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曉彬好像是進體育圈“服雪役”的。在過去的27年裡，他每年有将近10個月在深山裡度過。亞布力的皚皚雪峰和玉泉的莽莽山林，看着他從帥氣小夥變成中年大叔，也終将見證他為雪白頭。
“每次下山我都有點兒不适應，街上車多，人也多。”23日下午，趁着隊伍休整期返城招生的他，見到記者時樸實地笑了。
今年49歲的溫曉彬，是哈爾濱市阿城區滑雪重點體校自由式滑雪隊的教練。隐入山林的這27年裡，他把一個個城郊孩子送上了“世界之巅”，為國家隊輸送了蔡雪桐、史萬成、徐德超、王雪梅、毛秉強、張可欣等一大批優秀滑雪運動員，其弟子斬獲數十個世界冠軍以及至少60個全國冠軍，有的還成為了國家隊教練……
曾窮到隻練“半冬雪”
溫曉彬是延壽人，曾是松花江地區滑雪隊隊員。1997年，他來到阿城，成為了滑雪體校的越野滑雪教練。從教以來，他當過兩次“轉型先鋒”。2003年，大陸開始引進U型場地技巧訓練項目。阿城的滑雪體校是當時國内較早開展單闆U型場地訓練的業餘體校，溫曉彬奉命主抓該項目，他培養的首批運動員蔡雪桐、史萬成、王雪梅、徐德超4人先後進入國家隊，多次在全國冬運會上奪金。北京冬奧會上，蔡雪桐獲得第四名。2011年，該體校增設自由式滑雪雙闆U型場地項目，溫曉彬又培養出張可欣、毛秉強，至今仍在國家隊裡擔當男女主力……
在成為頂尖選手之前，這些隊員們都曾有過一段艱苦、枯燥的山居歲月。“我們每年有将近10個月住在山上。冬季滑雪期，我帶隊在亞布力滑雪場訓練，山上很冷，風很大。夏天和秋天，我們去玉泉北山滑雪場練體能，山裡沒人，蚊蟲特别多，草叢裡還有蛇。”溫曉彬說，如今玉泉基地住宿條件好多了，“從平房變二樓了，不用再一屋擠六七個人。”
20多年前，阿城的隊員們大多使用的是省市隊淘汰的滑雪裝備。為了省錢，有時也買一二百塊的廉價滑雪服，摔一跤衣服就破了，溫曉彬經常晚上給孩子們補衣服。讓他記憶猶新的是，當年由于訓練經費緊張，隻夠在亞布力練“半冬雪”，他們隻能克服困難、加緊訓練。
溫曉彬與張可欣
跑遍鄉鎮學校尋苗
溫曉彬坦言，由于自由式滑雪訓練艱苦、危險系數較高，城區裡不好招生。為了尋找好苗子，多年來他跑遍了大嶺、小嶺、亞溝、玉泉等地的鄉鎮學校。
男子單闆滑雪U型池的全國冠軍徐德超，是溫曉彬從大嶺鄉挖來的。他相中了這個彈跳好的小孩，帶回來練了一年。由于家裡困難，徐德超一度想要放棄，溫曉彬特地去他家一番苦勸，最終把他領回了隊裡。“練好了成為專業運動員，不僅能改變命運，還有機會代表國家參加世界大賽！”溫曉彬的話點醒了徐德超，他憑借刻苦的訓練，當年冬天入選省隊，後來進入了國家隊，還拿過全國冠軍。
“00後”名将張可欣，是溫曉彬從雙豐鎮的學校操場上帶回來的，她年僅15歲就奪得了世界冠軍；在北京冬奧會上，她獲得女子U型場地技巧第七名。這個受傷也要滑向終點的堅強女孩，感動了很多人。溫曉彬記得，張可欣剛進隊時，父親和哥哥身體不好，她特别懂事，“平時幾乎不花錢，每次揣幾塊錢來訓練，再把錢原封不動地揣回去。”溫曉彬從最基礎的抱頭滾翻開始教起，張可欣訓練非常刻苦，主動給自己加課，她經常在角落裡反複練習，膽子也比男孩子大，是同批隊員中進步最快的。
前單闆滑雪國家隊隊員、全國冠軍王雪梅，從9歲起便跟随溫曉彬訓練，“這孩子從小玩單杠，能在杠上翻來翻去，跑步時腿上還綁沙袋，她的轉體和空翻很有力量。”溫曉彬回憶道，當年王雪梅是全隊年齡最小的，訓練結束後，經常因為想家哇哇大哭，他就耐心地哄着她。在隊裡練了一年半，王雪梅就被省隊相中，派了兩個男隊員把人“搶走”了。“她前幾天還給我打電話，邀請我‘五一’去成都參加她的婚禮。”溫曉彬欣慰地說。
溫曉彬與蔡雪桐
勸田徑選手改項 如今成國家隊教練
溫曉彬的弟子們不僅在國際大賽上斬獲金牌，有的還成為了優秀的教練員，葛達就是其中之一。葛達最初是在玉泉的一所高中練田徑，溫教練去當地選材時，發現這孩子很靈巧，便勸他改練滑雪。
“進隊的時候，我已經15歲了，其實沒抱太大希望。沒想到，這次改項徹底改變了我的命運。”葛達說，他後來進入了省隊，現在是北歐兩項的黑龍江省隊教練。在北京冬奧會期間，他擔任北歐兩項的國家隊教練兼領隊，他的弟子趙嘉文是北京冬奧會開幕式備受關注的主火炬手，也是第一位站在冬奧會北歐兩項賽場上的中國選手。幾個月前，葛達還帶隊在“十四冬”上替黑龍江包攬了該項目的三枚金牌。
“我真的很幸運，很感激溫曉彬教練，他的付出，我們一直都記得！”葛達說，當年溫教練訓練很嚴格，但平時待人很好，他在山上幫隊員們剃“卡尺”，還自掏腰包給隊員買鞋和衣服，連過春節也不回家。
圖檔均由受訪者提供
既是教練也是“保姆”
作為一名基層教練，溫曉彬的工作的确相當瑣碎。他負責招生、與家長溝通，還有日常訓練和帶隊參賽等。由于長時間無法下山，他學會了給隊員們理發，幫孩子們洗滑雪服、給雪闆打蠟，還會縫補蹦床網。冬天，他會細心地幫孩子們把鞋墊放在暖氣上烘烤……“他不隻是教練，還像個保姆一樣。”阿城區滑雪重點體校校長王寶清感佩地說。
每年除了在山上訓練的十個月，春天放假回家的兩個月裡，溫曉彬也不閑着，經常要去各地招生。“結婚可千萬别找滑雪教練，這是我的親友們總結出的‘教訓’。”溫曉彬的妻子趙玉妍苦笑道，他們的女兒今年高三了，曾向她抱怨過：“我長這麼大，我爸都沒咋陪我。”這幾年過春節，溫曉彬忙着訓練和比賽，沒能回家。趙玉妍早就習慣了啥事都自己扛着，她知道丈夫也不容易，“他總是曬黢黑回來，冬天臉被風吹得直掉皮，還得了風濕。”
春天去學校選苗時，溫曉彬留意到，以前去招生時學校大力推介，現在似乎也沒那麼熱情了，主要是擔心孩子訓練受傷。但他也欣慰地發現，自從北京冬奧會以後，很多人開始了解、關注雪上項目，他不必再跟學生和家長從頭講起……
2022年北京冬奧會上，溫曉彬有4名弟子參賽。他當時也在張家口執裁越野滑雪，進入奧運閉環後無法見面，沒能留下一張合影。明年，師徒們将會在哈爾濱亞冬會聚首，希望能把這個遺憾補上。
再過半個月，溫曉彬又要帶領16名小隊員進山了。“青山不老，為雪白頭。”這像極了他與滑雪項目的誓言和約定。“我希望能教出一個奧運冠軍！”溫曉彬的眼睛裡滿是期待……
龍頭新聞·生活報 記者：周際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