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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适合中國觀衆體質的《芭比》?女性武打電影“野蠻入侵”暑期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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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個夏天開始,騰訊娛樂聯合電影島賞,獨家推出電影人自述體對話欄目《影鑒SP:來自電影人的自述》——聽他們講述自我、講述電影、講述熱愛;除了期待中國電影暑期檔在如此火熱的季節重回百億時代以外,也期待着與更多的好電影和講述者見面。

以下是暑期檔的第 6 篇,我們邀請到了《野蠻人入侵》的導演陳翠梅,聽她講述她與電影的故事。

“陳翠梅5歲釘過一個小闆凳,8歲開車裝過一根柱子,9歲做過一本兒童雜志,12歲讀完一整大學學百科全書,17歲開過一個文學專欄,21歲電腦動畫學位畢業,27歲拍過一部《愛情征服一切》,38歲生了一個小孩,41歲決定習武。”

這是馬來西亞導演陳翠梅,在自己的中國社交平台上為自己寫的一段個人簡介。

陳翠梅是誰?如果放到數年前,可能鮮有人知,但就在兩年前,她的長片《野蠻人入侵》入圍了上海國際電影節,并最後斬獲了評委會大獎,很多影迷才發現這塊藏在馬來西亞獨立制作浪潮中的瑰寶。之後北京電影節專門将她列入到了“焦點影人”版塊,集中展映交流她過往的作品。8月10日,《野蠻人入侵》将在中國院線上映,有已經看過電影的觀衆風趣地評價說,這是一部東南亞版的《瞬息全宇宙》,也是一部更适合中國觀衆體質的《芭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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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翠梅作品數量不算多,大多都是短片作品,長片首作《愛情征服一切》獲得了釜山電影節新浪潮獎,可謂一鳴驚人,15年後她憑借《野蠻人入侵》走入更多觀衆的視野,很像是一次長期蓄力後的出擊。在電影中她自編自導自演,并承擔了近乎所有的動作戲份。為了演好動作戲,她專門去學習了菲律賓國術和以色列馬伽術等高難度搏鬥技能,放眼國際影壇,一名女性導演立志拍武打片,堅持自己出演,并願意為此付出大量的時間來習武,這樣的經曆十分少見。

當然陳翠梅有趣的經曆不止于此,正如她在個人簡介中所描述的,她其實并非電影專業出身,還做過記者、老師、制片、演員等,尤其是2006-2012這六年間,她連續報道戛納電影節并日日筆耕不辍,這令像我這樣在戛納看片期間時時想要偷懶的記者頗感汗顔。人到中年,她又多了母親這一身份,對于電影、對于工作、對于家庭,包括對于自己,她都有了全新的認識。

如果你了解了陳翠梅的故事,再來看《野蠻人入侵》,似乎就更能了解導演想說些什麼,這部電影很難用一兩句話講清楚故事,“女性武打電影”這樣的定義也似乎過于簡單,它更像是一個女人尋找自我的艱難之旅,當名譽、事業、孩子都失去時,身處于這個世間的“她”究竟是誰?而種種标簽背後的“她自己”又到底是什麼樣的?陳翠梅希望通過這部電影找到答案,而我們也希望通過與陳翠梅的對話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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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導演陳翠梅的自述,她和我們分享了她與《野蠻人入侵》的故事:

1

2019年6月的時候,天畫畫天影業釋出了“B2B+X青年導演電影計劃”,他們請到了六位亞洲導演,每個人一百萬的預算,要以“愛情征服一切”為主題進行長片電影創作,我也是其中一位。巧合的是,“愛情征服一切”是我第一部長片的片名。我當時還不知道要拍什麼,但片名已經想好了,叫《我隻要你愛我》,這也是賴納·維爾納·法斯賓德的一部經典作品的名字,我希望用這個名字向他緻敬。

那時的想法是想拍一部科幻愛情獨幕喜劇,關于一個在北京的女孩,她一直躲在房間裡,訓練一個聊天機器人來愛她,于是不斷給這個機器人輸入她喜歡的文學、音樂,大概是這樣一個故事。後來我去了北京,見到了演過《小武》的制片人王宏偉,他提到想要拍一部間諜片,找我當女主角,我聽了之後很感興趣,和他開玩笑說那你送我去做三個月的國術訓練吧。我不知道當時他的這個想法有多認真,但這件事确實給了我靈感:一個中國獨立導演想要拍一部間諜片,就找了一位過氣女演員訓練了三個月,但三個月後有另一位女演員說要投資,這位過氣的不能當主演了,她就隻能去打MMA綜合格鬥,最後成功實作了自我價值。在這個過程中,她還是不斷希望有人來愛她,從電影觀衆到MMA的觀衆,同樣符合“我隻要你愛我”這個核心。這個創意比我原來的創意更有趣,我決定先拍這個故事,于是我和朋友準備去泰國的MMA一條街采風,很多全世界的MMA選手都會被派到那裡做訓練。

但就在出發的前幾天我發現,沒有人可以照顧我的小孩,他隻有3歲,我隻能把他帶到了普吉島,這就打破了很多我原本的計劃,無法投入地進行開會或者工作,想找保姆或者事先串通的人所也沒有合适的,整個的狀态都比較狼狽,也沒有辦法做事情。這時候我想到可以讓電影裡的女演員加上一重母親的身份,年齡也再加大一點,這次導演找她拍戲是她最後的機會,這為她的經曆增加了更多的難度。以上種種機緣巧合彙聚起來,就形成了《野蠻人入侵》這個故事的雛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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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是以想改叫現在的名字,是因為故事的結構也發生了變化,我不想讓這個女演員去打MMA了,而是她的孩子被泰國的黑幫綁架,她希望救出孩子,潛移默化間,她也變成了一個“野蠻人”,是以我改成了現在這個更有力量的片名。開始的時候,這個女演員我有想過找楊雁雁或者李心潔來演,兩位都是影後,也是很棒的媽媽。楊雁雁是可以演武打的,我真的有認真考慮過。但我想也許由我來演更合适,如果做得好可以增加電影裡“尋找自我”這個主題的層次,我是導演,又是電影裡的主角,其實會為影片加入一些作者性的思考;但如果做得不好,很容易令觀衆感覺尴尬,覺得這個導演好自戀,是以做出這個決定是非常冒險的。

剛才聊了這些,其實你能感受到,這個女演員的經曆會有一些我的投射,但我并不希望讓大家誤以為這是陳翠梅的故事,是以在分寸上也一定要拿捏好,這是影片創作上挑戰最大的地方。包括電影裡的那位導演,雖然他是位男性,但他其實也是在演我,我将自己分割成了不同的角色和角度,在電影裡進行呈現。

2014年的時候,我曾經學過三個月的MMA,也會一些泰拳,是以武打部分我有信心比其他演員做得好,一是我比較有經驗,二是我也有足夠的時間來做訓練。不過我們後來決定在動作設計上緻敬《諜影重重》,《諜影重重》裡用的是菲律賓國術以及以色列的馬伽術,這兩樣技能我還需要重新學習。制片人把我送到菲律賓學習了15天,掌握了一些基本的要領,回來後也還在堅持訓練。最後整體在體能及國術的訓練上,大概有六個月左右的時間。當然了,我并不算是一個很職業的導演,我給自己設定這些考驗,也是有私心的。我很想學習這些技能,整個電影拍完後我還有繼續練習巴西柔術,我覺得有時候人就得逼自己一下,才能激發出更多的潛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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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六個月中,我平均一天至少做兩小時的訓練,訓練結束後要和制片人、美術組、演員去開會讨論,往往一忙就是從早到晚的日程。前期籌備時我還有空陪一陪孩子,到了後面的拍攝,我就隻能把孩子放在我媽媽那裡,沒有時間去照顧他。後來我媽媽和我講,孩子有偷偷地出來找我,他會覺得其他人的爸爸媽媽都在公園,我們也應該在公園,當發現公園沒有我們,他就會在晚上一個人偷偷哭。我聽了之後覺得很内疚,這可能也是一個把精力全部投入到工作上的女性電影人應該要承受的壓力吧,在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離開他那麼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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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通過《野蠻人入侵》這個電影,我也想搞明白一件事:到底什麼是自己?一開始的時候我對這部電影的預期就是一部類型化的獨幕喜劇,有點像以前輕快的香港電影,但拍着拍着就會有很多對國術的想法,因為我很喜歡李小龍,他拍的武打電影都是很好地做到了“表達你自己”,而且把這一點做到了極緻。我也會有這樣的疑問,學武和自己到底是什麼關系?電影裡這個女演員問教她功夫的羅師傅什麼是自己?羅師傅給了她一拳,并問她“痛的是誰?”這其實很像我設定的自問自答,我相信國術這樣的身體反應與原始的疼痛感,是最讓我們接近真實的自己的。

女演員一開始并沒有什麼自主意識,她被各種人所擺布,包括孩子、導演、羅師傅他們,尤其是在她失憶之後,她又是誰呢?這也是我想探尋的問題,但我目前還沒有找到答案。最後我想讨論的是,如果不說姓名、性别、年齡、家庭,“你”是誰?這些想法萦繞着我,讓我對過往所有的一切都産生了不真實的感覺,就像如果你現在問我,最初為什麼要拍電影,或者為什麼要當導演,我可以給你講一個長長的故事,但我對這些其實都抱有懷疑态度,即使這個故事我在采訪中說了一百遍,但它也是我從各種已經發生的事情中去尋找“果”背後的“因”。大家已經習慣了給自己講故事,然後把講的故事說給别人聽,講得多了,即使不是真的也成了真的。說的更簡單點,我不是一個喜歡找理由的人,我還是希望能通過一些方式,找到“記憶”與“故事”背後的自己。是以如果這部電影能讓觀衆看完之後,帶着一個問題出來,去思考一下自己,或者想要學武那也很好。

這幾天和一些觀衆交流,有人問到我是不是有意設計了一些迷影梗,這些并不是我有意加的,而是在拍的過程中慢慢延伸出來的,就像電影裡導演和演員之間的談話,那就是兩個做電影的人很自然會聊到的東西,我和你都喜歡看洪常秀,然後你說你要拍一個“生活就是一切”的電影,我很自然地就調侃了一下“你是要拍洪常秀嗎”?當然大多數電影都會避開去談别人的電影,是以當我在電影裡談到了,可能就會讓人覺得有些獨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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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電影一共拍了21天,主要是在動作場面上花了比較大的功夫。導演層面的挑戰還好,表演上壓力比較大,因為我請的其他演員都是資深的專業演員,和他們對戲我會很緊張,隻做導演的時候我控制欲特别強,可能會對很多表演細節做出調整,但現在做了演員,不太敢去和其他演員溝通這些問題了,對導演的工作還是會有一些影響。但我還是不會後悔,《野蠻人入侵》不僅是獻給觀衆的,更是獻給我自己的,如果不是我來演,可能對前面提到的那些問題的思考不會那麼深入。

我之是以能成為演員,其實也是陰差陽錯。電影裡飾演羅師傅的李添興是一位很著名的制片人,我作為新人在2004年剛開始拍獨立短片的時候,他幫助了我很多,幫我找攝影師等等,才拍成了我的短片《南國以南》。我當時找了一位劇場的朋友來演漁村的人,但他太白了,而且不像是一個平時幹農活勞動的人,我就讓他去曬太陽,做鍛煉,甚至還曬傷了。李添興覺得我對演員太不了解了,根本不明白演員的心理和恐懼感,他建議我作為演員去體驗一下,我就去演了一部他導演的短片叫《有時候愛很美》。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後來我陸續也幫很多朋友演了他們的短片,但角色都比較小或比較簡單,直到好多年後我演了《一時一時的》裡面的媽媽,這是我第一次演長片女主角,而《野蠻人入侵》則是第一次演大女主戲,能有機會如此全面地塑造一個女性的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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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一時的》中的陳翠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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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我的個人簡介上并沒有太突出電影這件事,是因為我覺得生活不能隻有電影,我5歲的時候釘過一個小闆凳,在我看來,和我現在能拍出一部電影一樣了不起。當然,《愛情征服一切》對我來說還是很有意義的,這是我的第一部長片。我之前去電影節,拍了很多短片,我自認為拍得挺好,但我發現去了電影節沒有多少人會專門來看短片。即使我短片拿獎了,也還是會有人來問我:你準備什麼時候拍電影?我說我難道拍的不是電影?可能大家約定俗成地覺得隻有長片才是電影。為了能夠進入到電影節的體系中,我拍了這部長片,故事也很簡單,是把我之前短片的故事豐富了一下,但正因為有了這部電影,我才有了後面更多拍長片的機會。

我本身學的是電腦動畫專業,還在2006年到2012連續六年以撰稿人的身份去了戛納,當時是為馬來西亞的一家媒體供稿,拿的是很高等級的粉色證件,我當時很勤奮,别的記者可能幾天寫一篇,而我是每天都堅持産出,最重要的是能夠讓我看電影,看世界上最新最重要的創作,那段時間對我的閱片量是很大的提升,可惜懷孕之後我就很少看電影了,這一塊我一直很希望能再重新撿起來。再就是畢業後做過一陣子的大學老師,還當過電視節目的導演,我的經曆确實還蠻豐富的。當然現階段我最感興趣的還是國術,再就是拿出時間多陪陪孩子,前幾年因為拍電影,确實錯過了很多和他相處的時間。

《野蠻人入侵》之後,我有新的創作計劃,但并不是最重要的,巴西柔術這件事我倒是每天堅持了下來。包括我現在在各個城市路演,我都會提前查一下這個城市是否有巴西柔術館,即使再忙一定要抽出一些時間去訓練,這已經成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它會讓我靜下來,更加專注,隻有這件事做了,我才有更多的精力和耐心去做其他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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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内的這種宣發模式我是第一次接觸,我的這部電影能登上中國院線對我來說是意外之喜,而且我能感覺到中國的觀衆會比馬來西亞的觀衆更加了解我想在這部電影裡講什麼。馬來西亞隻有三千萬人口,華人人口大概三百萬左右,市場真的很小。《野蠻人入侵》在中國點映一周的觀衆人數,已經超過了當時在馬來西亞整個放映期的觀衆人數。這個暑期檔很熱鬧,我們這部電影真的像一個“野蠻人”一樣闖入進來,也是希望能帶給觀衆們一些不一樣的感受。

我從2006年左右就經常來到中國,和國内很多做獨立電影的導演都成為了朋友,很多女性導演的作品對我也有很大的啟發。比如楊荔鈉的電影,我很喜歡她的《春潮》,我覺得中國有着很豐富的女性叙事土壤,這些年也确實湧現了越來越多優秀的女導演。

但女導演有時面臨的問題是,經常會産生自我懷疑,比如我,沒有那麼自信,就像以前我在馬來西亞拿不到政府的鼓勵資金,我會想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夠好?或者是因為我不是馬來西亞本地人?這其實對我的創作信念感都會産生影響,拍《野蠻人入侵》,可能也是希望多堅定一些信念感吧。

我這些年也在國内的一些電影節做評審,看了大量新人導演的作品,電影節選片人和評委其實最看重的就是一些“沒看過的東西”,這種概念和風格無關,更多的是一種感受上的刺激。比如阿彼察邦的第一部電影《正午顯影》,剛出來的時候大家都覺得很驚豔,因為之前沒有人這麼拍電影,你如何去形容或者定義它呢?很難找到詞彙。但如果後面有導演去模仿他,大家就會覺得有倦怠感,不會覺得你具有初創性。這些年給我印象很深刻的是《宇宙探索編輯部》,它有着非常新的想法,讓我看到了中國電影更多的可能性。我也不是個喜歡重複的人,接下來的創作,類型上可能會和我前面的長片都不一樣,我還是想讓觀衆看到新鮮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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