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森林裡的《山楂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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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裡的《山楂樹》

作者：甯白

那時，正值年少，天天穿行在北方的森林裡，那地方離俄羅斯很近。不知為什麼,特喜歡哼這首歌。不僅是我，幾乎是所有的知青同伴。以後明白，這首俄羅斯愛情歌曲的旋律裡，一種淡淡的憂傷，契合了離家千裡的青年男女的心思，有離愁，也有正在萌發的愛意。

其實，這還是個不懂愛情的年齡。于是，這首歌成了我們抒發心中迷茫、憂愁、向往時的情感通道。它伴随着我們生活的日常，也伴随着生活中發生的重要事件。

汽車拉着我們到達目的地己是晚上，我們穿着綠軍大衣，踩在齊膝深的雪地裡走向帳篷。當我們第一次躺在密林深處帳篷裡的時候，有人就哼起了《山楂樹》。似乎與歌詞無關，他哼唱得含糊不清，是用旋律表達着，他想家了。

帶領我們開發貯木場的是一位闖關東的山東漢子，粗壯、臉上滿是疙瘩，說話精鬼而油滑，我們懷疑他是逃犯。他可憐着我們,又鄙視着我們，還夾雜着對城裡人的嫉妒。看我們砍大樹時, 動作笨拙，使不上勁，更是連己鋸斷的原木也擡不起來，他嘴邊的譏諷，讓人心生恨意。

休息時，我們斜靠在樹堆旁，那位最小的“白面書生”又哼起了《山楂樹》，他把曲子的旋律哼得緩慢而悠長，這讓我聽出了他心中的惆怅。我湊過去，輕輕問他，罵你啦？他比我還小兩歲，“逃犯”在他面前說話毫無顧忌，經常甩他重話。他不回答，歌聲卻停了。兩眼看着遠處的樹梢，滿是憂郁的神情。我對着陽光下“逃犯”的背影，狠狠地罵了他一句。

一年過後，我們林埸的知青和鄰近林埸的知青在火車上打架，雙方都有人流血。火車尚未開出林區，發現知青鬧事有人受傷，馬上要求司機把火車倒開回林埸車站。那時，知青鬧事是個敏感話題。兩夥人都有點緊張起來。火車倒開回原地，這是多大的事！隻知道火車是講究準點的，能讓倒開，一定被當作大事處置。

雙方都被吓住不動了，心中忐忑不安。過了好一會，又有人唱起《山楂樹》，馬上有人跟随着一起唱，唱得快而響亮。似乎“列車飛快奔馳，車廂裡燈火輝煌”，很象當時的情境，而當唱到“美麗的山楂樹，白花滿樹開放” 時，這首抒情的歌曲，幾近成了進行曲。那個出手最兇的大個子“黑炭”發洩般地嘶叫。後來有人說，那是他在掩飾自己的害怕；也有人說，那歌聲裡其實也能聽出他心中的迷茫。

那天傍晚，好友“博士”與我在山腰的鐵道線上漫步。遠處，新蓋的灰白色的磚房裡，傳來《山楂樹》的歌聲。他突然與我說了一句魯迅先生的話：“不在沉默中爆發，便在沉黙中滅亡。”

我不知道他在這時為什麼說這個話，但是，我的沉寂而無望的心，卻有了躍躍欲試的動感。于是，《山楂樹》的旋律中聽“博士”講魯迅語錄的畫面，便永遠留了下來。在與他分開幾十年後, 這個畫面, 我仍然不斷地與人說起。

一首歌伴随人的一生，這首歌一定承載着年輕時的情感和思緒。《山楂樹》是我森林裡的青春旋律。回城以後,也成了我執意要去俄羅斯旅遊的理由。

在浩瀚的森林裡,我們開始面對生活，艱難地長大……

來源：兵團戰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