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這場對峙将成為一場消耗南韓社會和公衆耐心的持久戰。
▲當地時間2024年3月11日，南韓仁川，一家大學醫院中的醫務人員。圖/IC photo
文 | 陶短房
據央視新聞消息，南韓全國醫科大學教授緊急對策委員會當地時間4月23日召開的線上總會決定，南韓全國醫科大學教授将自本月25日起按計劃辭職，并自下周起每周停診一天。
此前，南韓大韓醫師協會緊急對策委員會就南韓政府提出的“允許醫科大學在政府原定擴招人數的50%至100%範圍内自主調整擴招規模”方案進行讨論。緊急對策委員會在會後表示，政府提出的方案不是“根本的解決問題的方法”，是以醫師協會不能接受。
随着南韓醫學院教授們宣布即将正式加入對抗政府“擴招醫改”行列，人們開始越來越熱烈地談論一個至關重要的話題：剛剛在議會大選中收獲一場慘敗的尹錫悅，此番能否頂得住壓力？
醫學院教授“開始辭職”
自2月20日開始，為抵制尹錫悅政府大幅增加南韓醫學院招生名額的“醫改”方案，總數在13000人以上，約占韓全部醫生總數三至四成的見習醫生開始廣泛辭職、罷工。政府則以拒絕接受辭職、吊銷行業證書、強迫服兵役等強硬手段應對。
公衆一度強烈支援政府“醫改”，希望借此減少就診難度和輪候時間，結果卻等來了更漫長的候診周期和更糟糕的就診體驗。
社會最反感的原本是高階醫生坐享高薪，是以在政府和醫生對抗之初，群眾幾乎一邊倒支援前者。但事态持久化後他們發現，走在抗争第一線的都并非真正收入豐厚的高階醫生，而是收入不過和普通白領半斤八兩、工作強度卻高得出奇的見習醫生。
3月16日，情況終于發生改變，南韓醫學院教授們揚言要親自下場了。
當天，号稱來自全國20所醫科大學和16個綜合大學醫學院系（全國共40個醫科大學和院系）的醫學院教授以“醫學院教授緊急委員會”名義舉行線上會議。會後由總召集人宣布，将自3月25日起開始辭職并“部分罷工”，以聲援見習醫生的“合理抗争”。
在南韓，醫學院教授并非僅負擔醫學院教學工作，而是所有醫療部門高階專科醫生的統稱，是南韓醫療衛生體系“金字塔”的最頂端所在。
見習醫生普遍辭職、罷工，政府還可動員軍隊衛生系統幹預等非常手段“硬挺”，一般患者和急診患者治療救助會受影響，但已預約的疑難雜症治療受影響不大。一旦醫學院教授加入抗争行列，則整個南韓醫療衛生金字塔都将搖搖欲墜，岌岌可危。
不過，教授們的抗争顯然是在“緩發引信”。他們遞交的是那種通常被南韓職場“行規”預設為“受理後1個月不回應則自動生效”的辭職信，且遞交後并沒有普遍展開諸如罷工和“辭職立即生效”在内的激進對抗措施。
然而，4月22日，南韓保健福祉部的高官再次“撮火”。第二副部長在新聞釋出會上聲稱“除非所在大學校長接受，否則辭職不會自動生效，現實是一個都不會被接受”。
與此同時，尹錫悅政府宣布成立“醫療改革特别委員會”，計劃由總統委員會、衛生部和其他相關部委官員外加20名左右專家組成，讨論“如何推動醫改”。
按既定計劃，2025年度醫學院招生名額将在4月底敲定，盡管選情不利之際曾有傳言稱“政府可能收回擴招方案”，但最新“吹風”卻顯示，尹錫悅政府打算“頭鐵”到底。
最新方案不過在原方案基礎上的“小修小補”，可能象征性減少擴招總量，也可能總量不變。授權各醫學院系自行“酌情”接受新配置設定到自己院系的“小配額”比例，“可在50%—100%間浮動”。
正如一位匿名醫生在網上所言，政府“耍弄推銷員話術，誘使對方在‘分期付款或一次付清’間二選一，而其實還有不購買的選項”。
于是，醫學院教授們的辭職“按計劃從4月25日正式開始”，并稱“如果政府沒有政策接受我們的辭職，我們将繼續下去”。
大韓醫師協會（KMA）和南韓見習醫生及住院醫生協會（KIRA）已宣布抵制政府牽頭的“醫療改革特别委員會”，這意味着他們已亮出自己的底牌：隻和政府讨論“是否擴招”，而不會和後者讨論“擴招多少”。
▲當地時間2024年4月1日，南韓光州，南韓總統尹錫悅就日前南韓醫改沖突問題發表“對國民談話”。圖/ IC photo
兩邊都下不來台
此前許多分析都認為，尹錫悅政府之是以不顧争議放出“擴招醫改”的勝負手，并不惜動用鐵腕強推，系其發現這一政策導緻不滿，在南韓社會已成為不分派系、陣營、階層的普遍情緒。尹錫悅希望借此提振低迷的民意支援率，確定執政黨及右翼在4月10日舉行的國會選舉中有所收獲。
既然國會選舉業已塵埃落定，執政黨及右翼事與願違地收獲一場慘敗，政府就應痛定思痛、改弦更張，至少松動一下已被證明對選情并無幫助的“擴招醫改”，緩解一下沖突對立情緒。
但選舉塵埃落定不過半個月，此次“擴招醫改”的急先鋒——保健福祉部再次“鳴鑼挑戰”，而此前幹打雷不下雨的醫學院教授們也終于作勢下場，這是怎麼回事呢？
尹錫悅政府也是迫于無奈。因國會選舉慘敗，總理、執政黨總召集人以下衆多高官辭職，保健福祉部高官雖基本置身事外，卻也受到極大震撼和沖擊，深感自己前途與“擴招醫改”命運已被綁在一起。
國會選舉結束後，尹錫悅在對南韓國民的“緻歉”中僅強調“溝通不夠”，卻表示将“更好地推動改革”，表明其完全不欲放棄包括“擴招醫改”在内的一切“尹記改革”，而僅打算通過“改善溝通”為“更好地改革”保駕護航。
正所謂綱舉目張，尹錫悅大綱既定，保健福祉部的“車馬炮”也隻能在尹錫悅設定好的棋盤上騰挪。
而醫學院教授們也别無選擇。KMA是此次見習醫生打頭陣的反“擴招醫改”抗争總策劃和公開支援者，“開戰”以來，收入和地位處于“金字塔”最底端的見習醫生“沖殺”在前，蒙受了政府幾乎所有制裁、懲罰。而“擴招醫改”最大受害者和真正享受“高薪高地位”殊榮的醫學院教授們卻“馬照跑舞照跳”，坐享見習醫生的“戰果”，自然說不過去，抗争也将難以避免。
正是在這種背景下，醫學院教授們才吞吞吐吐利用“自動辭職慣例”玩了個為期一個月的時間差。一個月行将到期，但政府不為所動。醫學院教授們就繼續用“開始辭職”“周歇一天”慢刀子割肉，目的仍是利用迫近的4月底“大限”，繼續給政府施壓。
▲資料圖：在南韓首爾拍攝的南韓中央醫療院的照片。圖/新華社
對峙恐成持久戰
4月25日是政府牽頭的“醫療改革特别委員會”既定啟動日，這個充滿挑釁的日子顯然注定不會迎來“全家福”，而隻會成為政府的又一個“一言堂”。尹錫悅的社會福利首席秘書說的明白，讓各院系享受“擴招配額下的靈活性”已是政府“最大誠意”，而“擴招”本身是絕對沒商量的。
同一日，醫學院教授們将“正式開始”的行動則象征性宣示“不商量就别商量了”，大家走着瞧。
問題在于尹錫悅有恃無恐——國會選舉已過，總統大選要等到2028年，且根據規則他不能再參選。
一方面，尹錫悅“管殺不管埋”；另一方面，醫學院教授們有見習醫生充當“炮灰”，雙方都“耗得起”。恐怕這場對峙将成為一場消耗南韓社會和公衆耐心的持久戰。
然而，南韓右翼及其所屬執政黨或許未必耗得起。醫學院教授們傳統上是右翼票倉，繼續耗下去隻會對右翼更加不利。尹錫悅不必考慮連選連任，但右翼和執政黨還得“玩”下去。這無疑為尹錫悅的“擴招醫改”又埋上了一層陰影。
撰稿 / 陶短房（專欄作家）
編輯 / 遲道華
校對 / 陳荻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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