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女主一直被寄養在外面,後來被接回來府裡,卻不知她早已懷了男主的崽!
【文章選段】
月上花梢,密林深處,傳來些許鳥鳴。
師暄妍繞過昨日所經的那片溪水,遠處,不少衣衫鮮亮的貴人正走馬射獵,笑聲被風遠遠揚起,吹散入林中。
放鷹台下仙鶴騰雲紋蒙紗宮燈,披覆四野之中,光焰青黎,色如初曙。
裙袂飛揚在春夜裡,漸漸沒入燈光所不及之處。
她循着昨日的記憶,尋向放鷹台外。
但這時,人煙已遠,忽地傳來幾道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沉重的腳步聲蓦地箭步竄至近前,一下便阻攔在了師暄妍的身前,來人身着棗紅掐腰圓領袍,肚腩便便,看着有三四十歲,是個彪形大漢。
師暄妍蓦地眼眸滾圓,急忙退後,後邊又有一同樣身材年紀的男人,前後阻擊,攔住了她去路。
來者絕非善類。
她警惕地往一旁撤開,這時,那大漢一個縱身飛撲,便朝着師暄妍撲來。
猶如餓了三天的野狼,看到了鮮美可口的食物。
他的嘴裡獰笑着:“美人,讓我親一口!”
他一過來,身上濃烈的酒味兒便怎麼遮也遮掩不住。沖鼻欲嘔。
師暄妍身材細弱,哪裡是其敵手。
眼看那人的嘴唇愈來愈近,渾厚惡臭混雜了食糜酒氣的灼熱氣息,灑在她的頰上,惡心肥厚的嘴唇近在咫尺。
師暄妍咬住銀牙,屈膝要擊打他的下面。
蓦地一支寒箭從空林之中射出,勁道極大,準頭極高,一瞬便直直地釘入那男人的後背。
霎時血沫四濺,那個壯碩男人被一箭紮透,向前吐出一口血來,血沫落在師暄妍的玉頸窩中,溫度還是滾燙的。
師暄妍怔怔地放下了擡起的膝,這時,身後那包夾的男人看到死了人,忙逃之夭夭,唯恐自己也被箭矢射中。
但,林中又飛來一箭。
“噗——”一聲,箭頭入肉,醉漢立仆。
短短幾個瞬息,那兩個醉漢連一句遺言也沒交代,便橫屍在了當場。
師暄妍瞳眸睖睜,花容失了血色,煞白煞白,眼睫上沾了粒粒血霧,直至林中傳來疾馳的馬蹄聲,她才怔怔地擡眸看來。
為首之人是一名身着騎裝的年輕男子,約莫弱冠年紀,身姿巍峨,器宇軒昂,氣度宛如昭陽初升,在黑夜之中也尤為醒目。
他身後跟着十七八名步軍,皆是羽林衛打扮。
但來人卻不是封墨。
男子下馬來,抱拳道:“在下來遲,讓娘子受驚了,這兩個醉鬼是受人指使,跟了娘子一路了,已被在下處決。娘子勿壞了心情,郎君就在前面不遠等候娘子。”
少女像是被吓住了,身子被施了定身法一動不動,男人将腰折得更低一些,面上含着親切溫和的笑意:“在下崔白,字靜訓。”
師暄妍方才醒回神,向崔靜訓行禮:“多謝。”
莫非,此人就是長信侯崔白?師暄妍想了下,又緩緩搖首。
長信侯深居簡出,不喜與人打交道,封墨同她一樣才回長安不久,怎會結識這般人物。或許不過同名罷了,畢竟長安崔家若市,僅次于李、甯。
師暄妍的胸口撲撲地跳動,輕輕點頭,向着遠處輕緩走去。
淺草蜿蜒入銀光如屑的林中,略含潮意的春夜涼風,窸窸窣窣地撥弄着林間天然造設絕妙無比的琴弦。
走了沒多遠,衣裙便被四下裡初萌的草葉濡濕,少女雪膚如玉,頸邊被噴灑了淋漓點點的血霧,擡眸,望向林中倚馬的男子。
月光澆在他的身上,男子的手撫着馬鞍,動作慢條斯理。他的腳邊橫着一杆宮燈,燈火幽幽,似是舔着黑夜的火熱喉舌,将無邊夜色,舐了一隅燙洞出來。
男人像是早已等候多時了,眉宇間多了幾分不耐。
師暄妍一見他便發憷,怯怯地上前去,到他面前站定,低着頭,小聲喚了一句“郎君”。
少女螓首低垂,烏發墜肩,實是可憐。
甯煙嶼望着她,此刻的師暄妍好不狼狽,原本怪責的心理也少了許多,隻留下不鹹不淡的一句:“你身後跟了兩個尾巴,你一直沒發現?如連這點警覺都沒有,日後在侯府,若有人對付你,你隻會處處掣肘,任人拿捏。”
師暄妍本就驚魂未定,又遭他數落,卻一個字也反駁不了,咬住了唇瓣。
末了,她輕輕擡高眉梢,望向燈光晃曜下男子明朗俊逸的面容,細聲道:“郎君說,我遺落了一件東西在你那兒,今日還我,不知是何物,為何不直接派人送過來。”
師暄妍考慮這個問題,隻能想到,怕是一些私密之物,不好被侯府發現,是以隻能單獨歸還。
但她接着又想,自己能遺落何物在他手裡?
甯煙嶼的目光落在少女腰間。
少女纖腰不盈一握,柔韌如絲,藕花色絲縧邊墜着一枚雨露狀的玉佩,玉質上乘,映着燈火呈現溫潤流光,宛如有水盈于其間。
這枚玉佩與他腰間那一枚形制相似。他的這一枚,是母後留下的。
聽說這兩枚玉佩是當年西南小國進貢之物,除了母後那有一塊,再者,便是大姑母那裡有了。
她腰間之玉,莫非是從大長公主姑母那處得來?
那一刻甯煙嶼眉心微跳,脫口而出:“你腰間的玉。”
師暄妍一怔,指尖撫過腰際,想起這塊玉的來曆,不禁心尖顫顫的:“這是,是大長公主所贈。”
萬萬不可在他面前提起襄王,否則,師暄妍能想到自己就完了。
“過來。”
甯煙嶼扯着長眉,指令道。
師暄妍隻好向他靠了過去,一步一挪。
“郎君,方才那兩個跟着我的人,你知道是誰麼?”
她隻想此刻岔開話題,讓他不要把這事往下細細追究。
清風拂來,吹開少女額前與生俱來的細碎絨毛,額發下,一雙秋水長眸清湛而透亮,猶如琉璃珠般,更有一股易碎的脆弱。
定定地望着人時,像是能望進人心底裡去。
甯煙嶼道:“是你家中之人。”
師暄妍也猜到多半如此:“多謝郎君,我知道是誰了。”
看來她還不算蠢。
甯恪淡淡想道。
但接着,少女便嗓音幽微地喚了一聲:“封墨。”
“……”
少女咬着紅嫩的唇輕輕擡眸,眸光閃爍着自作聰明和些許懼意:“我知曉你是誰了,但我不會出去胡說的。你能不能把我的東西還我?”
甯煙嶼扯着眉,手從馬背上拿了下來,立身如岩。
“你叫我封墨?”
少女瑟瑟地問:“你不是嗎?”
她的眼眶暈着紅,幾分疑惑,幾分難以置信。
也不知她是何來的自信,認定他是封墨,難道僅因為他昨日向封老将軍借了身羽林衛的騎裝?
甯煙嶼的胸口聞言之後動了一動,有什麼像就要噴薄而出。
涼風習習,拂卷發絲,将少女的裙袂一點點搴開,撩擦過他的皂靴。
如同洛陽飛雪漫天的冬夜,她用柔軟的臂膀,環住他的腰,圓潤的指頭一寸寸在他身上丈量……
他忽然忍住了。
望向師暄妍,微笑道:“你真是聰明。”
“郎君,你把那東西,還了我吧。”
少女的嗓音又軟又柔,裙袂在春夜濕潤的涼風裡拂動,宛如一重重出水的蓮瓣。
她向上攤開手心,指尖打着顫,低聲,幽微地懇求着。
令聽者無不動容。
遠處崔靜訓帶着人正巡視放風,遠遠地,隻見男人們身上的銀甲反襯出月光的寒意。
偏巧這幾日有狩獵,甯煙嶼一時技癢,與崔靜訓等人一同去借了羽林衛的騎裝。
沒想到卻讓這冒冒失失的女子,誤以為自己是封墨。
也好。
她對他,不過隻是利用而已。
他也沒必要對她坦誠相待。
靜夜的林中似起了一層寒霧,薄薄的霧氣彌漫而來,将腳邊橫斜的宮燈撲滅,周遭陷入了一團黢暗。
少女身姿纖弱,被月光勾勒出一抹幽靜姽婳的輪廓,似宣紙上傳神的走筆。
甯煙嶼搭上她的掌心,長指點在少女的掌心的膩理,紋路纖細,褶印不深,分明初春的涼夜裡,她的手掌卻沁出了濕漉漉的香汗。
被他觸碰的瞬間,師暄妍身子輕顫。
“緊張?”
她緩緩點頭,聲音裡更多了渴求:“郎君,之前洛陽……是我對你不起……我當時是真的沒有辦法……”
甯煙嶼哂然,對于她說的話,他已經學會了一個字都不信。
師暄妍眼眸發紅,垂着眼睑,顫栗的小手在涼風中,輕汗被迅速吹涼、揮發,她頸邊的血迹,也逐漸凝涸。
明知他不信,師暄妍也想今後多條出路,并不想把他給狠狠地得罪了,不由地為自己辯解道:“我當時,的确要被舅舅和舅媽嫁給洛陽郡守的次子,關于他的人品,郎君可以自去打聽,想郎君以前在洛陽也待了多年,必能了解得一二,知道我所言非虛。我從江家逃出以後,一心隻想回長安,質問他們。我父母當年把我送出長安,我不怪他們,時勢所逼,可為什麼多年來,他們從來都不曾看過我?”
少女的嗓音含着委屈,含着不甘,淚飛作雨,沾濕鴉睫,一顆顆如珠子般從眼眶裡滾落。
甯煙嶼的拇指抵住虎口,少年的墨發被春風吹皺,一绺貼于顴骨,襯得人如峥嵘群玉之山,更見凜然。
“後來,我是無意間聽到郎君和下屬談話,才知道陛下下了罪己诏,長安侯府的車馬來接我了……十七年,般般終于等到了一個回家的機會,我不能錯過。不求郎君體諒,隻求郎君相信,我在洛陽的那件罪過,玷辱了郎君玉體,我不是有意……”
倘若那個時候,她沒有離開,而是與他一道回了長安。
這侯府嫡女,不知還有沒有她的位置,可憐那時師暄妍,還對親緣親情心存幻想。
她知曉,剛剛行了那般媾合之事,再講離開的話,他必定不能準允,是以師暄妍隻好賭這一把,不告而别,先回長安。
甯煙嶼眼眸微暗,眼眶微抖。
太妙了,她竟還敢講,她玷辱他之事。
他收緊掌下的力度,一下将少女可憐的不足一握的皓腕擒拿,稍一用力,便仿佛能聽到掌心底下骨骼化為齑粉的聲音。
他甯恪,此生,從未被一個女子如此戲弄過。
第一次鬼迷心竅,原來當真是被蒙蔽了心眼。
師暄妍的腕骨很細,伶仃一截,被攥得生疼生疼,她委屈地噙着淚珠望着面前朝他發難的男子:“郎君,我說的都是真的,這一次,如有一字半字虛言,就叫我萬箭攢心不得往生。”
甯煙嶼嗤道:“師般般,你莫非還以為——”
少女的眼波蓦地一晃,目中浮露出一絲痛意。
他下手的力道驟然一松,少女踉跄地後退了半步,小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因為痛楚,她的臉頰迅速失去了血色。
甯煙嶼微驚:“我可沒碰過你的肚子。”
一時間他疑心她是否又撿起了老本行,苦肉計騙他。
甯煙嶼腳背挑起宮燈長杆,向上踢了一腳,長臂撈起燈盞,取下腰間蹀躞上所挂火石,将燈火引燃。
燈晖照見女孩子蒼白的容顔,她的額頭上挂滿了香汗,眼窩處幾縷青筋痙攣,像是劇痛不止所緻。
這必然不是裝的了。
師暄妍疼得跌倒向身旁一棵百年的古木樹幹上,扶着老樹盤虬的枝幹,幹嘔起來。
盡管胃裡像是翻江倒海,可卻什麼也吐不出,小腹的疼痛更是如刀絞般,鑽心的疼痛沒入四肢百骸,齊齊發作,耳邊仿佛聽不到什麼聲音,隻剩下濃重尖銳的蜂鳴。
甯煙嶼看她痛楚難當,不知是發作了什麼舊疾,從前于折葵别院從未見過。
顧不上許多,甯煙嶼摟住了少女的細腰,将她打橫了抱起,輕飄飄一把送上了馬背。
“你這毛病開國侯府知道麼?”
他扶于飛馳的馬背撥開前路橫斜的松枝,疾聲問道。
師暄妍挂滿淋漓汗珠的白嫩臉蛋,輕輕搖動,虛弱無力地歪着脖頸,險險便要從馬背上滑落。
“别告訴他們。”
甯煙嶼自後懷攏春腰,右手執缰,左臂将玉人扣向自己。
疼痛之感仍未消散。
其實師暄妍隐隐約約能感覺到,自己一直月事不調,每逢來月事,總會小腹墜痛難忍,但自從回到侯府以後,癸水已經兩月不至,自己恐怕是得了什麼病。
畢竟涉及女子私隐,師暄妍被看管嚴密,有蟬鬓晝夜監視着,她并不敢讓府醫來為她診脈。
原想此處天子駕行離宮,侯府參與盛會,她能有間隙尋到一個問診求醫的機會,但齊宣大長公主胡亂保媒,一下又讓她成為了侯府衆矢之的。
她眼下是走脫了他們的監視,可身旁卻有一個男人。
她實在不想讓一個男人窺得自己的私事,小手往他胸腹間推了推。
那力度,輕若柳綿,如蚍蜉撼樹,何嘗令男人有半分撼動。
甯煙嶼見她此時此際仍要逞強,薄唇一凜,策馬越過月華下蕭森的密林,往空地深處,燈火錦繡之處躍馬而去。
離宮外有他行獵的處所,是山腳下的一座宛如銅爐的青帳。
甯煙嶼在一片泛着銀光的溪水前停下馬,将師暄妍從馬背上抄起,橫在臂彎之中,朝青帳走去。
師暄妍疼得眉眼糾結,小腹内像是有錐子,一下更重一下地鑿着她的血肉之軀,疼得厲害。
他抱她的力度收得極緊,青帳近在咫尺之際,四角垂懸的雕花宮燈光明璀璨,映得身遭如白晝般明熾。
師暄妍晃然擡起眉彎,男人薄唇收斂,漆黑的長眸如淬了冷霜。
大步抱她入青帳以後,他将她輕放在行軍床上,回身冷調地指令青帳外:“讓華叔景來。”
華叔景,長安第一名醫,一生行醫救人,桃李無數。
封墨是羽林中郎将之子,自小寄養在外,沒想到他在長安交友廣闊,連華叔景也請得來。
師暄妍沒有細細思量,隻因被疼痛折磨得,雖是到了榻上,依然疼得難忍,行軍床上單薄的身子禁不住嬰兒般蜷縮起來,捂着肚子的指尖兀自發顫。
甯煙嶼被手臂上的觸覺提醒,視線一低,隻見師暄妍的一隻小手抓着他的袍角,因為疼痛而過于用力,直将他身上的皂色外披往下扯。
扯動間,一绺青絲自少女的頸邊滑落。
燈燭煌煌朗照下,欺霜勝雪的玉頸邊血珠點點,尤為醒目。
她今夜是不能留宿的,還要回離宮裡去,否則于她名節有礙。
雖然甯煙嶼也不知,如她這樣的女子,還會否把不值一錢的名節放在心上,但出于對她的保護,此事還是不宜外揚。
他從少女的腰間取下了一截錦帕,蘸了銅盆裡的熱水,替她擦拭起青絲底下裸.露的肌膚來,幸得這些血珠并未沾惹上她的裙衫,否則處理起來更為麻煩。
看師暄妍疼得咬緊了齒尖,說不出一句話來,他本該是如逞了惡氣,心下暢快的。
但,一股說不上來的郁躁,在親眼目睹她的痛楚時,侵襲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