,驢肝馬肺全都給炸出來喽!”

我軍炮火顯神威,徹底消滅了敵人前沿聯合指揮所,使敵軍指揮官們震驚莫名,他們把吳金才炮兵團看成是眼中釘,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後快。于是,敵人集中大量飛機大炮,開始全天候不斷對吳金才陣地狂轟濫炸,實施高強度大烈度的報複。吳金才炮兵團陣地全都籠罩在轟炸之中,日日夜夜,烈火,硝煙,彈飛,沒有一時間歇。

在敵軍瘋狂襲擊中,吳金才炮兵團損失慘重,一些陣地被炸塌了,團裡一下子犧牲了八十多個指戰員,許多戰士被炸傷炸殘,吳金才氣得心裡直冒火。

團參謀長問:“怎麼辦?”

吳金才說:“什麼怎麼辦?一定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血債必須要用血來償。打他娘的炮兵去!打得他隻能招架,不許還手!”

吳金才喊來偵察參謀徐付樹,交給他一項任務:“你從陣地前敵人炮彈的爆炸中,計算出敵人炮火的射擊諸元,然後測出敵人炮兵的坐标方位。”

徐付樹同志來到洞口,在炮火爆炸的猛烈氣浪中,留神觀察,很快從敵人炮彈飛行曲線中,爆炸中,測出了敵人炮兵陣地的大約距離與方位坐标。

是複仇的時候了。

吳金才輕聲地說:“光榮犧牲的好戰友們,我們一定要為你們報仇!你們就看着吧。”

為了穩準狠地消滅敵人炮兵群,吳金才親自上陣,帶領幾個參謀向二裡之外的前沿陣地跑了過去。

那時,在前沿陣地與五聖山之間的這兩裡路,是典型的死亡之路。

敵人知道,這短短的兩裡路,是上甘嶺我軍的血脈之路。通過這條路,我軍後方源源不斷地向前沿上甘嶺陣地輸送水、食物、被服等給養與槍支彈藥。是以,要困死上甘嶺的我軍連隊,就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切斷這條補給線。為了實施這個目标,敵人的炮團不斷向這條崎岖的山路開炮。人在這條道路上行走,至少要與五十顆炮彈打交道。

吳金才看到,那路上,彈坑一個接着一個。敵人炮火似乎沒有規律可尋,也不想讓路上通過的我方人員掌握炮擊規律,他們有時東打一炮,西打一炮,前打一炮,後打一炮。有時,突然用十分密集的炮火向某一個地段猛轟一氣;有時,便象排犁一樣有序地從前到後,或從後到前細細地梳犁一遍。道路上,觸目可見我軍戰士的遺體,被炸得開膛破肚的騾馬,還有許多擔架和散失的糧食。

面對這條被死神控制的路,吳金才是毫無畏懼的。他曾多次與死神握手,在長江裡,他戰勝了大風大浪;在兩淮戰役,城牆上的手榴彈扔得像雨一樣,死神與他擦肩而過。在平津戰役,他都被民工扔到死人堆裡去,隻差向閻王爺報到了,但是死神還是沒敢收他。是以,在北韓戰場上,他覺得這白賺來的命,就是死了,也夠本了。

不過,膽大是一回事,心細是一回事,過硬的技術也成為支撐吳金才涉險無虞的重要支柱。吳金才非常機智,他當過多年的偵察兵,有一股靈動勁兒。他在炮兵陣地上又滾打過多時,他對炮火射擊規律了如指掌,當炮彈在空中嘯叫飛來時,他能精确地預測到炮彈落地點。對于淩空飛越的炮彈,他全不當一回事,繼續在炮火中時而跳躍,時而沖刺。隻有當他發現炮彈嘯叫聲昭示着彈點就在他附近時,他才果斷下令,指揮參謀們跳到彈坑中卧伏,等待炮彈爆炸過後,在熾烈的氣浪中,迅速地穿越過去。因為他知道,在一二分鐘内,同一落彈點,不會再砸下第二顆炮彈,因為在戰術上來講,那是不經濟的。是以,盡管身上衣服被炮彈和荊棘扯成縷縷條條,但是,他還是毫發無損地沖過這死亡谷,順利地潛伏到敵人眼皮底下。

前面就是敵人的炮兵陣地。

吳金才潛伏在灌木叢中,清楚地看到,敵人陣地上排列着四門多管排炮,正在不斷地向我軍陣地傾瀉彈雨。這時,我十五軍戰士們正在向一個上甘嶺高地發起沖鋒,但敵人密集的炮火,硬是阻擋住我軍的前進道路。敵人的炮彈不停地嘯叫着,象瘋狂的魔鬼,正不斷地向人間播送死神。

吳金才急了,當時在前沿陣地,也沒有帶計算工具,他隻好因陋就簡,用拇指測定敵炮的具體方位,計算射擊諸元,并與參謀們研究,取得比較精确的資料。随後,吳金才拿起步話機,向我炮兵釋出射擊指令:

“東風注意,東風注意!榴彈瞬發,引表尺120(相當于6000米),一發齊射裝填。預備—放!……12發連續齊射,預備—放!”

一刹時,但見我軍炮彈随着吳金才的指令聲,破空而來,狠狠打進敵炮群中,一下子火飛彈迸,敵軍被炸得鬼哭狼嚎,屍骨橫飛。就這樣,短短幾分鐘,敵軍炮兵一個陣地就被我軍炮火摧毀了。

吳金才喜道:“東風,東風,打得準,打得好!”

是的,他心裡感到非常快意,他複仇怒火獲得平息。他雙手抓起兩把土壤,輕聲地說:“我八十多位好戰友啊,我犧牲的英雄們啊,我們活着的同志為你們報仇來了!你們看,你們聽,我們的大炮将敵人炮兵陣地炸毀了,你們在九泉之下,好好安息吧!”

那一天,由于吳金才指揮炮兵摧毀了敵人多管排炮陣地,上甘嶺上敵軍失去炮火支援,頓時軟癱了,我十五軍勇士們趁機發起沖鋒,一舉奪取了高地。這一仗打死敵軍300多人,俘虜美軍800餘人,繳獲各種火炮等輕重武器1000餘件。

對于炮兵們來說,炮打飛機不算奇聞,飛機撞炮才是奇聞。吳金才感到開心的是,他們炮兵團在五聖山就創造了讓敵人飛機撞上我炮彈的奇迹。

那天是11月5日,在上甘嶺的五号陣地,敵我雙方争奪得非常激烈。那裡是我軍五連守衛的陣地,五連有一個新戰士,叫胡修道,他後來成為著名的戰鬥英雄。那時,為了搶奪這個彈丸高地,雙方炮火打得十分猛烈,敵人的炮火主要用于摧毀我軍在陣地上的兵力與武器裝備,而我軍的炮火主要用狙擊敵人向山頭進攻的部隊。我軍前沿偵察員向吳金才報告:有一個營的敵軍,正秘密聚集在一個小松林裡,似乎準備在敵人炮火延伸射擊時,向我山頭發起進攻。

吳金才接報,喜道:“好啊,肉送上嘴來,不吃也是癡,我們就用喀秋莎‘喀’他一下。”

“喀秋莎”原是二戰時蘇聯一支戰地歌曲,人人愛唱。由于蘇制多管式火箭炮是當時蘇聯的新式武器,它能在短時間内依次發射數發乃至數十發火箭彈,火力猛,威力大,機動性強,适用于對大面積目标射擊,是以受到蘇聯炮兵們的歡迎,将這種蘇制多管火箭炮呢稱為“喀秋莎”。

吳金才果斷下令開火,喀秋莎呐喊了,成群的炮彈相繼飛進小松林裡去,結果,沒有防備的敵軍一個營的兵力,竟被我軍火箭炮炸得稀爛。

我上甘嶺五連陣地上,仗打得十分慘烈:連長犧牲了,指導員犧牲了,排長、班長們都犧牲了,戰士們英勇拼搏,面對一潮又一潮沖鋒上來的敵人,戰士們子彈打光了,就拼刺刀,刺刀拼壞了,就肉搏,就用牙齒咬,個個都甯死不屈,人人不愧為英雄好漢。最後,全連打得隻剩下新戰士胡修道一個人。

這時,胡修道仍然堅守着陣地,因為站在山頭上,他仿佛想到背後就是偉大的祖國,他一步也不能退,一步也不敢退。

也許,胡修道感到自己并不孤獨,他不僅擁有小小的上甘嶺,還有強大的五聖山,還有強大的炮兵師。

也許,胡修道想到手中的輕武器顯然是制止不了潮水般進攻的敵人,應當用重型武器來對付這些兇惡的敵人。于是,他拿起步話機,放聲呼喚并指引我軍炮火支援。他英勇無畏,大有“向我開炮”的感天地泣鬼神的英雄氣慨。

吳金才聽到胡修道神聖的召喚,立即指揮炮火,按照胡修道的要求,猛烈地襲擊山頭陣地上的敵人。我軍炮彈聯翩而下,如火山暴發,雷火轟鳴,竟使敵人無法從容地向胡修道進攻,也無法在山頭上立足,因為遍地開花的我軍炮火,使敵軍根本找不到藏身之地。

于是,敵軍害怕了,敵軍膽寒了,他們不得不丢盔卸甲,鬼哭狼嚎,全部敗退下山。就這樣,我軍一個負傷的戰士,利用炮火的威力,竟擊敗敵人成團成營進攻,創造了戰争上的奇迹。

敵人久攻不下,便又派飛機前來參戰。大概敵人自以為掌握着上甘嶺的制空權,就肆無忌憚地貼着山頭低空飛行,一邊飛,一邊扔下一顆顆炸彈,将我山頭陣地炸得如同火盆子煙筒子。說來也巧,當時,吳金才知道那陣地上僅有胡修道一個人,以為除了胡修道堅守的陣地外,漫山遍野都是敵人,于是指令炮兵猛烈開火。

當時,胡修道呆在坑道一隅,他看到一架橫行霸道的飛機,在上甘嶺上空。竟然撞上我軍飛來的榴彈,敵機一下子紅火迸發,在空中爆炸了,滿天都是敵機的屍骨,碎鋁片亂飛。胡修道非常高興,對着步話機歡呼起來。

在上甘嶺戰場上,美軍飛機胡亂撞上我炮兵的榴彈,也可說是世界戰争史上的奇迹。

上甘嶺戰役曆時43天,敵人逐次投入兵力達6萬人,向這僅有3·7平方公裡的陣地投擲了幾千枚重磅炸彈,山頭被削低2米。但是,我軍指戰員英勇善戰,步炮協同作戰,打退敵人數百次瘋狂進攻,共殲滅敵軍2·5萬人,毀傷敵機300餘架,火炮60餘門,其中炮火直接殲敵占總殺傷敵軍的60%左右。迫使敵人乖乖地回到談判桌上,簽訂了停戰協定。

鑒于吳金才在上甘嶺戰役中卓有戰功,是以,“志司”頒布嘉獎令,授予吳金才一等功,同時,吳金才還榮獲北韓民主主義共和國勳章。

吳金才炮兵團在北韓駐防,一直到1958年才回國。

       後 記

抗美援朝戰争結束後,吳金才班師回國。上世紀六十代初,他晉升為炮兵師47團團長。1962年,上級又調他到炮兵學院學習三年。1965年大學畢業後,他就任濟南軍區炮12師24團團長。一年後,“文革”開始,他也因莫須有的罪名,被打入另冊,受沖擊,蹲牛棚,艱辛備至。最令他心痛不已的,有人竟扔給他一紙複員令,強迫他複員到故鄉江蘇省建湖縣寶塔鎮長春村。  

于是,在非常簡陋的生産隊打水機房裡,這位老英雄蝸居下來,他又回到生活最初起點,開始躬耕南畝。在泥水田裡,他牽着牛,打一聲:“呵——嗬——來——來,駕,駕!”的驅牛号子,在田野裡寫滿滄桑。

八十年代初,黨中央撥亂反正,給吳金才平了反。江蘇省人民政府特地頒布檔案,宣布吳金才正式離休,享受地市級待遇。建湖縣人民政府聘請他任縣關工委副主任。離開軍隊,他開辟了兩條戰線:一條是經濟戰線,他千方百計地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為家鄉企業尋投資,找市場。另一條是思想文化戰線,他經常深入學校工廠,對學生開展革命傳統教育,給青年人排危解難。是以,他名揚故鄉,受人敬佩。二00三年清明時節,吳老團長因病逝世,享年八十歲。

由于家父也是1941年參加革命工作,與吳老團長相當熟悉。是以,作為晚輩,我有有幸經常受到吳老前輩的教誨。聽他介紹革命戰争風雲,感覺那是一種高超的藝術,是不可多得的享受,也是我們黨可寶貴的精神和曆史的财富。通過這種忘年交的關系,我将吳老團長傳奇故事記錄下來,通過一定的藝術加工,目的是想通過文字定格,留給年輕人一個真實的昨天,再現我們黨,我軍戰士們的豐功偉績。于是,經過一年多努力,形成了這本《烽火人生》之書。幸運的是,本書初稿在吳老團長生前完成,并經老英雄親自審閱與認可。

書稿既成,矚目者良多。我要特别感謝吳老團長的戰友,前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後勤部政委周克玉上将,為此書的付梓作出極大的努力。感謝解放軍總政治部首長在百忙之中,對書稿進行審查與出版準許。感謝解放軍文藝出版社上司與責任編輯姜念光編輯的悉心幫助與精心修改。感謝《元帥的最後歲月——彭德懷在三線》的作者,著名作家王春才為本書寫了精彩的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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