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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文學丨『尋蹤』——生态治理啟示《山中一日》

作者:成都生态環境
生态文學丨『尋蹤』——生态治理啟示《山中一日》

生态文學丨『尋蹤』①——見證曆史變遷《水潤天府幾千年》

生态文學丨『尋蹤』②——聆聽生态呼喚《錦瑟蛙鳴》

生态文學丨『尋蹤』③——追溯人文發源《濯錦江邊天下稀》

山中一日

從一棵紅豆到垃圾處理

我就住在龍泉山下。因為見慣不驚?因為熟視無睹?總之,有很長時日沒上山了。這天,閑着無事,宅在門窗緊閉、暖氣十足的混凝土空間刷短視訊玩。幾刷幾不刷,就刷到了龍泉山。山中的雲瀑、古樹、陽光、彩虹、雪嶺、飛鳥和清澈見底的溪流,無不是美的聚合體和具象物。短視訊的作者是我的攝影家朋友、“成都雪山拍攝第一人”嘉楠。突然就來了興緻。看天氣預報,正好,翌日有太陽。

生态文學丨『尋蹤』——生态治理啟示《山中一日》

沒加思索,我約了嘉楠,又約了成都植物愛好者、生态環境保護志願者詠哥。次日,冬晨,寒冷。去龍泉山,按照詠哥的建議,首先見的是紅豆樹。

生态文學丨『尋蹤』——生态治理啟示《山中一日》

(圖檔來源:市保護地和野保中心)

我與詠哥的住地,很近,隻隔着一條河水清亮、蘆葦搖曳的鹿溪河。開車,過橋,接了詠哥,又接了嘉楠,繼續向北,二十分鐘許,到了龍泉山西麓邊洛帶古鎮南側叔岷路橋頭。泊車,下橋,映入眼簾的,是沿洛溪兩岸一直延伸到洛水濕地公園的紅豆樹。紅豆樹皮色青綠,亭亭玉立,惜樹徑不大。詠哥看出了我和嘉楠的小失望,告訴我倆說,“這100多棵紅豆樹,剛栽沒幾年,是從幾公裡外龍泉山下洪安鎮大同村一戶農民那裡引進的。那戶農民把自家竹林中紅豆樹的種子,育成了苗木。”育種成苗,移苗成樹。“一年之計,莫如樹谷;十年之計,莫如樹木。” (《管子·權修》)明白了,慢才是成材之路的必由之路。洛水濕地公園裡建立有阿來書院、梁平書院,前幾天剛去看過,正在掃尾竣工——植樹種花,安頓房前宅後的生态。

又到了洛帶五鳳樓與三峨街之間的草坪上。這裡的十幾棵紅豆樹,就大得像模像樣了——成了一小片紅豆林。嘉楠的鏡頭裡,不僅雲朵、五鳳樓,連圍龍屋、龍泉山,也在紅豆林的林中和上方飛翔。這片紅豆林,是2005年秋天移栽的——它們的原鄉在十公裡以外的大面鎮天鵝村。

正待上車,嘉楠不見了。正尋間,卻見他從五鳳樓廣場興奮地小跑了來。原來,他拍了一幅滿意的照片。照片上,一隻飛禽展翅在古鎮一大片小青瓦的上空,很遠,但空氣能見度卻驚人地高。看了洛帶兩處遷徙來的紅豆景觀,又在鑽龍泉山的過程中,去見兩棵百年紅豆樹。

沿淮洛路走,從距萬興場下場口不遠的山脊,向南岔出,順村道下山。很快,右側,到了。這兩棵百年老樹,粗大,茁壯,威風八面。一棵立于荒草中,一棵立于三層條石圍合的土堆上。兩樹之間,有一棵稍小的女貞。女貞的存在與站位,讓我和山風一句話不說,也有了小說家才能編好的故事。此處原是鯉魚村農民的宅基地,農民移民下山後,将地和草木留在了山上。村裡有大塘,名鯉裕水庫。

生态文學丨『尋蹤』——生态治理啟示《山中一日》

(圖檔來源:市保護地和野保中心)

龍泉驿是聞名遐迩的客家聚居區,有“東山客家方言島”之謂,據說其山上山下的所有紅豆樹,都是客家人二三百年前,從南方閩粵贛交界處的大山中與祖先骨殖一并帶來的紅豆種子,種出來的。他們以紅豆對親人寄相思,以紅豆樹對故土寄鄉情,并視守護在房宅旁的紅豆樹為風水樹。正這樣遊思漫漶,卻見詠哥一邊撿拾地上的紅豆,一邊念念有詞:

願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是王維的《相思》。詠哥彎着腰,撥開荒草撿紅豆的樣子,像在河床上淘砂金。他的手指肚,将幾顆紅豆擦拭得紅光滿面。他告訴我,他要把紅豆撿回去育苗。現在我終于明白他帶我們見樹、首先見紅豆樹的原因——除了國家二級重點保護植物紅豆樹是客鄉龍泉驿的鄉樹,還因他自己是一名鄉情缱绻的客家人。

生态文學丨『尋蹤』——生态治理啟示《山中一日》

(圖檔來源:市保護地和野保中心)

如果回到前幾年來這個地方,一定會聞到劇烈刺鼻的垃圾味,如果是夏天,那味更是惡心。但現在,不僅一點味沒有,山風拂動的空氣還那麼曉暢、清新。

生态文學丨『尋蹤』——生态治理啟示《山中一日》

龐大的長安垃圾場,原先就在山脊上淮洛路邊,距兩棵紅豆樹僅二三公裡遠。現在看不見了。車行淮洛路,我看見的,是路邊左側,群山環抱的長安靜脈産業園,一片藍白相間、特别顯眼的建築。建築上有大字“成都環境集團萬興環保發電廠”。

看見這樣的城市垃圾處理項目,不禁想起2021年夏天,參加四川省和重慶市生态環境保護部門主辦的一個名“川渝生态環境行”的作家采風活動。正是這個走訪考察了成都、泸州、重慶等地環保機構和設施、長達6天的公益活動,讓我了解到一座城市産生的源源不斷的垃圾去了哪裡,變成了啥;知道了污水、廢氣的排放和噪音問題,是如何被監測和處理的。這一切,讓我對每一個崗位上的環保人充滿了發自内心的敬意。這次活動,我寫有一萬多字的散文《一滴水的折光》,發表在《生态文化》雜志和《四川日報》上。

生态文學丨『尋蹤』——生态治理啟示《山中一日》

眼前是成都萬興環保發電廠一、二期項目。一期工程于2017年3月投産;項目占地約180 畝,批複總投資13.01億元人民币,日處理垃圾2400噸,日産電120萬度;廠内有4台600噸/天的機械爐排焚燒爐,配套建設4台餘熱鍋爐和2台25兆瓦的汽輪發電機組,同步建設煙氣淨化、污水處理、飛灰固化等環保設施。二期工程是四川最大的垃圾焚燒發電項目,于2020年12月建成投運,日處理生活垃圾3000噸、污泥420噸;項目配備4條生活垃圾焚燒線、5條污泥幹化生産線、2台30兆瓦汽輪發電機組,日發電量150萬度。一、二期項目可處理全成都約30%的生活垃圾,供電給80多萬戶居民使用。

不遠處,成都萬興環保發電廠三期工程正在建設。該工程是亞洲最大垃圾協同焚燒處置單體項目,建成投産後,萬興一、二、三期合計每天能将1.05萬噸生活垃圾“變”成600多萬度電量,滿足成都近200萬戶家庭日常使用所需。

昔日的垃圾場,不僅沒了異味,我還看見了龍泉山最遼闊、最茂盛的巴茅叢。一棵一棵的巴茅,追溝攆嶺,不管處于什麼站位,無一沒有名列前茅的威風與氣勢。

從一個偏旁提供生态環境,從另一個偏旁化解廢物污染——不管從哪個角度看,成都東山龍泉山,都是成都這座一線大城的恩山。

嘉楠的鏡頭,一直在追蹤一隻盤旋在高高煙囪附近的大鷹。

從一株流蘇到生态環境

路邊,林中不遠處,一株植物,不大,但紅火得特别妖娆,煞是好看,仿佛萬綠叢中一點紅,是專為它取的網名。這株植物叫野漆樹。

山中轉悠,幾個上坡,幾回下坡,就到了一塊還算向陽、開闊的坡地。

一條狹小的旱溝裡,一片荒草、一叢灌木中,一棵看上去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古的樹,以一己之力,拚命掙出狹溝,向廣闊的天空生長,拓展生命的壯麗。它越向上,枝桠越是打開、密布,形如一把佛塵,一刻不休把路過的空氣、霧岚和歪風邪氣打掃。

生态文學丨『尋蹤』——生态治理啟示《山中一日》

詠哥指着這棵樹,大聲武氣說,看,流蘇,龍泉山最孤獨的樹!見我們不解,又說:“整個龍泉山脈,隻此一棵。樹齡應該有三百年了,以前住在這裡、現搬遷到山下陽光城居住的一位九旬老婆婆說,她小時候見到這棵樹時,是這麼大,現在還是這麼大。開年後,三四月份,流蘇滿樹的小碎白花,覆霜蓋雪一般,那才好看。”

生态文學丨『尋蹤』——生态治理啟示《山中一日》

我再一次望向流蘇,發現它并不孤獨。主幹剛一出土,就分成兩幹,二者以兄弟姐妹,或情人、知己的身份認同,彼此扶攜,共同成長,将孤獨排開在流蘇王國之外。沒錯,此地是一棵樹的國,是流蘇用自己的盛大綻放撐開的孤絕與繁華。

流蘇樹是國家二級保護植物,屬落葉灌木或喬木,高可達20米,耐寒、耐旱、耐瘠薄,忌積水,生長速度較慢,壽命長。因該樹花序為圓錐形,所生小花繁多,極似流蘇飾品,故名流蘇。著名詞人、五代時期前蜀宰相韋莊雲:“紅樓别夜堪惆怅,香燈半卷流蘇帳。”(《花間集》韋莊卷)

站在流蘇身旁,望向山頂脊線,看見了萬興場旁邊的萬興學校,看見山坡上一叢一叢的青翠竹林,流蘇一樣向我瀑來布來,把我罩住。

生态文學丨『尋蹤』——生态治理啟示《山中一日》

如今的龍泉山,看見竹林,就看見了曾經的人家。竹林,是農家宅院的林盤、風水和生産生活資料。因地質災害等原因,生态移民後,龍泉山做了宅地複耕、退耕還林等生态修複工作,曾經的宅基地成了竹的美好家園。站在這裡,我使了老勁兒采氣,采到的全是肥肥的綠、透亮的無——哪裡還有糞池和牲畜逸出的氣息?睜了老眼四尋,哪裡還有包括塑膠袋在内的各種生産、生活和旅遊垃圾?

上金龍寺的旅遊環線上,見有三三兩兩大學生模樣的男女,身着新款羽絨服,在景觀道上徒步,表情和煦,神情盎然。

在金龍長城頂端“好漢廣場”,在不小于180度的“會當淩絕頂,一覽衆山小”(杜甫《望嶽》)的視野中,右看了龍泉驿城區,左看了青白江城區。而此處的龍泉山,呈現的是層巒疊障、雲飛霧繞的山景,又是大海的波濤,它們合而分,分而合,從眼底一直鋪衍到天邊。端的是樹挨樹成林,林接林成海。

詠哥從“青山不墨千秋畫,綠水無弦萬古琴。”(林則徐《試帖詩稿》)中拈出“青山不墨”四字,作為此處觀龍泉山景的景名,我頗以為然,撫掌呼妙。

然後,沿一條古柏森森的陡峭小道,向不遠處山頂上的金龍寺爬去。

生态文學丨『尋蹤』——生态治理啟示《山中一日》

寺門邊門牌顯示,此地為洛帶鎮“長安街社群3組3号”。一跨入寺門,院壩上的一棵雪松、一棵核桃樹,就長在了瞳仁上。

寺内最古老的林木圍合在大殿兩側和後方。殿前右角,一株樹葉正黃的粗大皂莢,樹齡275歲。樹身在一兩米高處一分為二,嘉楠的鏡頭,将其向南的主幹與古老的宗教檐角,連在了一起。皂莢,落葉喬木,三級保護植物。殿後的榆樹,左側的楓楊(麻柳),也有很好的觀感。即便這樣,即便地處“青山不墨”的環境,我依然沒能在寺中感受到清代簡州牧徐琰筆下“萬樹清飚空上界,五更皓月滿中天”(《宿金龍寺》)的萬樹氣象。《重修柏茂山金龍寺碑記》載: “柏茂山之有古寺也,炎漢肇修,後周遞造玉女銅官而外撐奇峰。”盤坐柏茂山(海拔836米)的金龍寺,是一座始建于兩漢時期的古寺。它與南邊長松山(海拔1051米)昔日的長松寺,北邊雲頂山(海拔982米)的慈雲寺,構成了龍泉山脈主峰脊線上一道最古老最華美的世外鐘聲。

生态文學丨『尋蹤』——生态治理啟示《山中一日》

下山,過金龍街場時,前方有三條路,我們走了中間那條。沿密林中的山谷上山,上到無車道可上時,開始步行。在一座小橋處,駐了步。站在橋上,詠哥左指溪水,右指潭水,開始滔滔不絕介紹起植被與水的關系來。而林中的鳥兒,卻并沒是以閉上鳥嘴,反而用網紅主播“人來瘋”的興奮,展開了對詠哥聲嗓的PK。

這是一條自然溪溝,林木稀少的那些年,每到旱季就斷流,每到澇季就山洪成災。周圍團轉的草木、田地和農民生活,一斷流,就得吃天幹地旱的苦頭。一漲水,水土不保,土壤越沖越薄。生态變好後,大冬天的,大半月沒下雨了,這溪溝還在流水,這水潭還是滿滿一潭。樹有多高,根有多深。樹根越長、越大、越深,越能保水土,這也是二十多年來龍泉山選擇植種高大闊葉喬木的底因。這時,我想到了《尚書·大禹谟》中的一句話:“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四季常如春。”

見路邊有幾棵櫻桃樹被野草、葛藤纏了,詠哥就本能地一邊伸手“管護”,一邊喃喃自語:“這些櫻桃樹以前長得多好。把它們身上的野草、葛藤扯了,明年開春再來,保準可吃上一大簸箕櫻桃。”

眼前的森林中有楠木(貞楠、潤楠、黑殼楠)、銀杏、栾樹、香椿、苦楝、樸樹、無患子、皂莢、黃葛樹、烏桕、松、柏、竹、桤木、黃連、青岡等本地鄉土樹種。遠遠望去,一個一個山包上那些濃密的柏樹林,青綠得很厚,厚如一頂一頂黛墨色的禮帽。

生态文學丨『尋蹤』——生态治理啟示《山中一日》

置身山中,山體生态的複活、改觀與葳甤,除了能改善水土、氣候,還能在諸多方面提升生态環境品質,帶來想到和想不到的好處:比如生物多樣性得到恢複,食物鍊得到豐富和伸延,各種猛禽等野生動物增多;比如季風得到控制,溫度、幹濕度得到調節,天氣回歸正常,人體舒适感增強;比如噪音被消解、減弱;比如空氣污染得到過濾與淨化,空氣變清新,能見度提高;比如山體林景可觀可賞性凸現,遊客、民宿增多;比如市民人居環境變得更美,更宜居……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什麼樹都有。林子大了,時間就不夠了。天色漸暗,黃昏将至。一切一切的感遇,正應和了“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文化心境。

作者簡介:凸凹,本名魏平。生于成都西都江堰邊,現居成都東龍泉山下。詩人,小說家,編劇。中國作協會員、四川省詩歌學會副會長、成都市作協副主席。獲有楊升庵文學獎、劉伯溫詩歌獎、冰心散文獎等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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