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天下事無奇不有,可謂陰差陽錯,笑事百出。故事的發生是這樣的:
老倆口同齡五十八,膝下無兒三枝花。閨女們先後出了嫁,小日子過得還都挺發。大姑爺辦廠,二姑爺養蛙。就數三姑爺本事小,隻學會了養地搬坷垃。
種田的也不少“萬元戶”嘛!
也别說,老倆口還最疼這三姑爺,瞧哪兒都順限。三姑爺姓韓名字叫“憨憨”。說憨憨可是真有點憨, 别的甭提,單說這整天介不說一一句話,就夠人受的。
為這事兒三姑娘還真犯了愁,正常人昨就不說話呢?遇到個親戚朋友來,一個女人忙裡忙外,還得出面應答,不像話!這天,姑娘拿出來兒張大團結,對憨憨說:
“南莊上有個機靈娃,嘴尖舌巧會說話。你帶上這錢去學幾句,來了客自己也能打發。”
憨憨拿上錢出了家門。剛走到村口,碰見水塘邊兒有個打漁人,撒了幾網沒有魚,自語道:
“眼前清清一池水兒,
攪來攪去不見魚兒。”
憨憨上前去打問:“說什麼來着?教教我,不白教。”這不說話了嘛!
打漁人把剛說的話重複了一遍,憨憨丢下十塊錢就往前走,這算學了一句象樣的話。
前邊有條小河,河上搭一根橫木。對面站立一位老者,正望着河水發愁呢!口中埋怨道:
“架橋就把雙梁順,獨木一根怎行人!”意思說,既修橋就要順上兩根梁子,鋪好橋面讓人行走。這搭一根木頭,不是難為了我這老頭子嗎?憨憨上前去讨教,這就又學了第二句。
憨憨再往前邊走,路旁一片荞麥地,滿地荞麥正揚花兒,花白莖紅葉嶄綠。地邊上站一外鄉人,手指荞麥自尋思,開口道:
“紅莖綠葉開白花,不知這算啥東西?”
憨憨趕忙上前問,這樣學會了第三句。
憨憨繼續往前走,就聽到人嚷狗吠正嘔氣。原來是個拾糞的,正與狗争搶一一灘屎。見那狗呲牙咧嘴不相讓,拾糞人罵道:“老狗老狗你莫眦牙,回頭我給你一糞杈!
憨憨緊忙向前趕,這又學會了第四句。南莊還未到,兜裡的錢用光了,學來四句帶字的活。憨憨滿意地轉回了家。
時間真快,眨眼年三十已過,到了正月初五。明天是去嶽母家拜年的日子。這天,三姑娘對憨憨說:“俺爸要我先回去,說有件好事對我提。趕明兒你去時換換裝,免得外人笑話你。”
言罷不放心,又回頭叮囑道:“帽子要找大的戴,衣服要挑件肥的。鞋和襪兒的不打緊,褲腰帶可莫系短的。”
看,想得還滿周到,預備着吃飽了好松松腰呗!第二天天不亮,憨憨就早早起了床,準備衣帽打扮自己。你看他:
先把帽子擺一地,一個一個地挑仔細。
不是瘦來就是小,竟沒一個如意地。
發現炕上的“線笸籮”,這個物件可夠大的。
又把那衣服攤開去,找不到一件算肥的。扯下來床單子試一試,要說肥這件蠻可以。
又找出一捆子褲腰帶,看不出哪根是長的。
拉來一條大井繩,要論長這根還差不離。就這樣,憨憨頭戴針線笸籮,身上裹了條床單子,腰裡纏上一根火井繩。
急急忙忙打扮好,高高興興走親成。
這天,老嶽母家可有熱鬧啦!隻見那:大姑爺二姑爺早來了,隻差憨憨還沒到。
三姑娘村口急張望,見憨憨不由得吓一跳。“咋這打扮兒”?
再換農服去哪兒找?,“嘻!得!”這打扮也叫趕時髦。
小夫妻倆一邊往前走,三姑娘說:“昨晚兒爹娘跟我提,想把那三間磚房給了你。要你猜那門窗是啥木料,你千萬要記住是槐木的。記住了啊!”
全家人聽說憨憨來了,都從院裡迎到了大門口。這正是:
一家人正在等得急,見憨憨這打扮可有點奇?大人笑得流眼淚,小孩子笑得岔了氣。
别的衣服放哪裡?這身穿戴可露傻氣。
老嶽母娘的看法就不同,見到憨憨蠻高興。上前就拽住了姑爺的手,自上而下地看分明。随口就誇上了:
“要說俺三姑爺可不惑,瞧這打扮就不一般。人才品貌他樣樣占,當個縣長也不費難。”
嗬!這真是丈母娘眼裡瞧女婿,長個瘤子也成寶貝疙瘩了。
開飯了。
這地方拜年時興吃煮餃子。一家人圍在了桌旁。大姐夫知道憨憨缺倆心眼兒,想逗逗他。于是把一碗醋湯推到他面前。憨憨拿小勺往碗裡一扒拉,沒玩藝兒?不由得想起了學來的那頭句話,對大姐夫說:
“眼前清清一池水兒,
攪來攪去不見魚兒。”
大姨姐一聽,這不挺會說話嗎?咬文嚼字還會用個比喻,趕忙給換上來一碗熱餃子。
二姐夫也想湊個熱鬧,隻給憨憨碗上放了一根筷子。憨憨一見,今兒怎麼了?都想給我出難題兒。于是賭氣說上了那第二句:
“架橋就把雙梁順,
獨木一根怎行人?”
這不成心刁難人嘛!
憨憨此言一出,滿座皆驚。有道是:闊别三日,當刮目相看。人家挑得滿理兒,還繞着彎兒地說。有人急忙上前添筷子。
二姨姐在家時原是位女秀才,通今博古還嘴不能人,當場回做了幾句:
“人言憨憨嘴舌笨,
我看他綿裡藏繡針。
一語出唇驚四座,
蘇秦張儀都讓三分”。
瞧這幾句說得,又是古人,又是成語,明褒暗刺兒,滿帶學問。憨憨雖不明白其中意思,也覺出來有點不對味兒。
事也漆巧,二姨姐前時剛剛死了婆母娘。今兒臨來才換了身紅褲綠襖的新衣裳,可沒忘敏上胸前那朵小白花。憨憨一看,說上了那第三句:
“紅莖綠葉開白花兒,
不知這算個哈東西。”
二姨姐自讨沒趣,鬧了個燒雞大彎脖兒。老嶽母娘一看,這個玩笑開得可有點大了,忙走上前勸了兩句:
“憨憨憨憨你快吃飯,
别跟你二姐瞎扯淡”。
這時憨憨恰到好處地用上了那第四句:
“老狗老狗你莫吡牙,
回頭我給你一糞叉。”
丈母娘一聽,得!又照我來上了。真是今非昔比,我那三姑爺出息可見長了。禁不住笑在臉面上,喜在心窩裡,回頭對衆人說道:
“往年憨憨他不說話,
今年來了可話真多。
就是說得走點火呗,
題文對得還蠻合轍。”
這叫做老嶽父的乘龍婿,丈母娘的心尖子,罵人也罵出了水準。
家人吃過飯,老嶽父笑容滿面,抹了抹嘴對三個姑爺說:
“今天你三人都到齊,你娘她給我出主意:想把這房子給你們,單給誰也覺着不合理。是不是你仨猜猜看,梁檩門窗是啥木的?隻要猜得差不多,誰猜對了就歸誰去!笑話,那準是三姑爺的了。
隻見那大姑爺首先站起來,瞧着了院子東邊的榆樹,于是就猜:“榆木梁,榆木檩,榆木窗戶榆木門。”
老嶽父笑而未答,不用問,猜得不對。這二姑爺看到那院子西邊種一行柳樹,于是站起來,猜道:“柳木梁,柳木檩,柳木窗戶柳木門。”
老嶽父仍然沒有發話,又沒猜着。這回可輪到三姑爺了。
憨憨吃飯前還直念叨“槐木”這倆字,記得太深,三碗餃子下肚,壓底兒下去了,怎也翻不上來。
瞧三姑娘這個急喲!又擠眼是又跺腳,幹着急,幫不上勁。
“咋不給他打個手勢?”三姑娘急中生智,朝自己懷裡一劃拉。想借這個“懷”字啟發他,槐木嘛!
“啊!” 憨憨一見三姑娘指胸脯,胸前兩隻碩大的乳房高高挺起,茅塞頓開,急忙猜道:
“奶子梁,奶子檩,奶子窗戶奶子門。還是雙料的!”
一屋人聽了,笑得是前仰後合。
還别說,這也叫做歪打正着。當地人管那槐樹上結的果實叫“苦奶子”,憨憨楞是給湊合上了。
老嶽父暗自正着急,聽到這兒心中石頭才落了地。
高高興興站起身,急急忙忙下斷語:“三姑爺猜得還蠻貼題,這三間房子就歸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