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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并不如煙:我是落花生的女兒

作者:心若沉浮安之若素

我是落花生的女兒

許地山的散文名篇《落花生》您還記得嗎?它曾被編入國小國文課本。雖不足500字,但卻是不少人的文學啟蒙,也是人生啟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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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落花生》 作者:許地山

本文叙述的就是落花生女兒許燕吉的故事......

1933年1月,許燕吉出生在北平。她的名字是外祖父起的。燕者,生于北京也。吉者,可沖晦氣也。父親許地山是民國著名小說家、散文家,筆名落花生。被稱為老舍的引路人,也是民國才女張愛玲的恩師。

往事并不如煙:我是落花生的女兒

許燕吉全家福(1940年)

許地山(父親)、許燕吉、周俟松(母親)、周苓仲(哥哥)

1935年,經由胡适推薦,許地山前往香港大學任教。在那裡,許燕吉度過了短暫快樂的童年。

往事并不如煙:我是落花生的女兒

童年許燕吉

然,好景不長。1941年8月,許地山心髒病猝死,年僅49歲。時,許燕吉8歲。4個月之後,日本侵占香港,許燕吉全家不得不逃回内地。一家三口颠沛流離,漂泊于廣西、湖南、重慶等地,居無定所,直到抗戰後才回到了南京。1946年,在著名畫家徐悲鴻的資助下,許燕吉兄妹的學業才得以繼續,直到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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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學時期的許燕吉

1950年,勤奮好學的許燕吉考上了北京農業大學畜牧專業。在校期間,她與同學吳富融相識相戀。1954年畢業後,許燕吉被配置設定到石家莊奶牛場農科所,且與戀人吳富融結了婚。

1955年機關搞審查,上司要求許燕吉将其在讀書期間參加天主教的經過寫一份詳細的材料。那天有同伴約她上街,她随口說了句:“我去不了,我還得寫那個鬼材料呢!” 豈料就因“鬼材料”三個字,厄運就降臨到了許燕吉的頭上,且伴随了她的一生。她先是被隔離審查,在接下來的反右運動中,又被打成“反革命”、“右派”,且被開除公職。遭受如此沉重的打擊,緻使許燕吉腹中的胎兒尚未出世就夭折了。這一年,她失去了孩子,她失去了工作,得到的卻是“新生現行反革命”罪,且被判刑6年。入獄不久,為了跟她“劃清界限”,吳富融與她離了婚。沒了工作,沒了孩子,沒了家庭,沒了自由,1958年的大躍進,年僅25歲的許燕吉竟被“躍進”得一無所有了……

往事并不如煙:我是落花生的女兒

許燕吉(石家莊奶牛場農科所工作期間)

在那個年代,其他人的命運也未必見得有多麼平坦。按許燕吉的話,她的人生隻不過被“多扭了幾圈”而已。正如她後來所述:“生活在我們那個年代的人,說不清有多少人身不由己。人生被曆史的巨刃割得七零八落,如同摔碎在地上的泥娃娃,粘都粘不起來。我就是其中的一個。”

1964年,許燕吉刑滿釋放後,但還有5年的管制期。然,因無機關接收她這個勞改犯,她不得不去河北省第二監獄内當了一名制衣勞工。豈料,在那裡她竟遭到了一管教的逼婚。雖許燕吉并未屈從,但她卻鬼斧神差地喜歡上了一個叫吳一江的犯人。這令逼婚者惱羞成怒,且氣急敗壞地将她遣散,緻使這段凄苦的戀情無果而終。至此,許燕吉不再相信有愛情。五年管制期滿,也就是1969年,已是自由身的許燕吉被遣散到河北新樂縣大流鄉堅固村。然,無依無靠的她,靠掙的那點兒工分根本養活不了自己。苦苦掙紮了一年多的許燕吉意識到“這兒是待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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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燕吉(1969年遣散河北新樂農村前)

仍是文革亂世的1971年,許燕吉該去哪兒安身呢?南京是回不去了,隻能去“投奔”被發配在陝西眉縣的哥哥周苓仲了。曾被衆人羨慕不已的“書香門第”已是一錢不值,“滿腹經綸”的知識分子如今竟落到如此地步。許燕吉還記得,17年未見的兄妹倆抱頭痛哭那個凄涼的場面。然,痛哭歸痛哭,感慨歸感慨。如何活下去才是許燕吉面臨的最大“麻煩”。哥哥一家人也不過是靠口糧勉強度日。流落到此的許燕吉沒戶口,沒糧油關系,沒布票等各類票證,咋辦?

還是哥哥的想法現實些:“找個當地人嫁了吧!這樣,既能吃飽飯,咱們兄妹也有個照應。” 為了能留在哥哥身邊,兄妹間有個照應,許燕吉答應了。可嫁給誰,哥哥犯了難。這裡的男人都是農民大老粗,妹妹可是個大學生。沒想到,許燕吉卻說:“嫁給誰都行,不識字也沒關系,我又不跟他談古論今。” 就這樣,在哥哥朋友的介紹下,許燕吉認識了大她10歲的農民魏振德。

魏振德是個鳏夫,有個兒子,家雖不富裕,但吃飽穿暖不成問題。可是他胡子拉碴、個子不高,長相與許燕吉實在不般配。然,許燕吉卻根本不在乎。她對魏振德說:“我不要彩禮,但是我也不會做飯,以後還可能會影響到你兒子的前途,你若能接受,那我們就在一起過日子,若不行就算了。” 聽罷,魏振德頓感輕松,且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一個人能養家,也會做飯,我們都是種地的農民,有啥前途不前途的,你隻要對我兒子好就行,别人都有媽,就他沒有,怪可憐的。” 聽他這麼一說,許燕吉想起了自己那個未出生的孩子,心裡酸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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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燕吉和魏振德(拍攝于陝西眉縣)

就這樣,許燕吉嫁給了魏振德。雖然她不會做飯,但洗衣服、收拾家務是把好手。不僅如此,許燕吉還教魏振德的兒子讀書、寫字,拿他當親兒子疼。魏振德則一門心思幹活賺錢,讓老婆孩子吃飽穿暖,一家三口的日子過得很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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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燕吉與哥嫂及10歲的魏忠科(魏振德之子)的合影(1971年)

許燕吉不會忘記魏振德曾給予她那種質樸的尊重和看起來笨拙的照顧。魏振德清楚,他給不了許燕吉良好的物質和精神生活,他能給的隻有所有家務、農活都不會讓出生嬌貴的許燕吉插手。若不是厄運纏身使許燕吉懂得了認命,兩個出生及文化水準相差如此懸殊的人怎麼可能成為夫妻?許燕吉在魏振德身邊感受到的歲月靜好或許就是她該獲得的那種真愛吧?

解放後的曆次運動中,像許燕吉這樣中國知識分子不在少數,且許多人因不堪忍受命運的不公而選擇離開這個世界。然,許燕吉卻用自己的質樸與達觀找到了一條活下去的路。晚年時,許燕吉曾這樣解讀自己當時的心态:“國家的事不是我能左右的,一個小人物在人海裡就是微塵一粒,風把你吹到哪兒就是哪兒。我的心态好是因為我覺得自己隻能這樣,别無選擇。”

一眨眼“八年抗戰”的時間過去了,許燕吉原以為自己的餘生就要在陝西眉縣的窮山僻壤裡這樣度過了。然,一封來自南京母親的信打破了她現有生活的平靜。1979年,在糾正冤假錯案的落實政策中,許燕吉終于得以平反,恢複了工作,并要求其回南京辦理手續。當悲喜交集的許燕吉含淚将這一消息告訴魏振德時,他才知道了她的婆姨是“誰”。半年後,許燕吉回來了,但村裡人卻以為她是回來辦離婚的。沒想到,她是來接丈夫和兒子的。後來才得知,許燕吉已在江蘇農科院工作,且在那裡為丈夫找了一份放羊的工作,她還幫他的兒子找好了學校。1983年,許燕吉将魏振德和其子魏忠科的戶口遷到了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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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振德和許燕吉(南京)

其實,許燕吉周圍的人都曾勸她,給魏振德一些經濟補償離婚算了,沒必要搭上自己的後半生。然,許燕吉卻并不認同。她說:“在我最艱難的時候,是他接納了我,給了我依靠。現在他老了,沒有勞動能力了,我有義務養他。我不能傷害他。” 許燕吉的邏輯非常簡單,“婚姻是非常嚴肅的,即使沒有愛情,也是一個契約。”盡管許燕吉已是江蘇省農科院副研究員,還是南京市政協委員、台盟南京市委委員、南京市台聯理事等,但她對自己“拎得清”:“社會地位的高下是當政者予以的,自己還是那個自己,并沒有什麼可自诩的。”

許燕吉将自己的人生經曆寫成了一本書,取名《麻花人生》,後又改為《我是落花生的女兒》)。她說:“麻花雖然被扭被炸,仍不失可口。我的人生隻不過是比别人多扭了幾圈而已。”

往事并不如煙:我是落花生的女兒

2006年魏振德去世,享年83歲。2013年,許燕吉因癌症在南京病逝,享年81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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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年魏振德和許燕吉

在多災多難,命運多舛的一生中,許燕吉面對逆境,從不怨天尤人,樂觀豁達,積極向上。哥哥周苓仲書寫了這樣一幅挽聯來評價妹妹的人生:

上聯:曾經風高浪急曆千苦

下聯:依然心平氣和對全生

橫批:豁達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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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年許燕吉

暮年之時,回想往事,她寫道:“他(父親)的落花生精神已遺傳到我的血液中-不羨靓果枝頭,甘為土中一顆小花生,盡力作為有用的人,也很充實自信。” 即使生命走到了盡頭,她也要發揮落花生精神,捐獻自己遺體為醫學研究做出最後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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