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斷絲連、轉瞬即逝、用雞蛋碰石頭，都是很好的愛｜故事開放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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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歡迎來到故事開放麥，這裡是 故事FM 的全新單元，我們去線下收集故事，面對面地見證一段人生，然後把其中一些帶回來，轉交給你。
今天你會聽到的 4 個故事，來自 故事FM 在 1 月 28 日舉辦的線下活動：「那也是很好的愛」。據說古希臘人用來表述「愛」的詞，至少有四個：Eros , Philia , Storge , Agape ，分别描述了情愛、友愛、親情之愛和一種神聖無私的利他之愛。我們相信，愛不止一種面貌，而且愛帶來無限可能。
或者讓我們回到最初的問題：愛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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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娜
今天的第一位講述者是來自德國的倪娜。她在大學期間學的是中文，曾經在台南和武漢留學過，也曾經在上海、廣州和北京工作過，現在她從事口譯和筆譯工作，她将用中文為我們講述一個關于她的家庭的故事。
大家好，我的名字叫
倪娜
。我的家庭背景比較複雜，我的父親是在南斯拉夫社會主義聯邦共和國出生的，奶奶是匈牙利人，爺爺是德國人。 50 年代末我爺爺的父親開了家庭會議，宣布全家要移民到德國去，是以我家裡的人把東西打包好，拖家帶口坐滿了一個火車車廂，因為擔心在新家吃不慣，他們還帶了三桶豬油。
小時候，奶奶經常給我講老家的故事，我很愛聽，但是最動人的故事，她一直沒跟我講。我今天想跟大家分享這個故事，這是關于我奶奶的情書的故事。
我父親老家是塞爾維亞的一個自治省，今天叫伏伊伏丁那自治省，在曆史上，這個地區曾經屬于奧匈帝國、南斯拉夫王國、匈牙利王國、南斯拉夫社會主義聯邦共和國等，是一個多民族的地區，那裡生活有塞爾維亞、克羅地亞、匈牙利、德國、斯洛伐克、羅馬尼亞等民族。很多人精通幾門語言，比如我奶奶會講匈牙利語和克羅地亞語，我爺爺除了母語德語之外，還會講克羅地亞和匈牙利語。
二戰時期，納粹德國和匈牙利的部隊入侵了我父親的老家，老家成為了匈牙利的一部分。匈牙利和德國軍隊對當地的塞亞維亞和猶太人進行了慘無人道的殺戮，當地的德國少數民族陷入了戰争漩渦之中，有的自願加入了納粹的德國軍隊，有的被強制性征召入伍。 1944 年，紅軍和鐵托遊擊隊戰勝了德國和匈牙利的部隊，遊擊隊将納粹政權的暴行集體有罪的理論用于德國少數民族，對他們采取殺害、送往集中營、沒收财産、不給予南斯拉夫國籍和禁止他們在公共場所說德語的報複性措施。
爺爺和奶奶是在這個戰亂的時期結的婚，我父親是 1945 年出生的。我爺爺有三個妹妹，她們的丈夫都死在戰場上，她們變成了寡婦，隻能靠自己養家糊口。這時我的曾祖父從遠方的親戚處得知德國出了政策，允許南斯拉夫的德國後裔回到德國去。出于對後代的前途的考慮，曾祖父 1958 年決定全家離開南斯拉夫，前往德國去，語言不通的奶奶、我父親、姑姑等人一起到了德國，他們需要适應完全陌生的環境和生活節奏。
我奶奶原本在老家過着安靜的家庭主婦的生活，去了德國之後，她成為一名流水線上的女工。
我出生的時候我奶奶才 47 歲，我一直為我年輕漂亮和活潑的奶奶感到很自豪。奶奶不太在乎德語的複雜文法，她按照自己的方式說話，病句很多，匈牙利口音很重，但我們都能聽得懂，也覺得奶奶講話很好聽，很有個性。
爺爺是一個比較嚴肅的人，他比奶奶大 10 歲，做事有條有理，爺爺對我們小孩的要求很高，愛挑刺，奶奶反而特别寵我們，很開朗，是以我們小孩子跟奶奶很親，跟爺爺有距離感，我也一直覺得爺爺和奶奶不太般配。很遺憾，我奶奶很早就去世了。她得了胃癌， 1982 年在德國去世，享年隻有 59 歲。
爺爺比奶奶隻多活了幾年，然後也離開了我們。家裡人處理爺爺奶奶的遺物的時候，發現了一件牛皮紙信封，裡面裝了 150 多封信，我父親一翻開這些信就知道，這是奶奶的情書，但寫情書的人并不是我爺爺，而是奶奶結婚前的男友。父親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把這些信看完了，他慢慢了解奶奶一直藏在心底的初戀故事。
這位前男友名字叫 Nándor ，我奶奶是在老家與 Nándor 認識的，兩個人很快就陷入了愛河。那時候 Nándor 在布達佩斯上大學，學法律，奶奶則上了老家的師範學院，他們從 1941 年到 1944 年都在通信。那時整個歐洲陷入了戰火，除了談情說愛， Nándor 也在信裡跟我奶奶分享了許多關于文學、曆史和對當時政治的想法，他堅決反對法西斯理念，反對對猶太人的屠殺，他們彼此間有很深入的交流。因為 Nándor 的文筆很美，我父親讀這些信很投入、很感動，他甚至起了想認識 Nándor 的念頭。
很遺憾，我不會講匈牙利語，我父親讀的這些信我無法讀，但我認為它們對奶奶應該十分寶貴，否則她不會把它們帶到德國去，一直保管好、給子孫後代。
信堆中也有一份簡報是奶奶的姨媽幾十年前從老家寄給她的，這份簡報是關于一名法官的消息，法官開車撞死了一個人，被判幾年徒刑。在奶奶老家這個小城市，法官進監獄算是一個比較大的新聞。
這位被判刑的法官正好是奶奶的前任 Nándor 。奶奶的姨媽在老家，當時還健在，是以我父親想從她那兒多了解奶奶跟 Nándor 的故事。姨媽告訴我父親，奶奶跟 Nándor 兩家一直關系很好，兩個年輕人談戀愛也令兩家的人很高興。但 1944 年 Nándor 暑假回老家的時候，從布達佩斯把一個女同學帶回老家，奶奶看到這一幕很傷心，很吃醋。那時我爺爺已經看上了我奶奶，一直追她，奶奶一氣之下答應我爺爺嫁給他。
奶奶的父親很反對這一婚事，其中的一個原因是，我爺爺是德國人，但奶奶很固執，還是嫁給了我爺爺。結婚後奶奶辭掉了國小老師的工作，成為了家庭主婦和三個孩子的母親。通過奶奶的姨媽，我父親很快拿到了 Nándor 的聯系方式，父親就提筆給 Nándor 寫了第一封信：
「您好，我是 Jolly 的大兒子馬提亞斯，我母親不幸已經去世了。」
Nándor 馬上就回信了。他寫的第一句話是：「親愛的馬提亞斯，我見過你。當時你母親推着嬰兒車，在老家的河岸上散步。」
從那之後， Nándor 和我父親就開始經常通信，父親很驚訝地發現， Nándor 對遠在德國的奶奶的情況其實有所了解。他知道奶奶有三個孫女和一個外孫，我父親是一名中學老師，我姑姑嫁給了一名逃到德國來的匈牙利人。其實這些都是奶奶的姨媽告訴她的，這位姨媽也一直給我奶奶傳遞 Nándor 的境況。
父親從 Nándor 的信裡了解到：老家成為南斯拉夫共和國的一部分後， Nándor 離開了布達佩斯，在貝爾格拉德繼續上大學，畢業後成為一名威望很高的法官。 Nándor 娶的老婆是當地的猶太人，她遭受了納粹侵略者的迫害，被送到集中營，14歲時被從奧斯維辛集中營救出來，他們生了兩個女兒。正因為她們的特殊家庭背景， Nándor 的妻子和兩個女兒并不喜歡看到他與我父親經常通信，主要是因為這些信來自德國。
1987年， Nándor 的妻子和女兒去了以色列探親，趁她們不在，我父親專程開車到
南斯拉夫的老家拜訪了 Nándor ，他們兩個談得非常投緣， Nándor 是一位安靜，樂于思考、知識淵博的人，給我父親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Nándor 當時惋惜地說： Jolly 走得這麼早，太可惜了，實在太可惜了。
回德國後，父親和 Nándor 還是繼續通信，但三年後，父親突然不再收到 Nándor 的信，我們猜測，他已經在老家去世了。
這就是我的奶奶的故事，一份藕斷絲連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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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海嶽
第二個故事的主人公是羅海嶽，他是中國大陸第一位 CFRE （國際注冊職業籌款人）認證獲得者，先後在聯合國總部、美洲對話組織、紅樹林濕地保護基金會等機構工作過。
2007 年，他在英國創辦了 Ofund （中國留學生愛心助學基金），這也是英國最大的對華支教組織。從那以後，他一直在國内外非營利組織管理和籌款相關領域工作。現在，他是一家國内知名企業的公益營運負責人，今天他要分享的故事，也和公益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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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活動的前一天，羅海嶽踢球摔傷了腿，是以他拄着拐來了
我的職業有一些奇怪，剛剛大家可能聽到了，我是一個職業籌款人，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見過。我做的是什麼事情呢，就是幫助有需要的公益組織和這些機構去籌到款。
這在國外是一個專業化程度很高的工作，就像注冊的會計師律師等等，它背後有比較高的技術門檻，你要通過一系列的考試和學習和 5 - 7 年的實操以後，才有辦法去做的這麼一個事情。但是在國内，因為公益機構的職業化其實不夠強，公益機構的籌款就更說不上有專人和專業性的事情，這也是為什麼我們現在可能會碰到很多亂象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以我一直跟大家說，其實我做的工作其實我是在「賣愛」。
因為我相信每個人心中都有愛，那籌款人幹的事情其實就是想辦法把大家愛通過錢的方式給它掏出來，幫助到那些缺錢的人，是以我一直幹的是這麼一個事兒。
其實我從大學還在大學的時候就一直在做公益的事情，我大概大一的暑假創辦了一個自己的公益的基金會，從那個時候我開始做助學的事情，在那以後的十年裡，我的小小的機構可能一直在資助，到現在應該有超過 800 多名的學生完成了他們的學業。并不是當時一出發就想好要做這麼長時間的事情，更多的是一步一步就做到那裡了。
但是在中間我自己有一個很大的心路的變化。一開始剛做這個事情的時候，多少有那種救世主情結，因為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有力量、能夠幫助别人，那個時候覺得自己好厲害，對吧？你能做一點點的事情，這裡的孩子居然你給他 300 、 500 塊錢就可以管他一年。那個時候你覺，以我的能力能幫好多的孩子，一開始是非常嗨的一個狀态，直到後面幫的孩子多了以後，你開始麻木了。
這個時候你再聽到一些感人的故事，你已經沒有太多的感覺了，因為對你來說，當他是第 50 個、第 60 個、第 70 個孩子的時候，一個是你已經沒有精神去了解他真正的經曆是什麼了，另外一個，悲傷和不幸的故事，你聽到後面會發現都不停地在重複。是以有那麼三、五年的時間，我其實已經感受不到這些孩子給我帶來的力量和愛，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是我知道這個機構要營運下去，是以我一直在做那個事情。
然後有一個比較特殊的孩子，我今天想講的是這個故事，這是我在剛開始做助學的時候，非常早年的時候碰到的。我碰到她的時候，她大概二、三年級，在四川的藏區，甘孜州的一個孩子，國語說得不是很好，國小的班上大家都是 9 歲左右，她是一個快 15 歲的孩子，因為當地的孩子是你什麼時候開國小，我什麼時候開始上學，是以第一波孩子也不一定是入學年齡加入進來的。甚至是我都覺得她自己有點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多大了，她就覺得自己好像是十多歲的樣子。
這個孩子我們一直在資助她，我可能個人對她的關注會相對多一些。時間快進五六年，有一次我去找她的時候，她即将要聯考了，之後不管她是什麼樣的成績，至少都應該能讀到當地的一個類似中專的學校，她就要離開他的縣城了。
因為那個時候高校招生的名額應該已經放開了，隻要你願意上學，基本上還是能上學的，無非是要交多少錢，你能去一個多好的學校這麼一個問題。那一次見到她，可能是我某一次從國外回來，之前應該是有兩三年的時間沒有見她了。我知道我這次見完她，下一次見到她又是不知道多久，我們就到了一個她家的後山上去散步，我想陪她走一走，因為下一次見到她可能又是好幾年以後了。
她一路上沒有跟我多說太多的話，就一直在問我，說你下次還什麼時候會來，我什麼時候還會見得到你，我還見不見得到你？我覺得非常奇怪，因為我覺得如果你要見我或者我要見你，是個挺容易的事情，雖然遠，但是你隻要想去，我一個周末怎麼都到了。
但是我後來明白她說的是什麼：她覺得，一旦她考到城市裡去了，我會不會覺得我的任務就結束了？因為這個對我來說是一個工作，是以結束後我就再也不會去見她了？那一次的見面對她來說，心裡其實非常的重，但是這個是我後面才意識到的一個事情。
我臨走的時候，她把我的背包拿了過去，拿了一疊厚厚的作業本，那種田字格的作業本，厚厚的一疊作業本塞到我的包的最下面，她說你回去了再看。
然後我就覺得很奇怪，臨走前給我塞一堆紙，這是什麼樣的一個事兒？我說好好好，我回去再看，然後我确實就搭上了飛機、回到了深圳，然後我在收拾行李的時候，才想起了這疊紙在我的背包的最下面。
我拿出來一看，這疊紙是什麼？是她過去 4 年時間累積下來的對我的傾訴。她每次碰到困難的時候，不知道怎麼跟老師說，不知道怎麼跟同齡人說，她就會寫下一封信。因為我那時候在國外，她那封信她不知道怎麼寄給我，也不知道怎麼打給我，她也覺得這些事情非常細碎，沒有必要好像事無巨細地都跟你說，但是你好像是生命中唯一會在乎這件事情的的人。
因為她身世比較不典型：她的家裡有 7 個孩子，她是最小的，還在讀高中的時候，她的爸爸就已經 80 多歲了，是以可以說她是最不受重視的孩子。信裡面有很多的細節，但是我能想起的幾個非常打動我的點，有一個是她從大概中考的時候就意識到自己已經近視了，因為她坐在教室的第一排，依然看不清黑闆，但她總覺得是因為自己不夠努力，她不知道有近視這個東西。她覺得我應該是不夠努力，我沒有辦法看清黑闆上寫的東西，很多同學坐在我後面都能看得清，但是為什麼我坐在第一排我依然看不清，我是不是不會學習？
這個時候如果她身邊有人能夠快速發現這個問題，其實能夠很好的很簡單地就給她一個解決方案，但是她并沒有。她是一個非常自卑的孩子，但她會把它寫成一封信留下來，因為也不知道下一次見到我會是什麼時候，是以她就一直攢。
還有一些情況，比如說她在參加學校的運動會的時候，因為她比别的孩子都大，是以肯定是有優勢的，她甚至比學校裡面很多男生跑得都快，然後大家就覺得她是個怪物。大家覺得：你一個女生跑得這麼快，你肯定不正常，你可能是個男孩子，你不是個女孩子，一個女孩子是不可能跑這麼快的。她也不知道跟誰說這個事情，就隻能在學校這種體育課的時候，減慢速度、不去跑快，讓大家不要關注到她。這些故事都寫在她作業本裡面。
我也是翻完了作業本之後才發現，因為我之前知道了太多這些孩子的故事，我可能忽略了一個人在另一個人心中可能産生的能量和對她帶來的改變，對于我們來說，可能是一些非常簡單的，甚至對于我們來說很容易重複的一些動作和愛，但在對方的心裡可能是支撐她從不知道多少個困難走到現在的一個很重要的力量。
是以今天跟大家分享這個故事，一個是表達一下情感，另外一個也是希望大家能夠想起生活中一些非常小的善意。很可能你在給的時候你沒有多想，但它可能會改變對方那個人生命中很多的事情，反過來也是一樣。
-3-
小吉
第三個故事的主人公是小吉，她今年 24 歲，來自廣州，現在是一名香港的法律工作者。她無法到現場來參加活動，是以線上上分享了她的故事，你馬上要聽到的，就是小吉從香港發來的聲音。
（為保護講述者隐私，我們對小吉的故事做了變聲處理。）
大家晚上好，我是
小吉
，今天我要分享的故事是跟我的前任，準确來說是我的前夫有關的。
大概是在 2022 年的春天，那個時候香港疫情大爆發，全面封城，人心惶惶，我和我的室友們在家裡待了差不多有足足兩個月的時間。春季總是我一年中抑郁情緒最大化的季節，于是我的法國好朋友在受不了我連續輸出的負面情緒下，給我推薦了一個外國人常用的線上約會軟體。
注冊最初隻是為了消磨一些在家封閉的時光，我聊了幾位男嘉賓，有些接觸起來會比較油膩且輕浮，有的因為我長時間不回複，是以基本上都沒有了下文，我的前任憑借着持之以恒的每日問候，以及現代正常人的禮貌脫穎而出，成了我唯一一個也是第一個線下見面的男嘉賓。
第一次見面的地點定在我家，因為那個時候香港有堂食限制，我們哪都去不了，于是我和我的室友決定在家宴請他吃麥當勞外賣。我前任跨過了九龍和港島來到新界陌生女人的家裡約會，本身是非常緊張的，因為仙人跳的故事太具有警戒性了，他甚至在出門前專門把自己的身份證、信用卡從錢包裡面取了出來，才惴惴不安地過來赴約。
他有個習慣，就是在緊張的時候會滔滔不絕地輸出，于是整頓飯都是在聽他爆彈自己對于古典音樂的熱愛、聯考時候如何脫穎而出、怎麼樣拿到亞洲頂尖學府的全額獎學金等等，我和我的室友就是全程像「黑白奶牛貓」的表情包，隻能無知點點頭。
其實剛開始我是不太願意繼續跟他約會的，因為兩個人的背景、知識水準各方面實在是太不一樣了，也沒有什麼共同點。我們大概是在約會三個月以後确定在一起的，當然我在整個過程中都屬于比較猶豫的那一方，對他一直都沒有很心動的感覺，也都很想分手。他是信仰基督教的，有一天早晨我們約好了要一起去望周日的彌撒，我在出門前已經下定要跟他分手的決心，結果到了教堂，看到他雙手合十跪在墊子上的那一刻，我好像就又觸電一般地喜歡上了他。
為什麼會喜歡他？有很多的因素造成，迫于當時的情境， 2020 年的夏天，我開始了第一份工作。在香港做法律行業的開頭是非常艱難的，每一天都在情緒的邊緣遊走。除此之外，香港本地律所——當然也可能隻是我們所——的工作氛圍不是很好，同僚們爾虞我詐，每天跟港版「甄嬛傳」似的，我過得不是很開心。
但那個時候，我前任剛好是處于從大學生到研究所學生的暑假，他有比較多的空閑時間，是以每天早上他會牽着我的手，急匆匆地從新界趕去中環上班，然後送我到公司樓下，再匆匆忙忙地下樓去給我買好今天要吃的早餐送上來給我，他又會回到自己的宿舍睡覺，中午來接我吃飯，晚上來接我下班回家。這樣日複一日的陪伴，至少在我工作的最初提供了很多的情緒上的支援。
再來就是新冠，我們一家三人帶貓全陽了，我當時狀态很不好，燒到暈倒，他大半夜把我背去醫院，給我媽媽打電話、安慰我的家人。本身他自己是打了三針 Pfizer 疫苗，是以隻要及時離開我的住所，他大機率是不會感染的，但是他還是堅持寸步不離地照顧我，例如我燒糊塗了又不能吹風，他大可以在客廳繼續吹空調（因為香港的夏天真的特别熱），他卻坐在我床旁邊的地闆上，開一條小小的門縫吹吹風，守着我。
那個時候其實我已經卸下了外貌的光環，燒得又黑又醜，整個人都散發着幾天沒有洗澡洗頭的那種油氣，但他還是每一天都會抱着我猛親，一直誇我很漂亮。總之在生病期間，我特别幸福，我沒有上班，隻能兩個人鎖在小小的房間裡面擁抱。
在我們新冠的時候，不僅僅是我脫下了美女皮囊，他也是卸下了我不喜歡的武裝，變得無厘頭又可愛，我們在家的日常就是一起看卡通片、學小貓說話還有睡覺。大概是那個時候燒糊塗了，在新冠康複的第一個周日，就是他洗禮日，我和我的室友還有他，我們三個人一起搭地鐵去中環的聖約翰教堂去洗禮。在途中的我和他開玩笑說：「好想跟你結婚。」我的室友是個爽朗的天津女孩，她說「行，你們倆誰不結婚誰孫子」。然後我就賭氣，我想：結就結！這樣我就開始給我的 HR 發短信，我說我明天要請個假，因為我要去婚姻登記處結婚，他就開始在婚姻登記處官網上注冊報名，說哪天我們要去登記一下。我室友直接就傻掉了，這真的是一個非常荒謬的開頭。
婚禮那一天，我打扮成暗黑色新娘，穿着全黑的禮服和頭紗去了婚姻登記處，當登記處的文員讓我們起立，宣讀誓言時，我手持黑色捧花，我們四目相對，我看着他的眼睛說：「 I, 小吉，would take thee, xxx as my lawful, wedded husband, till death do us apart. 」
結束之後，我們請好朋友們在東方文華吃了下午茶，就當做是擺了一個小小的宴席，由于是瞞着父母結婚的，是以在登記處的父母姓名一欄那裡，我們填了一排星号。
結婚後過了兩個月，他就要去牛津讀書了，在他臨行前的一個星期我就開始爆哭。我本來不是一個會把很多注意力集中在感情上的人，甚至我的家人還有朋友們，有些時候會覺得我是個薄情的人。但是當我的律師問我說「小吉，你的老公要離開香港了，你會很難過嗎？」我真的是紅着眼睛回答她說：「如果我沒有體驗過幸福的話，我實際上不會知道我本來的生活有多麼的無趣悲傷」。我在香港機場哭成了淚人，他進安檢前的最後一刻也哭了，他說我是他的家。
盡管離開了香港，他還是想一如當初地照顧我的生活，是以每日的清晨他都會等待我起床、給我打電話，然後點好我喜歡吃的早餐送到公司，看到我在公司吃了早餐他才會在淩晨入睡，每一周我們接待處都會收到這麼大一束鮮花， reception 的姐姐們總是開玩笑說我老公對我實在是太好了。
似乎一切男朋友的義務他都很盡力地在遠端去完成，甚至在我生日的時候，他給我發消息說「 Honey ，你的生日禮物回來啦！」随附的是一張來回香港的機票。他那個時候在歐洲把手給摔斷了，是打着石膏回來的，那個時候還是香港剛剛宣布免除境外回來的疫情隔離措施，他搶了很高價的機票，就是為了回來陪我過一個生日。
不久後，我實在有點受不了相隔兩地的夫妻生活，我就向公司遞交了辭呈。在 2022 年聖誕節來臨前的兩周，我獨自一人遠赴英國，在希思羅機場，我看到他的時候，他拿着一塊小牌子，上面畫着玉桂狗的照片，因為他覺得我長得很像玉桂狗，我的性格也是。
他歡迎我回家，我們緊緊擁抱，他說「我們不要再分開了」，我們甚至阻擋了來往的行人。我回到家裡，他已經泡好了溫熱的蜂蜜水，桌上擺着我最愛的郁金香以及歡迎我的巧克力，冰箱裡放着我最喜歡的幹白葡萄酒，我以為心心念念的幸福生活終于來臨了，沒想到幾天後便是我們噩夢的開始。
我到了英國之後一直在持續的發低燒，反反複複。 12 月 23 号的早晨，我們在醫院看病的時候，他收到他父親發來的一條消息，讓他盡快回家一趟。他試探着問了他父親幾次，他父親都隻是說「不是很友善講，你先回來」，同時他的母親也不回複他任何消息。當晚他便回到了他父母家裡， 4 個小時完全沒有給我發一條消息，我心急如焚在英國一個人等待。
他重新上線那一刻，發的第一條消息是：天塌了。
我想有的朋友應該已經猜出來了，是的，他的父母發現我們偷偷結婚，然後一起同居在英國。發現的并不止如此，同時還有大家最害怕、最尴尬到腳趾摳地的名場面：他的媽媽還發現了我的微網誌賬戶。
我的微網誌好友都是這麼多年在人生各個階段認識的閨中密友，大多都是女孩子，我是完全不會對陌生人設防的，可以稱之為我的個人發瘋小天地。他媽媽但凡找到我任何一個其他的社交軟體，比如說 Instagram ，或者說我的朋友圈，都不會這麼死亡。
我有多年吸食香煙的陋習，我也有很多紋身，我會說髒話，我之前有過别的男朋友，這些都在我的微網誌裡面，你一條一條翻下去可以翻出幾年前的東西。他的父親甚至給我列舉了7條罪名，分别有：吸煙、宿醉、紋身、穿着暴露、女同志、打鼻釘，還有出入賭場。「你還有什麼要為你的女友辯解嗎？還是說是你的太太？」他父親說。
我曾經在微網誌上面發過一條說：「來月經噜，不用當媽媽咯！」他的父親很嚴厲地說：「連月經都發到微網誌上面去，她還有沒有一點羞恥心？」他父母甚至以為是我和别的男性發生了性關系，還很強硬地檢查了我前夫的護照出入境記錄才罷休。
那種感覺就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完完全全暴露在注視下面，接受他人的羞辱，有偏見的羞辱，我感覺自己體無完膚。他們是書香世家，我配不上他們優秀的小孩。
後來我們就爆發了激烈的争吵，輪流崩潰。在某一次吵架的時候，我前夫終于提到：他讨厭我一天天無所事事地躺在沙發上刷抖音，他不喜歡我不學無術的樣子，他讨厭我在他提到澤連斯基的時候表現出那副無知的樣子，我的種種都使他父親的話在他耳邊重複環繞。他父親說：你現在喜歡隻是她的外貌，你被你們之間的激情幹擾了，沖昏了你的頭腦，你會慢慢發現你們完全不是同一個階層的人，你們不合适，你會後悔的。
跨年的時候我們一起去了倫敦，本身我們兩個對跨年倒數的行為是嗤之以鼻的，但是到了 11 : 40 的時候，我說：要不我們去跨年？我們兩個人就像小狗一樣，穿着睡衣還有開裆褲，瘋狂奔跑在前往市中心廣場的地鐵上面。 2022 年最後一分鐘趕到時，全場歡呼雀躍、迎接 2023 ，我們在盛大的煙花前接吻，好像那一刻的煙花就預示着我們的夏天跟煙花一樣絢爛且是轉瞬即逝的。
2023 年的 1 月，我們決定去芬蘭度過遲到的蜜月。在芬蘭的最後一晚上是在聖誕老人村的玻璃屋裡，這是我期待了很久的住所。獨棟的别墅，配有那種藏在森林裡的私家溫泉，我從 10 月份開始就日思夜想，可是當我早晨醒過來，在漫天飛雪的森林玻璃屋裡，我轉頭去擁抱他，他卻沒有回抱我。
他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我不是很了解，我問他「什麼意思？」他說：「怎麼會連抱着你睡覺都沒有感覺了？」
我真的特别崩潰，我本來以為這趟旅程之後我們可以重修于好，回去的路上我一路上沒有理他，直到回到家裡我才掉下眼淚。
第二天清晨我醒來，他已經離開家了，我以為他是出去圖書館了，但是我出來客廳，看到書桌的有一個角落開了，我的結婚證露出了一個角。我以為他是拿出來回顧，于是我把結婚證外殼給抽了出來，打開的時候，裡面的證件正本不在了。
我有一種不安的預感，我立馬發消息問他說怎麼回事，他回答說，他拿去申請登出婚姻了。我看着結婚證外殼上面「百年好合，永結同心」8個大字，渾身都在顫抖。我不知道是抱着怎麼樣的心态去到浴室，我開始沖涼，很冷，我精神恍惚，一直在用刀 cutting myself 。
他回來的時候看到渾身赤裸的我，第一句話說的是：「你覺得你現在這個樣子，我還有可能喜歡你嗎？」
那時候實在是太混亂了，有很多細節因為我太難過了，是以大腦自動屏蔽出去了，我應該是有下跪，也可能有苦苦哀求他，我不記得了。
最後他給我訂了回香港的機票，是在 3 月 19 号，那也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日子。
從芬蘭回來之後我們不再說「愛」，可是當我離開他的時候，他還是哭着對我說他很愛我。愛是什麼？愛是一刹那的情感沖擊嗎？還是說不放棄彼此的承諾？我至今都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我也受夠了在不愛中去尋找被愛的痕迹、被愛的證據。
基于長時間的精神還有情緒的紊亂，我在回國之後被确診出了甲亢以及心髒病，我試圖去了解：這是愛的代價。每一天生活的地方是我們曾經稱之為樂園的城市，看着每一個存在相愛時身影的角落，我開始重新工作和生活，這花了一段時間。
去年的 11 月他回來了一趟，他拿下了國際上很有分量的獎學金，成為了一名優秀的青年學者，會繼續在牛津攻讀博士學位，我們見了一面，算是一個了斷。随後我也拿到了美國的法學院的獎學金，即将在今年 8 月份去攻讀我的另外一個法學學位。
我都快要忘記了曾經我們的共同目标是一起考取美國大學，一起在美國生活。他離開後直到今天，我們再也沒有聯系過，未來應該也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一切恍如隔世般，盡管偶爾他還會出現在我的夢裡，浮現在那個夏夜來臨前相愛的時刻裡。
我曾經是他的妻子、夫妻、小狗，我們的愛像煙花一樣絢爛、轉瞬即逝，但我還是覺得那是很好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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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ga
第四位講述者是一位弗拉門戈舞者，她叫Vega，今年38歲，在北京經營着一間舞蹈教室。她的日常就是跟女人們在一起，跳舞，跳很多舞。在她看來，學生們有各種閃光點，有人業務能力極強，有人有超強同理心，還有人有特别高的創造力，但是很多女性都會反複确認自己是不是「正常」，這件事讓她很傷感。
大
家好，我是
Vega
，是一個弗拉門戈舞者，我知道我上來了以後你們應該多少會有一點失望，因為你們期待的弗拉門戈舞者應該是那樣的，我是這樣的。
我稍微再介紹一下我自己，我是甯波人，一半是北韓族，媽媽那邊是北韓族，是以其實我的成分比較複雜，一直跟着家長的工作不停流動，多少也有一點吉普賽人那個意思，對吧？
我在大學的時候，特别偶然的一個機會，我看到 YouTube 一個影片，就是弗拉門戈，我當時看我覺得：我的天，世界上還有這麼帥的一個東西！這件事情是讓我很震撼的，非常直白的一個理由，于是我就在上海找到了我的弗拉門戈啟蒙老師，她也應該是在國内第一位教授弗拉門戈的老師。
大學四年過去了以後，我家人在老家甯波電視台給我找了一個工作，因為專業對口嘛，但是我好像總是，像高三考上戲的時候也是，大學畢業的時候也是，突然有一個聲音決定讓我改變我自己的生活和命運軌迹。那個時候我就想去西班牙看一看，那個願望來得很突然，但是也很強烈，因為年輕的時候可能會想得更嚴重一點，我覺得我要是不去我就死了，當時就是這麼想的。
是以我就騙我媽說，我要去西班牙學電影，然後連我媽都笑了：你去西班牙學什麼電影？後來我就說，我學新聞行嗎？我媽呵呵一笑：你去西班牙學什麼新聞？
于是我就跟我媽媽袒露了心聲，說我真的很想學弗拉門戈，我想去西班牙看看，就去一年，求求了，一年以後我就回來。我非常感謝自己的母親，因為我的媽媽其實在我做這些特别突然的決定的時候，她對我有一個基本的信任，我媽媽就說，你要實在是這麼想的話，你就去。
然後我就去西班牙了，這聽上去好像是一個特别浪漫的故事，是不是？一個年輕的姑娘遠赴西班牙追尋自己舞蹈夢想，但其實到了西班牙以後，我發現遠不是這麼一回事情，我是到塞維利亞，這是西班牙南部、安達盧西亞首府，安達盧西亞也是弗拉門戈的發源地。
一個月時間，我和塞維利亞的蜜月期就過了。我第一年的時候是去了一個弗拉門戈專門學校，屬于裡面的舞蹈專業，弗拉門戈這個圈子很有意思，就好像一切的價值都是被弗拉門戈框定的，你跳得好那你就厲害，你跳得不好那你就沒有什麼話語權。
我第一年剛進去的時候碰到一個老師，基本上剛進教室就把我給轟出來了，為什麼？因為我沒梳好頭發，我不是梳的那種舞蹈生那種大光明頭發進去，然後還有劉海什麼的，老師就說：「等你學會梳頭了，你再來學舞蹈」。然後我大概就花了 10 分鐘，在外面一邊哭一邊梳頭。
當然其中有一個原因也是因為第一年其實整個屬于菜鳥的狀态，你們也知道，其實舞蹈老師，特别傳統那種舞蹈老師，他們說話是特别的直白，當年我也不知道有 PUA 這個詞,無法反駁她。她當時就是指着我的臉說：「我覺得你跳得像屎一樣，如果我是你的話，我現在就買張機票回你的國家去了。」
我在那個學校第一年的情況相當的慘，老師不待見，同學把我當成空氣，我每天就是出門上學，然後練舞，接下來回家窩在沙發裡面哭，差不多這樣過了一年。中間大概有無數次想回來，但是一想，我要是真的回家了，豈不是遂了老師的願？我不能認輸。
我到現在為止上課的時候——我上台是另外一回事——我上課的時候，頭發還是亂七八糟的，我覺得這算是對當年的一種反抗，就是永遠不梳好頭。當然，其實這也沒有什麼好值得驕傲的。
後面我的舞蹈進步了以後，我就會開始想要演出。很正常，因為舞蹈的終點是舞台，我們是用身體去給你們講一個故事，和今天你看我是用語言跟你講一個故事，其實是一樣的，我真的非常喜歡舞台和劇場，但是一開始其實是很不順利的。有多不順利：當我要排隊去「Peña」，就是當地老鄉們、愛好者們特别愛去看的演出場所，我要去 Peña 排隊的話，我的申請就會一直被壓在下面，你會發現我的前面都是我歐洲的同學，然後日本的同學待遇也會比我好一些。
直到我遇到了我的一個恩師，這位恩師是西班牙著名導演卡洛斯紹拉的缪斯，她也是巴塞羅那奧運會開幕式的那一位獨舞的女舞者、當之無愧西班牙的國寶級女舞者 Cristina Hoyos.
Cristina 一直跟中國的感情很深厚，算是中國人的老朋友，她認真看了我跳舞，說：你來我這兒跳舞。
是以我非常感謝 Cristina ，我應該是第一個在 Cristina 的弗拉門戈博物館演出的中國人， Cristina 給了我非常多的舞蹈和人生的建議。其實就挺現實的，我遇到貴人以後，突然我在西班牙的路就變得順利了起來，開始接到了工作，我還有機會發表我自己的舞劇，我可以在塞維利亞發出我自己的聲音了。
也很有意思，因為我在塞維利亞呆了将近六年，第五年的時候你就會發現，當舞蹈進步了，你跟老師變得很熟了，我如果去參加一個老師的課程，如果我最後進來，老師都會讓我站在第一排。這個時候我總是會想到一年，我在那個學校，總是被老師摁在最後一排的，我是沒有辦法掙紮的，是以我經常會想到我第一年的遭遇。
在西班牙的第五年，我變得很焦慮，因為我不知道應該要怎麼辦。我決定要和弗拉門戈一起走一輩子，但其實說實話我沒有辦法在西班牙靠弗拉門戈生活下來，在西班牙弗拉門戈舞者的收入主要是幾部分，你們也知道，其實真正去做創作和演出是不賺錢的，像很多一線的舞者，包括我的好朋友、剛拿國家舞蹈大獎的 Ana Morales ，隻有這樣級别，最頂級的弗拉門戈舞者，政府才會撥給他們一一部分錢，是以大部分的弗拉門戈舞者隻有兩條路。
第一條路就是開課掙錢，第二條路就是，你們如果去過西班牙旅遊的話，會看到他們有些小酒館，可以在那兒跳舞掙錢，一般來說途徑就這兩個。
第二條對我來說是完全打死的，我非常了解，因為你們如果作為遊客，哪怕我作為遊客去看演出的話，我是不太期待看到一張東方人的臉的，是以我非常了解。我相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是以我想，不然我就回國傳播弗拉門戈藝術，因為我真的很喜歡弗拉門戈，真的非常有意思，我想說，我要做一個安利者其實是不是也有意義？是以在2015年的年末，我來到了北京，開了我自己的弗拉門戈工作室，叫 Lucero ，是啟明星的意思，因為我自己的名字 Vega 是織女星。
這個舞蹈教室從第一天開始，我就希望它能夠是一個避風的港灣。我的工作是一直和女人打交道，我幾乎沒有男學生，目前隻有一個男孩在我們教室學舞，是以我認識非常多的女孩，我也擁有很多關于女性的故事。因為弗拉門戈其實是具有抗争精神的，我簡單來講一下：弗拉門戈它是一個由吉普賽人還有阿拉伯人、猶太人以及西班牙天主教徒這四種人一起創造的，而且是底層人民一起創造出來的藝術。
它的整個構成，你會發現異教徒，也就是被排斥的異鄉人占了最主要的位置。但是就是這樣一個混血的、異鄉人的藝術，今天變成了西班牙的國粹，因為這些人的生活就是弗拉門戈，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是以他們創作出來的弗拉門戈就是「我知道雞蛋碰到石頭是一定會碎的，但是我要和你碰碰看」，這個東西就是弗拉門戈。這也是我一直非常愛弗拉門戈的原因。
我的很多的學生被弗拉門戈吸引，其實多少也有這樣的原因，她們從事各行各業的工作，我每次都會和我的學生說，同樣作為女性，我隻是弗拉門戈跳得比大家好一些。我接觸下來，每一個女性我都能發現她非常閃光的地方，但是有一個讓我很傷感的地方：當我們變得熟悉起來，她們開始願意和我分享她們的故事的時候，總是會問一個問題：「我是不是很奇怪？我是不是跟别人不太一樣？我是不是不正常？」然後我會跟她們說，你想， flamenco 的創作者有四分之三在當時都是異鄉人，都是不正常的人，那又怎麼樣？他們有巨大的能量，創造出了這麼一個有生命力的藝術，它像一記直拳一樣，它一點都不委婉。
弗拉明戈真的一點一點都不委婉，它的歌詞就是特别有特點的。我稍微跟大家分享一下，比如說「我希望天火降到你媽頭上」，我經常跟學生學生分享，因為太好玩了，他說「我希望天火降到你媽頭上，為什麼？因為你說閑話」，差不多是這樣的歌詞。
還有另外一個很暴力的歌詞，也是講情侶吵架的，說我跟你吵架了，「這個鴨子有多少根毛，我就想捅你多少刀」，也非常生動，像很多弗拉門戈的這些東西都是源自于他們的真實的生活和情感。很奇妙，我覺得我的學生，還有其實我也一直，我也一直覺得我不太正常，學了弗拉門戈以後，你會發現，在弗拉門戈裡面嫉妒也好，憎惡也好，是被允許的。
我的老師跟我說過最重要的一句話，就是「你要跳得像一個人」，有七情六欲的人。是以當我的教室的女生質疑自己的時候，我就非常希望她們能夠在弗拉門戈舞蹈裡面去釋放。
其實弗拉門戈有各種各樣的曲式，它有不同的意義，它不隻是「卡門」，它其實有比「卡門」更加旺盛的生命力，我經常會被當成踢踏舞，但你看我今天穿了舞鞋過來的，我們的舞鞋上面是釘子，我們跟踢踏舞不太一樣的，是我們想要出來的聲音是往地下走的，因為我們想要連接配接地面。
弗拉明戈其實是一個大部分時間都在叙述痛苦的藝術，是以你會感覺到它和踢踏舞是不太一樣的，我給大家稍微展示一下。
這個就是弗拉門戈，我們要的是去地下找到自己，我們要找到是一種抗争的力量。包括我們上身的動作，你們看到弗拉門戈舞者上身的動作，她是緊鎖着眉頭，是具有抗争感的，就是你不被允許做這件事情，但你就是要做這件事情。我們的手臂從來不是從上面直接落下來的，而是永遠會像一個人不讓你下來那樣，弗拉門戈的手臂無論上升還是下降，好像永遠被一個什麼東西困住，但是我們絕對不會困于其中，我們一定會想盡各種方法，像是困獸在做最後的掙紮一樣，會用我們自己的生命去掙紮、去掙脫出來。
是以我覺得這個是弗拉門戈舞蹈最大的魅力之一，也是這麼多姐妹能在弗拉門戈裡——當然了，兄弟們也歡迎在弗拉門戈裡面尋找到力量。
最後我想分享一件事情，就是新年的時候，西班牙國寶級舞者 Maria Pagés 元旦三天在國家大劇院有一個演出「天方夜譚」，是一個女性主義題材的演出，因為 Maria 非常關心女性的處境。她用一個阿拉伯故事的背景，但是在講女性的現狀。
她來北京演出的時候也來了我的教室，做了一個非常短的工作坊。 Maria 60 多歲了，一頭銀發，最後她告訴我們的就是，永遠不要停止跳舞，永遠不要停止跳弗拉門戈，因為弗拉門戈是向内找尋自我的東西。我們會有很多理由放棄弗拉門戈，比如我要照顧老公，我要照顧孩子，我工作太忙了……但不要放棄弗拉門戈，不要放棄屬于自己的舞蹈的時間，其實弗拉門戈可以替換成任何東西，任何你所熱愛的事情。
Maria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她臉上的表情特别的慈祥，下面 20 多個姑娘，好多人都哭了。
因為我是 2007 年開始學弗拉門戈，今年已經要進入我第 17 年和弗拉門戈共度的人生了，在那一刻，看到 Maria 臉上的表情，看到我自己的學生臉上的表情，我當時心裡真的隻有兩個字，就是：真好。
在我們收集到的答案之中，有人說愛是一段同行的路，愛是一場美好的旅行。我們希望通過收聽這期節目，傾聽這四段不同的人生故事，你也跟我們共度了一段美好的時光。
不出意外的話，這就是故事FM春節前的最後一次更新，新的一年，我們希望你健康快樂，過有愛的生活。
這裡是故事開放麥，謝謝你收聽，我們下次再見。
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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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故事開放麥，滴滴再次為到場的朋友們準備了一些溫暖的出行小福利。
春節将至，滴滴祝福每一位路上的朋友，平平安安回家，開開心心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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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Storyfm main theme acoustic - 彭寒
02.Life Circle 新生活 - 彭寒
03.迎着光 - 桑泉
04.Long Long Corridor - 彭寒
05.A Room 愛情的複雜性 - 彭寒
06.Ashes In My Memory 塵埃 - 彭寒
07.土地 開闊 屏住呼吸 - 彭寒
出品｜聲音故事傳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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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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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檔親曆者自述的聲音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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