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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毛毛蟲的教育

作者:Eitherd
一個毛毛蟲的教育

星期天,難得地一家遊合肥濕地森林公園。

途中但見濱湖新區高樓林立,巢湖水面煙波浩渺。雲淡風輕秋高氣爽,遊人如織其喜洋洋。

三歲的小孫女歡蹦亂跳,看啥都新鮮。“牛家村”景區有着長長的卵石路兩側種植的百草園,有着高高的仿佛無邊無際栽植的白楊樹林,隻要見到哪怕一朵花,一片葉,寸步不離媽媽的她,小嘴巴總是叽裡呱啦問個不停。

“媽媽,這是什麼呀?”小孫女低頭看着腳前,忽然叫起來。

我一看,原來有一個毛毛蟲,小手指大小,全身灰褐色,正在地上慢慢爬。

有些膽小的小兒媳“啊”了一聲,嘴裡連連“咦,咦”着,本能般地朝後退了兩步。

我帶小孫女曆來教她見了蟲子不要害怕,果然,隻見她勇敢地伸出小腳,上前就要去踩。

“哎,哎,不要踩!不要踩!”媽媽慌忙攔住她。

小孫女遲疑地停下腳,望望媽媽,又望望我。

我問小兒媳:“為啥不要踩?”

小兒媳面有難色,笑着小聲說:“畢竟它是一個生命。。。”

“是生命不假。可它是害蟲,專吃楊樹葉子。你沒看那邊有管理者打藥,正在除掉它呢。”我有意對着小孫女說,“這個毛毛蟲可壞啦,它能吃光整棵樹的葉子,那棵樹就會被它給吃死了。”

後來好多天,我經常在想着這個問題,為什麼人們容易同情一個毛毛蟲,卻不反過來替受毛毛蟲緻命傷害的楊樹說話呢?難道付出那麼多人力、物力、财力,好不容易才得到的這麼大一片楊樹林,就任由毛毛蟲去咬,去吃,去毀壞嗎?

我最初的想法是,踩毛毛蟲死得快,場面慘烈叫人難受。而楊樹被毛毛蟲吃死有一個漫長的過程,是以不甚引人注意。

不過又想到,不管快慢,終歸都是死了的呀。毛毛蟲吃樹葉就覺得它自然,而踩毛毛蟲怎麼就覺得它可憐呢?

是不是人“性本善”的緣故,隻願意看到美好,不願意看到罪惡;隻願意看到明媚,不願意看到黑暗;隻願意看到鮮花,不願意看到血腥;隻願意看到相愛,不願意看到相殘?

記得早年曾聽婆婆說過這麼一句話,叫“先死的容易後死的難。”說這話的當時是因為正說着鄰村一個殺人犯的事。

這個殺人犯是個男青年,他與一個姑娘談戀愛時大約姑娘提出要分手,男青年就把她殺了,趁夜晚天黑藏到我們村東灌溉渠的一個地下涵洞裡。

哎喲,當時這件事可是震驚周圍十裡八村的大事。那個男青年我們都認識,那個地下涵洞就在我們去小鎮的必經之路上,吓得我好長時間自己一個人都不敢打那走。

婆婆她們就是議論那個男青年會不會抵命時說的上面那句話。大家都說他平常很老實,規矩的,怎麼也想不到他會做出這樣的事來。意思很明顯,大家都對他懷有恻隐之心,既然已經死了一個,最好不要抵命再死一個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我也認識那個男青年,确實挺腼腆,挺文靜的一個人。我覺得婆婆她們的話有道理,我真的不希望他為她去抵命。

幾十年過去,就是現在,隻要說起類似的事,我就想起婆婆這句話,還是不忍心要殺人者償命。

可是,倘若站在受害者的立場上想想呢?

經常看中央電視台一套每天中午的《今日說法》欄目,還有安徽電視台每天早上《超級新聞場》最後的新聞故事,是凡這類事都還有另一面的說法。作為受害者一方,即便殺人者立馬償命,也難消他(她)的心頭之恨。畢竟人死不能複生,再多的錢也買不來一個鮮活的生命。

盡管說“先死的容易後死的難”,但任何人同時都會了解受害者一方要求殺人償命的心理。相信沒有人會說他(她)們過分,沒有人會說他(她)們無理。

看看,受害人與殺人者雙方意見就是如此針鋒相對,不可調和。請問,你會站在哪一方呢?

你同情此方,就意味着是對彼方的無情,反之也是一樣。

同樣的道理,不踩毛毛蟲固然是善良,仁慈;但成棵的楊樹葉被吃光,成片的楊樹林被毀光,彼死此生又談何仁慈與善良?

毛毛蟲該不該踩?面對如我三歲小孫女一般大小的幼童,家長要如何教?如何講?

我隻知道在我家裡,我的小孫女的家庭教育有毛毛蟲不該踩的一面;在社會教育裡,有電視台數年播放卡通片《喜羊羊與灰太狼》,以緻狼與羊這一對曆來的冤家,終于前嫌盡釋,化敵為友的故事。

這讓“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長期受“狼吃羊”和“朋友來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來了,迎接它的有獵槍” “種瓜的得瓜呀種豆的得豆,誰種下仇恨他自己遭殃”的自然與傳統教育影響、我們這一代所形成的“羊狼觀”,從根本上來了個颠覆,徹底翻了個過。

如今說起對下一代的教育我很發愁。社會發展到現今階段,很多關于教育的傳統觀點都發生了改變,像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幸福觀,善惡觀啥的。就比如眼前的這個“羊狼觀”吧,到底該怎樣教育,怎樣講?

若仍講“狼吃羊”,如今的學齡前兒童都已經知道,卡通片裡喜羊羊與灰太狼的兒子小灰灰,早已成為好朋友了;迷幻中的小羊甚至還喊紅太狼是媽媽呢。

若不講“狼吃羊”,擔心萬一某一天遇到生活裡真正的狼,被它撲上來咬傷抑或吃了咋辦呀?

毛毛蟲的教育也是這樣沖突。毛毛蟲與人一樣是個生命,是以不忍心踩毛毛蟲;不踩毛毛蟲吧,又怕楊樹林保不住。

想來想去想不出一個左右逢源的折衷辦法。好在那天看到濕地森林公園管理者背着高壓噴霧器正在打藥,毛毛蟲問題興許已經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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