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照進現實：胡歌角色原型是當年的周公子嗎？

劇集《繁花》播出後，收獲了兩極評價，負面争議不少，很多人因為是王家衛而有所期待——衡量标準變成了“媲美他過往電影”。

合理，也不合理。

其實，如果以國産劇标準橫向比較，當把《繁花》扔進國劇堆裡時，就會發現——這是一部毋庸置疑的、兼具口碑和熱度的并能給劇集行業帶來啟發的作品。豆瓣8.2的評分，實至名歸。目前該劇未完結，暫不做蓋棺論定的評價，大結局後再談不遲。

盡管這是一部根據虛構小說改編的劇集，但它映照了不少現實——這倒是讓我們更有興趣聊聊的地方。

比如，主角原型相關的人或事——需要強調的是，這隻是單方面解讀，或有過度之虞。

-原型-

胡歌飾演的男主角阿寶，是小說《繁花》裡的原創人物，但劇集裡的情節，全是重起爐竈，并未按照小說所寫。在重新創作的過程裡，編劇參考了什麼樣的現實人物呢？

毫無疑問，上海前首富周正毅，是原型之一。

的确，後來成為寶總的阿寶，跟周正毅有不少共同點。和阿寶一樣，周正毅出身底層，父親曾是勞工，他自己也子承父業去了同一家工廠。幹了兩年，周正毅就辭職不幹了，學着做生意。

周正毅最初的生意，是搞餐飲——1978年，在楊浦區定海橋開了家馄饨店，但屬于小本買賣，捎帶手還賣香煙。後來，又在北京路開了一家名為“美通飯店”的店，但這家店不是純飯店，而是帶有卡拉OK和三溫暖按摩服務的休閑娛樂場所，應該是有一些灰色地帶的，在那個時代，這種聲色犬馬的娛樂場所大受歡迎，因而，這位未來的上海首富有了第一桶金。

有錢後，周正毅重拾“餐飲夢”，這一次，他把飯店開到了黃河路，那就是大名鼎鼎的“阿毛炖品”。

劇中，寶總也親自出資開了一家餐廳——夜東京，在進賢路上，和周正毅一樣也是給一個女性所開——馬伊琍飾演的玲子。寶總和玲子是在日本認識，是以，才有了這個店名。而周正毅，也曾在1980年末去過日本，且不止一次。

1980年代，上海掀起一個熱潮——到日本“扒分”（滬語掙錢之意），周正毅1985年，也以留學名義去了日本。周正毅曾透露過，“帶貨到日本賣……當時帶的貨很多，都記不清楚，好像有101生發水。”

《繁花》裡，寶總得病住院，在醫院因為贈送一位日本公司社長一袋闆藍根，因而相識，有了“闆藍根之誼”。後來，他做生意出現困難，前往日本，找到這位社長，解決了問題。

而周正毅當“日本倒爺”其實沒賺到多少錢，真正讓他賺錢的，是“幫人去日本”——其實類似于簽證代理或者留學機構，據稱，一個人能賺幾萬塊。因為這些積累，也才有了周正毅後來的發迹。

很懷疑，玲子就是靠周正毅去的日本。

-女人-

看“阿毛炖品”店名就知道，這是周正毅給老婆毛玉萍所開。

“阿毛炖品”裝修非常奢華，在90年代初，就号稱利潤過千萬。鼎盛時期，這裡被稱為銀行界的“公共飯堂”，因為，周正毅和毛玉萍，正是把飯店作為“溝通消息”的陣地，籠絡金融機構，便于放貸。這一點，和《繁花》中李李（辛芷蕾飾演）所開的至真園很相似——李李不也是把“食客消息”作為重要一項嗎？

黃河路上“阿毛炖品”的老闆娘毛玉萍，在1980年代中期，跟一位海員結了婚，婚後不久，就前往香港發展，并在那裡認識了兩名東南亞富豪幹爹，因而發迹。1990年代初期，她已身價千萬，回到上海，也開飯館，邂逅了周正毅，離婚後，兩人走到一起。

毛玉萍的香港故事，是不是有點像阿寶的初戀雪芝（杜鵑飾演）？後者也是先結婚，并前往香港，最後離婚。不過，雪芝沒能遇到屬于她的幹爹——盡管她曾跟寶總誇口說自己在香港的生意有多大，但實際上，她在香港是做服務員維生。

而現實裡，毛玉萍認了富豪幹爹後，才有資本到上海開飯店，這又和至真園老闆娘李李的經曆頗相似——李李追随深圳的股市大佬A先生，進而有了資本。

李李很彪悍，單槍匹馬，在黃河路上闖出名堂。

現實裡的毛姐更不遑多讓，性格像男人，好交朋友，為人豪放。她其實沒有什麼背景，完全是靠做人做出來的。有朋友來，隻要搭上點關系，在上海吃用開銷她全包。是以，“阿毛炖品”真正的老闆，其實是毛玉萍——她比周正毅更懂得怎麼利用手上的關系，并能将這些關系鞏固及擴大。

沒這些手段，玩不轉。

而毛玉萍最為吃瓜群衆熟知的傳聞，則是當衆掌掴女星楊恭如。

2002年，楊恭如搬進月租12萬港元的半山豪宅，據說周正毅是金主。當年10月5日，周正毅楊恭如正在一家意大利餐廳喝下午茶，毛玉萍聞訊而至，見到楊恭如就是一巴掌，并大罵：“你XX敢搞我老公！”

事後，毛姐公開表示“我才是唯一周太”，宣示主權。不過，周正毅和毛玉萍始終沒有領證結婚，算是事實婚姻。也可以說，周正毅一輩子沒結婚，這又和小說《繁花》裡阿寶最後孑然一身相若。

毛姐扇楊恭如的那一巴掌，在劇集《繁花》裡，也有，不過被掌掴，是寶總。

但周正毅外面可不止楊恭如一個女人，盡管他其貌不揚、個頭不高，卻女人緣十足。一位他相熟的上海商人曾說，“全是有錢的人坐在一起，女人進來，眼睛全部朝他騷。”特别是2000年後，周正毅在香港娛樂圈绯聞多多，左右逢源，人送雅号“周公子”。

胡歌飾演的寶總就更不缺女人緣了，劇裡就有三個女人（玲子、汪小姐、李李）喜歡自己，想追他的女人據說“排滿黃河路”。在這一點上，寶總各方面自然都不輸周公子。

傑克蘇是挺傑克蘇的，但，有錢男人，再加上點帥氣，哪有女人不愛呢？現實如此，戲裡就更如此了。

-暴富-

但寶總最像周正毅之處，是他們擷取大額财富的方式是一樣的——炒股。

1987年，寶總一開始踏入商界，就是炒股，有一位高人幫助——遊本昌飾演的爺叔。進而，阿寶開啟了開挂之路，并成為黃河路上的傳說。

不過，周正毅涉足股市，是在1995年，特别是20世紀最後那幾年，讓他真正賺到了大錢。1997年，亞洲金融風波席卷而來，香港股市一片低迷，很多大型實業公司的股票都貶為廢紙一樣，周正毅趁低吸納，買進大量的長江實業、和記黃埔等李嘉誠旗下的藍籌股，等到股市回暖時，又大量抛售，獲利數億元。

此前一直從事實業的周正毅，為何突然在資本市場上如有神助？是不是背後也有個爺叔呢？我們不得而知。隻不過，周正毅的資本市場能量屬實驚人。短短兩年，他就成為巨富一樣的存在。

和寶總一樣，周正毅對于資本市場的了解力也很強。有人和周正毅聊天，發現聊其他的比較遊離，但隻要一說到金融，什麼債券、股票、期貨，他就滔滔不絕。有一次，周正毅下面的一幫人在香港做期貨，虧了4000多萬，他把手下關在房間裡罵了兩個多小時，一個月後，他自己開賬戶親自做，居然把虧掉的全部賺回來了。

不過，周正毅炒股所用的巨量資金來源于何處？一直都是謎一樣的存在。

有人說，是通過身邊人“集資”。比如，一位因詐騙被判刑無期徒刑的彭平華，在出事前，就借給周正毅3000萬元，那時，正是後者炒股最為繁忙之際。

《繁花》裡，寶總前期的資金，很多都是親朋好友的錢，也算是集資之一種。隻不過，寶總早期還沒遇到彭平華這樣的富豪朋友，但到了20多集，炒作服飾公司股票的兩億資金，李李不是就說可以提供嗎？

劇集開頭，爺叔指導寶總時，提到“三個錢包”理論，是這麼說的：“一個人應該有三個錢包，第一隻是你實際上有多少錢；第二隻是你的信用，人家錢包裡的鈔票，你可以調動多少；第三隻呢，别人認為你有多少錢。”

事實上，周正毅正是運用“三個錢包”理論最到位的人。

還有人說，周正毅靠的是巨額銀行貸款——這是多數資本大鳄們的慣常路徑。如前所述，跟銀行界人士結交，正是“阿毛炖品”開設的初衷，事實證明，也的确成功了，這家飯店，成為上海銀行業的“公關重地”，自然也為周公子借貸提供了便利。

除了向銀行借貸，周正毅還入局金融業。2001年，入資興業銀行，成為其第六大股東，随後，又掌控了一家名為富友資産管理的公司。周正毅曾宣稱，“李嘉誠如果有1000億現金，也可能有1500億元的借貸……借錢也是要看實力的，中國銀行對我就很了解，如果不是，怎麼會借20億給我？”

2000年，《福布斯》推中國富豪排行榜，将周正毅排在第94位，周正毅不爽，說：“不止這麼少。”他還親自找排榜的胡潤，試圖提高排名。第二年，他就變成了41名，第三年，上升到第11位。

把名聲打響這一點上，寶總雖然不及周公子高調過頭，卻也不遑多讓，至少，他還隻是大戶室裡手持千萬資金的小玩家時，就名滿全上海了。劇集情節如果進展到新世紀，保不齊也會進入富豪榜。

-倒塌-

2003年5月，中國銀行香港前副董事長兼總裁劉金寶被抓落馬，其中一項罪名就是——劉金寶擔任上海分行總經理期間，給周正毅批出了15億元人民币貸款。當年9月，周正毅被捕。

這個情節，是不是也很熟？跟《繁花》同期上映的賀歲檔電影《金手指》裡梁朝偉飾演的原型人物陳松青出奇的一緻——都是賄賂銀行高層取得巨額貸款甚至是無限貸款。

是以，我們感慨，暴雷和倒掉的資本大佬，其實都是相似的。

不過，2004年周正毅第一次被判刑，卻和股票市場密不可分——以操縱證券交易價格罪判刑二年6個月、虛報注冊資本罪判刑一年，合計執行有期徒刑三年，處罰金4000萬（2007年又因虛開發票等罪判刑16年）。

周正毅犯下的“操縱證券交易價格罪”，是和他收購上市公司之後，再進行股價炒作相關。這跟他在二級市場買賣股票不一樣，而是要布局、炒作。比如，他從中國銀行借貸20億收購的上市公司“建聯通”改名“上海地産”，就利用各種炒作名目，拉升股價，然後套現。

而在這個過程裡，毛玉萍也是幫兇。2003年前後，毛玉萍利用12個人的身份證号，開設了43個證券賬戶，用來買賣“上海地産”股票，制造交易活躍的假象，涉及金額達到20億6千萬港元。

在周正毅被繩之以法後，2005年毛玉萍也因串謀造市及妨礙司法公正等3項罪名被香港法庭判刑4年。不過，匪夷所思的是，2006年，成龍、鄭裕彤等香港200餘位知名人士為毛玉萍求情，因而刑期減少半年。

2008年，毛玉萍出獄後，英皇老闆楊受成還邀請群星舉行慶祝會。

15年後，英皇出品了《金手指》。難道，這是楊老闆從舊相識那裡得到的靈感？

在《繁花》第23、24集中，寶總也開始向“坐莊”的方向前行，試圖推進并掌控“服飾公司”的上市，并要用兩億資金來“造市”，托起股票價格。

寶總如何能做到“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而不至于轟然倒塌？周正毅的現實證明，在貪欲面前，沒有人可以全身而退。寶總越輝煌，假以時日，越有幾率走向班房？

不過，總計30集的《繁花》，還剩下四五集待播，這個容量，難以有大進展。很顯然，王家衛的世界，不可能映射到“現實”裡了。

-現實-

《繁花》中，一開篇，就講股票，這也是寶總的第一桶金。不過，講到1992年414股票暴雷（導緻發根自殺身亡），到1993年時間線，寶總被撞後，股市部分就戛然而止。

随後，寶總轉做外貿生意（運作三羊牌T恤）而沒太多染指股市，這很顯然是編劇的“巧妙處理”，或者說“逃避”。

因為，1993年，在中國股票市場上，發生了20世紀末最大的“股災”。

先是1992年5月至1992年11月，上證指數從1429點跌至400點，跌幅達72%，然後是1993年2月至1994年7月，上證指數再次從1553點跌至325點，低迷的市場期長達18個月，跌幅有79%之多。

那一年，中國股市哀鴻遍野，血本無歸的股民不計其數，跳樓自殺的也不少。有一部1994年的老電影《股瘋》，由内地演員潘虹及香港演員劉青雲主演，是國内股市題材最知名的作品，對于1993年前後的股災現象有很直覺的描摹。

但這一切殘酷的真相，不可能出現在《繁花》。

劇裡的寶總，不會有周正毅的“現實”，更有甚者，而今還有人期望着《繁花》能帶旺股市，不是有财經媒體撰文了嘛——

“從《仙劍》到《繁花》，胡歌霸榜必有大牛市？”

當然，王家衛有理由美化自己記憶裡的上海，但觀者也需要清晰地知道，現實總是冷冰冰的。正如約瑟夫·馮·斯登堡（Josef von Sternberg）在1932年所拍電影《上海快車》（Shang hai Express）中，有一句台詞是這麼說的：

“我相信每趟火車都有罪惡的貨物！”

-腔調-

在《繁花》中，不止一次提到“腔調”。

寶總的腔調十足，黃河路上，人人以結識他為榮。

黃覺飾演的強總也說，要進軍大上海，需要有腔調，有腔調，别人就樂意結交。

那麼，如何來了解這種被人争相結交的“腔調”呢？

還是用一件周正毅的故事來說明——

2021年4月，周正毅出獄一年後，包下萬達瑞華酒店舉辦六十大壽壽宴。幾位上海灘知名主持人到場祝賀，其中，有程雷、陳蓉、朱桢、倪琳、房海燕、戴劉菲等。

現場，陳蓉興奮地表示，“東方衛視春晚也不過這樣的陣容。”

而程雷，則說了句很經典的話語，可以很好形容寶總的“腔調”：

“上個月才認識周正毅，說明自己現在混得上檔次了。”

後來，陳蓉程雷等人再也沒有出現在熒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