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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循》作者:一寸方舟 古言甜寵 治愈 美貌貴女&成熟大叔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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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循》作者:一寸方舟 古言甜寵 治愈 美貌貴女&成熟大叔皇帝
《不循》作者:一寸方舟 古言甜寵 治愈 美貌貴女&成熟大叔皇帝
《不循》作者:一寸方舟 古言甜寵 治愈 美貌貴女&成熟大叔皇帝

内容簡介

邵循是英國公府的嫡長女。

父親是一品公侯,母親是世家貴女,宮裡的淑妃娘娘是她姑姑,太子之位的有力競争者三皇子是她表哥。

人生中唯一的不足就是生母早逝,繼母不親,原本應該榮華富貴不缺,波瀾壯闊沒有的過完一輩子,誰知一場夢境打破了一切——

邵循夢見自己的堂姑為了給兒子鏟除對手,犧牲侄女的名節用以陷害風流成性的大皇子,害得自己清白盡毀,隻能在鄙夷中被大皇子納為側妃。

大皇子風流成性,大皇子妃善妒惡毒,邵循醒來後生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誰知這夢做的太晚,該中的招已經中了,無奈之下決定拼死也不能讓噩夢成真,為了躲開大皇子,慌不擇路的她卻陰差陽錯的撞進了另一個人懷裡……

*

邵循清醒過來之後跪在地上,看着眼前繡五爪金龍的明黃色衣角,真的是欲哭無淚——

這、這還不如大皇子呢!

1雷點都在文案裡

2年齡差大

3請原諒男主非c,但之後保證1v1

精彩片段一

鑲金嵌玉,極盡奢華的擺設在眼前一閃而過,邵循用力揚了揚頭,好像看見了雕着精緻花紋的房梁,仿佛看見了床帳上搖晃不止的香囊,卻又像是伏在誰的膝頭痛哭。

“阿循,發生這樣的事情誰也想不到,但這就是你的命啊。”

是誰的聲音這樣輕柔婉轉,卻泛着濃濃的不詳意味。

“平日裡早就說過,教你謹言慎行謹言慎行,可你總是一味生事,現在終于闖出這樣的大禍,誰也救不了你!”

這個聲音更熟悉些,她即使再茫然也能認出自己曾經多麼期盼這聲音的主人能夠多與自己說說話,能夠和藹的摸摸自己的頭。

“孩子啊,你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讓你的兄弟姐妹怎麼見人?又叫我、叫我如何向你母親交代啊?”

溫婉的女聲響起,話裡的意思像刀子一般割在她的身上。

一幕幕莫名驚悚的場景從眼前閃過。

最後畫面終于清晰,身型豐腴,面龐豔麗的婦人表情已經猙獰到扭曲,閃着鮮紅豆蔻的指甲在空中一閃而過,像是雷霆驟雨一般劈頭而下,在光潔的臉上留下了深刻的抓痕:

“你這不要臉的賤人!”

“——啊!!!”

邵循驚叫一聲,一下子睜開眼從床上坐起身子,反射性的緊緊捂住了方才似乎被抓爛的側頰,那撕心的疼痛和恐懼還在胸中盤桓。

她似乎忘記了自己身處何處,幾乎是飛快的膝行着爬到了床腳,用力攥住床帳,把自己掩在其後蜷縮成一團。

足足有好幾息的時間,邵循都沒意識到剛才隻是做了一場噩夢,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漸漸冷靜了下來。

邵循用力甩了甩頭,眼前的一切變得清晰,仿佛是多年前一般久遠的記憶勉強回到腦子裡。

我、我好像是在淑妃的壽宴上喝醉了,這才就近找了個宮殿歇息?

她這麼想着,可是方才噩夢裡的一切是那樣真實而深刻,每一幕都仿佛親身經曆,沖刷的壽宴之類的事情竟像是不知多少年之前發生的陳年舊事,久遠的都有些回憶不起來。

邵循漸漸松開了攥着帷帳的手指,力竭一般癱倒在床上。

是夢吧?方才隻是夢而已吧?

人總是這樣,遇上無法解釋又極其糟糕的事情總是忍不住自我安慰,拼命往好處想,邵循也自然不能例外。

她是邵循,是英國公府的大小姐,不是什麼吳王側妃!

不知是不是着急,邵循覺得從心底冒出一股熱意,從醒來開始就一股腦的湧到心裡湧到臉上,讓她不由自主的大口喘息起來。

她驚魂未定,仰起頭喘息,眼神卻一下子定住了。

宮裡的東西自然是精緻的,即使是這平日裡無人走動的宮宇也不例外,之間一隻淡黃色巴掌大的香囊挂在床頭的帳子旁,長長的穗子垂下來,若不是時機不對,一定有人願意欣賞那不凡的繡工。

邵循死死盯了一眼那香囊,接着又仰頭看清了床帳頂端的花紋和房内高懸的房梁擺設。

——所有的一切都與夢中的情景一模一樣,絕不是做夢就能憑空想象出來的。

邵循瞬間如墜冰窟。

她心底冰涼,身上卻又熱又麻,燒的她腦子都沒法轉動,隻能吃力的思考。

夢裡的一切都莫可名狀,不像是夢境,倒像是親身經曆過的回憶,雖然不連貫也不完整,但大量的片段和情感也能讓邵循清楚的記得并了解夢中發生的事。

在夢裡——或者說,在記憶中,她神智不清的和大皇子趙言栒就在這間房裡同卧一榻,衣冠不整的滾作一團,被淑妃并一衆内外命婦碰了個正着,接下來……

邵循回憶到這裡就打了個哆嗦。

接下來的事情荒誕而混亂,她能回憶起當時人們此起彼伏的驚叫與不可置信的議論,那種尴尬與難堪,仿佛大雪天光着身子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任人踐踏,她沒有當場自盡,就已經算得上不知羞恥貪生怕死了。

邵循一旦大緻明白了方才的夢并非真的夢,就知道現在恐怕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了,在她的記憶中,她并沒有在醉酒後中途醒來,而是昏睡了相當長的時間,再一次有模糊的意識就已經意亂情迷的被大皇子抱在懷裡随意輕薄。

若再耽擱……

她用力擺了擺頭,知道自己絕不能在這間房裡多呆,此刻身上熱意的來由,現在的她不可能再與當初一般懵懂無知了。

邵循來不及害怕,立刻從床上爬下來,卻沒想一落地就渾身發軟跌在了地上。

因着是夏日,地上沒鋪毯子,摔了這不輕的一跤反而讓她的身體恢複了一點靈活,不再那樣癱軟和……敏感。

邵循強忍着從心底裡傳來的那種讓人羞恥的感覺,磕磕絆絆的爬了起來,掙紮着向門外走去,中途路過房中央擺着的落地香爐,她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她不知道那些人當初是怎麼布置這件事的,門外有沒有看守,有多少看守,誰是參與者,誰又願意幫助她,會不會一出門就被發現,然後又落入他人之手。

邵循熱的腦袋發木,好歹知道要更加小心,便轉了個彎,沒往房門那邊走,而是費力的打開窗戶,撩起裙子鑽出窗外。

“撲通”一聲,她整個人從視窗摔下去,但幸運的是,窗外一個人也沒有,畢竟這時候要是真碰上什麼人,可能不是什麼好事。

她忍着痛,勉強爬起來,又費了一點功夫找到了後門,捂着頭跌撞着終于出了這片噩夢之地。

若是那房裡的香料沒問題,現在最好的去處就是回到依春閣去,賴在那裡說什麼也不動,在大庭廣衆之下,誰也沒辦法拿她怎麼樣。

可是她身體裡已經積攢了不少藥性,那種難以啟齒的順着血液在全身周流不息,現在她不過勉強保持了理智而已,依照夢裡的那種情況,再過上一會兒萬一她失去了理智,在依春閣必定會當衆出醜,到時候的後果也好不到哪裡去。

邵循緊緊閉了閉眼睛,胸脯劇烈的起伏着,終于用已經模糊的視線勉強標明了一條平常少有人走的小路。

奉麟軒是宮内兩處書庫之一,不同于藏書閣藏書過萬卷,又離兩儀殿不遠。這裡位置偏僻,建的時候出了點差錯,冬冷夏熱,裡頭的書也算不上多,大多都是藏書閣那邊嫌棄破舊或是書本本身不登大雅之堂才移到這邊的,是以雖占着個書庫的名頭,其實已經算是個半廢棄之地了。

一個不過十二三歲的小太監正百無聊賴的靠在門檻上打盹兒,這裡原本有不少人留守打掃,但是近幾年大都走了門路另尋出路去了,隻留下一老一小兩個太監看門,老太監年紀大了,這麼熱的天兒便有些靠不住,隻留了徒弟一人在此看家。

林玲人老實,就算再無聊也不敢走開,正困的不行,突然看見有道人影從遠處走來,登時來了精神。

“什麼人?”

林玲邊站起來邊喊,這時他突然見來的人居然是個頂頂漂亮的少女。

那女孩子穿着仙紗一樣的裙子,走起路來窈窕有緻,一把纖腰像是随時能折斷一般,走近一瞧,隻見她面色绯紅,眼神迷離朦胧,瞧着人的樣子像是含了水光,讓林玲這個沒了根的毛頭小子看的心怦怦直跳。

這時天氣很熱,又剛過正午,陽光烈的能把人曬化了,蟬鳴聲尖銳的讓人煩躁,林玲頂着陽光眯着眼看那少女,幾乎以為遇見了精怪,而自己還在夢中。

“你、你”

正當林玲既想上前,又有些莫名畏懼時,那“女精怪”捂着額頭踉跄了一下,眼看就要跌倒。

林玲當即來不及多想,沖上去把人扶住了。

這少女自然就是邵循,她此時全身發燙,眼前的視野全都扭曲成了古怪的曲線,幾乎認不出人來,布滿周身的讓她恨不得就地在地上翻滾。

她用盡量正常的目光看着眼前似乎是個小太監或者宮女的人,隐約能感覺這孩子年紀不大,咽下到嘴邊的□□,輕咳了一聲,柔聲道:“這位……我、我是進宮赴淑妃娘娘的壽宴來的,剛才想着到禦花園裡走兩步散散酒,可、可是……”

邵循自己看不到,但是林玲卻能清楚的看出她眼裡盈滿了淚水,臉頰紅的像是要滴出血來,襯着雪白的脖頸兒,讓人想入非非又心驚膽戰:“姑娘,你這是怎麼了?”

邵循挨過了一陣,繼續道:“可是沒想到這日頭這樣毒,我怕是、怕是染上了點暑氣……您可容我進去乘涼,解解……解解暑氣。”

奉麟軒本來就在後宮,主子們人人可進得,就是不許人随意夾帶就是了,何況林玲在這處當差了小一兩年,還沒人稀罕來過呢,于是當即便說:“你隻管進便是,隻是……你這身子看着不大好,可是要請人來看看?”

邵循一邊扶着林玲的手迫不及待的往裡頭走,一邊強笑道:“不礙事,涼快涼快就好些了,這要是興師動衆,可不是叫人看了笑話去……”

林玲年紀還小,輕易被這番說辭糊弄了過去,攙着邵循直到将她安置在二樓書閣盡頭的一張小榻上,這才退出來繼續守門。

邵循勉強掀起眼皮确定這屋子裡沒别人了之後,立馬将手指放進口中狠狠咬住,細碎的呻吟從口中溢出,接着忍不住在榻上翻滾了起來……

那從心底裡蔓延到每一寸毛發的渴求毫不客氣的翻湧而上,邵循難過的幾乎要哭出聲來,咬着手指好不容易才把那一陣熬過去,還沒放松一段時間,卻突然聽到門外傳來細碎的聲音,像是腳步聲,又像是說話聲,吓得她宛如驚弓之鳥,登時渾身一激靈。

邵循腦子亂成一片,也不管是不是聽錯了,隻掙紮着衣衫不整的從榻上摔下來,恍恍惚惚的摸到一片木質的東西,仿佛是個櫃子,連想也沒想,就慌不擇路的鑽了進去。

火,到處是熊熊的烈火。

不知過了多久,邵循在密不透風的櫃子中艱難的呼吸着,身軀像被烈焰灼燒,眼前漆黑一團,耳邊也隆隆作響,被痛苦折磨的已經完全失去了神志。

她緊閉着雙眼,幾乎将手指咬出血來,腦海中的所有資訊仍然一寸寸被抹去,隻留下對痛苦的抗拒,她幾乎忘記了一切,帶着鮮血的手指從口中滑落,無意識的将頭撞在了櫃門上。

“好……難受……救………”

她既不可聞的呼吸了幾個來回,櫃門突然被人從外面猛的打開。

邵循已經失去了意識,順着前傾的慣性直接向前倒去……

灼熱感在身上蔓延,每一寸肌膚都渴望解脫,邵循在極為痛苦的關口終于觸到了冰涼的事物。

她幾乎要喜極而泣,朦胧中本能的像藤蔓一般攀附上去,想要更多的吸取那能令她感到解脫的東西。

然而下一刻卻被用力的扯開,她早就站不穩了,身子一歪就要摔下去,卻立刻又倒在了什麼人的臂彎中。

邵循喘着氣費力的睜開眼,卻隻能看見眼前模糊的人影。

她難耐的伸出雙手,捧住了那人的臉,下意識的摸索着、描繪着他的五官,嘴裡隻能洩露出一句半句不成章法的低語:

“誰……?幫幫我……你幫……”

邵循攀附着他的身體勉強站了起來,雙臂也順勢纏了過去,用灼熱的臉頰貼在那人的脖頸上,感受那冰涼的觸感,她感覺到熱意被緩解,卻仍不知足的用力擡頭,将雙唇貼上去,動作胡亂不成章法。

背後的手臂先是一動不動,在邵循終于用盡了力氣,不由自主的向後倚靠時,終于緩緩收緊了起來。

邵循是被熱醒的。

不是失去之前那種帶着的情熱,而是真正意義上的“熱”。

她睜眼的時候意識尚是朦胧的,第一件事就是本能的揮開身上蓋的織物,這才感覺舒服了不少。

“我這是……”

邵循揉着頭坐起來,下意識向下一看立即吓得心跳漏跳了一拍——

她原本帶的腰封不見了,身上穿的圓領半臂被撕的破破爛爛的散落在枕邊,裡面短襦的衣襟斜開,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露出了水紅色的抹胸,胸前略有豐盈,柔軟雪白就這樣在衣襟内側若隐若現,看上去帶了十分的旖旎。

這場景隻要是人見了都會聯想到某些香豔的東西。

邵循吓得臉都白了,飛快的将衣領攏起,來不及系好衣帶就将散落在腿上的毯子掀到一邊。

萬幸……裙子雖然起了不少褶皺,但好歹好端端的穿在身上。

她的頭疼的快要裂開,身上殘留的感覺不明顯但是仍然存在。隻記得自己最後藏進了衣櫃中,然後的事情……

還沒等她細想,一聲似是故意的咳嗽聲打破了寂靜,當即把邵循吓得寒毛直豎,差點滾下榻去。

她閉了閉眼,做足了心理建設,确定自己就算再經曆一遍夢裡的尴尬或者屈辱都能承受,這才緩緩睜開眼睛。

她掙紮着進了奉麟軒之前其實就已經不太清醒了,但是好歹還保留了一點意識,是以認出了自己還是在之前躲進去的那房間中,這是一間供人閱讀之後休息的小隔間,除她之外并沒有旁人,而外頭就是奉麟軒中數個書房之一。

她向着有聲音的地方望,一眼看過去還以為沒有人,但仔細一看,才從隔間的門外不遠處看見一個漏出半邊身子的中年人。

那人大約穿着宮内宦官的寶藍色服飾,身材不高,正是個品級十分高的内官樣子,但他卻并沒有戴代表着内官具體等級的帽飾,之前那聲提醒般的咳嗽想來就是出自于他。

那内侍擡頭看向邵循,沒有說話,隻是伸出一隻手輕微的招了一招,示意邵循過去。

邵循咬了咬唇,她還沒有回憶起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卻對這件事最壞的後果會是什麼有着清醒的認識,知道最差也不過就是發生像夢裡一樣的事,而眼下的情況還遠遠壞不到那種境地——至少、至少這次還沒有鬧的人盡皆知……

她沒有猶豫太久,穿上榻前的鞋子,顧不得渾身發軟的身子,就向那内侍走去。

随着距離的拉近,她心裡隐約不詳的預感也越來也強——這太監雖然微側着頭,看不清全貌,但漏出的小半張臉卻讓邵循有着似曾相識的感覺,似乎曾在那裡見到過。

等到她走近了,忍着心裡的不安看那内侍微不可見的動手指了指自己前面,接着退後一步讓出了地方。

這件屋子也是一件書房,并不比别處大多少,看上去仍有些簡陋,大部分地方被一重重的書架占據,窗戶倒很大,但是這時節陽光很烈,直直的照射進來,被一道竹簾擋住,也擋住了竹簾後的人。

若隐若現的人影坐在竹簾後,使人看不清全貌,隻知道他坐在榻上,半靠着炕桌,像是正在看書。

但确實是個男子無疑。

身旁的内侍便壓低了聲音提醒:“還不快行禮!”

邵循此時反應相當遲鈍,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竹簾内的人倒是先敏銳的聽到了動靜,手中的書本微微垂下,擡起頭向這邊看來。

邵循心裡忐忑,更多的是迷茫,隻能愣在原地,怔怔的隔着簾子,感覺到一道目光緩緩的落在自己身上。

那人隻是微擡了一下手腕。

那内侍見狀,上前一步将竹簾從頭卷起,露出了隐藏在後的人。

竹簾緩緩卷起,先露出的是那繡着二龍搶珠的明黃色衣角。

邵循一瞬間隻覺得晴天霹靂,幾乎以為自己還在做夢,同時也明白了為什麼内侍要提醒自己行禮——不隻是因為這人的身份,更因為她此時吓得腿軟,早些跪下還不用感受這站都站不穩的感覺。

她閉了閉眼,幹脆的跪下行了大禮。

氣氛十分安靜,邵循不敢說話也不敢擡頭,隻能聽到前方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擊桌面的聲音。

沒人說話,邵循終于忍不住向上擡了一點點頭,又仔仔細細的盯了一眼那衣角上繡的金龍。

一、二、三、四、五……

她絕望的想,原來真是五隻爪子。

上面的人像是笑了一下,卻又讓人聽不出具體是什麼情緒:“……這姑娘是誰家的?”

見邵循一時沒有回話,内侍又低聲咳嗽了一下。

邵循這才終于多少調整好了幾乎崩潰的心情,勉強恢複了鎮靜,深吸了一口氣,叩首道:“臣女邵氏,叩請陛下聖安。”

沒錯,這個離着她不過三尺遠的男人,正是大周朝第二任皇帝,禦極于天下将近二十年的主人。

“嗯,邵氏……”甯熙帝挑了挑眉頭——這個姓氏并不常見:“擡起頭來。”

邵循喉嚨動了動,還是依言半擡起了頭,隻是目光仍舊垂下,不敢直視皇帝的眼睛。

邵循無疑是個十二分漂亮的女孩子,便是世上任何一個見慣了風月的男子都不會否認這一點。

皇帝并非沒有見過她,畢竟是英國公家的長女,從小到大不說在宮裡長的,在宮裡待得時間也确實不短。但是一來在他心裡邵循算是晚輩,她年紀又小,二來他近幾年對女色上漸漸淡了,就算看到什麼人也不會往那方面想,就算偶然見到了也不過瞥一眼,并不往心裡過,是以對她确實沒什麼印象。

可是今時不同往日,男女之間一旦有了某種接觸——即使并沒有實質上的發生什麼,再讓他以單純看待孩子的眼光來看她,那也是不可能了。

内官總管何晉榮就站在一旁,見甯熙帝目光微凝,便主動湊上去低聲解釋:“奴婢想起來了,這可能是英國公家的姑娘……可能是大一點的那個。”

邵循膝蓋都要跪痛了,這才聽見上首的人道:“還記得你之前做了什麼麼?”

這語氣聽不出怒意,旁的情緒也不見得有,但是邵循心裡的忐忑卻絲毫沒有減輕,反倒更加嚴重了。

——她一開始剛醒時确實沒什麼記憶,但是方才見了皇帝的一霎那,腦子裡的記憶仿佛被這人的身份觸動了似的,就像泉水一樣咕嘟咕嘟往外冒,讓人想忘都難。

當時她被情潮折磨的失去理智,又直接撲倒在了皇帝懷裡,做了什麼……自然可想而知。

她自從做了那個古怪的夢之後,就不像之前那樣對□□上全然懵懂不知,該明白的已經都明白了,自然知道自己在那時做的事情代表了什麼,也知道雖然并沒有做到最後,但實際上除了……該做的不該做的也都……

尴尬、羞愧和恐懼在胸中來回沖撞,邵循辨不分明哪種情緒更站上風,隻是在心中苦笑:如今這種局面,細究起來還不如和大皇子呢……

皇帝看着邵循一言不發,臉色并不是因羞澀而變紅,而是越來越慘白,幾乎毫無血色,心裡就差不多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他随手将手中的書本放在一邊,簡單道:“近前來。”

邵循咬了咬嘴唇,也不敢起身,直接膝行了幾步,跪在皇帝身前。

“擡頭。”

他的聲音不大,卻天然帶着一種威儀,仿佛說出口的那一霎那就會落地成真,邵循下意識的從命擡頭,接着猝不及防對上了皇帝沉靜的眼睛。

就像皇帝之前不曾注意邵循一般,邵循進宮光是應付淑妃就已經精疲力竭了,就算偶爾碰到這位九五至尊,也不過低頭行禮,并不曾真正關注過他的長相,心中的印象隻不過是覺得三皇子和他父親長得并不十分相像而已。

現在兩人碰了個正臉,邵循這才發現這位已經有子女成人的皇帝原來也是個非常俊美的男子,看上去不像大皇子那樣威武,也不像三皇子那樣文弱,而是介于兩者之間,英俊的恰到好處,氣質沉穩。

他就像夏日早晨的太陽,你明知道他的本質是光輝萬丈、鋒芒畢露,能灼燒的人五内俱焚甚至粉身碎骨,但實際看過去的時候,那光芒卻被層層晨霧遮擋,并不刺眼,反倒有種溫和的假象。

精彩片段二

邵循像是睡了好長一覺,以至于她醒來時都沒有第一時間發現不對。

她迷迷糊糊的睜不太開眼,便下意識的想要伸手揉一揉。

可是并沒有成功。

她的手像是被人牢牢握住了,一動竟然動不了。

她那有點不清醒的腦子終于察覺出了不同。

她自從長大之後就隻跟幾個丫頭或是二公主在一個床上睡過,丫鬟們,特别是玉壺跟她一起的時候總是過分謹慎,隻敢在床沿眯一眯,雖然床要比她們自己的舒服不少,但是實際上是睡不好的,以至于到了後來,如非必要,邵循也不會讓她們受罪。

而趙若桐睡覺則是規規矩矩的,一晚上動也不動,睡着時手放在腹部,醒來絕對不會移動。

可是現在……誰能在睡着時握着她的手呢?

邵循感覺到身下的床闆好像散發着熱氣,比以往還要硬一點。

正這麼想着,她終于睜開了眼,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明黃色的衣服。

她一愣,接着猛地睜大了眼睛,睡意瞬間飛到了九霄雲外。

——她身下的哪是什麼“床闆”?分明是成年男子的身體!

邵循下意識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驚叫,馬上要翻身離開。

可惜她身子軟腿腳也軟,眼睛也沒來得及看清楚,翻過身來超出了榻沿,眼看就要摔下去。

一雙手在這時及時攬住了她的腰,将她驚險的拽了回來。

在慣性下,邵循重新倒在了男人的身上。

她撇開眼,沒有去看這人,因為不用看她也能猜出此人是誰。

皇帝拉着她的胳膊,将她扶起來,自己也直起身子,非常自然的問道:“傷到了嗎?”

他這語氣仿佛孤男寡女兩個人在一個屋子一張床榻上是無比正常的事一樣。

邵循深吸了一口氣,将嘴唇抿的緊緊的。

她感覺皇帝穩如泰山,似乎絲毫察覺不出現在氣氛的尴尬,也沒有說話,隻是安靜的看着她。

終于還是邵循将心底裡的驚慌失措強壓了下去,主動開了口:“陛下,這……”她哽了一下,這才繼續道:“這是怎麼回事?”

皇帝見她頭都要低到地上了,就伸手擡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臉轉過來對着他自己:

“看着朕說話。”

這個動作也不是正常情況下皇帝會對臣女做的,但是由于方才邵循還趴在人家身上睡覺,對比之下就顯得不是那樣逾矩了。

邵循現在是躲也不能躲,跑又不能跑,隻能做足了心理建設,這才敢擡起眼看着皇帝,“我們為什麼會……這樣?”

皇帝道:“你還記得發生了什麼麼?”

邵循咬着唇,搖了搖頭。

她實在是醉的糊塗了,一點也想不起發生了什麼事,隻知道自己一覺醒來就躺在皇帝懷裡。

“你喝醉了。”

邵循看着他——她自然知道自己喝醉了,可……之後呢?

皇帝緩緩開了口:“你喝醉了會做什麼,自己不清楚麼?”

“什麼?”邵循被弄懵了,她下意識的解釋:“我、我真的不記得了。”

“這一次不記得……”皇帝點了點頭,接着馬上道:“那上一次總記得吧?”

…上一次?

邵循腦中像是被劈中了一般,瞬間如遭雷擊,她整個人都愣在當場:“您是說……不、這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皇帝輕聲問道,接着他冷靜的用“事實”反駁她:“那一次你不也是喝醉了嗎?一旦醉酒,同樣的錯誤犯了兩次有什麼奇怪?”

邵循隻覺得自己百口莫辯,她張着嘴試圖解釋:‘不、我不是……”

她上次不是真的醉酒啊!

難道說,其實她就是有酒後失德的毛病,隻是上次被藥性掩蓋了而已嗎?

皇帝的口氣太過笃定,一點也看不出是在胡說八道,竟然讓邵循真的開始懷疑起了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

她還是不敢相信,猶疑地問道:“我究竟做了什麼?”

皇帝一本正經的道:“朕隻是想來尋你說幾句話,沒想到你醉得東倒西歪,見到朕就問你是否美麗是否聰明,還有……”

“……還有什麼?”

“還有問朕為何不喜歡你,然後就撲過來怎麼也不肯撒手。”

邵循實在不想相信這些是自己說的,但是皇帝描述的繪聲繪色,由不得她不信。

她幾乎無地自容,臉頰眼尾紅的像是要滴出血來。

因為羞愧,她靠近皇帝低聲又急切的道:“我不是故意的,那時候醉的很……我不知道……”

就在這時她擡頭發現了皇帝眼中根本沒去掩飾的笑意,這才察覺出事有不對:“不對,陛下!你……”

她看着皇帝隻是笑而不語,不由有些急了,“陛下,究竟是不是我?!”

皇帝眼中的笑意更深,他隻是道:“朕也沒說謊啊。”

邵循下意識的拽住了皇帝的衣袖,情急之下竟忘了要保持距離,兩人本就共坐在一件窄小的榻上,她不經意的往前一靠,外人若看了或許會以為她是貼在了皇帝懷中。

皇帝看她怎麼看怎麼可愛,現在更是如此,半晌後終于經不住仰頭笑了起來。

邵循這時候差不多确定了方才是皇帝在故意逗自己,她有些惱了:“陛下,你怎麼……”

話還沒說完,就被按進了這寬闊的洋溢着暖意的懷裡。

她的聲音驟然停下,什麼也想不起來,腦子一片空白,隻能愣愣的聽着這男人胸腔中傳來的笑聲和震動。

皇帝将這嬌軟纖細的身子摟在懷中,又過了好一會兒才止住了笑意。

接着他微微低了低頭,似是在輕歎般貼着邵循的頭發低聲道:“傻姑娘,這次,是朕冒犯了你啊。”

“是朕趁人之危,不是你的錯……”

他的動作并不重,但是邵循卻睜大了眼睛渾身戰栗,竟半分力氣也使不出來。

她能察覺出皇帝的懷抱十足的安穩,就像他這個人一樣,如同山嶽般不可撼動。

推開他,快推開他!

邵循幾乎能聽到耳邊震耳欲聾的聲音,每一句都在催促她做出拒絕的反應。

她咬着牙,用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忍不住緊緊閉上眼。

皇帝用手扶住她的後腦,低下頭像是她睡着時一樣,試探性的輕吻了一下,然後馬上感覺到了懷中人一瞬間變得更加緊繃。

他在心中暗歎了一聲,在邵循終于提起力氣要推拒之前,率先放了手。

邵循被放開,但是仍然側着頭,緊閉雙眼不願意看他。

皇帝看了她半晌,看口道:“你害怕嗎?”

邵循緩緩睜開眼,身子仍然有止不住的顫抖,她轉過頭來:“我……我不該怕麼?”

她終于鼓足勇氣直視他:“陛下,您貴為天子,可以為所欲為,但是、但是我隻是再普通不過的臣女,自然是該怕的。”

皇帝的心當即一沉,明白這孩子沒有——至少是現在還沒有做好應對這件事的準備。

今天,他确實是有些操之過急了。

不過這種事情本來也沒有辦法精準的把握時機,若是要拖下去,不知道何時才能捅破這層窗戶紙。

感情的事情,有時候當機立斷或許比精打細算來得更有用。

這樣一下,皇帝便道:“你無需害怕,朕沒有逼你。”

邵循看着他,眸中有猶疑也有一絲絲及其隐晦的動搖。

隻聽皇帝輕笑道:“再說,朕有沒有為所欲為,難道你不知道嗎?”

邵循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臉色又不可抑制的泛起了紅暈,她有些羞惱,可是這種話又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皇帝慢慢伸手過去,手指貼在了她的臉側,邵循輕輕顫了顫眼睫,最後卻沒有躲避。

他的手以極輕極緩的力道撫摸着她的臉。

“你明白朕的意思嗎?”

這還要怎麼明白?

邵循的唇顫抖着,她想開口說話,但是卻被手指按住了嘴唇。

“你願意嗎?”

明明是在問她,卻伸手不讓她開口,或許皇帝自己已經知道問題的答案,但是無論如何不想從邵循口中聽到結果。

邵循看着皇帝的眼睛,覺得那道遮蓋他情緒的霧氣已經消散,她竟然能清楚看見裡面沉穩包裹下的強勢。

他很認真,非常認真。

邵循莫名的感覺到了這一點,但是她仍是緩慢而又堅定的搖了搖頭。

果然。

皇帝沒有意外,他收回手,想了想又問道:“是朕不好麼?”

邵循愣了一下,她雖然早就猜到以皇帝的性情,必不至于為了這樣的拒絕而對她發怒,但是也沒想到他會問出這句話。

她回過神來之後,下意識飛快的搖頭,遠比方才那一次用力。

“那又為什麼不願意呢?”他想到方才她對着他喊父親的事情,心底裡隐隐有些難受:“是因為朕年紀大你許多,您嫌棄朕老麼?”

邵循有些急了:“不是,沒有、您并不老!”

皇帝靜下來,兩人都沉默了許久,才道:“你不願意進宮,對不對?”

“你是真的不喜歡朕,還是單純的不想進宮?”

邵循緊緊抿住嘴唇,喉嚨上下滾動,可是皇帝的目光始終沒有移開,似乎非要個得到答案才行。

她深吸了一口氣:“我、我隻當您是……是值得敬重的長輩,隻有仰慕,這并非愛慕之情。”

她一邊說着一邊忍不住觀察皇帝的表情,看到他的臉色似乎并沒有變化,才敢繼續艱澀道:“您……您說不定也隻是憐惜我,才……”

她其實看錯了,皇帝雖然表情沒有變化,看上去十分平靜,但是實際上他心裡要被邵循找的借口給氣笑了。

長輩?敬重?仰慕?

呵。

皇帝面上十分淡然,但是動作卻是與之相反的幹脆,他直接上前拉住邵循的手,打斷了她的話。

邵循微微張着嘴,驚吓中不知該如何反應。

皇帝的語氣相當溫和:“你說當朕是長輩,那咱們試試看好不好?”

邵循一開始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卻能本能的察覺出危險,她向後退,卻被攥住手腕拉着向前移到皇帝面前。

兩人這時候離得已經非常近了,但是皇帝沒有做什麼,他右手的手臂張了張。

這是一種示意,邵循跟他對視了一會兒,不自覺的咽了一下口水。

然後,她以非常緩慢的動作,輕輕靠了上去。

皇帝比她高了許多,就算是坐着也有很明顯的差距,她這樣正正好靠在他的肩膀上,契合的恰到好處,仿佛她天生就該枕在這裡。

邵循閉上眼,她能聽見皇帝的心跳聲——或許是她自己的心跳也說不準,因為這聲音十分急促而響亮,皇帝是如此的冷靜、沉着,想來隻有她才會這樣緊張不安吧。

“朕像是長輩麼?”皇帝問。

邵循頓了一下,咬着牙硬是說:“像!”

皇帝的胸膛震動,他笑了:“是麼?”

他一手環住邵循的臂膀,另一隻手伸過去輕輕擡起她的下颌,令那雙美麗的眼睛正對着自己。

皇帝的眼睛生的也十分好,那是一雙長長的丹鳳眼,看着十分有神,形狀優美,比宮外許多人人稱贊的美男子要好看的多。

隻是他身上的龍袍像是有魔力,能遮蓋旁人對他相貌的一切窺視與贊美。仿佛他是皇帝,外貌就已經無用了,别人議論起來,隻會說他性格怎麼樣,氣勢怎麼樣,能力怎麼樣,卻從不曾提他原來也是十分英俊的美男子。

邵循盯着這雙眼睛,怔怔的出了神,等到察覺對方動作不對的時候已經晚了。

皇帝非常鎮定的低頭,側過臉靠近了她。

邵循明顯有些驚慌,但是還沒等她開口說什麼,皇帝就已經湊近了,兩人呼吸相融,就在邵循屏住呼吸的那一瞬間,他輕輕吻住了她的嘴唇。

邵循從來從來沒有跟别人這樣親密過,或許上一世有過,但是她所記憶起的卻沒有類似的片段,是以也從不知道一個人的唇可以是這樣的溫熱。

她被皇帝緊緊圈在懷中,但這個吻确是相當溫柔而輕緩的,皇帝甚至克制着沒有深入,但是單單隻是雙唇相貼,對邵循來說也足夠沖擊了。

她愣在那裡,沒有掙紮卻也不敢回應,甚至連呼吸都忘記了。

人跟人,可以這樣親密嗎?

但是皇帝不敢多做停留,怕吓壞了這涉世未深毫無經驗的小姑娘,他最後在她的唇邊輕輕吮吻了一下,就停了下來。

直到重新被他按在懷裡,邵循這才回過神,發現自己竟然一直沒有呼吸,慌忙深深的喘了一大口氣,接着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皇帝幫她拍着脊背順氣,也觀察着她的表情,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後,他的心輕輕放了下來。

邵循剛一平靜,就直起身子從皇帝的懷中退了出來,連看也不再看他。

皇帝也不生氣,他低聲道:“你是因為不願意進宮才拒絕的嗎?”

确實,剛才冷不丁那麼一下,要是邵循再拿什麼長輩晚輩的話來搪塞他,未免太難堪了。

邵循垂着眼搖了搖頭,就在皇帝以為她要否認的時候,隻聽她道:“我不知道,陛下,我……自己也想不明白……”

她輕輕擡了擡眼:“您說的對,我并不是覺得您有哪裡不好,隻是……我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但我可以确定的是——我不願意。”

她的情緒并不激烈,也不像剛才那樣帶着慌亂,但是皇帝知道這才代表着她說的是心裡話。

邵循看着他:“陛下,您富有四海,想要什麼都是理所應當,宮中有三千佳麗,有子女也即将有孫輩,可是我……”

明明前一句還好,可是說到這裡她卻忍不住哽咽了一下:“總之,請您、懇求您不要逼我,我、我反抗不了……”

皇帝見她說着說着像是要哭出來了,不免變了臉色,他摸了摸她的臉,見淚水果然要流出來,便慌忙摟着她哄了起來:“哭什麼呢?朕說過不會逼你的,誰還敢強求不成?”

邵循自己也不想哭,她覺得自己應該非常自然的、冷靜的說出想說的話,就像之前每一次掩飾自己的情緒一樣,但是不行了,她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非常不争氣的忍不住,讓皇帝這樣抱在懷裡軟語安慰,她不想推開,反而淚意更重了。

她抽噎了一陣子,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她的手不自覺地抓住皇帝的衣角,低聲道:“陛下,我可以不嫁人。”

皇帝愣了一下。

“隻要您不強求讓我進宮,我可以不嫁給任何人。”

甯願孤獨終老,也不願意接受他麼?

皇帝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話,心裡立刻像被針狠狠紮了一下一般。

但是他到底經曆的多了,傷心了隻有一瞬間的功夫立馬明白了過來——要是邵循真的厭惡他到這樣的地步,剛才吻她的時候她的反應就不是那樣了。

皇帝之前被那話吓了一跳,現在想明白了,忍不住擰了擰邵循的鼻子:“你是原本就不願意嫁人吧,拿朕的追求當借口,好大的膽子。”

他嘴上斥責,但是語氣其實是溫柔而寵溺的,邵循一點沒覺得害怕,隻是有些被戳中了心思的不好意思。

“這又是有什麼緣由?”皇帝說着,眼神見不經意的帶出了點銳利,可惜邵循靠在他的懷裡,并沒有看見:“莫不是受過什麼情傷吧?你那個表哥?”

皇帝當初見鄭雲喬的時候隻是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話,看似一點也沒放在心上,邵循沒想到他居然記的這麼牢靠,說到婚嫁就能一下子想起他。

“不與他相幹。”邵循道:“隻是覺得沒什麼意思,我這個人……”

她說着退出他懷裡,看着他問道:“陛下,您想要我,我有哪裡好麼?”

皇帝倒是被問住了,他細細思考了一番,反問道:“那你又有哪裡不好呢?”

邵循微微睜大了眼睛——是,她确實從沒覺得自己有哪裡做的不好,可是卻偏偏就是得不到旁人的真心喜愛。

如此不讨人喜歡,這難道不是有什麼讓人難以忍受的缺點麼?

皇帝現在是喜歡她,可是這說不定隻是看到了表面,比如說看她有副好相貌之類的,但是若真的朝夕相處,指不定哪天就會改變心意。

就像她的父親,一開始不也對她視如珍寶麼?後來相處久了,自然而然就不再喜歡她了。

她有哪裡不好?

皇帝隻覺得這小姑娘沒有一處不可愛,她分明處處都好。

可又是什麼讓本該是一個天之驕女的少女認為自己不讨人喜歡呢?

邵循搖了搖頭,徹底将情緒平複了下來,本來就是家裡的事,拿來跟皇帝說才是昏了頭。

“不提這些了,”她悄悄擡了擡眼,試探道:“我……可以走了麼?”

皇帝承諾不會逼她的海口都誇出去了,自然不會有不同意的理由。

見到他點頭,邵循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氣,立即就要出去。

“等一下。”

邵循停在原地,緩緩回過頭來。

能看出她心裡的忐忑,皇帝經不住好笑道:“小花貓,你就這樣出去麼?”

邵循愣了一下,這才想起自己剛剛哭過,臉上可能……不怎麼好看。

其實她不記得的是,在她昏睡過去之前,比方才哭的還要兇一些,是以現在她臉上比她想的還要狼狽一點。

也幸好她平時就不怎麼搽脂粉,不然就更尴尬了。

邵循有些不好意思,拿出帕子來在臉上擦拭了兩下,但是感覺沒有什麼用。

皇帝觀察了半天,走過來向她,伸出一隻手。

邵循微頓,接着有些猶豫的将帕子放在了他的手上。

皇帝四處看了看,走到桌前将桌上的茶壺拿起來,倒了些茶水在邵循的手帕上浸濕,接着坐到桌前:“過來。”

邵循的步伐又緩又慢,磨磨蹭蹭的來到皇帝身前,被皇帝按着坐在凳子上。

他一隻手捏着她的下巴,讓她的臉向着有光的地方,另一隻手用手帕仔仔細細的替她将臉擦幹淨。

他專心而認真,手指一下下的碰着她的臉,卻似乎并不含什麼绮念,但是邵循看着他的眼睛,竟覺得這一刻比剛才他的擁抱、他的親吻更能讓她強烈的感覺到他的感情。

——他的喜愛之情。

皇帝的手法不太熟練,顯得有些笨拙,但是他仍舊一絲不苟的将邵循的臉擦的幹幹淨淨,等結束後,他一端詳,這才停了手,擡頭想說什麼,正對上了邵循的目光。

她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被發現了也沒有躲開,反倒是皇帝有一瞬間的心悸,不自覺地移開了視線,接着又忍不住移回去。

“……擦幹淨了。”

“……謝謝陛下。”邵循回道。

她站起來:“我該走了。”

皇帝拉住了她纖細的手指,像是在挽留,嘴中卻沒有說出挽留的話,隻是道:“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想做什麼就不做,朕不強求你,其他人當然更不可以。”

邵循低下頭。

兩人的手交握在一起,邵循的手猶如白瓷,無瑕卻十分纖細瘦小,皇帝近年來也不常在外活動,早些年在沙場上曬出來的古銅色早就消退幹淨了,隻是比邵循的手稍深一點,但形狀大小上卻與女孩子的有着鮮明的對比。

他的手指也很長,但是不像邵循這樣十指像是削蔥一般纖纖弱弱,而是根根骨節分明,上面有着能清楚分辨的繭子,手掌也大,可以輕易的将邵循的手包裹的嚴嚴實實。

這是一雙男子的手,但是卻給邵循一種極其安穩的感覺,讓她不會想要立即抽出,而是下意識地留戀這樣的感覺。

這樣想着,邵循的手指不自覺的彎了彎,像是要回握似的,皇帝立即察覺了這個微弱的幾乎可以忽視的動作,他的心剛剛微動了一下,邵循就将手抽了回去。

“……朕派人送你。”

“謝謝您的好意,不過……不必了。”她向他最後屈膝行禮:“……臣女告退。”

皇帝沒有出聲,就這麼靜靜地看着她退了出去,許久之後,将手握拳,重重的呼出來了一口氣。

邵循推門出去,一眼就見道康李守在門邊,目光炯炯的看着格外有精神。

一看見邵循他就更有精神了,雖然沒聽見什麼動靜,但是他還是滿懷希望的問道:“姑娘累了吧,可要奴婢準備轎辇?還是陛下有什麼吩咐?”

邵循一聽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剛才滿心的複雜登時消散的無影無蹤,她勾了勾唇角,但是卻很有點皮笑肉不笑的感覺:“多謝康内官挂心,隻是不知道方才守在門口的宮人去了哪裡?”

康李打量着她行動自如,似乎也沒有疲憊的姿态,心裡有些納悶,别有深意的回答道:“您放心就是,該說的不該說的她們都懂。”

邵循“哦”了一聲,也沒多說什麼,更别提要什麼轎辇,徑直離開了。

康李被撩在原地,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心想這邵家的丫頭未免也太傲慢了,她爹對着自己還得客客氣氣的呢,難不成這新娘進了房,媒人就扔過牆了?

邵循本想去找二公主,但是到了甯壽宮門口卻被太後身邊的伍嬷嬷攔了下來。

“姑娘,幾位公主并六皇子都有點醉,被太後留在宮中歇息了。”

邵循有些意外,卻仍道:“那勞煩嬷嬷帶我去二公主所在的房間吧,我就要出宮了,怎麼也要向公主道别吧。”

伍嬷嬷從剛才就一直在觀察着這位将來似乎有大造化的小姐,看她的動作似乎和以往并無不同,還因為睡了一覺,精神不萎靡,反倒更好了些,心裡其實就有了點數,再一聽她到現在還有心思跟朋友道别,就對自己剛才的判斷更加确定了。

這兩人應該真的沒有成事。

确定了這一點,伍嬷嬷的态度反倒更加謹慎恭敬了——這皇帝有了意思,兩人獨處了這麼長的時間還沒有發生什麼,要麼就是這女子魅力不夠大——這當然不可能。

要麼就是她備受珍愛,以至于皇帝由于珍惜而不想唐突,克制了自己的。

而這,恰恰是最難得的。

伍嬷嬷為難道:“方才公主就執意要尋姑娘,可是……奴婢隻能跟她說您喝醉了,嚷着要回家,是以将您送回去了。”

邵循心想,這下好了,怎麼感覺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這嬷嬷明顯是知情的,她是太後的心腹,肯定不可能瞞着主子。

而二公主也并非遲鈍的人,她現在喝了點酒,是以才被糊弄過去,等她一旦清醒,未必察覺不到問題。

邵循這樣一想,自己的尴尬到頭都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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