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還是國資兜底
撰文 | 劉星志
編輯 | 王靖
地産大佬的痛，馬雲和劉強東最懂。
2023年12月26日，無錫融創茂被擺上京東拍賣網的貨架，上午十點，倒計時結束，無聲的拍賣錘落下，這場拍賣以流拍告終。
這座商場的原主人是萬達王健林，2017年被融創孫宏斌接手。不知圍觀這場拍賣的20220人，是否能想起王健林進軍文旅時的豪言壯語，和孫宏斌大手筆交易後的盈盈笑意。
11月16日，“深港國際中心”第二次降價，被擺上京東拍賣的貨架。拍賣引來31085人圍觀，結局依舊是流拍。這一項目曾承載世茂許榮茂的“中國第一高樓”夢，但直到擺上拍賣台，項目工地天際線上，隻有幾座塔吊孤零零矗立。
12月29日，蘇州市相城區一塊建設用地的使用權在阿裡拍賣平台上亮相，起拍價18.5億元，這宗地塊由恒大地産集團持有。圖檔上，這塊地一片荒蕪，雜草叢生，他的主人許家印此刻正身陷囹圄。
2012年開始，司法拍賣資訊陸續上網，7家相關機構認定的網絡司法拍賣平台中，外界最耳熟能詳的就是阿裡和京東兩家。
網際網路法拍标的五花八門，小到汽車、房産，大到物業、土地使用權、公司股權，電商巨頭的接入，讓買家多了一個“撿漏”管道，普通人則借此得以窺見财富神話破滅的冰山一角。
當房企“暴雷”成為常态，法拍市場上動辄十億、百億的項目，成為觀察這個行業興衰漲落的一個切面。
流拍項目有重拍之日，地産大佬們還有歸來之時麼？
建高檔住宅發家的許榮茂，人稱“豪宅教父”，但他真正的愛好，可能是造摩天樓。
2001年，上海世茂廣場橫空出世，這座高333米的摩天樓成為當時的“浦西第一高樓”，随後幾年裡，許榮茂又重繪了紹興、福州、煙台的城市天際線。
世貿深港國際中心效果圖 圖源：世茂集團官網
造摩天樓甚至被寫進了世茂的戰略裡，許榮茂稱之為“超級地标戰略”，認為世茂的超級地标能夠提升其區域品牌影響力。
世茂深港中心就是許榮茂這一戰略的頂峰之作。
2017年底的一場土拍，開拍僅3分鐘，世茂就以239.43億元的天價，将深圳龍崗一宗地塊納入囊中。按照最初規劃，世茂深港中心将在這裡拔地而起，建成後樓高将達到668米，超越上海中心大廈成為中國第一高樓。
世茂董事局副主席，許榮茂之子許世壇滿懷壯志對外宣稱：“這個項目做好之後，預計可供貨值超過700億元，一年收租就可以達到30億元以上。”
2021年，摩天樓“限高令”落地，世茂深港中心建設規劃被削減到600米左右，到2022年7月，一筆本金10億美元的美元債未能如期兌付，世茂正式“暴雷”。
今年11月，世茂深港中心地塊第二次被擺上法拍貨架，起拍價104.35億元，不到當初拿地價格的一半。法拍圖檔中，地上本該是摩天樓的位置空無一物。
從世茂拿地到項目擺上貨架，“中國第一高樓”一直活在渲染圖裡，法拍撕下了許榮茂的遮羞布。摩天大樓不再性感，“豪宅教父”跌下神壇。
年底，另一宗令人矚目的标的——無錫融創茂也被擺上法拍貨架。
2017年前，它的名字還是“萬達茂”。彼時，萬達文旅城和萬達茂在全國四處開花，王健林撒豆成兵，揮劍成河，決心與國際巨頭一較高下。
無錫萬達文旅城就是王健林的急先鋒。2014年王健林曾在演講中向迪士尼“宣戰”，表示萬達正在無錫投資幾百億做文旅城。“萬達就是要跟上海迪士尼PK一下，拿入園人次、收入規模這兩個核心名額比一比，看誰更高”。2016年上海迪士尼正式營業時他又說：“有萬達在，上海迪士尼20年内盈不了利。”
王健林
然而僅僅一年之後，在被稱為“壯士斷腕”的萬達與融創世紀交易之中，無錫融創茂與其他文旅項目一齊被打包賣給了孫宏斌。
狂人孫宏斌的文旅野心比王健林更大。2019年，融創将成都環球世紀會展旅遊集團收入囊中，孫宏斌說“融創在文旅天下無敵”。
收購現場孫宏斌還回應了外界質疑：“大家老關心我們收購項目多，其實這些年融創加起來收購也就1000多億，這三年裡我銷售了13600億。”
三年之後又三年，這邊融創剛剛完成債務重組，孫宏斌熬白了頭，那邊萬達深陷對賭危機，王健林與太盟訂立“城下之盟”，而擺上貨架無人問津的無錫融創茂，或許暗示着他們的下墜仍未停止。
2012年，杭州蕭山區人民法院處置的一套住宅，在阿裡拍賣上成交，拉開了國内房地産司法拍賣的序幕。随着各地法拍資訊上網加速，2016年，京東拍賣成立，入局法拍市場。
拍賣、法拍線上化的初衷很簡單：降低資産變現難度，加速司法執行加速度，提升法拍透明度。但随着微網誌、抖音等社交媒體的發展，一些行事高調的富豪大佬擁有了另一重身份——網紅，部分法拍資訊是以有了娛樂化屬性。演講、采訪中的豪言壯語是富豪們的A面，法拍資訊和花邊新聞則組成了B面。
第一個因法拍出圈的知名大佬，可能是賈躍亭。
賈躍亭
2016年5月，風頭正盛的賈躍亭以29.72億元代價，拿下了位于北京三裡屯的世茂工三，彼時還高舉“生态化反”大旗的賈躍亭，要把世茂工三當做探索智能生态的實體試驗田。
但接手世茂工三僅一年出頭，樂視生态泡沫破裂，賈躍亭登上一架飛機，目的地是美國洛杉矶，單人、單程。
2019年，在債主們期盼的目光中，世茂工三被擺上法拍貨架，7折起拍卻三次流拍，債主們的期待落了空。到2021年7月第五次拍賣，世茂工三起拍價“腰斬”，直到這次拍賣最後五分鐘，中植集團才現身将其收入囊中，成交價16.45億元。
這些商業項目動辄幾十甚至上百億的拍賣價固然令人咋舌，但吃瓜群衆最喜聞樂見的還是“便宜”的豪宅。資本運作太過複雜，也不夠性感，大佬們的豪宅多少還帶點煙火氣。
2020年8月，賈躍亭和前妻甘薇的三套房産被擺上法拍貨架，其中兩套住宅溢價成交，寫字樓則無人問津。其中一套位于北京朝陽公園附近的泛海國際，是北京有名的豪宅，拍賣引來78636次圍觀，16人報名，最終以2420萬元價格成交，低于市價僅30萬。
賈躍亭還算趕上了“好時候”，後來者便少有這種原價賣房的好運氣了。
鲸吞萬科失敗後，姚振華這兩年日子不大好過，危機中的寶能也不得不賣樓償債。據不完全統計，僅2022年一年，寶能集團旗下被強制拍賣的豪宅超500套，所得款項全部用于償債。
12月底，寶能系公司因一起民事案件被申請強制執行，一口氣在法拍平台上放出8套杭州臨湖别墅，起拍價從1613萬到2218萬不等，兩萬多人圍觀，無一人願意出價。
入主萬科失敗，房企“一哥”沒當成，就連法拍，也有人要搶姚振華的風頭。
2022年末，“萬柳書院少爺”在抖音出圈，轉年5月，中國信達将近47億不良債權進行轉讓，抵押物包括75套萬柳書院房産。頂級豪宅打包出售，背後是開發商中赫集團資金情況的捉襟見肘，姚振華與中赫掌門人周金輝，在法拍江湖不期而遇。
擺上貨架的豪宅越來越多，富豪快不夠分了，加上法拍房在産權上可能存在諸多問題，這兩年，隻有絕對稀缺的房源才能拍出好價錢。
去年3月，上海中糧海景壹号一套近600平方米的複式被法拍，經過121輪叫價，在59183人圍觀下，一名叫“王琴英”的拍客以超30萬/平的單價，1.779億元總價将其拿下。
這套房源競拍火熱，源于其優質地段和房源稀缺。中糧海景壹号正對黃浦江，緊鄰湯臣一品，上海繁華盡收眼底，若不是公司暴雷，還被青島警方懸賞千萬，百強房企三盛宏業實控人陳建銘想必不會放棄這套絕版豪宅。
擺上法拍貨架的豪宅窗明幾淨，裝修豪華，從落地窗外的湖光山色，依稀還能看到前主人當年的輝煌。這種拍賣形式不僅見證了一個個财富神話的破滅，普通人難以企及的豪宅轉眼成過眼雲煙，也極大滿足了吃瓜群衆的窺私欲。
而這隻是地産大佬墜落的冰山一角。
今年以來，多個萬達廣場以及上市公司萬達電影股權，通過公開交易的方式易主，買家既有險資、資管，也有民企。今年3月，許家印在香港的數棟豪宅被挂牌出售，引來數十位買家咨詢。
即便豪宅市場有所降溫，但稀缺标的永遠不缺買家，它們是大佬們預防危機的急救血包，鮮有被捂到法拍的時候。
但今年以來，形勢又有變化。随着地産行情在二季度開始急轉直下，幾十上百億的大宗項目越來越常見，流拍也成為常态。據樂居财經統計，截至今年7月，已有43項大宗資産流拍，起拍價累計達到482億元。
市場低迷之際，買家對接手大宗項目顧慮重重。世茂被摩天樓拖垮，融創為文旅所累，萬達廣場終成王健林的累贅。地産大佬們已無力支撐，尚有實力接盤的潛在買家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是否有帶着包袱穿越周期的實力。
賣家急于脫手，買家待價而沽，國資成為了稀缺的“白衣騎士”。
今年6月，武漢奧山漢口澎湃城項目被武漢臨空港網谷地産接手，後者背後是武漢市東西湖區國資委；廣州松日總部大廈三次挂牌後終于成交，接盤方是拍賣前6天注冊的廣州開發區攬新投資有限公司，背後是國資背景的廣州高新區投資集團。
剛剛被擺上貨架的恒大蘇州地塊，4503次圍觀，87人設定提醒，但僅有1人報名出價，最終以18.5億的起拍價成交，接盤方是蘇州渝興置業有限公司。股權穿透後，蘇州渝興去年9月才成立，控股方為重慶國際信托股份有限公司，股東包括中國人壽、重慶國投等。
國資頻頻出手，頗有“兜底”意味，其中，險資的躍躍欲試，或許是看到了市場底部信号。但不可忽視的是，險資向來是“時間的朋友”，它們下投資決定時，看到的往往是五年甚至十年後的機會。
瞬息萬變的商業世界裡，對于其他買家來說，這樣的機會太過昂貴奢侈，以至于這些曾承載地産大佬們夢想的法拍資産，如今無人喝彩。
參考資料：
《地産法拍涼涼》樂居财經
《法拍房“狂野”》進深News
《152億!融創收購成都會展落錘 孫宏斌：融創在文旅天下無敵》每日經濟新聞
《“萬達茂”到“融創茂” 王健林與孫宏斌文旅夢無人喝彩》觀點網
《姚振華8套豪宅上拍賣，車廠賬上隻剩2600塊，寶能系一曲悲歌》易簡财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