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變又叫蛻變,一般指在蟄伏中向更好或更完美的方面極大蛻變,類似于毛毛蟲在蛹中完成成為蝴蝶的過程,破繭的一刹那就是蝶變了。引申到人的經曆中,經曆過了痛苦和磨難所取得的進步,就稱為蝶變或靈魂的升華。
寫作的過程,恰似一隻被幽囚的蟲蛹。你被千絲萬縷的線織進厚厚的繭裡。沒有人能幫助你,你要想獲得新生和自由,就隻能靠自己,一點一點,從内部咬破那層殼,從黑暗裡破繭而出,來到一個可以看見陽光的世界。在破繭而出的那一刻,你就變成一隻美麗的蝴蝶。
真正意義上的寫作,就像是一場漫長而孤獨的夜行。無邊的黑暗包圍着你,沒有可以交談的旅伴,也沒有可以休息的驿站。你一個人走在無邊的曠野上,走在沒有道路的荒原上。目的地到底有多遠?不知道。何時可以到達?不知道。你唯一知道的,就是無論刮風還是下雨,都不能停下來,都得義無反顧地往前走。隻有擺脫這幽囚心靈的殼,你才能創造更好的自己和更好的作品。
陳忠實為了完成《白鹿原》的寫作,一個人在自己的故鄉祖居地忍耐住了青燈黃卷螢窗雪案式的孤獨和寂寞,最終完成了《白鹿原》的寫作。寫作時間跨度從1988年4月開始,至1992年3月下旬,整整曆時三個年頭,中間還因故中斷過幾次。草稿和複稿近百萬字,都是在他的故鄉灞橋西蔣村祖屋内完成的。
陳忠實老家所在的那個村子,當年還相當閉塞,村子裡的房屋緊靠着地理上的白鹿原北坡坡跟,電視信号被擋住了,電視劇無法收看,隻能當收音機收聽《新聞聯播》,隻有一條七八華裡的土石公路,可以通到汽車站,一旦下雨下雪,他幾乎就出不了門。
為了能在一個安靜的狀态下完成《白鹿原》的寫作,陳忠實甚至改變了過去的“晝伏夜出”的寫作習慣。他下午三四點鐘以後終止工作,主要是為了保證明天能連續寫作。剛開始的頭兩個月沒有經驗,寫得順利時就延續到晚上,第二天起床後,感覺心神疲憊,思維遲鈍,便決定提早一點結束,以便使腦子得到休整。
停止寫作後,那些人物還在腦子裡聚集不散。故事情節還在連續發展,仍然不能達到休息的目的,隻得采取一些五花八門的辦法,把那些人物和故事盡快從腦子裡驅逐出去,以便能使自己盡快清淨下來。他離開書桌坐到院子裡,喝茶聽秦腔,把收音機的音量開到最大,讓那種強烈的音樂和唱腔,把腦子裡的人物和故事,徹底驅逐幹淨。
但這個辦法有時不起作用。他給院子裡的花木剪枝,施肥,噴灑農藥,他發現,一旦專注于某項勞動,效果最好。無論冬夏,傍晚時分,他都去河邊散步,夏夜,有時會爬上山坡,用手電筒在刺叢中捉螞蚱。冬天,偶爾也會放一把野火燒荒。他發現,這些辦法管用,心境和情緒很快便得到調節,他可以預感到,明天早晨的寫作,将會有一個良好的開端。
他幾乎每天晚上臨睡前,都要喝幾盅白酒,然後,便會進入一種很踏實的睡眠。早晨起來後,習慣喝一種叫“陝青”的綠茶,連着喝掉幾乎一熱水瓶水,抽掉兩支雪茄,便漸漸進入半個世紀前的生活氛圍,那些人物也被呼喚回來,整個寫作情緒便醞釀起來,然後進入寫作。
長篇小說的寫作,一般需要較長的時間和更為穩靜的心态,是以,隻有在不為外物所動的甯靜心态下,才能使作家像大美不言的自然界那樣,從容不迫地在漸緩的季節變換中,孕育着成熟和豐收。
陳忠實曾經說過:“我生命體驗與藝術體驗之根紮在家鄉農村。我一離開都市的喧嚣,回到故鄉的綠原,心靈就會沉靜下來,青青禾苗的草腥味混合着泥土味,使人陶醉,鄉村雞鳴牛哞羊叫的氣息與農家生活的氛圍,是創作的最佳境界。”
能夠在現代化程序中,堅守自己的信仰與志趣,不為世俗紅塵所引誘,這是不容易做到的。真正的文學大師,必須在媚俗的環境中,恬然于自己的百年孤獨。陳忠實在創作《白鹿原》的時候,做到了不容易做到的事情:他堅守自己的信仰與志趣,恬然于自己的百年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