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場裡的德與美
文/楊洪生
一大早，我想出去走走。我家住在菜市場附近，今天就到那兒去看看，有沒有能展示山東人德美的事情。往窗外一看，漫天大雪。這樣的天氣，菜市場肯定沒幾個人。我猶豫了。這時想起一個偉大作家說過的話，“雪多大，故事多大。”我“武裝”了一番出了家門。
遠遠望去，菜市場門口大小車輛來來往往，人流不息。走近了裡邊聲音嘈雜。門口,環衛勞工正在忙忙碌碌地掃着厚厚的積雪，看來雪下了好長時間了。
一進菜市場是我非常熟悉的兩家賣包子的吆喝聲。
這邊大爺一聲：“包子，熟了!”
對面大爺一聲：“剛打扇的包子，熱着哪！”
這邊一聲：包子，熟了，一個肉丸的！
那邊一聲：打扇了，打扇了，包子有肉不在褶上！
這邊一聲：韭菜豬肉包子，香着那！
那邊一聲：“一盆餡子，三勺子香油。”
這邊一聲喊，那邊一聲吆喝。合着那打扇的熱氣騰騰，合着那飄飄的雪花，兩家買賣好着哪，賣包子的兩家不斷流。别說下雪就是下雨也是從早賣到黑。
那邊一聲吆喝，這邊一聲喊。聽起來兩家子針尖對麥芒，其實，兩家子年來節到都走動。
顧客們都知道他們兩家子嘴上打官司，暗地裡都往買賣上使勁。豈止是放香油多少，菜品上，肉品上，手藝上，服務上，花樣品種上各有各的講究，味道上各有各的千秋，生怕比下去，砸了自家飯碗。顧客們分不出好孬來，都想嘗嘗。這一嘗嘗，兩家子就發财了。從一開始的夫妻店開到現在各有員工十四五人。門面從十幾平米到現在幾百平米，家裡小洋樓住了好幾年了。
人們的評價是，一般來說同行是冤家，兩家子十幾年來鬥而不破都是實實在在的買賣人。外地人說山東人就是厚道。
我往前走，“熱地瓜！”“熟了。”大爺那聲吆喝聲音之大乍乍毛毛地吓一跳。有意思的是大爺吆喝熱地瓜，他老婆輕聲細語喊熟了。這一男一女，一高一低，一粗一細聽起來很有風味，很有山東人的風味。惠民風光片上還有他們的片段呢。大爺常年烤地瓜，臉和脖子都烤得紅紅的。老婆卻白白胖胖，她啥也不管，她隻管笑眯眯地包裝收錢。她那雙手可不像是個烤地瓜的，白白嫩嫩的，讓人想入非非。以前這個市面上還有幾家烤地瓜的，不知為啥都走了，隻剩下他們老兩口。我買了一塊熱地瓜捧在手裡，剝了皮，吹吹，咬一口老甜了，吃到肚裡熱乎乎的。聽着“熱地瓜！”“熟了。”的吆喝聲，看着雪花飄，吃烤瓜，别有一番風味在心頭。
再往前走遇到一些人踩着雪，跺着腳在嘀嘀咕咕。嘀咕啥呢？我有點好奇。走過去一聽，是說今天市場上沒有韭菜，家裡誰非要吃韭菜餃子。昨天就說好了。市場上一時沒有隻好等等看。
這時一個大爺開着三輪車來了，滿滿一車菜蓋着棉被。有人問：“大爺。拉的啥菜啊？”那人說：“韭菜。”好家夥，一聽韭菜，好多人圍了上去。那大爺找好地方，停下車，立即解開車繩。有人問：“大爺，韭菜多少錢？”大爺停下手，看了看急切的人群。大爺是個老菜農，當然知道這是個賣高價的好時機。權衡再三，他果斷地說：“不漲價，二塊五。”大夥對這個價格很認可，昨天好天好道最好的韭菜也就是這個價啊，說：“你拿出韭菜來給大夥看看。”他撩開棉被一角拿出一把韭菜說：“新秧子，頭刀韭菜。”哇!翠綠的韭菜，沒幹尖，黃葉，白點，也沒使水，沒使土，一把也就二三斤。兩塊五值啊。這個說：“我來一把。”那個說：“我來兩把。”兩個市場管理者看着大爺是個實在人，說：“我倆幫你賣。你隻管收錢。”我也來了熱情把熱地瓜裝進兜裡，說：“我幫你裝袋子。”就這樣開賣。
正忙着來了一個老大爺。雖然腰闆挺直，兩眼炯炯有神，别的地方看上去八十往上了。我對排隊的衆人說：“先給這個老大爺稱上，大家有意見嗎？”大家說：“行啊。”有個大娘說，“這個老頭，我認識。住對面樓上。抗美援朝的老兵。他是越是艱險越向前。不下雪他可能不來，下的越大他越來，老毛病了。”有人說：“那怎麼叫毛病。那是慣性思維。”那老頭拿着韭菜，臨走，他朝大夥點點頭。啥意思？是謝謝大夥？還是謝謝社會？還是——說不準。
很順利，一車韭菜五多百斤，不到半個小時就賣完了，還有三把，大爺說不賣了要送給我們。我不要，兩個管理者也不要，說:“大爺，韭菜我們不但不要。還要獎勵你，你不任意提價，提高了我們這個市場的信任度。今天的管理費四元減半，我們收你兩元錢。”那大爺連聲說着：“謝謝，謝謝你們仨幫我了我的大忙。雪下得有點大，我還得趕緊回去給大棚除雪去，要是壓塌了那就損失大了。”大爺交了管理費，我們三人就走開了。剛走開賣韭菜的車就來了三、四輛。顯然沒有剛才的場面了，價格恐怕也要跌。我為大爺的實在暗暗叫好。
我又到别處轉了轉。在菜市場的另一個出入口，我看到一家賣彩票的門頭。門面很整潔，裡邊燈光明亮，有人走動，我想進去看看。進門碰見了那個賣韭菜的大爺。又想說謝謝。我揮揮手不必了。他還是說了話。“我覺得減免的那兩元錢放到自己日子裡不合适。我買了一張彩券，就當我捐了吧。”我連聲說：“好好。”我看到走去的大爺是個大高個，步子走得相當紮實有力。
我手伸進兜裡，想——抓了一把黏地瓜。真糟糕！趕緊回家換衣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