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迪與丁謂:君子鬥不過小人的典型案例
一、丁謂

丁謂
丁謂(966-1037),字謂之,後改字“公言”,祖籍河北,蘇州府長洲縣(今江蘇蘇州)人。《宋史·卷二百八十三·列傳第四十二》有傳。
丁謂自幼機敏聰穎,讀書“過目辄不忘”,幾千字的文章,讀一遍便能背誦;他勤奮好學,博聞強記,天象占蔔、詩詞音律、琴棋書畫,無不通曉,尤其是文章,做得更好。昆山(今江蘇昆山)人龔穎平時很自負,極少稱贊别人,但對丁謂的文章卻給予很高評價,認為可與唐代韓愈、柳宗元匹敵。著名文人王禹偁擔任長洲縣令,丁謂與好友孫何曾一同拜谒王禹偁,奉上自己的文章,王禹偁看了丁謂的文章大加贊賞,認為“自唐韓愈、柳宗元之後,二百年始有此作”,後來曾稱他是“今之巨儒”,“詩似杜甫”。
丁謂随做官的父親丁颢在泾州(治今甘肅泾川),丁颢的同僚窦偁見丁謂聰明機靈,頗有才氣,稱:“此兒将來必做大官。”将女兒許給了他。
宋太宗淳化三年(992),26歲的丁謂以“甲科第四名”的優異成績考中進士,進入職場。
初入職場的丁謂很快顯示出超強的行政才能。參加工作的第二年,他受命到福建路“采訪”,即考察調研,回京後向朝廷上言茶法、鹽法利弊,得到朝廷的高度認可,當即任命他為福建路轉運使,負責一“路”(略當今之省)的财政工作,同時負有監察全“路”官員的責任。後四川境内“峽路”(治夔州,今重慶奉節)少數族侵擾邊地,朝廷派他去考察情況,回朝後向朝廷彙報,朝廷非常滿意,命他轉任峽路轉運使。
宋真宗鹹平三年(1000)正月初一,駐守益州首府成都的“神衛軍”軍兵叛亂,推舉都虞候王均為帝,建國号“大蜀”,年号“化順”,宋朝廷征召施(治今湖北恩施)、黔(治今重慶彭水縣郁山鎮)、高(治今廣東高州)、溪(治今湖南永順東南)等州的少數族子弟平叛,這些少數族子弟反倒參與叛亂。丁謂召集少數族首領,向他們傳達朝廷寬赦、不殺其子弟的政策,講解王均叛亂必定失敗的大勢,少數族首領被丁謂感動得痛哭流淚,丁謂見狀,又向他們抛出現實誘惑,當地盛産糧食卻缺少食鹽,丁謂提出,可以允許他們用糧食盡數換取食鹽。少數族首領、族衆大喜,刻碑立誓,願意世世終于宋朝,向朝廷納貢。九月,宋軍攻破成都,十月,王均上吊自殺,叛亂平定,丁謂為之做出很大貢獻。後溪州有少數族部落“入寇”,丁謂組織高州、溪州少數族征讨,很快取得勝利。
景德四年(1007),宋遼“澶淵之戰”爆發,宋真宗親征澶州,時任郓州(治今山東東平)知州的丁謂兼任齊(治今山東濟南)、濮(治今山東鄄城縣北舊城鎮)等州安撫使,“提舉轉運兵馬巡檢事”,既負責當地的安撫、治安,又負責向前線輸送兵馬的後勤工作。遼軍攻入河南,百姓受到驚吓向南方逃難,争相從黃河楊劉渡(在今山東東阿東北楊劉鎮)渡河,但擺渡的船民卻乘機擡高價格,不及時開船。丁謂發現後,将幾名死刑犯拉到河岸,假作“船民”,稱他們犯了不及時渡人之罪,将他們斬首。真正的船民看後,趕緊開船,難民得以全部渡過黃河。丁謂又訂立制度,組織百姓在黃河沿岸樹立旗幟,傳呼号角,守衛家園,号角聲連續傳響數百裡,攻到黃河北岸的遼軍見當地防備謹嚴,很快撤走。
丁謂政績卓越,能力超群,得到朝廷的認可、重用。澶淵之戰結束,丁謂入朝,升任代理“三司使”,“三司使”是全國最高财政機構“三司”的長官,号稱“計相”,地位僅次于文官之首宰相和全國最高軍政機構樞密院的長官、與宰相對稱“兩府”首官的樞密使。當時全國糧賦管理混亂,每年征收數量不一,随意加碼,百姓苦不堪言。丁謂擔任三司使後,專門調查,制定相應政策,并奏議以景德四年(1007)的納稅戶數、賦稅額度為标準,此後每年以之為基數征收,以利國計民生。朝廷準奏,下诏褒獎。任職期間,丁謂還組織編寫了不少反映宋初财政狀況、采取應對政策的專著《會計錄》,成為後人研究宋代經濟的重要文獻資料。
但丁謂又是一個極看重權位、權勢,善于逢迎的人。大中祥符元年(1008)以後,為挽回因“花錢買和平”而受損的形象,宋真宗開始大肆裝神弄鬼,計劃舉行“泰山封禅”活動。“泰山封禅”需要花費大量錢财,在最後下決心之前,宋真宗問丁謂經費情況,丁謂說:“大體夠用,還會有餘。”宋真宗最終下定了“封禅”的決心,并任命丁謂為“泰山路糧草使”。
決定舉行“封禅”後,宋真宗又想在皇宮内建設供奉“昊天上帝”的“玉清昭應宮”,但遭到部分身邊官員的反對。宋真宗召見丁謂,問丁謂的想法。丁謂說:“陛下有天下之富,建一座宮殿供奉上帝,而且同時用來求子,官員們如果反對,就用這個回答他們。”事後,時任宰相王旦谏阻宋真宗,宋真宗用丁謂的說法應對,王旦再不敢堅持自己的意見。
宋真宗
大中祥符二年(1009)四月,玉清昭應宮開建,宋真宗任命丁謂為“修玉清昭應宮使”,負責修建玉清昭應宮。工程規模宏大,規制宏麗,建築分為2610區,共計有3600多間。工程除了需要大筆資金,還有3個難題:一是需要很多泥土,可是開封城中空地很少,取土要到郊外去挖,路很遠,得花很多工;二是需要從外地運來大批建築材料,而汴河在郊外,從碼頭運到工地得找很多人搬運;三是工地上原有很多碎磚破瓦等垃圾,需要清運出開封,也需要很多勞力。經過深入研究,周密思考,丁謂制訂出施工方案:首先從施工現場向外挖了若幹條大深溝,把挖出來的土作為施工需要的新土備用,解決新土問題;第二步,從城外把汴水引入所挖的大溝中,利用木排及船隻運送木材石料,解決木材石料的運輸問題;最後,等到材料運輸任務完成之後,再把溝中的水排掉,把工地上的垃圾填入溝内,使溝重新變為平地。這個方案一舉三得,不僅節約了時間和經費,而且使工地秩序井然,開封城内的交通和生活秩序也不受施工過大影響。
但饒是如此,丁謂仍征集動用數萬工匠,嚴令日夜不得停歇,很多工匠、民夫凍餓而死。經過多方努力,原計劃用15年時間建成的玉清昭應宮修建工程,隻用了7年時間便提前于大中祥符七年(1014)十一月建成,深得宋真宗贊賞。“丁謂造宮”成為工程理論的一個典型執行個體。
大中祥符元年十月去往泰山前,宋太宗又任命丁謂為“天書扶侍使”,同時提拔丁謂為正任“三司使”,去掉了他官帽上的“代理”二字。
大中祥符四年(1011)春天,宋真宗又到汾陰縣(治今今山西萬榮縣西南榮河鎮廟前村)祭祀“後土”,任命丁謂為“行在三司使”;第二年,在京城開封市南薰門外、普濟水門西北修建“會靈觀”,丁謂“總修”。同年,丁謂升任參知政事,即副宰相。後離朝出任平江軍(治今江蘇蘇州)節度使、升州(治今江蘇南京)知州。
天禧元年(1018),丁謂離朝,出任升州(治今江蘇南京)知州。升州城北的後湖因多年得不到治理,變成了旱湖,前任将湖底作為田地租給百姓,共有76頃,收稅賦500餘貫。丁謂到任後,經過調查發現了諸多不妥,上疏請減免這部分稅賦,并請求派廂軍開挖治理,退田還湖,蓄水種菱、植蓮、養魚,養活饑民,增加收入,如果遇上大旱,則可以灌溉農田,一舉數得。
天禧三年(1019),丁謂回朝,複任參知政事。
天禧三年(1019)十一月,宋真宗得病,第二年春天病情加重,病痛日漸加劇,擔心自己一病不起,曾經在養病時枕着宦官周懷政的大腿,與周懷政計議,想“命太子監國”。
周懷政當時主管太子府機構“左右春坊”,和兼任太子府職務的寇準有業務往來,且很想拉攏寇準,扶助太子,以在宋真宗去世後保持權位,将宋真宗想讓太子監國的想法透露給了寇準。宋真宗的想法正對寇準的心思。自從宋真宗患病,不能正常理政,一向參與政事的皇後劉娥“預政”更多、更深,這引起了宰相寇準的擔憂和不滿。得知宋真宗想讓太子監國的資訊,寇準尋找機會向宋真宗進言:“皇太子人所屬望,願陛下思宗廟之重,傳位給太子,選擇方正大臣做太子的羽翼,輔佐太子”,并說,“副宰相丁謂、樞密使錢惟演是小人,不能承擔輔助太子的重任。”宋真宗同意了寇準的建議。
寇準是一個敢作敢為、行事果決的人,得到宋真宗的同意,立即找到翰林學士楊億,指令楊億秘密起草太子監國的诏書,同時許諾楊億,一旦事成,就由楊億取代丁謂,出任副宰相。
大事已定,寇準非常高興,回家與客人喝酒。但寇準又是一個做大事而不拘小節而且好酒的人,酒酣耳熱之際,寇準竟把消息透露了出去——也有記載說,楊億回家起草诏書,被他的妻弟張演看到,張演看後與人喝酒,竟向人吹牛,說姐夫楊億馬上就會當副宰相,自己也将當大官。
如此重大的消息傳出,立即快如疾風,傳到了丁謂耳中。丁謂意識到巨大危險降臨,迅即采取行動,給以反制。
如此重大的消息傳出,立即快如疾風,傳到了丁謂耳中。丁謂意識到巨大危險降臨,迅即采取行動,給以反制。丁謂在得知消息的當天晚上,立即穿上普通人的衣服,坐着不引入注目的牛車,找到同樣被寇準稱為“小人”的樞密使錢惟演。
丁謂之是以找錢惟演,是因為他和錢惟演、劉娥、劉娥的前夫龔美早已認證親戚關系,結成了一個人數不多卻極具政治實力的小團體。
多年以前,劉娥的前夫龔美為生活所迫,将劉娥賣給當時還沒有當上皇帝的宋真宗,劉娥對其并沒有怨言,反而因為自己在京城沒有任何親戚,身單影隻,讓龔美改姓劉,名劉美,認他做了自己的哥哥,此時已是禁軍“侍衛馬軍司”的副長官、最高軍法官“都虞侯”,實際主管本司軍務,而身為吳越國王錢俶後人、身居樞密使高位的錢惟演,為拉近與“劉美”、劉娥的關系,竟把自己的妹妹嫁給了“劉美”,讓“劉美”成了自己的妹夫,同時,他又讓兒子娶了丁謂的女兒,與丁謂成了兒女親家!
丁謂悄悄來到錢惟演家,與錢惟演計議一番之後,二人立即入宮,進見劉娥。劉娥聽了二人的報告大怒:前一陣,寇準剛剛做了一件令她惱怒的事。他的“哥哥”劉美一個兒子的嶽父王蒙正在邛州(治今四川邛崃)做官,當地官衙上報中書省,王蒙正霸占鹽井,斷人生路,請示如何處理,寇準批示:中書省派員調查,如确有其事,依法懲處。宋真宗在位,自己是堂堂正正的皇後,寇準尚且如此,如果太子監國,宋真宗成了無權無勢的太上皇,自己的家人、包括自己,将會面臨怎樣的結果?
劉娥起身去見宋真宗,見到宋真宗直接說道:官家的皇位要丢了!寇準讓太子監國,嘴上說是為官家、為天下好,内心是想自己掌權,讓官家和太子都做他的傀儡!
病勢深沉的宋真宗聽了劉娥的話,即刻忘記讓太子監國是自己先提議,寇準隻是“跟進”,順着劉娥的意思決定:罷免寇準,立即實施。
天禧四年(1020)七月初九,寇準罷相,但受封“萊國公”,留住京城開封。
乾興元年(1022)年初,丁謂出任首相,二月即鼓動宋真宗,再次貶斥寇準,将寇準流放到遠在萬裡之外的雷州(治今廣東海康),任官階正七品的 “司戶參軍”。一年多後,寇準于宋仁宗天聖元年 (1023)九月病逝雷州,終年63歲。
将寇準趕出朝堂後,本想取而代之,成為“百官之首”的宰相卻沒能如願,宋真宗任命太子即後來的宋仁宗趙祯的老師李迪為相。後丁謂與李迪發生争鬥,丁謂用計将李迪趕出朝堂,升任首相。
乾興元年(1022)二月,宋真宗去世。按照宋朝慣例,為先皇帝修陵,時任首相為主持修建工程的“修陵使”,這是一個具有極高榮譽、表示在朝中崇高地位的職務。首相丁謂當仁不讓,出任了這一職務,并組織朝臣研究決定,真宗的陵墓修在永安縣(治今河南鞏義西南芝田鎮)宋太祖、太宗陵墓之側,修陵工程要在當年七月完工。
事情定下之後,宦官首領之一、“入内内侍省押班”雷允恭向太後劉娥請求“效力效力陵上”。丁謂為鞏固權勢,暗中結交雷允恭,太後劉娥臨政伊始,凡機密事項都讓雷允恭傳達禁中,雷允恭權勢焰炎,橫行宮中、外朝,就連丁謂都“德之”,很感激他。劉娥不同意雷允恭參與修陵之事,對雷允恭說:“我擔心你做事輕率,恐怕害了你啊!”雷允恭痛哭流涕,請求不已,劉娥于是任命他為“山陵都監”,監督施工。
受命之後,雷允恭快馬馳至修陵工地。掌管觀測記錄天文氣象、制定曆法的中央機構“司天台”長官“司天監”邢中和向他進言:“陵墓以上一百步,按照風水選地之法對子孫有好處,與汝州(治今河南汝州)的秦王趙廷美的墓很相似。”雷允恭說:“那為何不移到那?”邢中和說:“就是怕那地下有石頭和水。”雷允恭說:“先皇沒有别的兒子,若你說的地方果真類似秦王墳,有益于今上,有何不可?”邢中和說:“修建陵墓事情重大,察看審查,動不動就得一個月時間,恐怕耽誤七月的工期啊!”雷允恭說:“你馬上把選址移到上面,我騎馬進宮,盡快面奏太後。”雷允恭一向地位高、行事驕橫,人們從不敢違抗他,邢中和聽後,趕緊按雷允恭的安排改挖新址。
雷允恭入宮向劉娥彙報重新選址之事,劉娥說:“這是大事,怎麼如此輕易改動?”雷允恭曰:“如果這樣能讓先帝有益于子孫,換個地方有什麼值得可惜的,又有何不可?”劉娥對雷允恭的說法不以為然,對雷允恭說:“你先出去與山陵使商議可否。”
劉娥
雷允恭找到“山陵使”丁謂,向丁謂說了事情的經過,丁謂隻是嗯嗯啊啊,沒有發表意見。雷允恭回到宮中奏報劉娥:“山陵使亦無異議矣。”丁謂也沒有不同意見。劉娥沒有再說什麼。
然而,雷允恭主持在新址開挖墓坑,果然如邢中和所言,在地下深處挖到了石頭,把石頭挖盡,又有水冒出。另一位參與修陵的宦官毛昌達從工地回宮,向劉娥奏報了宋真宗墓地新址出現事故。劉娥下诏問丁謂情況,丁謂這時才請劉娥派員檢視。很快,衆人都說還是要用舊址,劉娥下诏,指令宰相馮拯、樞密使曹利用等與丁謂商議解決辦法,副宰相王曾再查案情。王曾很快查清事實,劉娥下诏,追究雷允恭、邢中和的責任,進而查出雷允恭曾經偷盜宮中金寶,六月,雷允恭被“杖死”,即亂棍打死,抄沒家産,家人全部發配郴州,監視居住,邢中和流放登州(治今山東蓬萊)沙門島(今長島,又稱廟島群島)。
責任自然也要追究到“山陵使”丁謂身上。丁謂對自己在事件中的責任、一旦受到追究會面臨什麼樣的後果有清醒的認識,面對劉娥和一衆同僚,拿出全副精神盡力辯解,意圖将自己和雷允恭分開,撇清責任。劉娥對馮拯、曹利用等衆臣說:“丁謂身為宰輔,卻與宦官交通。”接着命人拿出丁謂請托雷允恭讓宮内匠人所造的金酒器展示給衆臣觀看,又拿出雷允恭向丁謂請求“管勾”直接接受皇帝指揮的特務機構“皇城司”和三司“衙司”的書信,讓衆臣驗看,說道:“丁謂以前串通雷允恭奏事,都是說已與卿等議定,是以他們奏報的事都得到準許;營造先帝陵寝,他們竟擅自遷變選址,幾乎誤了大事。”馮拯等回奏:“自先帝升仙,政事都是丁謂與雷允恭通同謀議,假稱從禁中得旨,臣等莫辨虛實,幸賴太後聖神,明察其奸,此宗社之福也!”劉娥與衆臣最後議定,免去丁謂首相職務,貶任太子少保、到西京洛陽留守司工作。
但隻将丁謂貶到洛陽,且還擔任太子少保這樣進階的榮譽職銜,顯然不夠。丁謂被貶不久,與他和雷允恭勾結、惑亂後宮的女道士劉德妙被逮捕,交由宦官審問。劉德妙交待,她因為為丁謂家做法事結識丁謂,丁謂曾指點她:“你所做的不過是巫蠱之事,不如托言太上老君,說人之禍福,才足以打動人。”于是劉德妙在丁謂家中擺設神像,夜間在丁謂家中花園設道場,做法事,雷允恭曾幾次到這裡禱告,有所祈求。宋真宗去世,雷允恭還把劉德妙引入禁中,行不法之事。為宋真宗修建陵墓,挖地宮挖出龜蛇,丁謂令劉德妙拿着到宮中,假說出自其家山洞中:“如果皇上問你怎麼知道你所崇奉的神仙是太上老君,你就說‘相公非凡人,當知之’。”丁謂又曾作“頌”文,題目為“混元皇帝賜德妙”,文詞妖誕不經。為此,丁謂被再次貶官,任官階正七品的崖州(治今海南三亞)司戶參軍。在崖州3年多後,丁謂轉居雷州5年多,又轉居道州近4年、光州約3年,于宋仁宗景佑四年(1037)閏四月在光州去世,終年72歲,後歸葬于家鄉蘇州城西華山“習嘉原”。
二、李迪
李迪
李迪(971-1047),字複古,《宋史·卷三百一十·列傳第六十九》有傳。
《宋史》本傳記,李迪家族世居趙郡(治今河北趙縣),後移居幽州(治今北京)。五代時期,李迪的曾祖父李在欽為躲避戰亂,又移住濮州(治今山東鄄城)。
李迪沉厚穩重,有才學,曾攜帶自己的文章拜見宋初著名文人柳開,柳開看了很感奇異,說李迪是“公輔材也”,能做宰相。
宋真宗景德二年(1005),35歲的李迪參加科舉考試,得中“一甲第一名”,即中了“狀元”。考中狀元後,李迪受職“将作監丞”,實任徐州(治今江蘇徐州)通判、改兖州(治今山東兖州)通判。在兖州任滿後,李迪受召入朝,任位置清要的“館閣之職”秘書省著作郎、直史館,實任國家最高财政機構“三司”所屬機構“鹽鐵部”官員“鹽鐵判官”。
大中祥符元年(1008),宋真宗到泰山封禅,李迪受命再任兖州通判,以為封禅活動提供服務。其後,因考錄開封府舉人失當,被貶為“監海州(治今江蘇連雲港)稅”,即略當今之稅務局長的官員,後改任進階谏官“右司谏”,實任郓州(治今山東東平)知州。
在郓州任職一段時間後,李迪再次獲召入朝,奉命糾察刑獄案件,升任随在皇帝身邊、記錄言行的官員“起居舍人”,期間受任“安撫”即慰問受災的江州(治今江西九江)、淮州(治今四川金堂縣淮口鎮),後升任“尚書吏部員外郎”,實任“三司”鹽鐵部副長官“鹽鐵副使”,再升皇帝文字秘書“知制诰”。
大中祥符七年正月,宋真宗到亳州(治今安徽亳州)太清宮祭祀道家始祖老子,行前任命李迪為“東京留守司”判官。但宋真宗一向知道亳州盜賊橫行,又轉任李迪為亳州知州,以為祭祀活動提供保證。李迪到任後,明察暗訪,探知盜賊的據點,派勇士将其捉拿,斬首示衆。其後李迪回京,适逢河湟地區(黃河與湟水流域三角地帶,位于今青海省東部)吐蕃首領李立遵等勢力強盛,宋真宗憂慮關中形勢,在“長春殿”召見李迪,升李迪為右谏議大夫、集賢院學士,實任永興軍(治今陝西西安)。當時永興軍城中有許多遊手好閑的人,常常作亂犯法,李迪上奏宋真宗後,捉獲其首領,送往京城,交朝廷處置。其後,李迪就地升任負責向京城運送錢糧、監察當地官員的“陝西路都轉運使”,宋代的“路”略相當于今之“省”,“都轉運使”相當于“路”的最高行政長官。再後,李迪回朝,任皇帝的進階文字秘書翰林學士。
期間,李迪曾于假日回家省親,忽然接到诏令,通知他宋真宗要在皇宮的内東門召見他咨詢政務。李迪急忙急忙回京,見李迪到來,宋真宗拿出“三司”長官“三司使”馬元方奏報的每年朝廷收入、支出賬目給李迪看,并說很多地方發生了蟲災和旱災,詢問李迪用什麼辦法挽回損失、救濟災區。李迪聽後,請求宋真宗拿出“内藏庫”存積的錢物助國家急需,然後減免征收賦稅,百姓就不會感到煩惱、勞苦。“内藏庫”是皇帝的私人庫房,所藏錢物是皇帝的私人财産。宋真宗說:“朕打算讓李士衡接替馬元方,等李士衡到任後,就拿出錢、帛數百萬匹,借給三司使用。”李迪說:“天子的财産沒有内外之分,希望陛下下诏,将錢、帛賜給三司,以顯示陛下的恩德,又何必說借呢。”宋真宗聽後很是高興。李迪又說:“陛下東封泰山時,下發敕令要求所過之處不得為清整道路砍伐樹木,把驿舍或州治的官署作為行宮,不另修建,且僅僅派人做了簡單修飾,以供休息。到巡幸汾州(治今山西隰縣)、亳州,土木勞役,超過往年百倍,如今蟲旱之災,大概是上天降下旨意警告陛下。”宋真宗認為很正确。
大中祥符九年(1016),吐蕃首領李立遵聲言準備率軍三萬多人入侵宋朝,宋朝西北邊疆頓時謠言紛紛,形勢緊張,當時西北軍事統帥、秦州(治今甘肅天水市秦州區)知州兼緣邊都巡檢使及泾原路(治泾州,今甘肅泾川北)、儀州(治今甘肅華亭)、渭州(治今甘肅隴西東南)、鎮戎軍(治今甯夏固原)緣邊安撫使曹玮上書朝廷,請求增兵固防。宋真宗接報後認為曹玮怯戰,準備派人替換他,将其斬首。李迪力陳曹玮有勇有謀,是忠臣良将,他日定能邊關奏捷,宋真宗方才作罷。當年九月,曹玮在“三都谷”大破李立遵部。
天禧二年(1018),宋真宗立皇子趙受益為皇太子,因自身患病,曾說讓太子監國,引發了宰相寇準與奸臣丁謂等人的政争,丁謂誣陷寇準,寇準被罷相,宋真宗想任命李迪為相,但李迪堅辭不受,後在太子的懇求下受任吏部侍郎兼太子少傅、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即宰相。但丁謂專權,排除異已,又傾軋李迪,李迪被罷相,出任郓州知州,幾乎被迫害至死。
乾興元年(1022)二月,宋真宗去世,宋仁宗繼位。七月,丁謂被貶為崖州(治今海南三亞市崖州區)司戶參軍,李迪被起用為國家藏書機構“秘書省”長官“秘書監”,實任舒州(治今安徽舒州)知州,後曆任江甯府(治今江蘇南京)府尹,兖州、青州(治今山東青州)知州,又任兵部侍郎、河南府(治今河南洛陽)知府。
後李迪入京朝拜見垂簾聽政的太後劉娥和宋仁宗,劉娥在簾後對李迪說:“卿一直不想讓我參預國事,恐怕是一種過失。如今我将天子撫養成人并登皇位,你認為怎麼樣?”李迪對答:“臣蒙受先帝恩德,如今見天子聰明,通達事理,臣不知皇太後的大德,到了如此地步!”劉娥很高興。其後,李迪後以“尚書左丞”官職改任河陽府(治今河南孟縣西)知府,再升工部尚書官職。
宋仁宗明道二年(1033),劉娥去世,宋仁宗親政,重召李迪為資政殿學士,“判尚書都省”。不久,李迪複任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即宰相。
宋仁宗景佑年間(1034-1037),李迪被權相呂夷簡排擠陷害,罷為刑部尚書、實任亳州知州,後改任相州(治今河南安陽)知州,不久回京任資政殿大學士、翰林侍讀學士。李迪一向厭惡呂夷簡,回京後上奏宋仁宗,彈劾呂夷簡私交荊王趙元俨,曾經錄用其門下僧人惠清為“守阙鑒義”,宋仁宗下诏對呂夷簡加以訊問,結果呂夷簡反訴成功,李迪被降為太常卿、密州(治今山東諸城)知州,又以刑部尚書官職改任徐州知州。在徐州任上,李迪上奏宋仁宗,稱自己所在之地鄰近兖州,希望巡視州縣,順便祭祀泰山,為宋仁宗祈求生皇子、豐年。宋仁宗對“輔臣”即宰輔大臣說:“大臣應當為百姓通路疾苦,祈禱對李迪不适宜,不要讓他前往。”其後,李迪又以戶部尚書官職改任兖州知州,再加授資政殿大學士。
宋康定元年(1040)正月,西夏李元昊入侵宋朝延州(治今陝西延安)地區,宋軍損失慘重,李迪自請前往西北“戍邊”,宋仁宗“不許”,并升任他為彰信軍(治曹州,今山東菏澤)節度使,實任天雄軍(治今河北大名)知軍,後調任青州知州。次年,李迪請求告老回鄉,宋仁宗準許他以“太子太傅”退休,李迪回到濮州老家。後李迪之子李柬之任國家最高監察機構禦史台官員“侍禦史知雜事”,把李迪接到京城開封,宋仁宗多次派使者前來慰問,并想召見他,李迪以身體有病而辭謝。
慶曆七年(1047)十月初十,李迪病逝于家中,享年77歲。朝廷贈予他“司空、侍中”榮譽職銜,谥号“文定”,宋仁宗親自題其墓碑為“遺直之碑”,又改其所葬的鄧侯鄉為“遺直鄉”。
後人對李迪評價頗高,宋人張方平說,李迪“感憤中激,志除邪逼。乃誠靖國,以甯社稷”;《宋史》撰者說,“方仁宗初立,章獻臨朝,頗挾其才,将有專制之患。迪、曾正色危言,能使宦官近習,不敢窺觎;而仁宗君德日就,章獻亦全令名,古人所謂社稷臣,于斯見之。”
三、李迪被丁謂排擠、傾軋
宋真宗天禧五年(1021)六、七月間,寇準罷相。八月初八,宋真宗強支病體,召集大臣商議由誰出任宰相,當衆提出由太子賓客、參知政事李迪擔任。李迪深明當時的政治形勢,堅決推辭。太子賓客是太子府官員,略相當于太子的老師,正當李迪推讓之際,當年隻有11歲、對李迪很有好感的太子趙祯忽然站了出來,向宋真宗深施一禮,對宋真宗說:“多謝父皇,讓李賓客做宰相!”宋真宗微笑着對李迪說:“太子都這樣說,卿還要推辭嗎?”
李迪推辭不過,隻得出任宰相。但資曆深、功勞大、威望高,又性格強硬、深受宋真宗信任、器重的寇準被劉娥、丁謂等人擠出朝廷,李迪雖然任了宰相,朝政大權仍然落在丁謂等人手中,而本想在擠走寇準後升任首相的丁謂對李迪更非常忌恨。
當月,深受宋真宗信任的宦官周懷政發動政變,意欲廢黜宋真宗,以宋真宗為太上皇,擁立太子趙祯為帝,但很快被平定。宋真宗本已病重,經過太子監國、周懷政發動政變兩番折騰,病情更重,而且似乎出現了精神症狀。挫敗周懷政政變不久,有一天宋真宗正在與朝臣議事,忽然沒頭沒腦地說道:“昨天夜裡皇後把人都叫走了,隻留下朕孤零零一個人!”
朝臣聽後愕然:一是這是後宮之事,誰能斷定是真是假?二是宋真宗的病情大家都知道,如果确有此事,劉娥将是多麼大的罪過,應該怎麼處理?
沉默一陣之後,宰相李迪說:“陛下,果有此事,可否依法處置?”
誰知宋真宗接下來說的竟是:“哦,沒有這回事。”
過了一些時日,也是在朝堂上,宋真宗忽然說:“朕要廢太子!”
朝臣更加驚恐不安,不敢出言:宋真宗是因周懷政政變而對太子産生了忌恨,要加以報複嗎?
一片沉寂之中,又是李迪站了出來。他身為“太子賓客”,太子的師友,又在宋真宗提議、太子力勸的情況下任了宰相,無論如何都應該保護太子,而且,太子監國,是宋真宗自己提議,才有了周懷政招引寇準贊成,後因寇準提出罷免丁謂、錢惟演,引發丁謂、錢惟演聯合皇後劉娥反制,寇準被貶,進而導緻周懷政铤而走險,發動政變,這裡有太子什麼事?更何況宋真宗隻有太子一個兒子,一旦太子被廢,将立誰為太子?這将引起的風波,恐怕要比太子監國更大!
李迪不禁質問宋真宗:“陛下有幾個兒子?竟然有這個想法!”
如受到當頭棒喝,貌似瘋癫的宋真宗一時清醒過來,不僅不再提廢太子之事,反而安排起太子“聽政”。
十一月,宋真宗在承明殿召集朝中大臣,正式下诏:從此太子在大殿聽政,皇後在宮内詳斷,日常政務,由太子、皇後處理,隻有确需皇帝決策的重大事務,才奏報皇帝,由皇帝決斷。
大臣們同意執行,并建議,政事堂、樞密院“兩府”宰相、副宰相、樞密使、樞密副使等有關官員都兼任太子府“東宮”職務,以“東宮”屬官的身份輔佐太子。宋真宗準許了朝臣的建議。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當天君臣議定,東宮屬官的名單,交由副宰相丁謂拟制,丁謂竟在其中做起手腳。
丁謂拟制的名單主要為:丁謂,升門下侍郎兼太子少師;李迪,中書侍郎兼左丞,再兼太子少傅;錢惟演、曹利用、馮拯、王曾、晏殊等人各有其位;又在名單已經奏報宋真宗、抄送李迪等官員之後,添加三司使、“五鬼”之一的林特升樞密副使、太子賓客。
這份名單,存在兩個看似不起眼,卻隐藏很深、極為重要的問題:李迪目前是首相,但按丁謂的安排,在東宮的職位卻在丁謂之下;林特是丁謂的同黨,升為樞密副使之後,就成為“兩府”宰執,參與朝政,如此,丁謂壓過李迪,成為實際上的首相,在朝堂有林特助力,在後宮有劉娥支援,朝政豈不完全為他把持?
更重要的是,李迪知道,丁謂、錢惟演、林特等人,确如寇準所說,是純粹的小人,否則也不會在寇準被逐出朝堂,宋真宗提議由他出任宰相的時候,他一再推辭,不願在沒有正直、強勢的寇準的情況下與丁謂等人共事。如果宋真宗同意了這份名單,朝政被這些人把持,朝廷、國家,将會出現什麼局面?太子之位是否能保?
李迪堅決不同意丁謂拟制的名單,尤其指出提拔丁謂趁機提拔林特居心叵測,二人在政事堂争吵起來。李迪怒不可遏,竟然抓起笏闆,要打丁謂。丁謂見狀,急中生智,轉身去面見宋真宗,想越過李迪,直接向宋真宗彙報。
宋真宗正在偏殿“長春殿”,丁謂前腳剛到,李迪後腳就跟了過來。宋真宗不知二人的争吵,拿出丁謂拟制的名單,對李迪說:“這是卿等擔任東宮屬官的任命書。”
李迪聽到宋真宗果然同意丁謂拟制的名單,因寇準被貶、太子差點被廢等事積郁胸中的憤怒猛烈爆發。他對着宋真宗以及随後趕來的錢惟演、馮拯、曹利用、王曾等人怒道:“丁謂擅權專政,欺上瞞下,力結朋黨林特、錢惟演等人,嫉妒寇準。林特之子殺人卻逍遙法外,寇準無罪而遭貶斥,錢惟演靠裙帶關系幹預朝政,曹利用、馮拯結黨營私,禍根都在丁謂。我願與丁謂同時罷相,并交禦史台彈劾駁正!”
宋真宗被丁謂在拟制東宮屬官名單中挾私,更為李迪“咆哮朝堂”震怒,将李迪和丁謂趕出長春殿,留下其他大臣,商議解決之策。
君臣商議的結果:李迪、丁謂各降一級,罷免宰相,離開朝堂,到地方,是李迪任郓州(治今山東東平)知州,丁謂任河南府(治今河南洛陽)知府。
李迪正直誠實,見将丁謂逐出朝堂的目的達到,立即動身,前往郓州。
但丁謂卻沒有走。第二天,他在去往河南府前進宮向宋真宗“辭謝”。宋真宗問他為何與李迪争吵。丁謂回答:“不是臣敢和李迪争,是李迪發怒罵臣。臣願意留下來。”
宋真宗聽後點點頭,命身邊的宦官為丁謂賜座。
但當宦官搬來座位時,丁謂卻道:“陛下己有旨,複臣平章事!”
但宋真宗隻是讓給他“賜座”,并沒有說讓他複任宰相啊?但重要的是宋真宗也沒有否定!丁謂坐了一會,很快起身,去了政事堂,宣布自己已經複職,随後,宋真宗身邊的宦官到來,宣布诏書:丁謂任尚書左仆射、門下侍郎、平章事兼太子少師,不僅複任宰相,而且是首相!
李迪不僅想與丁謂同歸于盡,以保護太子的願望最終沒有實作,在到任郓州後,還差點被丁謂逼死。
李迪到任郓州不到半年,宋真宗去世,丁謂再貶李迪為衡州(治今湖南衡陽)團練副使,并派親信“侍禁”王仲宣去往衡州。王仲宣到郓州,召見通判以下官員,卻獨獨不見李迪。李迪“惶恐将自殺”,驚慌害怕得想自殺,“人救得免”,而王仲宣對李迪“淩辱脅迫,無所不至”,有人們見李迪,就将來人的姓名登記下來,有人贈給李迪吃食,王仲宣就則将食物扣下,放得腐爛發臭也不交給李迪。李迪的門客鄧餘實在忍不下,憤怒地對王仲宣說:“小子想殺我公,以向丁謂獻媚嗎?鄧餘不怕死,你殺我公,我必殺你!”從此鄧餘一直追随李迪,不離左右,直到到達衡州,而王仲宣對鄧餘頗為忌憚,李迪才得以保全了性命。
人們常說,“君子鬥不過小人”,李迪與丁謂之争,就是如此。因為“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做人做事有自己的規則、底線,小人則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在皇權時代,隻要小人取得了皇帝的信任,君子又哪裡鬥得過小人呢?
參考資料:《宋史•真宗本紀》《丁謂傳》《李迪傳》宋·司馬光《涑水記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