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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史上,王水照有什麼故事?

作者:鐵面人解讀曆史人物

王水照先生,文學史家、中國古典文學研究領域的泰鬥、有名宋代文學研究專家。

王水照教授,是著名的宋代文學研究專家,早年就讀于北京大學中文系,受教于林庚、吳組缃等文史名家。1960年畢業後的王水照進入中國社科院文學研究所工作,幫助錢鐘書先生編寫《中國文學史》唐宋部分。1978年起,他執教于複旦大學中文系,在蘇轼研究等領域取得矚目的成績。

這是自己家庭的影集,介紹幾張照片,這個是我們全體55級同學在1960年8月的一張全體照,這張照片現在相當珍貴,我自己也是非常珍愛的一張照片,為什麼呢、因為這個上面老師跟同學在畢業的時候經過五年的、我們向老師學習的結果最後一張照片,老師的年齡當時實際上隻有四五十歲,四五十歲應該是年富力強,但是我們的老師那個時候學術上都已經到了頂點,一個是林庚老師,林庚老師五十年代的裝束一直比較潇灑,他年輕的時候、在清華園也是非常有名的一個詩人,是以他保留他一個獨特的風度、詩人氣質。1955年、經過院系調整後的北京大學中文系名師荟萃、詩人林庚的講課風采、最受學生的喜愛。林先生是個詩人,他對詩是有真知灼見的,有他自己獨特的體悟的,人也長得很帥氣、很迷人的,是以他上課非常能夠抓住同學的心,自己聽上一班的學長們說、他有一次上課最後上完了、上完以後其中一個女同學回到宿舍裡面大哭一場,問她為什麼呢,她說從此以後聽不到林先生上課了。1957年,在唐代文學史課程行将結束之際,應同學們的要求,林庚為大家講授了詩歌的藝術分析,整整兩節課的時間、林庚隻分析了兩個字。題目叫做《說木葉》,講“木葉”兩個字,“木葉”在古代詩歌裡面是個非常重要的意象,《楚辭》裡面說袅袅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就是這個“木葉”的出處,後來比如說杜甫的詩、無邊落木蕭蕭下,因為“木葉”在詩歌裡面成了固定意象以後、這個“落木”大家都知道、不是說“無邊落木”,天上有很多樹木掉下來了、不是,無邊落木蕭蕭下、就是有很多的樹葉掉下來了。那麼林庚先生講的什麼道理呢,就是木葉跟樹葉隻有一字之差,它在概念世界裡面是同一個事情、就是指樹木到了秋天落葉了,是同一個概念,但在藝術世界裡面有非常大的差別,“木葉”給人的感受、藝術感受和樹葉給人的感覺是不一樣的,是以在藝術世界裡面這個木葉跟樹葉一字之差、可謂是一字千金。當時我們同學聽得非常的新鮮,而且非常的服氣,自己記得講完課以後大家都鼓掌,林先生很高興。這種種其樂融融的氛圍很快就被批判資産階級學術思想的熱潮所沖散,林庚和他的《說木葉》也成為學生大字報的重點批判對象。今天,王水照的學生們或許已經不明白大批判為何物,而在當時一旦成為批判對象、就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到1958年的時候,就開始從批判木葉開始,說它這個是資産階級的藝術分析,是形式主義的藝術分析,沒有突出什麼階級觀點,自己記得二班的三個同學寫了一篇一萬五千字的文章,在當時《光明日報》的《文學遺産》副刊上全文發表,那個當時是非常嚴重的一件事情。後來大概是有同學去問林先生、對我們的批判有什麼看法,因為林先生自己也貼了大字報,歡迎大家批評,那麼去問他,那麼林先生對這個批評、總還是不能完全認同,而且還說了一句話,他說你們同學能破不能立。詩人的直率、激發了年輕人的熱情,他們決定用最短的時間集體編寫一部中國文學史,把紅旗插上文學史研究的陣地。這個決定公布以後啊,很多同學實際上都已經買好票了、要回家了,假期了嘛、都要回家,而且整個學期下來也比較累,有些同學還是有假期 到外面去輕松一下的計劃,但是馬上都紛紛表示不去了,都寫應戰書、保證書,走廊裡面也貼得琳琅滿目,都表示要很好地來完成這個工作。走廊裡面就是出了一個布告,大家簽名嘛,誰願意參加哪個組工作,自己看看簽名、宋元組簽的名比較少嘛、自己就簽到宋元組去了,當年還是很很天真,以為能夠寫出一部真正的代表無産階級觀點的一個文學史。王水照事後回憶、有一群年輕的學生自己動手,在30天裡寫下一部上下三千年、洋洋百萬字的中國文學史,那是在以革命的名義下、一種狂熱和盲目自信的舉動。這個三十多天怎麼過來的,現在也有點模糊了,反正是沒日沒夜地幹,大家都不敢喘一口氣,吃飯也匆匆忙忙,是以在編寫的過程當中才會發生有一天是連續48小時連續作戰的這樣一個情況,這個情況對搞文字工作的人來說是不能想象的。當時48小時主要是謄寫稿子,謄寫到後半夜、一邊在寫、一邊就睡着了,第二天看到自己寫的是、我要到大飯廳去買飯去了,這個字都寫出來了,當時迷迷糊糊當中都寫出來了。随着編寫工作的深入,學生們漸漸感到了自己的匮乏與無知,但在那個無知者無畏的年代、這并不能動搖他們的信心。這位呢是吳組缃老師,當時是講宋元戲曲小說,他們兩個老師的特點是、一個原來是詩人,一個原來是小說家,是以在課堂講授的時候、是最能夠叫座的兩位老師,我們非常想念的二位老師。第一版的文學史是用三個觀點來貫穿的,一個就是所謂現實主義反現實主義鬥争、貫穿整個文學史。第二呢,是民間文學是主流;第三是堅持階級分析、堅持政治标準第一,那麼吳組缃先生就提出來、這個是不對的,中國文學的主流是作家文學、是文人文學,當然作家文學應該從民間文學、從人民口頭創作中汲取營養,但是人民口頭創作不可能成為正宗啊,因為當時勞動人民無權、他沒有掌握文字的權利、他也沒有什麼作品,不可能成為一個主流。同學就反駁他,我們講民間文學是主流,我們是抱着階級感情的,抱着對勞動人民的感情,文學史的寫作不是單純的學術著作、應該跟自己的思想感情的改造結合起來,這是直接在刺他,然後吳組缃先生說、如果說階級感情的話、勞動人民感情的話,這種感情也是非常幼稚的。在1958年那種氣候下、北大老師還是能夠堅持自己的觀點,這個自己覺得很不容易的。這場關于文學史寫作标準的讨論,最終以學生的勝出而收場,至此、原本緊張的師生關系已經走向對立。有一次我們在走廊裡面開年級大會,周祖谟先生在會上講、我現在通過同學們的大搞科研、我思想上有非常大的覺悟,今後要在同學們的上司下、我繼續地改造思想、前進。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已經表示師生關系很不正常,但是這個話說了以後、同學當中居然是這麼一個議論,都說周老師講得不對,不是在同學們的上司下、應該在黨的上司下,改造思想繼續前進,還要這麼挑剔他,這說明當時師生關系一部分情況來說已經相當、正常的師生關系被扭曲了。1958年國慶前夕,這部由55級同學集體署名的《中國文學史》正式出版,作為名校戰線大躍進的産物,這部充滿批判色彩的著作、被形象地稱為紅色文學史。把我們選為全國青年社會主義建設先進集體,又出席了中國作家協會的代表大會,給了我們很多榮譽、都到人民大會堂,我們學生代表去發言。報紙上有大片的、報道我們集體的工作的情況,媒體報道的非常多。紅皮文學史出來以後,曾經送了一部給陳毅元帥,陳毅元帥就有一個親筆信,寫給我們,他就說、謝謝各位同學贈書的美意,我看了幾節覺得很好,表示祝賀、此緻敬禮,但是後來過了一段時間以後、自己聽到陳毅同志在一個文藝界的會上、一個講話的錄音,他說、北京大學的《文學史》,他們送了自己一部,我開始看了陶淵明的幾節,他們居然沒有把陶淵明罵倒,我感到很高興,是以給他們寫了一封信、表示祝賀,後來多看了以後、批評得太多了,這樣就不對嘛。于是在聽取了各方意見後,學生們又奮戰四個月,寫出了四卷本的第二版《中國文學史》。第二版和第一版一個很大的不同,第一版文學史同學和老師處在一個對立的地位,學生站在批判老師的這麼一個姿态;第二版呢我們是跟老師結合的,是以每一段、我們分成六個小組,每一個小組呢都有老師來參加指導,那麼我們宋元組是兩位老師,一個是吳組缃老師、一個是吳小如老師,這個呢就是吳小如老師,他雖然是一個老講師、但是學問的底子非常厚,他的本名叫吳同寶,當時他隻是個講師,但是跟自己的個人關系特别密切,這是自己本人。當時自己稿子定下來以後、自己就送到他吳小如家、請他批改,實際上是批改,因為老師嘛、可以批改,然後呢、自己說什麼時候到你家來取,吳老師說你不要來取,我騎自行車啊、送到你們學生宿舍。大家流水作業,我一批稿子處理完以後、請他在那邊批改,他當然有的時候直接修改,有的時候提出點意見、叫我們再改、然後他自己送回來,是以宋代文學的稿子基本上他自己都過了一遍,這個當中不僅是自己跟吳先生建立了非常深厚的師生關系,而且吳先生治學的态度也對自己有很深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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