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的熱鬧，前黃河路老闆娘王慧莉沒關注，刷到微信朋友圈裡，廚師們讨論《繁花》菜式，她才對這部現象級電視劇有了幾分實感。一片咿咿呀呀的滬劇聲中，她提高聲音為餐廳正名，“大王蛇，肯定是我們小南國先做的啊。”
以“盧美琳”為代表的黃河路老闆娘，過了30年，在忙什麼？可能像王慧莉一樣追求個人愛好，排練廳、舞台、直播間輪流轉。媒體報道王慧莉上司的文慧滬劇團，“曾做餐飲補貼營運的民間滬劇團，如今在直播間靠網友打賞走紅”。
王慧莉在抖音分享日常
“盧美琳”也可能像王慧莉的姐姐王慧敏，依舊忙碌在餐廳第一線。王慧莉帶着親昵與尊敬說起王慧敏，“我姐姐啊，很厲害，60多歲，天天忙，就是喜歡研發新菜式。”
1987年，31歲的王慧敏比汪小姐更早成為勇敢的“黃浦小王”。她辭去公職，在長沙路183号開了第一家小南國。格局和《繁花》玲子在進賢路開的夜東京相似，一個18平方米的門面房、八張桌子。2018年，在香港上市的小南國集團營業額超過20億元。
當年小南國
“夜東京”得名，因為玲子在東京打過工，“小南國”名字有什麼說法？原來在北京東路曾有紅極一時的南國酒家，王慧敏、王慧莉姐妹以南國酒家為目标，為“小南國”定名，“我們和南國酒家負責人坐在一起吃飯交流。”
南國酒家改成皇府酒家、新鹿酒家，成了時代的眼淚。大小南國PK時，王慧敏說，小南國掌勺的多半聘自國有餐飲業，不乏新亞集團的老師傅，“可能阿拉燒的都是老百姓愛吃的家常菜，價格公道實惠點，口碑好點，回頭客就多一點了嘛。”
1995年初，小南國“空降”黃河路，當時的黃河路，用《繁花》台詞說，“755米長的一條街，開了一百多家飯店。”
小南國招聘啟事
王慧莉記得，“靠近南京路的街面房已經沒了，我們隻能在黃河路更北面的地方做生意，花200萬元買了黃河路214号—216号三間店面房，打通。長沙路開店沒有菜單，我們做什麼，客人吃什麼。到了黃河路，要定一些菜單。客人從南彙、川沙，還有蘇州都趕過來吃。”
上海人不似廣東人喜食蛇，餐廳不太提供蛇類菜肴，突然有一天，椒鹽大王蛇紅遍上海灘。大王蛇走紅到底是誰的手筆？出人意料的，王慧莉将其歸結為食材原因。“那一陣子，我們的供應商問，有大王蛇，你們做不做？我們就想辦法開發菜式。”代入《繁花》，原來攪動黃河路風雲的，不是李李、盧美琳，做海鮮生意的“陶陶”才是幕後操手，一手引領餐桌時髦。
大王蛇有多吃香？作曲家安德魯•勞埃德•韋伯滬上行，上海大劇院招待他吃大王蛇。主持人吉雪萍在自傳《世間的因》回憶，1997年6月，讀大二的她和丈夫第一次見面吃的大王蛇，就在小南國，“……突然，服務員捧着一個半張桌子那麼大的盤子給我們上菜。我好奇什麼菜會用這麼大的盤子。記得當時所有人都很好奇，伸長脖子看盤子裡到底是什麼。原來是大王蛇！整整齊齊碼了一大盤。大家都很興奮，紛紛不顧談得正熱絡的話題，都拿起了筷子。我也吃了好幾塊。後來我問他，幹嗎第一次見面就這麼下本兒？他說，不是他點的菜，被自己的朋友狠狠宰了一刀，結賬時咬着牙花了上千。1997年，吃頓飯上千，對我們來說都是天價。”
1997年大王蛇和甲魚熱到廣告登上《解放日報》頭版
小南國在《文彙報》頭版刊登開業廣告
沒有供應商之前，王慧莉天天去菜場買菜，晚上飯桌一拼，睡在桌子上。到了黃河路，她主外，招待客人，王慧敏主内，把關菜式。“哪有那麼多炒股票的事，我們老老實實做餐飲生意，大家都不叫我們老闆娘的，就叫老闆！更熟一點的客人叫我妹妹頭或者小莉。”
每天早上九點，王慧莉到黃河路，次日淩晨四五點下班。生完兒子不到一個月，她又回到黃河路。那些年，小南國黃河路店單店月入百萬，王慧莉對1995年12月24日印象最深，這一天小南國黃河路店收入18萬元。
按照上海《統計年鑒》，1995年上海人平均月工資773元。當時餐廳交納固定稅，沒有信用卡，沒有手機支付。淩晨結完賬，王慧莉用黑色馬夾袋裝着現金坐車回家。擔心過安全嗎？她霸氣地回答，“家裡都有監控！”
《繁花》裡有另一道名菜“霸王别姬”。王慧莉說，“就是黃河路餐廳花式做甲魚啊，和大王蛇差不多的，供應商給的甲魚多，我們就開發甲魚。霸王别姬把甲魚和雞炖在一起，濃油赤醬，吃多了發膩，又有了糯米甲魚。”直到2004年，小南國特色菜仍然包括大王蛇、糯米甲魚，其他還有蹄髈、刺身、雪菜銀鳕魚、蟹粉豆腐。2005年媒體報道，小南國糯米甲魚售價98元。作為滬上宴請首選，糯米甲魚還常搭配草蝦、膏蟹、魚翅和冰糖燕窩。
美食家津津樂道的卻是小南國古法蒸鲥魚，曾有人撰文，“從超市裡買來的鲥魚，再精工細作，就是達不到小南國的口感。古法蒸，以江浙傳統醬油水為基礎調料，通過調用鹹鮮味更加突出長江鲥魚的新鮮肥嫩。”
曾經的上海廚師四狀元之一：小南國餐飲管理有限公司廚房總監潘勤。 邵劍平攝
玲子想把“夜東京”做成連鎖店，這是每個有志氣的上海老闆娘的夢想。王氏姐妹一步步實作這些夢想，小南國從長沙路到黃河路，很快又去了大虹橋，最後真的去了香港，“黃河路的店租給别人做火鍋生意了”。《解放日報》曾公示，2000年度位于虹梅路的小南國大酒店銷售（營業）額達到8397萬元。
《繁花》大結局，阿寶把事業發展到浦東，有前瞻性的老闆們都有此共識。2000年前後，浦東帶火新概念“樓宇餐飲”。黃河路獨門獨戶的餐廳不再時髦，取而代之，人們去金茂大廈、東方明珠、國際會議中心吃飯，觥籌交錯間，欣賞窗外迷人的夜景。“我們在浦東大樓開了旋轉餐廳，再後來外賣流行，把招牌菜肴比如油焖筍做成網上能買到的标準化預包裝食品。”
《繁花》中，神秘的黃河路空降老闆娘李李，寶總和強總在股市翻弄風雲，最終都不如王氏姐妹，把餐廳做成了一隻股票。2012年7月，小南國（03666.HK）在港交所挂牌，是首家在港交所上市的上海本土餐飲企業，同一年上海小南國花園酒店開業。
2012年的黃興路近松花江路處，馬路邊橫出一塊指向小南國花園飯店訓示牌。 肖允攝
一直開到淩晨兩三點的餐廳，會不會有令老闆娘鬧心的食客？王慧莉搖搖頭，“絕大部分人都挺好，就是來吃飯。”作為上海最有名的餐廳，在小南國迎來送往有面子。王小鷹小說《你為誰辯護》有小南國宴請情節。媒體政法欄目也有詐騙犯以談生意為名在小南國騙煙錢的案例。
從長沙路裡弄小飯店，黃河路到虹橋的獨棟餐廳，浦東高樓餐廳，再到上海各區、香港開分店，小南國菜式不斷調整，從家常菜到大王蛇、甲魚，順應白領和小家庭的外賣、半成品、年夜飯禮盒，濃縮上海餐飲業30餘年變化。
黃河路上，強勁對手來天華不見了，梅園邨搬家了。菱紅和玲子各奔東西，奔着自己的夢想前進。2010年，王慧莉當團長，上海文慧滬劇團誕生，挂靠在小南國集團公司旗下，成為滬劇行業首個“以企業養文化”案例。
2024年，王慧敏忙着為小南國降本增效，王慧莉在排演新戲《黃寶妹》，“也許我們下部滬劇就做上海餐廳。”
王慧莉為新戲《黃寶妹》去黃寶妹家采風
欄目主編：施晨露 題圖來源：小南國，金定根攝 圖檔來源：資料圖檔
來源：作者：諸葛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