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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三長篇小說逆轉之光4(連載)

作者:鄧三

仲夏,天氣悶熱。在重慶石鞋鎮的鄧家鄉,池塘邊上的一座私塾外面的黃葛樹凳子上,趴着一個女孩子正在那裡仔細地聆聽着下面私塾窗戶裡面的先生在講課:

清明時節雨紛紛

路上行人欲斷魂………

是說我們那些古人,因為清明節的到來,在外漂泊的人都要回到家鄉去祭自己的祖先與去世的親人。可是因為路途遙遠,沿途又山高路險的,又着急……”

“紅姐,紅姐!”

聽見樹下有個聲音喊。低頭一看,是兄弟紅文在那裡,手上拿着副彈弓,滿頭汗漉漉地在叫。連忙從樹上爬下來:“啥子嘛,我正在聽先生講書呢。你自己不進去聽先生講學,漫山遍野地亂跑,今天沒去打雀兒呀?虧得家裡還拿了錢給先生哩。我不趴在這外面聽講,那我們家白花花的大洋不白交了嗎……”“你就隻知道念叨我的不是。我是不喜歡讀書,成天地聽那老頭兒搖頭晃腦地叨叨,那個有意思嗎……我是為你的事情叫你下來……”“啥子事?快點講。”“我剛才追那隻畫眉鳥打,追到我們屋背後去了,見到那雀兒長得好看,心想抓活的,爬到沿牆上去準備捉它。看見那坎下的媒婆,挽着個老頭兒在我們家去了。我坐在那裡聽……”“聽到啥子了?快點說啥……你要急死我呀!”“我是一路跑過來的,嘴巴幹得不得了……我聽他們說,媽媽把你賣給那個老頭兒了。大洋都收了。十三塊。那老頭兒比裡面私塾的教書先生還老些。頭發胡子都白完了。”“你沒聽錯?”“我哪能聽錯啥。我耳朵好尖哦。轎子都還停在我們院子外面的哩。”“走,我們回去看。”

還沒到院子門邊:“看嘛,那老頭兒的轎子。”紅梅跑過去一看,因為太陽大,兩個擡轎子的人正在院子旁邊的一棵樹下池塘邊上坐着打瞌睡。回轉來,溜進院子門,悄悄跑到柴火房裡,拖出一根木棍,跑到轎子跟前對着那轎子就是一陣亂棍。打了,還不出氣:“你快點過來幫忙!”兩個人将那打得稀巴爛的轎廂推到台階下的一片水田裡去了。

等到媒婆與那老頭兒出來,一看:“是那個背時的家夥把我的轎子打成這個樣子還推到水田裡去了喲……”

聽見叫喊,兩個擡轎子的連忙跑過來:“這個是啷個一回事兒!”“我們哪裡看到嘛,我們在那池塘坎上打瞌睡。”那老頭兒舉起手中的拐杖沖着兩個擡轎子的腦殼打去罵道:“兩個狗日的崽兒,在老子們屋頭吃老子,用老子,自己吃飯穿衣的家夥都看不住……我拿你兩個小龜兒來幹啥子嘛……”“還不下去把爛轎子撈出來。”站在旁邊的媒婆說。

兩個人跳下台階,走進水田裡,雖說是大熱天,可是這裡的水田仍是灌滿了水。兩人浮過去擡那轎廂:“這老東西,沾到就拿拐杖打我們腦殼……”“老牛還想吃嫩草……”

口裡罵着。

在院子裡面屋裡頭,紅梅的媽正在與女兒說話:“我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你看你老漢嘛生病睡在床上一年多了,就靠我養這幾簸箕蠶子掙點錢,還要供你兄弟讀私塾……你不嫁給他怎麼辦!再說人家也是有田有土的地主。”“你是把我賣給别人的!”“要嫁你個人嫁……”說完拔腿就往外跑。她媽急了,跟着過去抓起門背後的一根竹竿子追出來:“我看你跑……”

再說紅梅跑得急,沖出院子門口一下撞到正站在那裡罵罵咧咧的老地主,咚的一下摔到地上:“哎呀背時的……這一把骨頭都是脆的摔得呀……”媒婆蹲下去準備去拉他。隻見他用手在空中舞動了兩下,不動彈了。“嘴巴吐白泡子了……”兩個擡轎子的小子從水田裡爬上來。

紅梅的媽站在那裡面青黑色的。忽然看見兒子,連忙從衣服口袋裡掏出幾塊銀圓來遞給他說:“趕緊去追你姐姐,這個錢拿給她,喊她快點跑出去躲到起……”

這紅梅沿着一條土路不歇氣地往上跑,也不知道跑了好久,一看後面沒有人追上來,這才坐在一塊石頭上歇氣。累得心裡突突突地跳。一會兒,見到兄弟氣喘籲籲地朝自己跑來。坐在那裡等到他。

“你跑出來幹啥子?”“那老地主被你一頭撞在地下死了……”“死了?”“兩個眼睛都翻白了,嘴巴白泡子翻翻的,你說死沒得嘛……這是媽拿的錢給你,喊你出去先躲到起。”

把捏在手裡的三塊銀圓遞給姐姐。

卻說這石鞋鄉的鄧家,主人鄧臣忠,原本也是有些祖業的人家,祖上還有考上舉人的在朝廷供職的大學士。皆因為人正直,剛正不阿,最終衰落至貧。但是家學淵源的崇尚讀書,又是三代單傳,到了民國時期,這一代,多了個女子那便是鄧紅梅。

鄧臣忠是這裡土生土長的人,有座祖宅,原本也是幾進幾出的院子,老早的鄧家也是有田有土的大戶人家,後來家道衰落,院子也逐漸賣了,隻在一個大院子邊上隔出幾間房子來,砌了泥牆,自家住着。田土也是逐年變賣,到了鄧臣忠,隻有幾畝薄田,院牆外邊的一條石頭砌成的台階下,便是他家的田産。

後來娶了妻子,生一女一男,男孩叫鄧紅文。女孩叫鄧紅梅。妻子鄧氏是個勤勞的女人,見到自家的幾畝田土的田埂兩旁長着一片一片的桑樹,便動了養蠶的心思,于是養起蠶來,又織絲出賣,補貼家用。鄧臣忠更是成日勞作耕種着自家的幾畝田地。一家人勉強糊口度日。

即使這樣,也想讓唯一的兒子讀書習文,希望他重振家業。還把他送到村頭邊上的一個私塾先生家裡識字讀書。可是那鄧紅文一門心思地貪玩,根本無心思讀什麼書,于是讓姐姐每天送兄弟去私塾先生家讀書,兄弟貪玩,即使走到先生家門口,也會逃得遠遠地出來漫山遍野地玩,爬樹打鳥,或是下河抓魚什麼的,反正那學堂就是坐不住的。姐姐卻喜歡讀書,又不能進教室裡去,因為父母壓根就沒有想交她的這份錢。那個年代,并非她父母重男輕女,是幾千年的習俗形成。

幾年間鄧紅梅風雨無阻地送兄弟去上學,自己卻趴在私塾視窗外面的一棵樹上聽那先生教書。那先生呢又是老眼昏花地看不清外面,哪管你樹上趴着什麼人在偷聽。教的又都是識字的百家姓,背誦些詩詞歌賦什麼的。幾年下來,姐姐倒是認字識字了,那兄弟就是個二百五。

鄧紅梅十一歲的時候,她父親患病了,成日都咳喘不定的。仿佛是長年累積的勞累過度成疾。她母親鄧氏,一個人既要耕種自己家的幾畝薄田,又要種桑養蠶及照顧患病的丈夫。非常辛勞。

再說離鄧家十幾裡路外的地方,有個老地主,有祖上留下的些産業,田土雖不是很多,但在方圓幾十裡地方算是富有人家了。可是他很摳門,摳門到什麼地步呢,家裡除了請長工耕田種地外,吃喝嫖賭都不沾染。連婆娘也隻讨了一房。二人年過七旬也未能有一個子女。這不,後來這男人忽然想到要留後,希望有一個自己的骨血繼承遺産,又不想明媒正娶,怕女的進了屋,因為是娶進門的吃住在自己家一輩子。于是乎花錢去準備買女子來為自己傳宗接代的生娃兒,隻要生了,随時打發了媽,留下自己的種養起來。哪曉得東弄西整的也買了些個女的到屋裡住了一年半載的,可終是未能如願。

方圓百裡的媒婆,也在他這裡掙了不少錢。這不,聽說鄧家的男人患病了,屋裡有個還能識文斷字的十二歲的女兒,便急忙去告訴了那老地主:“我幫你老人家看了個女子,就是那前面不遠處的大院子裡的鄧家,再早也是這十裡八鄉的大戶人家,有錢。明清時期過後才垮了的。他祖上的墳墓修得大得不得了,就在那山梁梁上。都是在兵荒馬亂的時候被人掏空了。祖上還有中舉人的呢。再沒有錢也送娃兒讀書,這個女子能夠識文斷字不說,還生得四道防線,白白生生的。男人近幾年患了咳喘病……”還沒等媒婆說完,立刻動了心不說,忙忙慌慌地要跟去鄧家。拎着根拐杖,走到廳門口外面的轎廳,坐在那頂陳舊不堪的布頂轎子裡,又叫了兩個住在下院的長工的兒子幫忙擡轎子。随便帶着十幾個銀圓。“我還沒有好好給人家說價錢呢?”那媒婆見他着急。此時的老地主已經七旬有餘了。老眼昏花是其次,還耳朵不聽使喚。哪裡聽得到。坐上轎子,那媒婆就隻好跟在後面追着走着。也不是一兩裡路程,都是田坎羊腸阡陌。一路上那媒婆跟在後面,罵罵咧咧:“和像是去趕死一樣……”

好不容易到了鄧家,進了屋,說了來意,原本也熬不過去的鄧氏聽了,二話沒說,收了銀圓。又定了日期,來接女子。那媒婆才扶着老地主急急匆匆地往回走。走到門外一看,轎子被砸得稀巴爛扔在水田裡。于是出現了剛才那一幕。

這老地主真的是拿過去了。

辦喪事,要兒子端靈盤,摔碗什麼的,老地主的婆娘才六十歲的樣子,忙碌着操辦喪事。這鄧氏見到是因為到自己家來死了的,說不過,又怕惹麻煩,把兒子叫到跟前說:“為了你姐姐,為了我們這個家,你去給他端靈。”“怎麼端?”“披麻戴孝,摔瓦盆。”“憑啥子嘛!”“那不是你姐一頭将人撞死了的……”“姐姐已經跑了啥。”“我們還在呀。”沒有辦法。

鄧氏幹脆利落地幫着操辦喪事。将兒子鄧紅文弄去端靈,幹脆又拜了死者為幹老漢。又是披麻戴孝又是端靈盤,鄧氏跟在後面,一路上拎着兒子身上膀子的肉說:“你還得正兒八經地哭……”痛得那鄧紅文真的一路上哇哇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