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要過年了，晚上又一次接到老母親的語音。這一次，她一反常态，沒有問寒問暖，而是直接提要求。“剛你堂嫂說，今年車厘子特别便宜哦，網上賣的，說大年三十都能送上門，你看看哦，寄幾斤回來”........這是我告知今年不回老家過年後，他們唯一一次跟我索要東西。
聞言，我也是立即放下手頭的事，查閱網店銷售資訊。結果發現，今年的車厘子似乎也沒便宜，大體依然是50一斤。我發語音過去，确認下到底要買幾斤。老母親回報的第一句話，仍然是她“精明市儈”的人設，首問價格。我如實說了。不想，她聽後，一串串語音傳過來，都是拒絕的：啊，這樣啊，你堂嫂說一斤20啊，這麼貴那就不要了......不要買不要買.......需要了我跟你爸到超市買一樣的.......
就這樣，一件備年貨的家庭瑣事，由她起了頭，又由她堅決煞了尾。而煞尾的原因，則來自她一貫的理念：怕我多花錢，尤其是不願我為他們花錢，即便這五六斤車厘子包郵費實際不到300。想起前日閑翻的《傅雷家書》，看到當年傅老爹給兒子寫信，也總喜歡在信末反複叮囑，“别太想家”，“少送禮物少花錢”，凡事見微知著，這其實就是“天下父母心”。人在年輕時往往不大可能體會到，人間摯情，都不會是各種大道理和喊口号，而是會濃縮在生活小細節裡。
看到微網誌上一群名人在讨論，#過年了爸媽到底想要啥#，我倒是不需要讨論就曉得，我的父母最想要啥。不是煽情，他們的過年願望，其實非常簡單，那就是一家人團聚。隻是對于這種“團聚”，到了我老母親身上，她又會具體細化掉，尤其展現在吃這個事上。比如，她知道我喜歡吃雞肉，會年前就養上一大批，專等我回家大快朵頤，或炖或焖，而他們自己喜歡的其實是鴨與鵝肉。再比如，她曉得我愛吃本地肉丸，也會老早就自己買上十斤八斤鮮肉，專門請熟手打好，儲存在冰箱裡，這樣我深夜下樓點心時可以咄嗟立辦。
甚至于，前些年，當她聽說牛骨頭煮湯，可以既營養高又不至于滋補過度，每年都會買上一大堆，斷肢殘腿血肉模糊的，塞得兩個大冰箱滿滿當當，費盡全力都拉不開......是以說，天下父母的苦心，都不會是經營表面功夫的，在想法上都是各展所長又極其具象化。但這種具象化表現出來的具體而微，方式上又很微妙，又很獨特，感覺每個家庭都不大一樣。我的父親是照例沉默寡言，永遠一副不知道如何跟你溝通的樣子，但會比平時和藹了很多；而我的老母親，則是殚精竭慮，似乎時刻都在腦海中為你張羅着好吃的玩意。
身為人子，我當然曉得，#過年了爸媽到底想要啥#。隻是很遺憾的是，今年的春節，我是因故不能回老家過了。年前一兩個月，母親就在微信裡各種旁敲側擊，想探知我是否回去，可又似乎不想給壓力，沒有公開問。上一周，我說了暫不回去的決定後，能明顯感覺到，他們心裡深深的失落，可也始終無言。迄今為止，他們跟我提的唯一要求，就是讓我看看網上的車厘子，結果還沒買。
圖：微電影《你這老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