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絲絲楊柳絲絲雨
九十一
今天是祝小薇的66歲生日，本來她不想過，但葛揚名和葛玮堅持要過。于是，昨天葛玮特意預訂了一個生日蛋糕。下班後，她到蛋糕店取了蛋糕就直接回了父母家。
葛玮的大哥和二哥從部隊轉業後，最初都在哈城政府機關工作，但如今他們和蘇磊一樣，全移民去了國外。她大哥一家去了澳洲，二哥去了紐西蘭，兄弟倆已經有八年沒有回國了。
葛揚名對于兩個兒子移民國外是堅決反對，說他們早晚會後悔。祝小薇勸葛揚名，“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都已經是成年人了，還是由他們自己決定吧。反正，隻要有玮玮在咱們身邊就行。”
葛玮對于兩個哥哥移民國外的事，自是不好多說，隻是希望他們有空時，盡可能回家看看爸媽，哪怕經常給爸媽打電話也行，畢竟歲月催人老。
還好，這些年，雖然葛玮的兩個哥哥沒有回家，但電話确實經常打，而且每次電話都會對父母噓寒問暖。葛楊名說兩個兒子隻是嘴上的關心，祝小薇則說總比連句暖和話都不說的強。于是，葛楊名說祝小薇是慈母多敗兒。
每每聽到葛揚名這樣說自己，性情如水的祝小薇就會和和緩緩地問葛揚名，“你知道啥是慈母多敗兒嗎？”
“話擺在那裡，還用我解釋嗎？”葛揚名總是這樣回答祝小薇
“我告訴你啊，這句話是出自《增廣賢文》，全句是，嚴父出孝子，慈母多敗兒。說得是母親太寵溺孩子，沒有教孩子做有素質的人，或者是沒有用正确的方法把孩子教育出來。從本質上講，并不是說當溫柔慈祥的母親就是錯的。是以，老葛，請你還是不要随便給我扣上這樣的帽子。”
有一次，葛玮、蘇玙和雲珺小聚，她們談到了自己的父母。葛玮說了父母的這個“老話題”，表示很難了解自己的爸媽怎麼就能做到對這麼一句話，來來回回的重複解讀？
蘇玙說“我家也一樣，要我看，咱們的爸爸這一輩子都想在文學素養上超過自己的妻子，估計他們已經忘了咱們的媽媽大學可是讀的中文系。”
雲珺則說，“玮玮，葛叔叔還好啦，起碼有讀私塾的底子，和你媽媽有時還能打個平手。我爸就不行了，可以說次次是敗将。”
于是，葛玮便對兩個好閨蜜發出這樣的人生感歎，“俺本不是獨生子女，現在卻承擔起獨生子女的全部責任。最頭疼的是，還要兼職法官。”
現在，葛揚名系着圍裙，第三次從廚房出來看挂在電視機上方牆上的石英表，已經六點半了，他在算着寶貝女兒回來的時間。
“爸，媽，我回來啦！”葛楊名看完時間剛回到廚房，就聽到葛玮的聲音。
“行了，你就别在這裡三心二意的了，快去和你寶貝女兒聊天吧。”正在炒菜的祝小薇笑着對葛楊名說，她太清楚自己丈夫對女兒的寵愛了，那絕對是“慈父多驕女”。
葛楊名沖祝小薇“嘿嘿”一笑，便出了廚房......
“爸，我媽呢？”葛玮把蛋糕放在茶幾上，轉身看到從廚房出來的葛揚名。
“炒菜呢！”葛揚名指了指廚房
“爸，我媽今天是壽星，你咋讓她進廚房啦？”葛玮笑着替葛揚名解下圍裙
“我沒讓你媽進廚房，是她自己進去的。”葛楊名說得是一本正經，“你媽有訓示，讓你陪老爸我聊天。”
“算了，我還是和媽一起做飯吧。”葛玮邊說邊系着圍裙向廚房走去
葛揚名一見葛玮去廚房，便笑着沖葛玮的背影大聲道，“這孩子，連咱家的最高訓示都敢不聽了。”
葛玮進了廚房，祝小薇正把剛做好的木耳炒雞蛋盛在盤子裡，“我不是讓你陪爸爸聊天嗎？咋進來啦？”
“天天聊，都不知聊啥好了。”葛玮洗手
“玮玮，你沒有孩子，還不能完全體會和懂得父母的心。”
祝小薇把盛好的菜遞給洗完手的葛玮，葛玮端着菜出了廚房，放到餐廳的桌上，很快又回到廚房。
“别看你爸每次接你哥的電話，總說他倆，其實他那是想他們了。”祝小薇洗着鍋，葛玮拿碗，“你爸愛和你聊天，除了他确實喜歡你，還有就是想了解你和司徒聰的情況。”
“我倆有啥情況可了解的！”
葛玮結婚這麼多年了，确實極少和父母談自己的小家瑣事，不是不想談，而是真心覺得沒啥可談的。她的性格決定了自己不喜歡談鍋碗瓢勺，家長裡短這些婆婆媽媽的事。
葛玮很清楚，如果雲珺和蘇玙不是自己的閨蜜，她同樣不會對她們小家庭的事感興趣。在這一點上，葛玮和柏樹還真的很像，她就是覺得這些事太牽扯自己的精力。不過與柏樹不同的是，葛玮倒不會因為不感興趣，就是以不結婚。
“你說你倆有啥情況可了解的？我問你，上次司徒聰回來，在家裡隻住了一晚就走了，這是不是情況？司徒聰代職結束後，本來可以直接回來，可他堅持留在了快反營。這是不是情況？這次他到五團當參謀長，咱們都不知道，這又是不是情況？還有，去年，軍裡調他回來，他就是不回，這是不是情況？再就是 ，明天他回來，你這個當妻子的都不知道，你自己說是不是情況？”祝小薇把洗好的鍋收好，用毛巾擦幹淨手，神情是特别的嚴肅，“玮玮，你不要以為這些事都沒什麼。我告訴你，一個家庭由盛到衰，夫妻從歡愛到失合，就是由這樣那樣的小事慢慢累積起來造成的，你别和沒事人一樣。”
“喲！媽，我回來是給你過生日的。可不是讓你借過生日，給我擺鴻門宴啊！”葛玮笑笑地說，随後收起笑，“放心吧，我的老媽，你女兒心裡有數。”
“還有數呢？”祝小薇瞪了一眼葛玮，“當初不讓你和司徒聰成，你倔的九頭牛都拉不回。現在既然成了，不管你倆之間出現什麼問題，你都應該把怎麼化解這些問題放在首位，而不應該掩耳盜鈴，裝着什麼都沒發生。玮玮，聽媽說，問題出現了，不管是逃避，還是置氣，那都是不行的。這不是因為你和司徒聰過日子，才會有這些事。你和誰過都一樣有這樣，或那樣的事，這就是生活。懂嗎？”
“懂......”葛玮笑着拖着長音答應着祝小薇
确實，葛玮還真是第一次知道在處理家庭沖突時，祝小薇是這麼有智慧的母親，她似乎明白父親和農村老家的親戚對祝小薇那樣尊重的原因了......
吃過飯，整理完廚房，葛玮就陪着父母看87版的《紅樓夢》電視劇。
出于好奇和本能，葛玮問祝小薇，“媽，你和我爸是咋知道司徒聰調回來了？”
“今天下午，你蘇叔叔叫我和你爸，還有你雲叔叔和丁阿姨去他家打牌......”祝小薇邊看電視，邊說——
“老葛，這下好了，司徒聰一回來，玮玮他們小兩口總算不再兩地分居了。”蘇立遠邊拿牌邊說
“司徒聰回來？回哪兒？”葛揚名被蘇立遠說糊塗了
“玮玮沒和你們說嗎？司徒聰調回來了，去五團當參謀長，下個月還要到國防大學進修三個月。”蘇立遠有些吃驚，這麼大的事，葛玮居然沒有和自己的父母說。
蘇立遠的話音剛落，祝小薇便接過話，“沒有，她啥也沒和我們講。你是聽誰說的？”
“玙玙昨晚說的，她讓老蘇問問幹部處，看是不是真的。”丁瑰不等蘇立遠回答，就搶着回答。
“幹部處說這星期就報到，我估摸着這兩天就該回來了。”蘇立遠回答
“别這兩天了，明天就回來了。”雲天龍接過話
“老雲，你也知道這事？”葛揚名看向了雲天龍
“他不知道，他是聽珺珺說明天和司徒聰到家。”趙玫玫解釋
“珺珺咋和司徒聰一起回來？”祝小薇糊塗了
“珺珺不是去雙城看思娟了嗎，司徒聰也去了，他們一塊回來。”趙玫玫又解釋
“哦！”祝小薇和葛揚名交換了下眼神，然後看似随意道，“可能玮玮不想讓我們老兩口又忙上忙下吧，反正她是沒告訴我們這事。”
“有可能，玮玮這孩子懂事，從小就不讓你們操心。”趙玫玫說得很真誠
“也可能是為了給你們老兩口一個驚喜，現在的年輕人，興搞這些。”丁瑰笑着補充
“幹部處還說了，去年夏天軍裡已經讓司徒聰回機關了，但他不願意，說想再幹一年。”蘇立遠扔出兩張牌，“對8！”繼續道，“老葛，你的女婿将來的發展啊，肯定比我家那個強。”
“你就别不知足了，文伯留學回來，現在幹得多好。”葛揚名擺了擺手
“再怎麼好，也是業務幹部，你看思明都進機關當參謀了。”蘇立遠搖了搖頭
“老蘇，我就知道你心裡不平衡，我覺得文伯幹技術挺好，比行政穩當。”雲天龍接過話，“你看雲岩，我就特别支援他當教員，一直幹業務。”
“老雲，你就别得便宜賣乖了，這幾個孩子中，哪個能和雲岩比？最年輕的博士生導師，全軍院校裡能有幾個？”蘇立遠反駁了雲天龍，然後看向葛揚名，“老葛，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噢？哦！對着呢！”葛楊名根本就不知道蘇立遠講了什麼話，他已經沒有心思打牌了......
葛玮聽了父母的講述，再聯系之前蘇玙和自己說的話。暗想，蘇玙怎麼早不讓她爸問？晚不讓她爸問？偏偏自己昨天剛告訴她，柏樹說司徒聰和雲珺一塊回來了才問？還好，她沒有說自己不知道這事。
為了不讓父母再為自己擔心，葛玮道，“其實司徒聰上次回來時，已經對我講了這事。隻是因為當時他二哥突然來電話，說他父親的病不能确診，再加上他要趕回去交接工作，就沒來得及告訴你們。”
“那你咋不和我們說？”葛揚名問
“爸，當時那種情況，我哪有心思和你們講這事。再說了，反正他過幾天就回來了。”
葛揚名本來正想着從哪裡切入和葛玮談，沒想到葛玮先說起此事，這正中他下懷，“玮玮，這話啊，你糊弄三歲的小孩子還行，想糊弄我和你媽，還差了些。
玮玮，爸問你，你急着去司徒聰家這事不假，那時你來不及說也行。可司徒聰臨走前來看我和你媽，呆了有小半天，他為啥不說？再就是，你從雙城回來這麼長時間了，為啥還不說？”葛揚名的神情非常嚴肅，“玮玮，這本來就是一句話的事，你說說自己剛才講的不告訴我們的理由，我和你媽能信嗎？”
“你爸說得沒錯，玮玮，如果你和司徒聰向我們隐瞞的是不好的事，怕我們一時半會兒受不了，這個我和你爸都能想得通。可你倆不說的是一件大好事，這放在哪裡也講不通啊。”祝小薇的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玮玮，爸還是那句話，爸就你一個女兒，你自己也知道，爸開始是堅決反對你和司徒聰在一起的。但你不聽，那你們既然已經在一起了，爸就希望你倆能恩恩愛愛得一直走下去。
沒錯，你結婚這些年，司徒聰家裡确實有太多的事麻煩到你。爸為啥每一次都站在司徒聰一邊？這其中的原因你很清楚，你結婚前，爸就對你講了，你不是嫁給司徒聰一個人，你嫁的是他那個你從未經曆過的苦日子的原生家庭。
玮玮，爸過去一直認為你做得很好，可自從我們知道司徒聰調回來，你倆都沒有告訴我們這件事之後，我和你媽就知道你倆之間一定是有問題了，到底是啥問題？問題出在哪一方，我和你媽不問，我們就想對你說，有問題咱不怕，先主動去解決。你要明白，出了問題，隻要不解決，問題就始終在那裡。如果主動去解決了，可問題确實解決不了了，并且還不是你的原因，那爸爸和媽媽一定選擇站在你這邊，這個家的大門，永遠都對我的寶貝女兒敞開。”葛揚名說得得是特别動情
“玮玮，你爸說了媽媽在廚房還沒來得及說的話。”祝小薇接過話
“爸，媽，你們真的是想多了。”葛玮聽了父母的話，突然很想把自己的委屈一股腦地全告訴他們。但是，她還是選擇了讓自己承受，她不能讓年近70歲的父母再為自己操心。
“那就好，我和你媽就擔心你倆有事。你看你們三個，人家珺珺的兒子都上學了。”葛楊名微微一笑，該說的都已經說了，他相信自己女兒的智慧。
“老爸，你終于還是暴露自己的真實想法了。”葛玮看到父親笑了，也就笑着調侃了一句。然後她站了起來，“爸，媽，我回去了，明天司徒聰就要回來了，我得把他換洗的衣服找出來。”
“一說正事，你就跑。”葛揚名歎了口氣
“好了，你就讓她快回去忙吧。”祝小薇沖葛楊名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說。然後轉向葛玮，“到家後，給我們來個電話。”
“知道！老爸老媽，再見！”葛玮沖父母招了招手，便離開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