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巨頭成“看門人”，歐盟反壟斷出重拳

關于反壟斷，歐盟一向不手軟。當地時間9月6日，歐盟公布了最新的《數字市場法案》（DMA），這是繼上個月歐盟《數字服務法》生效後的又一項重大法律舉措，以遏制科技巨頭的市場權力。歐盟委員會根據法案，首次指定蘋果、谷歌等六大科技巨頭為“看門人”，接受更嚴格的監管，這成為歐盟反壟斷程序的一個重要節點。

六家公司

歐盟委員會将蘋果、谷歌、微軟、亞馬遜、Meta、Tiktok六家科技公司定義為網際網路服務“看門人”。還涵蓋了22項由這六家企業提供的核心平台服務，包括谷歌搜尋和浏覽器Chrome、蘋果浏覽器Safari和iOS作業系統等。

DMA于2022年9月通過，這項法案旨在打擊大型科技公司的反競争行為，鼓勵數字市場的更大競争并確定消費者有更多選擇。DMA規定，如果數字平台在企業和消費者之間提供與核心平台服務相關的重要網關，歐盟委員會可以将其指定為“看門人”。

根據法案，“看門人”企業指提供社交網絡、搜尋引擎等核心平台服務的大企業，其市值至少為750億歐元或年營業額75億歐元，還需在歐盟每月至少有4500萬終端使用者，每年有1萬名商業使用者。法案確定這些企業不會濫用自己的地位，否則将面臨最高全球年營業額10%的罰款。上述企業将有6個月的時間使其核心平台服務符合歐盟DMA規定的義務。

貼上“看門人”标簽的企業需要将其應用程式與競争對手進行互操作，這意味着這些企業需要開放應用程式的接口，與其他應用程式進行互動和共享資料；并由使用者決定在其裝置上預安裝哪些應用程式，例如谷歌或蘋果的地圖應用程式。

DMA法案還禁止大型科技公司将手機使用者的資訊變現，禁止科技公司使用從手機應用程式收集的資料，為廣告商建立個人消費者行為的詳細資訊。

有人歡喜有人憂。三星曾因浏覽器服務一度在“看門人”邊緣徘徊，但最終被歐盟排除在外。據了解，“看門人”名單是開放的，随着時間的推移，歐盟委員會可以添加或删除公司。

外媒報道稱，這項舉措通過削弱科技巨頭公司的權力，防止價格壟斷，旨在允許科技初創公司與科技巨頭企業在同一市場上公平競争。該法案還将對蘋果和安卓的手機支付系統進行限制，進而使得一些初創公司也能向消費者提供創新支付服務。

受此影響，蘋果當天股價大跌3.6%，市值一夜蒸發上千億美元。亞馬遜和谷歌股價跌幅也都在1%左右。對此，各家公司也作出了不同回應。蘋果表示，擔心新的歐盟數字市場法案中的隐私和安全風險。微軟表示，它接受“看門人”的标簽，Meta則表示正在評估“看門人”的标簽。

AI倒逼

《數字市場法》究竟會對科技公司造成何種影響？投行Evercore ISI分析師 Mark Mahaney此前接受CNN采訪時表示，預計谷歌、Meta和蘋果受《數字市場法》的影響最深。據2021年年報，谷歌、Meta和蘋果在歐洲的市場佔有率分别約為31%、24.6%和24.4%，均為其在美國以外的最大市場。

北京市京師律師事務所合夥人律師盧鼎亮表示，美國和歐盟在數字市場方面的市場結構和競争狀态有着顯著差別，在歐盟層面，歐洲理事會和歐盟委員會試圖通過對“看門人”的監管來規範數字市場，創造更加公平和競争的數字環境，使競争者和消費者能夠從數字經濟中有所受益。是以，《數字市場法案》通過營業額、活躍使用者數量、核心平台服務提供等次元對“看門人”進行指定和規制，確定科技巨頭不濫用其優勢地位，進而建構數字化的公平競争環境。

盧鼎亮指出，《數字市場法案》要求“看門人”企業必須遵守“應做”和“不應做”的義務，對達到相關“看門人”門檻而未能按照DMA的要求告知歐盟委員會的，以及“看門人”不遵守DMA關鍵義務的，可能會被處以其上一财政年度全球總營業額1%-20%的罰款，而且可以對“看門人”采取行為救濟措施或結構救濟措施等手段。是以，科技巨頭需要進行“看門人”的主動申報，并且需要遵守DMA的系列要求，否則會面臨巨額罰款以及結構剝離等處罰措施。

根據新的法案，這些公司有6個月的時間進行合規。6個月後，如果它們沒有遵守法案，最高可能被處以營業額10%的罰款。以Meta為例，該公司一年的營業額約為1200億美元。

獨立國際政策研究員陳佳則表示，從近年來歐盟科技監管政策改革的演進脈絡來看，DMA本身是歐盟科技監管改革近二十年來最為重大的變革事件，沒有之一。從歐盟立法和執法層的态度來看，其寄望于DMA發揮效能迫使科技巨頭們改變其過去在歐盟國家核心業務闆塊的運維模式，照着確定歐洲數字市場更為公平和開放的格局去演變。

此外，随着人工智能争議不斷，監管更是迫在眉睫。“雖然今年歐盟出台的DMA政策的初心源自歐盟長期以來堅持的相對成熟的反壟斷法律架構，但是随着全球新一輪強人工智能AGI引爆的科技革命浪潮洶湧襲來，世界各國在科技倫理兩難抉擇與科技向善的監管創新領域迫切需要全面更新。”陳佳坦言。

比如9月6日，谷歌在一篇部落格文章中表示，将從11月中旬開始強制要求所有美國大選相關廣告商在廣告包含AI生成内容的情況下添加清晰醒目的披露資訊。這項政策将适用于其所有平台上的圖檔、視訊和音頻内容。

長期博弈

在實踐層面，近年來歐盟針對大型科技公司的反壟斷監管是步步緊逼，毫不手軟。比如，2022年3月，Meta被歐盟罰款1700萬歐元，原因是未能阻止Facebook平台在2018年發生的一系列資料洩露事件，違反了歐盟的隐私規則；今年5月，由于涉嫌将歐盟使用者資料傳輸至美國，愛爾蘭資料保護委員會（DPC）宣布，Meta将被罰款約13億美元。

歐盟産業政策主管蒂埃裡·布雷頓稱：“今天是 DMA 的重要的、決定性的時間點。最具影響力的網際網路公司現在将不得不遵守我們歐盟的規則。”但歐盟官員預計，他們的決定可能會被企業訴諸法庭，而這些案件可能會拖延數年。

陳佳認為，從全球科技産業鍊布局與科技巨頭企業戰略角度分析，歐盟DMA要真正全面落實尚需時日，其政策效能最終能發揮到什麼程度，不僅僅要看執法流程，更要參考各大科技巨頭的應對政策。“這将是一場長期博弈，其每一次市場大事件的短期影響都至關重要。”

以蘋果為例，陳佳提到，作為近二十年來最為封閉且一貫堅持系統閉環的iOS系統來說，開放第三方App市場安裝授權并不僅僅隻是市場壟斷行為這麼簡單，它還涉及到了整個蘋果iOS生态、底層、架構和商業邏輯。“由于各大看門人在科技方向上的巨大差異，這些技術沖突短期内還很難調和，僅憑歐盟DMA的一紙政策，若沒有充分精準的政策創新，稍不留神很可能造成一些細分市場的滿地狼藉。”

遊戲公司Epic Games創始人CEO Tim Sweeney在X平台上對歐盟最新釋出的DMA法案發表評論。他認為，蘋果和谷歌最終仍然能夠通過它們的商城來建立起一個防止競争的制度，并繼續征收所謂的“蘋果稅”和“谷歌稅”。他是“蘋果稅”和“谷歌稅”的長期批評者，他認為，平台利用其壟斷地位抽成30%的做法極不合理，Epic Games此前還對蘋果和谷歌發起訴訟。

Sweeney寫道：“我相信DMA的最終結果将是蘋果和谷歌默許第三方開設商店并建立支付方式，但仍會拼命努力削弱真正的競争，保持‘蘋果稅’和‘谷歌稅’，以防止價格競争破壞它們不勞而獲的利潤壟斷。”

北京商報記者 方彬楠 趙天舒/文

新華社/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