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跨過鴨綠江
1950年10月,吳金才接到指令,跨過鴨綠江,開赴抗美援朝前線。
當時,吳金才已經晉升為炮八師四十七炮兵團副團長。
十多年來,吳金才同日本鬼子鬥過,同蔣介石軍隊打過,同土匪們戰過,現在又同武裝到牙齒的美帝國主義及其仆從國軍隊打仗,這仗怎麼打,吳金才心裡沒數。但是,他有必勝的信心,他相信中國共産黨上司的人民軍隊,是特殊材料建成的文明之師,正義之師,是以不管美軍的炮火多麼猛烈,飛機多麼先進,最終,我們将一定會取得勝利的。
吳金才以自己的親身戰鬥經驗,深入連隊,不斷和戰士們談心,鼓勵大家放開膽子打。須知,美國人也是肉做的,兩軍對壘,最強者就是勇于流血犧牲的勇士。
北方十月,天氣已經相當冷了。
十九日,當吳金才奉命趕到集安時,那朔風就如小刀子刮人手臉,讓人生疼。當時,北韓江河上的橋梁載重量均比較低,而吳金才所在炮團裝備比較重,一隻152mm加榴炮,僅炮身就有八噸重,如果再加上其它裝置和車輛,就會達到三十噸,顯然,北韓的橋梁不能承受如此重的負荷。在這種情況下,團長與吳金才商量,決定讓武器從橋梁過江,而戰士們都冒着寒風涉着冰水過江。
那是在夜晚,半輪斜月幽幽地照在江面上,發出朦胧的光,冷冷地瞅着這一支鋼鐵的隊伍。江面上呼呼地吹着風,江水哆嗦着,透出砭人肌骨的陰寒。敵人那被戰士們戲稱為“黑寡婦”的偵察機,不時在江面上兜幾個圈子,随後一蹶屁股,就幽靈似的飛去了。
不一會兒,防空槍響,兩岸發出凄厲的警報聲。
果然,幾架敵機獲得“黑寡婦”的情報,呼嘯着飛了過來,立即向在江面上投下幾顆照明彈。
蓦地,原先黑暗的江面亮如白晝。但見我炮兵團大隊人馬,在江面上逶迤涉江。敵機得意起來,肆無忌憚地低空飛掠過江面,然後一蹶屁股,吐出一顆顆炸彈來,炸彈在江面上呼嘯着,這裡,那裡,炸出沖天水柱。
江水激騰起來,水浪猛烈地沖擊着吳金才。雖說十月是鴨綠江枯水季節,但水深處還是淹人身腰。
風高,流急,浪湧,水寒,彈飛,形勢非常危險。
吳金才在江中心,恨恨地盯着天上敵機,喊道:“重機槍準備,給我射!”
于是,江水中,我軍戰士肩架重機槍,槍手開始射擊,機槍怒吼着,吐出複仇的火焰。我兩岸高射機槍和高射炮,也全都開起火來,一條條曳光彈直朝敵機射去。敵機慌了,立即擡高了身子,慌亂中,那投下的炮彈也都斜了。于是出現這樣的情景:地上。在明亮的照明彈下,我軍戰士們踩着枯水時節的江水,奮勇渡江;天上,敵人的飛機呼嘯投彈,炸彈在江面吼叫,發生威脅的恐怖聲,但卻不能阻擋吳金才炮團的前進。
過了鴨綠江,部隊直達北韓邊境的西木車站。
吳金才團的大炮全部被樹木僞裝了起來,從天上看去,炮群如同是一座茂密的小樹林兒。當時,我軍還沒有多少飛機,沒有制空權,炮團在行進時,沒有飛機掩護,而敵人的飛機每天都在天上偵察,狂轟濫炸。為了減少犧牲,減少損失,吳金才炮團每天都是黃昏時出發,趁着星月急行軍。白天就在山林中露宿。
北韓的道路十分崎岖,加上敵機不斷轟炸,那一路行軍非常艱難。若是炮車遇上連綿的彈坑,那就更困難了。部隊必須停下來,派人填好壓實彈坑,才好繼續行軍。就這樣,在艱難困苦中,吳金才炮團的戰士們百折不撓,終于按期到達“志司”指定的戰區。
冬去春來。在“志司”上司下,我英勇的志願軍從1950年10月起,到1951年8月,連續發起一次戰役和二次戰役,收複了北韓首都平壤。大軍不斷向南挺進,再挺進,一直打到三八線,取得了舉世矚目的勝利。
二次戰役勝利後,吳金才炮團奉命回國休整。不久,炮團就接到“志司”通知,指令炮團派出一個營炮兵,參加北京天安門十月一日國慶節檢閱。
“志司”的這項決定,一是因為吳金才所在的炮兵團在北韓戰場上英勇善戰,卓有戰功;二是因為吳金才炮團的大炮是當時全軍最先進的武器,噸位大,射程達17公裡左右,可以展現我軍的新貌。團黨委經過研究,決定将這光榮而神聖的任務交給吳金才,派他率領四十七炮團一營四個炮兵連開赴北京,參加天安門檢閱。
吳金才和戰士們全都喜笑顔開,因為他們可以第二次看到敬愛的領袖毛主席了。
吳金才來到北京,為了不給地方添麻煩,準備檢閱的部隊全部住在帳篷裡。由于來時倉促,許多戰士們沒有帶衣被,部隊一時也沒法供給。是以,大家就在帳篷裡的地上鋪些幹草,指戰員們全都和衣睡在草地上。北京的夜晚相當冷,地上寒氣重,不少戰士夜晚凍得直打哆嗦,大家隻好站起來跳跳蹦蹦,跺跺腳,鍛煉一會兒,取取暖,又互相緊擠在一起,甜甜地睡去。因為将要接受毛主席和中央首長檢閱,再苦也是甜啊!
當時,部隊衣料比較差,穿在身上一點也不挺拔,而閱兵式規定:衣服要筆挺,褲子要有縫,要能展示我軍英武的氣派。怎麼辦呢,吳金才召開諸葛亮會,大家出了不少主意,最後,大家決定用漿糊将衣服刮一刮,幹了以後,看上去還真行,完全符合閱兵式要求。
一天晚上,部隊正在帳篷裡看電影,那是蘇聯的閱兵電影,吳金才正在認真看人家的步伐,看人家的衣服,看人家的炮車和裝飾,正看得津津有味時,值班排長這時跑了過來,悄悄地對吳金才說:“吳副團長,嫂子找你。”
吳金才打個愣,随後說:“你開哪國的玩笑?這時節緊張還緊張不過來呢,還開玩笑。”
是的,吳金才有理由相信:那是值班排長開的玩笑。
他與妻子王正英新婚離别,已經七年了。妻子是一個農村女孩子,平時大門不出,别說是千裡迢迢的北京,就是連家鄉的鹽城,江蘇的南京,她也沒有去過,更何況到千裡迢迢的北京?!再說,這北京古都人海茫茫,她怎麼可能摸到他們受檢閱部隊的帳篷來?
其實,值班排長真的沒有開玩笑。當吳金才轉過身來,看到淚水淋漓千裡尋夫而來的妻子王正英時,不禁呆住了。
吳金才離家時,王正英才17歲,人比較瘦,七年過去了,夫妻一直沒有相會,王正英長得清麗挺拔漂亮多了。吳金才媽媽去年逝世後,王正英孤身一人将婆母與公公合葬,盡管有地方政府幫助,但是孤身婦女,生活仍很是艱難。當她聽吳金才捎來消息,說要參加北京十月國慶節檢閱時,王正英覺得機不可失,跑了上百裡路,跑到徐州,趕乘火車到北京來,經過多方打聽,她終于找到自己日思夜念的丈夫。
那一夜,這對患難與共的小夫妻淚眼對着淚眼,笑臉對着笑臉,燭淚疊着燭淚,說不盡的相思,說不盡的困苦,說不盡的人世間炎涼。
半晌,吳金才為妻子揩了眼淚:“正英,你别哭了,你該高興才是。”
妻子嗔道:“為什麼?”
吳金才說:“因為你比陳傑妻兒幸福多了。”
王正英不解:“陳傑?他是誰?”
王正英不知道,在他們夫妻團圓時刻,吳金才的腦海像電影一樣閃過這七年來的戰鬥經曆,其中就有他在兩淮攻堅戰中的好戰友陳傑。
吳金才說:“陳傑是新四軍三師的排長,河南省人。他的父母被日本鬼子殺死後,他妻兒無家可歸,千裡迢迢從河南直尋到淮陰的漁溝,才找到心愛的丈夫。可是,夫妻團圓沒有兩天,在攻打淮陰城時,陳傑竟犧牲在攻城戰鬥中。這次你也千裡迢迢尋我來,這是在和平環境裡,沒有戰争,沒有硝煙,特别令人高興的是,再過兩天,我要代表全軍去見敬愛的毛主席,去接受毛主席和中央首長檢閱。你說,你不幸福嗎?!”
王正英這才明白丈夫的心思,笑說:“你呀,還說哩,打淮陰城那會兒,我心一直吊到嗓眼兒上,你不知道人家多愁苦了,日日夜夜為你擔憂,還不敢說,怕媽媽傷心。”
說到媽媽,吳金才從懷裡掏出火燒三角信,眼睛濕潤起來:“媽媽……,生活好苦啊,我,我對不起她老人家。”
十月一日淩晨一時,國慶閱兵行動開始了。
吳金才和戰士們趕忙起身。三時,整理好隊伍,退下了炮衣,穿上挺刮的漿糊抹過的軍服,人人既歡樂又緊張。歡樂的是再過幾個小時,就要見到偉大領袖毛主席。緊張的是,天安門上有國際友人,他們的檢閱,是向國際昭示我軍的戰鬥力,這可是一項重大的政治任務,必須一絲不苟,千萬馬虎不得。
七時整,一輪紅日從東方升起,晴空萬裡無雲,天安門前人山人海。
檢閱正式開始了。
八時許,吳金才登上炮兵方陣前的吉普車,他站在緊貼天安門的吉普車右舷,率領由履帶拖拉機牽引的炮車方陣,從西三道門出發。一路上,車隊碾過新換過的高強度“鋼磚”路面,發過歡快的聲響。在經過天安門時,吳金才擡起手,向天安門城樓上的毛主席和中央首長們敬禮。天安門城樓很高,他也未能看清别人,但是,他是清楚地看到毛主席了,那時,毛主席揮起大手,朝他們炮兵團招手示意。毛主席歡笑着,似乎對吳金才炮兵團十分滿意。
天安門廣場上,人們看到我軍威武雄壯的炮兵部隊,頓時萬衆歡騰。
就這樣,吳金才率領戰士們,在天安門前度過終身難忘的幸福時光。炮兵方陣直駛進東三道門,吳金才這才放下心來,感到衣服被汗水浸漬着,渾身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滿是勁兒。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奔到郵電大樓,向遠在東北沈陽的炮兵團發去電報,向戰友們報告天安門接受毛主席檢閱的喜訊,讓戰友們分享歡樂,分享幸福。
天安門檢閱後,吳金才率領部隊又回到東北。在離京前,他依依不舍地送别了妻子。王正英也知道,丈夫是屬于黨的人,屬于軍隊的人,不全屬于她王正英的,是以,她不敢拖後腿,不想給丈夫添麻煩。于是,她偷偷哭着,又孤身一人回到蘇北。可是,她的心啊,仍緊緊貼在炮火紛飛中的丈夫身上,在北韓戰場肉搏的吳金才身上,她在為丈夫擔憂啊!
1952年2月,吳金才率領炮兵團,又回到北韓戰場。
經過幾次殘酷的戰役,敵我雙方開始在北韓三八線一帶對峙着,處于談談打打将要簽訂停戰協定的階段。在這階段,敵人妄想拼命向三八線以北推進,企圖在停戰協定簽訂前,争奪更多的陣地。而我軍卻堅持寸土不讓的政策,是以,雙方打得異常慘烈。
當時,吳金才不僅是四十七炮兵團副團長,而且還同時兼任各炮兵群群長,統一指揮,協同作戰。他的炮兵團就駐守的五聖山的炕道裡。任務是支援上甘嶺的步兵部隊。
上甘嶺位于北韓金化東北,那是一組小山頭,面積僅有3.7平方公裡,其中最為著名的是五三七點七高地和五九七點九高地。
在上甘嶺的北方,就是吳金才炮兵團堅守的陣地——五聖山。
五聖山距離上甘嶺不遠,僅有兩公裡路程。如果說,五聖山是一道鋼鐵屏障,那麼,上甘嶺兩大高地就如同這屏障前的兩把尖刀,直接刺入敵人的心腹,嚴重威脅着敵人金化一線的安全。是以,美國兵及其仆從國軍隊一直将上甘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後快。
1952年10月8日,美軍突然單方面中止停戰談判,實施所謂“金化攻勢”行動。
10月14日4時30分,敵人居然動手了。他們出動美軍第七師和南韓第二師精銳兵力,在飛機大炮的狂轟濫炸下,悍然向我上甘嶺高地發起猛烈進攻。他們的如意算盤,就是企圖首先攻占上甘嶺兩個高地,進而攻取五聖山,迫使中朝軍隊後撤,以便奪取戰争的主動權,進而在談判桌上獲得更有利的地位。隻要占領上甘嶺與五聖山。美軍可以居高臨下,從五聖山出擊,進而威脅平壤。由此觀之,上甘嶺兩個高地的得失,不僅直接影響我志願軍在五聖山的陣地,而且關系到整個平康防線的安危,是以勢在必争。
當時,吳金才炮兵團駐守在五聖山。當美軍大舉向上甘嶺進攻時,吳金才指揮炮兵怒吼了,炮彈如風卷狂瀾,成群地向敵人進攻隊列中砸下去,在他們中間爆炸着,怒吼着,彈火炸飛了敵人的屍骨,撕破了敵軍的軍旗。
敵軍指揮官惱羞成怒,将吳金才炮兵團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指令集中飛機大炮,向吳金才炮兵陣地轟炸,全面壓制我軍大炮的火力。
一時間,吳金才炮兵團陣地在敵人飛機大炮輪番轟炸下,陷入了彈雨與火網之中,陣地上的岩石全都炸成了浮土,人一走,能陷一尺深。當時,就有不少戰士犧牲在敵人炮火襲擊中。
為了儲存實力,同敵人打持久戰,吳金才指令炮團指戰員連同大炮全部撤入坑道,從坑道口向敵人發射炮彈。
那坑道是我志願軍在山肚子裡挖的一種防禦工事,其形如道地。1951年,當北韓戰争敵我雙方轉入相持期後,我軍首長分析:在今後相當長的一個時期内,戰争的主要方式将由運動戰轉為陣地戰,而陣地戰必須具有必要防禦工事。是以,志願軍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開始建設規模宏大震驚中外的坑道工程,構築了堅固完整的防禦體系。
當時,北韓還十分貧困,毛主席規定中國人民志願軍要愛護北韓的一草一木,部隊堅持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不準亂砍北韓的樹林,不準亂刈北韓的草地。志願軍所需的糧食、被服、武器、裝置全都從國内運來,甚至吳金才炮兵團的炮兵陣地掩體建設,所需材料如木料等都從國内運了過來。但也有不便的地方,例如釘子,等國内運來豈不殆誤戰機。于是,吳金才組織能工巧匠,自己動手,當起鐵匠來。他們在陣地前架了一個鐵匠爐,一部分戰士利用戰鬥間隙,到山坡上拾敵人摔下來的飛機,拾敵人扔的彈片。小火爐升起火來,紅焰灼人,戰士們你一錘我一錘地敲打着,叮叮當當直響。
戰士們非常高興,他們有的說:“吳副團長,你瞧,過去,蔣介石給我們當運輸大隊長,現在,美國佬也給我們當運輸大隊長來了。”
也有些戰士批評說:“他們當運輸大隊長啊,還不夠格,你們看,全是些破破爛爛的玩意,太不夠意思了。”
在戰士們歡笑聲中,爐火噴紅,錘聲叮當,很快就打出大批供坑道建設與大炮掩體用的各種金屬用具。
坑道掩體非常可觀,象一輛152加榴炮,就需要建設長10米、寬8米,總面積達40平方的掩體,這種掩體還要能承受飛機與大炮的反複轟炸。
當時,五聖山從山腳到山頂,我軍建設各級指揮所、食堂、會堂等大大小小的坑道房有一千多間,那建築用的鐵鎬、鐵鍬、釘子等各種金屬用物,都是戰士們自己拾取陣地前敵人彈片生産的。我們的志願軍戰士們就是這樣克服了無窮的困難,建成了構造複雜的坑道。
上甘嶺地區的坑道究竟有多大規模呢?據有關方面不完全統計:全軍構築的坑道長達1250公裡,相當于從隴海鐵路的東端連雲港,到西端的西安之間,挖了一條通行無阻的石質隧道。同時還挖了6240公裡的戰壕,(又名交通壕),兩下相加,共達7490公裡,遠遠超過萬裡長城的長度(萬裡長城總長是6700公裡)。共挖土石方達6000萬立方米,如果以一立方排列,可繞地球一周半。須知,這樣巨大的工程隻是在不足一年的時間完成的,而且是在敵人飛機大炮不斷轟炸下完成的,可見,我中國人民志願軍創造了多麼偉大的人間奇迹。
在上甘嶺的戰鬥中,吳金才炮兵團根據前沿陣地要求和首長的指令,其主要任務是:
一是攔截對我上甘嶺陣地進攻的敵人,争取用猛烈的炮火将敵人有生力量消滅在半山腰。
二是配合攻擊部隊進攻敵人占領的山頭陣地,清除我軍的前進障礙,如敵人的地堡工事等。
三是打擊敵人的坦克群。
四是壓制敵人的火炮。
五是攻擊敵人的交通線,打擊敵人的汽車,迫使敵人産生供給困難。
戰後,有人統計過,無論是敵人還是我軍,其部隊所受傷亡,有60%是被炮火炸傷炸死的,隻有38%為槍彈所傷,由此可見,上甘嶺戰役中,炮兵的威力是多麼巨大。
戰鬥越打越慘烈。那時,我炮兵在坑道裡對準敵人轟,有時坑道外達到零下三十度,但是坑道裡卻是熱浪滾滾,炮筒子都打紅了,若是淋上一點兒水,就會直冒青煙。戰士們光着脊梁幹,有的戰士一口氣能發三百多發炮彈。
敵人炮兵也在外面拼命打,他們主要是用炮火封鎖我方交通要道,炸毀我鐵路、公路和橋梁,有時敵軍還用飛機在公路上散布三角釘,專戳我汽車輪胎,迫使我汽車抛錨,使他們炮兵好轟炸。敵人以為通過這樣方法,就可扼住我咽喉要地,阻止我軍彈藥、水和糧食的運輸。
敵人的阻斷我方交通戰術,的确給我軍坑道作戰方式帶來困難。一時間,吳金才炮兵團坑道裡生活十分艱難,沒有吃的,戰士們常常是嚼一口炒面,咽一口白雪,将就着吃。有時坑道口封鎖得緊,連陣地前的雪也炸光了,全是浮塵,由于吃不上雪,戰士們幹渴難忍,有的戰士隻好被迫飲尿解渴。
有一天,吳金才餓得頭暈眼花,但還要強打精神指揮戰鬥。正在這時,哨兵報告說:“首長,北韓老鄉們上來了。”
在薄暮中,在敵人的炮火呼嘯聲中,一群北韓的阿媽妮和老大爺們背着炮彈、水和糧食攀上山來了。吳金才說:“快,派人去接北韓老鄉。”
一群戰士們沖了下去,将老鄉們迎進坑道。
一位阿媽妮給吳金才送來幾盤可口的飯。望着這位阿媽妮,吳金才的眼睛潤濕了,他想起自己的母親。媽媽直到臨終,吳金才都沒有看到母親,可是,北韓的阿媽妮竟同母親一樣慈祥啊!
盡管語言不通,但心有靈犀一點通。一位白發蒼蒼的阿媽妮通過翻譯,向吳金才和戰士們問好,她将那吃飯用的盤子和勺子,全都送給吳金才。那也可算是戰利品,因為全是用敵人的飛機與炮彈打制的。嗣後,吳金才一直珍藏着這非常寶貴的盤子與勺子,每逢用起它時,就想到那一群勇敢的北韓老鄉,拼死給他們部隊送來糧食、炮彈與水,有不少老鄉就在敵人的炮火中犧牲了。
由于老吃炒面,幹部戰士屁多。吳金才炮兵團有個連長叫姜傳海,原也是吳金才偵察大隊的一員虎将,文化不高,卻特機靈,又會開玩笑。
有一次,姜傳海打電話給參謀長,參謀長接了電話,問:“喂,誰?”
姜傳海竟忍不住開了個玩笑,他一言不發,将話筒夾在胯下,“砰”地放了一個響屁。
那邊,參謀長大吃一驚,喝道:“誰在打炮?”
姜傳海方笑道:“參謀長,對不起,實在忍不住了,我在放屁呢。”
自然,參謀長對這樣的虎将也是哭笑不得。這笑話在寂寞的坑道裡流傳着,讓戰士們笑了半天。
姜傳海在婚姻上也多一份機靈,找到一個心地純潔的好姑娘。
那時,全國人民都将志願軍譽為“最可愛的人”,全國許多地區的姑娘們都把繡球抛給志願軍。一天,師部轉給吳金才一份情書,那是江蘇泰州一位姑娘寫給最可夫妻的愛情信。當然,這個“最可愛的人”是個未知數,可以是你,可以是我,也可以是他,隻要是志願軍就行。因為姑娘認為,那些敢于在戰場上拼搏的戰士,就是最可愛的人,她都可以接受。
吳金才認真考慮好一會兒,便通知有關人員,将姑娘的信送給姜傳海;同時,吳金才還準許在戰鬥間隙期間,讓姜傳海回國去探望這位姑娘,希望他好夢成真。
姜傳海當然高興,喜氣洋洋回到祖國,直到這位姑娘的家鄉。那時,他還不知道姑娘的心地是否真美。于是,他多了一個心眼兒,在旅館裡,他特地換上一身戰士的服裝,然後來到姑娘的家。他看到姑娘十分秀美,心裡很是樂意這個姻緣。
姜傳海不知道姑娘的心地如何,他想有意試探試探。他對姑娘說:“你寄出的信,我的戰友收到了。他讓我代表他來看你。”
姑娘問:“你的戰友是誰?什麼樣兒?”
姜傳海說:“他呀,他就叫姜傳海,是我們連裡一個炊事兵,專管燒飯的事兒,長着一臉大麻子。”
姑娘說:“大麻臉有什麼關系?他在北韓為祖國打仗,他就是最可愛的人。咦,他為什麼自己不來,讓你來?”
姜傳海說:“你還不知道吧,在那次天德山戰鬥中,他被敵人打瞎了眼,打爛了腿,他沒法看東西了,他沒法走路了,隻好委托我來看看你是啥模樣兒,好轉告他呀!”
那姑娘急了,她流下了眼淚,說:“他現在在哪兒,我要去看他,我要服侍他。”
姜傳海不禁怦然心動,輕輕地說:“他已經傷殘得這樣,你還愛他?”
姑娘不禁蛾眉倒豎:“你這是什麼意思?你還算個志願軍嗎?你的戰友原也不是生龍活虎的小夥子嗎?現在,他為了祖國為了北韓人民,被打瞎了眼,打斷了腿,我們怎麼能遺棄他呢,他可有一顆精忠報國的心啊!你得告訴我,他在哪兒,我要終身服侍他。”
姜傳海非常感動,他說:“明天告訴你真相吧,其實,你不知道,姜傳海真的愛你哪。”
姑娘臉兒羞得紅豔,低着頭,輕聲問:“你能肯定?他……他……真的愛我?”
姜傳海很是激動,說:“我絕對保證,姜傳海非常非常愛你!”
第二天、 他将軍官服穿了起來,精神煥發,容貌英俊,來到姑娘家。 姑娘愣了,直以為他是騙子,要到公安部門報警。姜傳海非常尴尬,于是,他不斷向美麗的姑娘道歉,反複聲明自己就是真的姜傳海。那姑娘就是不依,一定要他帶她去看那個傷員,姜傳海這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為了考驗姑娘忠心,竟鬧出不大不小的麻煩來。于是,他不僅拿出自己軍官證,還請地方政府證明,最後,當地方政府有關負責同志出面做工作,拿出部隊首長開出的請地方政府協助姜傳海與姑娘締結美好婚姻的證明材料時,姑娘才知道他不是假冒貨,而是真的姜傳海,是炮八師的一個炮兵連長。于是,“不打不相識”,兩位有情人方才秦晉之好,結成伉俪。
在北韓的日日夜夜,吳金才看到這樣的小故事多得很,現在還能繪聲繪色說出不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