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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華:寫作的捷徑隻有一個字“寫”

作者:新網師
餘華:寫作的捷徑隻有一個字“寫”
餘華:寫作的捷徑隻有一個字“寫”

總會有一些學生或者年輕人問我“怎樣才能成為一個作家”?我說:隻有一個字——寫,除此以外沒有别的方法。

寫就像是人生裡的經曆,沒有經曆就構不成你的人生,不去寫的話就不會擁有你的作品。

我剛開始寫小說的時候是很功利的,之前我幹了五年牙醫,我不喜歡那份工作,我想換一份舒服自由的工作,就是文化館的工作,然後開始寫小說。

剛寫小說的時候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寫,就拿起一本文學雜志,打開來随便找了一個短篇小說研究,什麼時候分行,什麼地方用什麼标點符号,我第一次學習的短篇小說分行很多,語言也比較簡潔,我就這樣學下來。

剛開始很艱難,坐在書桌前的時候,腦子裡什麼都沒有,逼着自己寫下來,必須往下寫,這對任何一個想成為作家的人是第一個障礙。

我要寫一萬字,還要寫得更長,而且要寫得有内容。

好在寫作的過程對寫作者會有酬謝,我記得第一篇小說寫得烏七八糟,不知道要寫什麼,但是自我感覺裡面有幾句話寫得特别好——我竟然能寫出這麼牛的句子來,很得意,對自己有信心了,這就是寫作對我的酬謝。不過這篇小說沒有發表,手稿也不知道去哪裡了。

然後寫第二篇,裡面好像有故事了。再寫第三篇,不僅有故事,還有人物了,很幸運這第三篇發表了。

當時我們家有一個院子,郵差騎車過來把退稿從圍牆外面扔進來,隻要聽到很響的聲音就知道退稿來了,連我父親都知道。

有時候如果飛進來像雪花一樣飄揚的薄薄的信,我父親就說這次有希望。

我一九八三年發表小說,兩年以後,一九八五年當我再去幾家文學雜志的編輯部時,發現已經沒有這樣的機會了,自由投稿拆都不拆就塞進麻袋讓收廢品的拉走,成名作家或者已經發表過作品的作家黑壓壓一大片,光這些作家的新作已讓文學雜志的版面不夠用了,這時候編輯們不需要尋找自由來稿,編發一下自己聯系的作家的作品就夠了。

是以我很幸運,假如我晚兩年寫小說,現在我還在拔牙,這就是命運。

對我來說,坐下來寫作很重要,這是第一個障礙物,越過去了就是一條新的道路,沒越過去隻能原地踏步。

怎樣才能成為作家?首先要讓你的屁股和椅子建立起友誼來,你要坐下來,能夠長時間坐在那裡。

看書,一定要看名著

一直以來我都有這樣的感受,一個好的作家,首先是一個好的讀者,因為閱讀好的作品,可以養育自己好的文學趣味,尤其是在一個作家剛剛從事寫作的時候,閱讀是一個重要的環節。

當時我還年輕,和你們現在的年齡差不多,很想知道那些名作家是怎麼說的,就是想從名人名言裡找到一條捷徑,我很幸運,看到了傑克·倫敦寫給一位想成為作家的年輕人的信,在信裡他說了一句話,大緻意思是讀拜倫一行詩,勝過讀一百本文學雜志。

我馬上明白這個道理了,就是不要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文學雜志上,不管這個文學雜志有多麼優秀,五十年、一百年以後那上面發表的作品能夠流傳下去的,我想寥寥無幾,更不用說那些并不優秀的文學雜志了。

從那時起,我養成了一個習慣,不再去讀文學雜志,開始大量閱讀經典文學作品,我現在書架上接近一半的文學書籍都是那個時候買的。看川端康成、卡夫卡、海明威、馬爾克斯、福克納等。川端康成教會了我如何細緻地描述,川端康成把我引入寫作之門後,卡夫卡給予我的是寫作的自由。

最好的閱讀是懷着空白之心去閱讀,赤條條來去無牽挂的那種閱讀,什麼都不要帶上,這樣的閱讀會讓自己變得越來越寬廣,如果以先入為主的方式去閱讀,就是挑食似的閱讀,會讓自己變得狹窄起來。

不要太在意寫作技巧

過分考慮技巧,小說是寫不出來的。我現在不太在意技巧了。

寫了這麼多年,技術是過關的,關鍵是對小說的認識。二十世紀的認為十九世紀的文學不真實,不真實就是太故事化,太情節化。二十世紀的小說家就分崩離析,各走各的路了,有生活化的平鋪直叙,有日記體的,有形式主義走極端的……

現在無論是中國作家還是外國作家,态度基本是一緻的,要回到小說本來的宗旨。你寫生活,就不用寫小說,寫随筆、紀實類就好,比小說表達得更真實。

就說傳記,讀卓别林的自傳,肯定比讀無名小卒的自傳有吸引力。普通人沒人給他寫傳記,既然小說的主人公是普通人,肯定不應該用寫傳記的方式去寫,要用寫故事的方式去寫。這是對小說的認識。

很多人到現在還用法國新小說的方式,這是文學商業化後出現的流派。現在人們慢慢達成了共識:當作家沒有力量時,他會尋求形式與技巧;當作家有力量了,他顧不上這些。我們的文學越來越沒力量時,形式主義就泛濫。

我寫這麼多年小說,太知道了。用各種方式把小說寫得花哨太容易。讓小說緊緊抓住人,打動人,又不流于淺薄是不容易的。

寫出好故事是我的追求。小說本質還是講故事,比的是誰把故事寫得更有力量,更吸引人。我不是能寫大故事的人,還沒試過。作品至少要吸引自己,連自己也不吸引,肯定寫不下去。

寫些活生生的更有力量

有人說年齡越大越理智,恰恰相反,我年齡越大越相信感覺,而不相信教條。

剛寫作時,總想把世界的本質寫出來。對世界本質的了解,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答案。

對小說家來說,要表達對生活、人生、命運、世界的感受。作家的優秀與否,和他長期在寫作中叙述的訓練分不開。

寫到什麼地方,筆下的人物該說什麼話,這一句在叙述中能達到什麼效果。這是一種判斷,一種必須掌握的技能。寫些活生生的更有力量。

我寫《活着》,寫了部我從沒那樣寫過的小說,口語化的小說。以前寫總帶着某種意象、詩意的叙述,通過叙述去看,叙述者成為了全知全能的人。

到《活着》,用什麼辦法都不對,書中老人不在我筆下,來到我面前時也不清晰。有天早上起來,我采用了另一種叙述方法,用第一人稱一下就寫了幾千字,感覺找到了。

福貴把兒子的屍體埋在樹下時,天已蒙蒙亮。他瞞着妻子埋完兒子。

他從地上站起來,看見那條小路,兒子每天走這條小路去上學。他在月光下的心情必須要寫,否則下面就無從下筆。

餘華:寫作的捷徑隻有一個字“寫”

寫在最後: 寫作的捷徑隻有一個字,就是寫,寫個二三十年,寫作就變成了你的生活。人都想走捷徑,就跟學英文一樣,我問朋友有沒有捷徑,對方告訴我,隻有一個方法,就是背單詞,越笨的人有時學得反而越好,就是因為他肯下功夫。

作者:餘華

來源 : LH來慧

編輯:吳文琴

稽核:柳靜 黃小瑜

餘華:寫作的捷徑隻有一個字“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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