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
北疆小村禾木火遍全網
短短20天，一座小村子裡湧進了40000多名遊客。
這個名為禾木的北疆村莊，最近霸占了各個社交媒體的首頁。
白桦、綠草、野花、冰雪。在許多部落客的鏡頭裡，這裡有着堪稱人間仙境的美景。“超級出片”，成了對這裡的最大贊美。
這個冬天，我朋友圈裡不斷被去禾木的朋友刷屏，這些過去冬天要去北海道、瑞士，最不濟也要去北大壺的時髦女孩，都站在了禾木的木屋前，感慨：一不小心掉進了童話世界。
這座阿爾泰山脈下的邊陲小村莊，早在十幾年前就是攝影旅友們拍攝日出的絕美網紅地。
它的旅遊季很短，冬天交通不便。但在最近2年，卻因為超長的雪季，和當地人的鏟雪視訊走紅。如今絡繹不絕的人，長途跋涉，隻為一睹童話世界的雪景。
社交媒體上，幾乎每張禾木的雪景圖，都能引發人們的贊歎，它滿足了大家對世界盡頭安靜孤獨村莊的美好想象。
但當大家到了這裡，才發現真正的當地圖瓦居民寥寥可數，隻能面對大量建立的民宿酒店，享用着城市人的咖啡和美食。
有人覺得幸好有商業，可以從上海安福路換到禾木，一樣的姿态都不用變。也有人覺得網紅濾鏡破滅，幻想中的壁爐與篝火，被和衣而卧所代替，照片全靠後期修圖。
在紅與黑之間，這是一個分裂的雪村禾木。
01
不同季節
小木屋與雪場的美景
禾木當然是美的。
來自廣東的啵啵，是一個走過了七十多個國家的旅遊達人，而禾木是她最愛的目的地之一。
在啵啵的相機裡，這裡的四季就像是打翻了的調色盤：反射着金光的晨霧，雨後的野餐，還有一望無際的草甸，都閃耀着它們獨特的魅力。
沒錯，禾木能火，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這裡有着城市人難以找尋的感受。對遊客而言，它就是一座寶庫。
在社交媒體上看大家po出的景色，大多能讓人驚歎：白色的冰雪，銀色的霧凇，煙囪中冒出蒸汽的尖頂木屋，河流裡依舊流動的溪水……
難怪會有人感慨，在禾木這塊“神的自留地”，拍到了人生照片。
夢幻照片的背後是禾木獨特的地理環境。阿勒泰地區曆來有着“北疆水塔”的稱号，這裡水草豐沛，自然環境優越。當然，也帶來了難以逃脫的冬季降雪。
在冬天，禾木的累計降雪量可達100毫米，積雪深度普遍在80至140厘米之間。
至于最大雪深就更離譜了，足足有2米以上，是絕大多數普通成年人都應付不了的程度。在早些年，禾木人甚至有半個冬天都要花在鏟雪之上。
前段時間，禾木就因為一段房主清理屋頂積雪的短視訊走紅，刷子一上一下，整塊大雪直接滑落。一下子吸引了不少“沒見過冬天”的南方人。
啵啵就是其中一員。今年8月份，她剛回來，拍完了野菊花和白桦林。11月就又飛了過去。她說，自己喜歡禾木的最大原因，就是對雪的向往。
冬天的禾木，景色依然很美，甚至可以說别具風味。無論是和幾個朋友一起體驗寒冬中的小木屋，還是走出戶外去村邊的森林騎馬、徒步，都可以。
大量的降雪不僅給禾木披上了美麗的外衣，還生産了高品質的滑雪場地。
阿勒泰有三大滑雪場：将軍山、吉克普林和可可托海，其中吉克普林就位于禾木，這裡以粉雪而出名。
粉雪，指的是質地松軟，更加幹燥，而且不易融化的雪花，非常适合用于滑雪。
其實吉克普林的曆史非常短，2021年6月才正式開始建設，但到了現在，已經成了和将軍山、可可托海齊名的滑雪勝地。
今年是滑雪教練小白在新疆的第一年，他時常在将軍山和禾木兩個雪場之間來回。他說，禾木的自然條件是最好的。
來禾木滑雪的，多半是相對資深的愛好者，都是沖着山雪來的。因為吉克普林海拔不低，而且規模大、雪道長，道内坡度就有三十多度，非常陡峭。
“很多人就喜歡從這裡一路沖下去，在其他雪場很難找到這種感覺。”他說。
啵啵的想法也和小白一緻，在她的眼裡，吉克普林的體驗，堪比美國阿拉斯加。
是以，哪怕禾木的票價更貴，雪場門票在非節假日也要三四百，依然門庭若市。
美麗的村落，加上優秀的雪場，禾木的火熱自然毫不意外。甚至在12月這個當地旅遊的淡季，這裡就已經擠滿了人。
02
交通不便，人滿為患
反差感十足的禾木冬日
成為網紅的禾木，吸引到了大批慕名而來的遊客。原因無他，這麼多美景在網上鋪天蓋地，任誰都想來實地瞧一瞧。
可這一瞧，就把有些人瞧出了落差。
來新疆旅遊的人，大部分都會選擇自駕，因為這裡實在太大，有了車，才算是有了腿。但是伴随而來的，是每個到禾木的遊客逃不開的難題——這裡的交通實在太不便了。
這幾年，盡管高速修到了機場，從阿勒泰自駕到禾木依然需要4到5個小時。如果從首府烏魯木齊出發，那距離就更遠了。
再加上這裡的冬天經常大雪，要是遇上極端天氣封山，那就隻能自求多福，在村子裡面困上十天半個月也是常有的事。
相比起來，将軍山離阿勒泰隻有幾公裡，從市區打車過去也隻要二三十塊錢。而去禾木一趟，雪場門票、村子門票，再加上來回路費，一天的成本說上千都是謙虛的。
除了交通和氣候這樣的客觀條件以外，高度商業化和過度營銷也困擾着禾木，給遊客的體驗堪稱一言難盡。
禾木村本來是圖瓦人的聚居地，他們世代生活在北疆區域，以遊牧和漁獵為生。是以直到近兩年火爆之前，禾木都不太有外人到訪。
這幾年，随着生活水準的提高，很多禾木村民也在周邊的城鎮，比如布爾津、阿勒泰乃至烏魯木齊有了新家，到冬天的時候就去城裡過冬。畢竟對于本地人來說，有了暖氣，再回去小木屋烤爐火，實在是有點滑稽。
可遊客就是來烤火的。為了順應這些需求，大量的外地商人湧入，把這裡打造成了和所有其他景點一樣的風格，千篇一律，令人乏味。
原始的木屋挂上招牌，裡面賣的是中國所有古鎮都能見到的商品：明信片、小木雕、福袋和禮盒。像“我在禾木很想你”這樣的路牌，當然也不能缺少。
網紅的另外一個結果，是巨大無比的人流量。一些比較有名的景點，比如禾木橋，和可以俯瞰全村的觀景台，大部分時候都是無處不在的“雪景打卡人”。
在搜尋引擎的指數統計裡，自從12月以來，禾木的搜尋熱度甚至比隔壁的老牌景點喀納斯還要高。
同樣，如果在社交媒體上搜尋“禾木”、“打卡”這樣的關鍵詞，也能找到海量的文章和分享。隻不過許多美麗的照片底下，是部落客自己無奈的吐槽：人實在是太多了。
03
北疆“小倫敦”的背後
物價高昂、品質堪憂
快速膨脹的旅遊需求，也給禾木貼上了“物價貴”、“品質低”這樣的标簽。網友們戲稱的“與倫敦持平”，根本就不算誇張。
首先是餐飲。禾木村的餐館裡，随便一個炒蔬菜就要四五十，幾個人吃一頓，幾百上千都是常事。
當然，新疆幅員遼闊，運輸有不少局限，而且冬季的食材選擇本就不多。大家對于吃喝偏貴這件事情，也還算是有所預期。
但是在“住”上，就是另外的一個場景了。
啵啵第一次來禾木的時候，是2020年。她說那時候整個村子隻有寥寥的幾個民宿，選擇不多，裝修也沒有現在這麼好。當然，價格也比現在親民，幾百塊錢就能住上一整晚。
現在的禾木，精品民宿多了，房價卻也坐上了火箭。在旅遊旺季，“一個晚上基本得要1000以上。稍微好一點的，兩三千的也不少。”
她并沒有誇張，随便打開一個旅遊網站，查詢12月份的禾木房價，幾乎找不到4位數以下的房間。
小白的故事，也印證了啵啵的說法。盡管在禾木工作，他還是選擇長住在阿勒泰，原因正是在此，這裡的支出比禾木便宜太多。
他現在和幾個小夥伴合租了一整套别墅，一個月也才3500元。這個價格在禾木，大概隻能住上幾晚。
可遊客付出的高價卻沒有換回高質。禾木的民宿，是類似日本白川鄉的尖頂小木屋，看起來很美麗，但不少是徒有其表。
從啵啵的經曆來看，這兩年禾木的民宿品質下降了不少。有好些臨時的民宿，随便收拾一下房間，鋪個床，就敢拿出來給遊客住。“就隻是為了賺錢罷了”。
網上對此吐槽的人也不在少數，他們的禾木居住體驗基本談不上品質。甚至遇上一些更為差勁的旅館，連防風和保暖都沒有做好，隻能将就過夜。
如此種種，令不少遊客直呼失望。如果去掉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和自然風光，禾木開始和中國其他的網紅村落并無差別。
04
形象落差大
禾木的故事并不奇怪
像禾木這樣的 “網紅”景點該怎麼看待，其實沒人能說得準。
現在已經在國外讀書的小郭，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去禾木的場景，那是在遙遠的2008年，别說網紅了，連“網絡”這個詞都還隻局限于電腦。
那時候的禾木隻是當地人的村莊，偶有一些遊客，也隻是在前往喀納斯的旅途中路過這裡，把它當成短暫休息的一站。
現在的禾木，被網友們貼上了衆多标簽。從褒義的出片、粉雪、人間仙境；到貶義的浮躁、商業、高額消費。好與壞圍繞着禾木，很難講，哪個才是真正的它。
啵啵和小白看到的，是不一樣的禾木。而衆多網友眼中的禾木，形象也并不統一。
的确，這裡就像是一個分裂的村子。但這也意味着，如何欣賞它，并沒有一個标準的答案。
在《西班牙主題變奏》裡，毛姆調侃伊比利亞的旅行總會感到郁悶，但當他路過埃斯特雷馬杜拉的小村，又會發自内心地感歎紡車、牲畜和窗下帆布幔的悠閑自在。
禾木也是如此，恰如千人眼裡的一千個哈姆雷特，有些時候最有價值的，還得是自己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