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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爛在房間裡的年輕人

那些爛在房間裡的年輕人
那些爛在房間裡的年輕人

作者 | 啊窺

原創首發 | 藍字計劃

淩晨三點,尖銳的鬧鈴劃破夢境。

仿佛從高空中急速墜落,莓琳身體猛地一抖,下意識摸摸枕頭底下。很好,刀還在。借着手機光掃視四周,門窗都嚴嚴實實關着,一切如常。她短暫地松了口氣。

這是莓琳成為蹲族的第二年。三天前,忍無可忍的父母威脅要将她送進網戒中心,莓琳感覺心髒漏跳了半拍。

她想起以前豫章書院的當事人,很多都是睡夢中迷迷糊糊被幾個大漢拽出被窩,塞進車裡,“地獄之門就此打開”。害怕類似劇情發生在自己身上,莓琳整晚不敢睡覺,鬧鐘設定成每小時響一次,還在床頭藏一把水果刀,随時準備以死相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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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似乎的确不如死了痛快。家裡蹲久了,生活半徑小到隻剩卧室這麼巴掌大的地方。因為吃抗抑郁的藥、暴食催吐,她胖了很多,肉體像發酵的面團一樣膨脹開來。衣櫃裡的衣服早已塞不進,也懶得買新的。穿着寬大的男T,任由自己爛泥似地黏在床上。

她不敢照鏡子,更讨厭看到牆上張貼的獎狀。過往的榮譽,隻會将現狀襯托得愈發不堪。

在中國,像莓琳這樣的年輕人越來越多。畢業于985、211高校,拿着一手好牌,進入職場後卻一張也打不出去,受挫後的習得性無助讓他們萌生退意,躲回家中。過起了沒有收入,沒有社交的當代“隐形”生活。

改革開放40來年,時代紅利不斷收縮。社會的低容錯率導緻個體一旦行差踏錯一步,就會被高速運轉的時代列車無情抛下,再也無力追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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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把一個除了文憑之外一無所有的年輕人甩出正軌,究竟有多容易?

當住了半年的長租較高價的電梯大廈傳出爆雷消息時,莓琳正被公司新實施的末位淘汰制搞得焦頭爛額。和原先設想的不一樣,研究所學生學曆非但沒有增加自己在職場的競争力,反倒因為學術訓練和市場需求的高度錯位,讓她更加難以适應身份的轉變。

文案轉化率上不來,說起使用者洞察、降維打擊,實習生似乎都比她娴熟。怎麼辦呢,從一個小鎮做題家的經驗出發,她能做的,似乎隻有比别人傾注更多的心血。

一個難得可以補覺的假期,房東不請自來,聲稱自己已經兩個月沒收到房租。猝不及防被下了逐客令,莓琳一臉懵逼,管家聯系不上,打客服電話,回應她的隻有單調的忙音。借助租金貸實作快速擴張的品牌方,倒在了蒙眼狂奔的路上,也将無數涉世未深的年輕人一并撞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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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麥娜絲》劇照

和房東僵持半個月以後,12月最冷的一天,她到底還是在結構優化的浪潮裡失去了工作。

失魂落魄回到住處,又迎來緻命一擊。房東拆掉了水表閥門,剪掉電表電線,逼着她連夜收拾行李走人。因為工作年限太短,離職沒拿到多少賠償,可剩下半年的租金貸還得照還無誤,不然影響征信。

嘗試過維權,和其他受害者一起跑到昊園恒業企業總部時,早已人去樓空,地上散落着碎玻璃、辦公用品以及合同資料,玻璃門外用油漆塗抹出還錢兩個大字。許許多多焦躁的臉圍在一起,交換着各自的崩潰無助。

莓琳想起餘華的《十八歲出門遠行》,他們像歡快的小馬駒一樣奔向外面的世界,可換來的卻是世界的當頭棒喝。從前對人類社會高度理想化,遵循樸素道德觀的期待,都在現實的震蕩中土崩瓦解。

最狼狽的時候,是異地戀的男友接納了她。在那個一室一廳的出租屋裡,她暫時把自己蜷縮起來。給卧室換新的窗簾和牆紙,買菜做飯,等男友回家,在細微處重建生活秩序,以此遮蓋從主流競争中掉隊的茫然和疲乏。

成為蹲族,看起來是突遭變故,但這背後又有着來自社會、家庭、學校的多方合力。

985畢業的羅啟光是村裡為數不多的大學生,由于資訊閉塞,當年填志願時沒有專業意見可供參考,在長輩們“365行,行行出狀元”的洗腦下,憑感覺選了生物工程。

後來上網沖浪才知道,此專業屬于埋葬無數理科生的四大天坑之一。如果不堅持讀到高學位,很難找到對口就業機會。而且他對課程内容興緻乏乏,老師上課發散性又很強,跟得相當吃力。從小一直被視為學霸的羅啟光,在這裡沒有了成績優勢,其他方面更是被襯托得黯淡無光。不善言辭,又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才藝,見識和視野的差異,像一道無形的屏障,将他和其他同學區隔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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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無明》劇照

第一學期期末考,複習很久還是挂了兩科。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升騰起來。他找不到繼續努力的理由,對學業破罐破摔起來,人際交往上也越發邊緣。後來索性逃課去網吧打遊戲,躲避現實的同時,似乎也保留了最後一點驕傲。“可以把成績不好都怪罪于沒有努力。”

渾渾噩噩混了幾年,等待他的,是毫無懸念的重修延畢。

錯過應屆畢業生的校招,而社招大部分都有對工作經驗的要求。最後隻能不斷降低預期,饑不擇食地上岸了一家起步階段的創業公司,做起和專業八竿子打不着的營運兼客服工作。

為了節省開銷,羅啟光租住在偏遠的郊區。高峰期的地鐵像一隻巨型怪獸,成千上萬的人在怪獸體内碰撞擠壓。面容猙獰地憋個幾十分鐘以後,精氣神被抽走,汗水逐漸發酵,體味交叉感染。

地鐵車門打開,人們就像它的排洩物一樣,連綿不斷地湧出。出了站,被大太陽一曬,感覺整個人快要化開。

創業公司,一個人當兩個人用是常态。進辦公室,屁股剛挨上椅子,馬上要開早會。複盤、規劃一番後,兵荒馬亂地開展工作。期間還得應付從天而降的臨時任務,假嗨的集體活動……

工作像無底洞般吞噬生活,羅啟光提前患上老年病,賺的錢都用來維修身體,剛一修好又被催促着趕緊投入生産。可身體裡面有些東西好像永久地死掉了,再也打不進任何雞血。

後來又換了兩份工作,但都幹不過兩個月,受夠了這種“才出狼窩又入虎穴”的體驗,羅啟光決定回出租屋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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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下是為了更好地躍起。” 被現實的巨大齒輪暴力碾壓後,每個蹲子一開始都以為自己隻是需要一個淺蹲的緩沖期。

出于對過往辛勞的補償心理,剛入蹲的時候,羅啟光打算先徹底放松半個月,然後再重振旗鼓,好好優化履歷,尋覓工作機會。

日夜颠倒,頓頓外賣的生活就此開啟。吃睡以外的時間都在打遊戲,強烈的通關意願驅使他不斷氪金,看着自己操縱的角色所向披靡,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羅啟光覺得腎上腺素飙升,玩到最後人又像被抽空了一樣,得趕緊尋找新的遊戲填補。

欲望總是易放難收,逐漸癱瘓的意志力并不能随時調動起來,過了某個臨界點,還會“叮”的一聲驟然斷裂,然後人就被強大的慣性拖拽着前行。

他在虛拟世界中不斷更新,在現實世界裡自廢武功。逃避深度思考,下床洗個澡都覺得很累。存款告急,又無法擺脫這種頹靡狀态,羅啟光開始借網貸,先是單筆幾千塊的小額貸款,分成半年至一年不等的分期。逾期後走上以貸養貸的道路,最多的時候同時用着七八個貸款軟體,每個月拆東牆補西牆,債務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到後來完全不敢計算自己總共欠了多少錢。

焦慮到夜不能寐的時候,他總是靠“打飛機”催眠。隻有更加瘋狂地沉溺于即時快樂,才能把對未來的憂慮驅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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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息低的平台都借了個遍,利息高的不敢碰,新的網貸管道越來越難找。眼看坑就要填不上了,隻能寄希望于找份工作,逃出資不抵債的泥潭。

可投出的履歷總是石沉大海,好不容易接到面試電話,一被問到無業的幾個月都在幹嘛,他就緊張得舌頭打結。

在男友家蹲着的日子裡,莓琳短暫地回歸過職場。去一家景觀設計公司做文案策劃, KPI的考察名額從使用者回報轉為上司喜好,情況也并沒有變好。她經常需要捏着鼻子制造出一些羞于分享,完全不符合自己審美的東西。

更為困擾的是辦公室政治,部門十幾個人,卻分為三四個派系,由這些派系滋生出上百個糾纏不清的話題,置身其中,步步驚心,生怕一不小心站錯隊了被孤立排擠。但到底還是沒能挺過三個月,第二次拒絕參加休息日舉辦的團建活動時,被上級批判為缺乏團隊意識,她索性撕破臉:“我是跟公司簽了賣身契嗎,私人時間都不能自由支配了?”

這次蹲回去以後,莓琳對未來的想象力好像徹底被錘扁了。

通過豆瓣,她加入了一個蹲友群,裡面很多同病相憐的文藝青年,共享着相似的人生軌迹:走錯一步,或者中場休息一會兒,就再也難以回到正軌。在高度封閉的生活中,逐漸消磨掉了勇氣和鬥志。

他們自嘲廢物,老蹲B,但因為受過良好教育,平日看的是人文紀錄片獨立電影,聽的是靈魂藍調、迷幻搖滾,說起各種詩人作家、哲學流派都如數家珍,有時還會因為政治光譜的不同展開争論……上述種種,讓他們始終保留一部分形而上的優越感,拒絕與三和大神之流混為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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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NHK《三和大神》紀錄片

線上他們一起精緻地頹廢着,線下,莓琳抗拒社會化的過程,希望長久地活在以戀人為軸心的小世界裡。那個世界沒有紛雜的資訊和人際關系,自然也不需要堅強和高效。

但同時,她又沒法不把自己置于主流價值觀的評價體系裡。大學回訪,久未聯系的同學在群裡聊起各自的情況。她驚訝地發現之前從未正眼瞧過的人竟然已經帶團隊創業,或是在大廠混到她望塵莫及的位置。反觀自己,在快速換血的行業裡,似乎随時可以被更廉價更有活力的年輕人替代。

作為當年班裡考研分數最高的人,莓琳的動态自然備受關注。她撒謊填了一家頗具名氣的網際網路公司,有些之前沒怎麼說過話的人也跑來加她好友,為了在熱氣騰騰的動态裡占有一席之地,她強打精神置辦行頭、參加各種展映、去高檔餐廳打卡……體驗過程談不上多享受,真正的高潮總是發生在推送朋友圈,點贊評論不斷增加的時候。

莓琳找男朋友要錢的次數越來越多。雖然名義上是借,但彼此都心知肚明還錢遙遙無期。她把對方當做唯一可以緊抓的浮木,可對方卻沒有無私到将這一切視為理所應當。

幾次旁敲側擊無果後,男友忍不住陰陽怪氣地嘲諷:“要錢的時候倒不見你提女權了。”、“我也天天在外面受氣我怎麼就能忍?”

自尊心崩塌的莓琳瞬間爆發,與其說生對方的氣,倒不如說是對自己失望。

吵架後的第三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男友湊過來,似乎希望通過身體互動達成和解。莓琳冷漠地擠出一句:“給錢,1000一次。”

也不知道是作踐他,還是作踐自己。男友當即變了臉色,一種大仇得報的快感在莓琳心頭湧動。

沒有前戲,他粗暴地進入了她。事後對方轉了5000塊。

“不用找了,就當分手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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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點安全感就這樣消散了。像斷了線的風筝一樣,在這座陌生的城市,莓琳不屬于學校、不屬于家庭、不屬于任何公司,去銀行辦業務,填到身份職業那欄,她不知道自己該往哪擱。

遊離于所有系統之外的她,懷疑自己是否還算一個社會學意義上的人。有時候喪到連看見倉皇逃竄的蟑螂,都生出一種同類的感情來。

這種和主流軌道漸行漸遠的無力感,父母們是無法了解的。他們對年輕人所面對世界的想象,大多還停留在電視劇,或者自身經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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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羅啟光的父母,接到網貸平台的催債電話後,很久才從震驚中緩過神來。他們不明白一個名校畢業生怎麼就落到這步田地。想想自己那會兒,國中沒讀完都能自力更生,還養活一大家子人,到兒子這怎麼就不行?

糾纏半天,最後得出的結論往往是“你太懶”,“不負責任”。

以考公名義回到老家的莓琳,每天都被爸媽念叨,想要鐵飯碗為什麼不早做準備?人家誰誰大學一畢業就進了體制内,現在過得老滋潤了。她無言以對,隻能盡量避免交談,吃飯的時候匆匆扒幾口就趕緊躲回房間。

也不知道具體從哪天起,情緒的調節按鈕似乎失靈了。以前無限神往又沒時間做的事現在都沒興趣做了,列的書單和影單都在收藏夾吃灰,一整天就在幾個APP之間來回切換,有時玩連連看消消樂這樣的弱智小遊戲,也會莫名其妙地流淚。複習?不存在的。

她不知道怎麼把自己撈起來。暴食變成唯一能緩解焦慮擷取安全感的方式,但事後又被負罪感吞噬,于是進入了暴食催吐的死循環。五彩缤紛的食物化成渣,混着胃酸從食道流出來,最嚴重的時候,她把瞳孔裡的血管都吐爆了。

莓琳在蹲友群裡訴說自己的失控,很多人勸她去找醫生開抗抑郁的藥。因為難以建立高度自洽的價值體系,封閉狀态下又缺乏良性的人際互動,抑郁症在蹲族這個群體中相當高發。他們生物鐘紊亂,對外界的反應有時很麻木,有時又特别飽滿。每天晚上大家交換各種厭世語錄,像報菜單一樣報處方,恨不得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全人類都趕緊玩完,一切歸零。

父母對抑郁症知之甚少,他們隻知道自己從無到有,完成了從鄉村到三線小城的躍升。在國企大廠裡,他們享受到了企業辦社會的種種福利,購房置業、教育醫療、生老病死的種種雖然沒法向高标準看齊,但也都能得到妥善解決。

站在他們的肩膀之上,莓琳念了這麼好的學校,理應有遠勝于他們的發展。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整天抱着手機電腦,日漸頹靡。以前女兒是給他們增光添彩的存在,可如今熟人看他們的眼神中竟帶了幾分同情的味道。倆口子一合計,看來女孩子讀太多書也未必是好事,還不如在終身大事上多花點心思。可一瞅莓琳,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因為吃藥身材嚴重走形,婚戀市場上也實在不占優勢。

有熱心人士出主意:這種情況就該送網戒中心,甭管多頑劣,出來都乖順得跟小貓一樣。莓琳的父母動心了,電話咨詢好幾家以後,在飯桌上宣布了這個決定,可莓琳抵觸情緒之強烈,遠遠超出他們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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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豆瓣“家裡蹲自救同盟”裡,蹲友們“人間不值得”的喪逼發言裡,常常混雜着無奈父母的求助帖。兩者都困在各自的立場中,互相拉鋸,找不到順暢的溝通機制。

時代已經變了,社會發展帶來的全民高教育,和社會勞動力市場對高學曆人才的消化能力不足,兩個大面積現象沖突之下,導緻了畢業生初出職場後高動蕩不适應。父輩們以為按照規定好的路徑騰挪轉移就能迎來理想的中産階級式生活。可事實上,勞動增值的速度永遠趕不上資本增值的速度。

被職場毒打過的蹲友們都有這種共識:“找一份不透支精力、又有穩定福利保障的工作實在太難了。”想到一輩子要忍受那麼漫長的mindfuck,真是不明白活着有啥奔頭。

喪文化沒有國界。在鄰國日本,家裡蹲有另一個名字,蟄居族。2019年,據日本内閣統計,蟄居族群體數量在日本已壯大到115萬以上,年齡層次可從15歲跨越至64歲。

泡沫經濟的破滅切斷了“高分數-好大學-好工作”的“傳送帶”,日本年輕人失去了父輩所擁有的“終身制”工作,轉而迎來打短工、打零工的短期就業局面。經濟緊縮帶來的失業潮将節奏緩慢的人甩到社會邊緣,他們帶着恥感生存,一退再退。從一個屋子,到一間房子,最後到一張床。随之而來的,是劍拔弩張的代際關系。

為了“不給周圍人添麻煩”,2019年,76歲的熊澤英昭捅死了自己44歲的兒子。兒子熊澤英一郎這些年來一直宅居家中,沉迷遊戲,靠啃老度日。而且多次展現出暴力傾向。

6月1日早上,隔壁國小運動會的聲音讓英一郎不爽,他沖着窗戶大喊要殺了他們。這讓英昭擔心兒子會像川崎殺人案中的蟄居族兇手一樣傷及無辜。

父子二人争吵起來,當英一郎揮着拳頭向自己重來的時候,熊澤英昭拿起在農水省紀念品道具,捅向英一郎的前胸。

在害怕英一郎報複社會和自己的恐懼感催動下,英昭在兒子身上留下了37個刀口。

“我過年殺雞都沒有熊澤英昭這麼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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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的是,莓琳和父母的沖突沒有進一步激化。

鬧過一次自殺後,父母不敢再提去網戒中心的事。可未來能一直這樣蹲下去嗎?

随着年齡增長,蹲族們都無法回避一個問題:以後父母老了怎麼辦?

“希望自己死在爸媽前面。父母老了有終身俸,我們又沒終身俸又沒保障,晚年真的得自生自滅。”一個蹲友的回答,得到了衆多贊同。

而對于尚未看破生死的人而言,當廢物的确是需要天賦的。來自現實世界的資訊噪音無時無刻不在擾亂自己的内心秩序,然後他們悲哀地發現,戳破虛幻的自由之後,自己不過是一隻吸食父母的都市蛀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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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哪個蹲子不希望脫蹲。他們都試圖找到一個平衡點,既不需要榨幹自己,也不至于完全生鏽報廢。

在群友介紹下,莓琳做起了線上虛拟女友,接納來自天南地北的寂寞。她經常想起一個清朗的夜晚,男友騎單車載她穿過河堤,那時候世界對她來說還是高飽和度的,她 覺得自己仍有觸底反彈的力量,有一天可以和男友并肩站立。可最終她搞砸了這一切。

“還指着你養老,結果棺材本都要陪給你。”

靠着父母的積蓄,羅啟光勉強還清了欠債。他将過往的“堕落”歸結于對現有秩序的失望,但他也明白,除了躺、跪、蹲之外,人應該還有别的生存姿态,比如匍匐前進。就像B站一個左翼up主說的那樣,“心靈和情感認同朝下 ,把最硬的部分,脊梁、自尊心朝上。情願手着地,也不要頭着地。”

内心熄滅很久的火苗好像又複燃了,盡管很微弱。羅啟光開始嘗試之前從未考慮過的低門檻工作,去一家包吃住的飯店做夜班前台、給售樓處當迎賓……

有一次碰到老同學,對方很驚訝。

“你怎麼在這?”

“不然我應該在哪?”

說這話時他表情不太自然,手腳也不知該往哪擱

可至少,他沒有再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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