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華東
大家都知道部隊訓練用的手榴彈實彈，從拉弦後到爆炸是四至六秒鐘的時間，誰都不願意碰到拉弦後掉在身邊冒煙的手榴彈，我在部隊期間不幸碰到了一回。
一九八二年秋冬時候，我在鐵道兵四十七團一連任副連長。雖然青藏鐵路關角山遂道打通并通車好幾年了，由于關角山的地質複雜和易膨脹的原因，造成遂道内整體道床變形，須要開挖并用鋼筋混凝土加強。這是一場大戰，指戰員們二十四小時三班倒不停地忙着施工。就在這時上級首長指令再忙也要開展軍事訓練，要求部隊官兵忙中抽閑進行手榴彈投擲訓練，每人有一枚實彈投擲的體驗。
連首長分工，要我負責全連指戰員手榴彈實彈投擲的組織指揮，一位在我們連暫住等待轉業的楊指導員配合我。連隊後面兩個小山坡間有一個天然的投彈靶場，東高西低坡度不大，聽說全營都是用這個靶場投擲實彈的。
實彈投擲那天我一早就有些準備，穿上高幫解放鞋，将鞋帶系得緊緊的，紮好腰帶和文書盧立功一起來到靶場。看了看投彈場的掩體修得很好，有一米多高，掩體内也很平整，一小塊石子也沒有，面向靶場右後方五十多米處有一個巨大的石頭，能藏一個排的人員。
實彈投擲時，盧立功在我的左前方掩體内，他負責記成績。投彈手在我右前方，發彈員在投彈場和大部隊隐藏的中間，他隻能看到投彈手投彈，看不到手榴彈爆炸點，很安全的。由楊指導員指揮一次一個戰士領一枚實彈來到靶場投擲。一直投的都很順手，當輪到新兵張成義時，我看他一路走來好像有一點點緊張，走路的動作不太自然，我就叫他不要緊張，同時幫他将手榴彈的拉環套在他的小拇指上，要他按平時的訓練動作投就是了。我撤到他左後方一米五的位置，密切觀察他的一舉一動。我看他右腳向右後跨一大步，右手向後引彈時将手榴彈滑落在地上，此時弦已拉出，手榴彈在地上冒着白煙吱吱地響着，這時我心裡明白将要發生什麼，沒有時間考慮什麼，果斷地向手榴彈跟前躍跨一大步，右手正好抓到手榴彈，順勢将手榴彈扔出掩體外。再看張成義傻傻地站在那裡不知躲避，我又順勢抓住他的腰帶用力一壓就将他壓倒在地上。再看盧立功他五體緊緊貼在地上，腦袋頂住掩體内側。隻聽轟的一聲，手榴彈沒有着地就爆炸了，炸出的彈片沖擊掩體外側又飛向空中，發出刺耳的響聲。這一切楊指導員他看得清楚，立刻下令投彈訓練暫停并帶隊回營。
腦海裡翻來覆去的滾動着冒煙的手榴彈，和掩體外沒有着地就爆炸的驚險場面。耳邊還響着彈片沖擊掩體飛向空中的呼嘯聲，有點心慌，也有些後怕。好險呀！這幾秒鐘是怎麼度過的？剛才沒有時間害怕，剛才沒有機會去考慮什麼，如果剛才手榴彈在我手裡爆炸？如果剛才手榴彈沒有扔出掩體就爆炸會是什麼結果？這真的展現出時間就是生命，時間就是勝利，隻有争取到時間才能救自己，也才能救戰友，我總算做到了，我赢得這一點點的時間真讓我慶幸。
事發第二天，團部宣傳股熊幹事到我們連做了采訪，幾天後我看到鐵道兵報第二版有我的事迹，說部隊招開了表彰大會，并報上級首長準許立功。那有啊！當時關角遂道施工那麼緊張，幹部戰士們整天有三分之一的人在工地，有三分之一的在補覺，那還有時間開什麼大會，還有誰能記得這事，這瞬間之事隻有我自己時常想起，沒有誰有印象了，時間已經把此事抛到外太空去了。
三十八年過去彈指一揮間。我在微信上常看到一些上司，還有很多戰友們去關角山看看戰鬥過的地方時，總要到天峻烈士陵園悼念我們部隊五十五位烈士戰友，觸景生情每次都使我回憶這枚冒煙的手榴彈，它給我留下一個驚心動魄終生難忘的故事。沒有讓手榴彈有機會在我們身邊爆炸，要不然我們三個難兄難弟是有可能有人将永遠和關角山作伴，與關角山共享日月星辰。天峻烈士陵園有可能是五十六？五十七？還是五十八位？不管怎樣我們躲過了那一劫。
2016年6月，我和蘇州的戰友去西藏旅遊，來回經過關角山都是晚上，在列車上真的有些激動，老是睡不着覺，總想路過關角山遂道時能看到一點點熟悉的影子，很遺憾沒有發現，後來一打聽才知道我們列車通過的是新關角山遂道。
盧立功從部隊退伍回到河南老家，我多方打聽沒找到他的資訊。張成義随部隊戰友們一道兵改工成為鐵道部勞工，這家夥前些年在安哥拉工地得病，回國治療期間不幸離逝。我從二十局南通辦事處退休後，和老伴回到靖江鄉下老家，種種小菜，養點雞和鴨，後院栽點果樹和香椿，有時間看看書，散散步，看看手機上戰友群裡的聊天故事，回憶過去的人和事，過着平靜而舒适的晚年。
作者：盛華東，1968年3月從江蘇省靖江縣入伍，曾任47團1連副連長、指導員，團群工股股長
編輯：樂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