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位難求、晉升體系模糊，配音演員生态環境大賞
文 | 寶珠
伴随網際網路與二次元産業的發展、有聲書與廣播app等全新媒介的出現，大家對配音演員的關注度、接受度大大提高，這些管道拉大了配音的需求，同時也為配音演員的入行提供了更多可能。
傳播的繁榮，讓越來越多的配音愛好者紛紛希望進入配音行業。但配音這份工作，是否真的能夠像廣告所說的那樣“一進制就能學，月入5萬不是夢”？其實，這樣簡單、粗暴的宣傳語通常是誇大其詞，并不能真實地反映出配音從業者的真實生存環境。
現實中，配音行業的情況與廣告描述之間存在着巨大的差距。僅僅第十九屆國内國際動漫聲優大賽這一場聲優大賽，就有7012名選手參加，百度顯示國内目前配音演員的數量也已經超過10萬人次。而目前配音市場能夠提供的配音機會，顯然不足以支撐這麼龐大的從業人員數量。
人們信奉機遇，希望變化持續發生。但骨朵通過與配音演員、配音導演和配音經紀人深入交流後發現，要靠配音演員這個職業謀生，實屬不易。
01
入坑易，求坑難
要想成為一名配音演員容易，要想成為一名靠配音生活的配音演員卻特别不容易。
很早之前，配音演員的工作機會主要來源于三個方面：影視、動漫、遊戲。随着網際網路的飛速發展，這三個大類又細分出許多垂直領域，比如廣播劇、有聲讀物、抖音短劇、動态漫畫等等。
這些垂直領域的野蠻生長，讓有聲商品進入了多元化時代，迸發出強大的需求，為配音演員們創造出了大量的就業機會。配音不再是影視行業的附庸，行業門檻也在逐漸降低。
配音演員入行的管道也在不斷裂變。配音教育訓練的興起，讓大量的配音愛好者拿到了行業的入場券。自後，配音演員不再是學院派的專屬，而是一群以愛好者為主體的行業自由派。
資深配音演員北桑秋（化名）告訴骨朵，自由派們拿到了入場券後，确實會出現幾十、幾百人去争取一個角色的現象，但其實這樣的角色對配音演員的專業性要求并不高。
“新人入行後因能力和知名度兩個方面的限制，并不會接觸到大體量的優質項目，更不可能在項目中擔任核心角色。”
配音導演墓仨兒也認為，“職業配音員作為一個藝術從業者壓力是非常大的”。首先在工作上，自由派們隻能接觸到一些邊緣角色和腰部以下的項目，這導緻他們很難有拿的出手的代表作；其次，在生活上，自由派們都有一門主業或幾門兼職來養活自己，這也讓他們沒有時間、精力和經濟條件，來提升自身的業務能力。
圖源網絡
目前配音行業的收費标準，以名氣（包含代表作的數量與量級、知名度）、水準（包含從業時間、個人能力）兩方面為主。以廣播劇為例，超頭部配音演員大多以項目總包價為主體，同時會有一些除收入外的資源與好處。
能夠進入第一梯隊的配音演員，單集（20分鐘左右）的價格可以達到3000元以上，這類項目對配音演員的水準要求較高，通常體量在百集左右；而第二梯隊演員的費用在1500元左右，這部分項目的體量大小，才是拉開他們與頭部配音演員收入差距的主要原因；至于單價在500-1000元左右的普通配音演員，他們常常面臨着幾十個人争奪一個機會的情況，而且項目數量極其不固定，這些問題都給根基尚淺的從業者們造成了不小的困擾。
除收入的差距外，人脈的限制也是他們無法接觸到大項目和好角色的主要原因。
“如果沒有進入到專業的系統學習，單靠自己是很難接觸到配音核心圈的。”配音演員素問（化名）曾憑借為短視訊項目配音紅過一陣子，早已有了一些可以寫在履歷上的代表作，但依然時刻為就業壓力感到苦惱。
曾參與過動漫《重生之魔尊當道》配音工作的淩冰冰也有着同樣的擔心。“配音演員的就業情況不容樂觀，市場競争越發激烈了。”
他們的擔憂，與那些買了一部錄音手機和幾百元聲霸卡的愛好者們不同，他們知道提升自身水準才是重中之重。“大衆都希望得到高品質的服務，和其他行業一樣。”配音演員椅子上的貓說。他清醒地意識到，行業之中那些天賦、基礎比自己高的從業者所帶來的威脅，常常是壓制性的。
不過，行業的變化雖然令人應接不暇，但如今腰部配音演員面臨的最大挑戰，其實并不是專業配音演員高超的技術體系或人脈關系，而是當下大熱的AI新技術。
上海美笙的負責人灼陽告訴骨朵，目前很多項目，尤其是腰部以下項目，已經開始選擇使用價格更加低廉的新技術代替人工，這導緻底層配音演員的工作機會再次受到壓縮。沒有受到影響的多是那些專業技術較強，也就是頭部配音演員們。
上海美笙錄音棚
02
從業多艱辛，“晉升”路坎坷
如今，配音這個行業已經發展得風生水起，從業者們沒有周末、24小時待命等等都已是正常操作，生活和工作的界限早已模糊。
但比起超負荷地工作，更可怕的是沒有工作。在讨論到“頭部吃不完、腰部吃不好、底層吃不上”這個問題時，淩冰冰調侃自己就是“吃上飯的底層從業者”。
由于配音演員沒有明确的晉升通道，是以從事配音工作的那天起，就意味着選擇了一條縱橫交錯的職業發展路徑。
對于配音演員來說，在項目中做配音導演、項目策劃、配音編導都屬于“縱向晉升”。而“橫向晉升”有轉型和轉行兩方面的機會，成為一名配音老師、音效後期都屬于轉型。至于轉向二次元歌手、虛拟主播、話劇音樂劇演員等領域，則屬于跨度較大的轉行。
“得有自己的代表作”，北桑秋将配音演員的職業路徑形容為金字塔形。相比于其他工作，配音演員們的技術提升過程是非常痛苦、困難的。她用修煉來比喻，“每突破一個層次，需要耗費非常多心力、精力和時間。”在這個過程中，許多人因為自身和外在的原因，會在不同階段選擇放棄這條“通天之路”。
已經完成“縱向晉升”的墓仨兒并沒有停止前行，她還在探索職業的更多可能。“身為配音導演，有接觸到技術性工種的機會，未來可能會嘗試往音效後期方向發展。”大衆對配音導演這個職位并不熟悉，但作為項目音頻的把控者，要想勝任這份工作不僅需要專業性，還要擁有許多方面的綜合能力，這也使得墓仨兒有更多嘗試的機會。
對于“橫向發展”，大多數一線配音演員都是拒絕的。素問經常收到做聲音部落客的邀請，但她還是想深耕配音演員這份職業，早日成長為資深配音演員。“我還是想用我的聲音賦予更多的角色生命。”
介于為愛發電和事業即将迎來上升期之間的淩冰冰，也希望自己在選擇了這份職業後，能夠始終保持初心。“熱愛就是要堅持下去，我會不斷提升自己的專業素養。畢竟山腰實在是太擁擠了，我想去山頂看看。”
03
國内配音行業與日本聲優産業，
差異在哪？
雖然國内配音行業看似一片繁榮熱鬧，但實際上，目前大多數人對這一行業的市場發展階段并不清楚。
以日本為例。在國内，為各類藝術作品、各種角色配音的從業人員，被稱為“配音演員”；而在日本，為動畫和遊戲配音，并參與一些商業化演出的從業人員，被稱之“聲優”。“日本有專門的聲優學校和聲優養成所，整個産業已經非常成熟了。”灼陽表示。
在國内，第一批由專業配音演員成立的公司普遍誕生于2013年-2015年間，如北鬥企鵝及、光合積木和音熊聯萌等。音熊聯萌在2017年建立了聲優少女組合V17，2019年時該組合已經有12名正式成員和數名練習生。但到了2021年，她們的事業幾乎停滞不前，選拔機制和培養計劃更是早早終止。
而在日本，早在1997年時，為TV動畫配音多達一百多部的時水樹奈奈就以聲優身份出道，2009年她的專輯《ULTIMATE DIAMOND》銷量已突破10萬。
聲優在日本也擁有專門的學校和教育訓練機構。聲優タマゴ網站統計，日本全國共有76個聲優事務所、28所專門的聲優學校，雜志《聲優名鑒》的資料顯示，2022年在冊的聲優總人數為1658人。
認為國内配音行業和日本聲優産業存在階段性差距的不隻有灼陽一個人。目前國内雖然有像邊江、阿傑、楊天翔、劉琮等已經成功走上聲優之路的聲優偶像，但這些個例并不能代表這一行業的發展已經進入了産業化階段。
“總體來看，整個行業還沒有完全建立從培養階段開始的偶像化體系，目前的偶像化規模非常小且不成體量。”北桑秋表示。“與其他類型的演員相比，配音演員是一個埋頭苦幹的職業，并不會大範圍地受到關注和讨論，這也導緻很多從業者的發展是被限制住的。”
就曝光度而言，同為幕後從業人員的日本聲優可以擁有雜志、寫真、演唱會等等一系列商業化的工作機會，這些商業化行程對他們而言是常态。淩冰冰告訴骨朵，“在日本，聲優與普通偶像一樣擁有很多粉絲，在日本國民的意識裡，聲優就不屬于幕後工作者。”
在v17一周年演出時組合有11人，2023年僅剩4人
但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偶像化能夠加快配音行業的商業化程序，卻也會迸發出一批新的問題。
“偶像化意味着配音演員要去進行配音以外的其他工作，這就不僅要求配音演員的專業性要強，還得有其他才藝和顔值的加持。”長期在一線的北桑秋認為，目前能夠同時擁有這些特質的配音演員屈指可數，還沒有達到能夠推動國内配音演員偶像化程序的體量。在她看來，與其打着偶像化之名博眼球，不如提升個人的業務能力。
素問卻覺得，就像有的藝人靠綜藝來打開知名度，有的藝人卻認為綜藝節目透支神秘感不利于自己塑造人物，“各人職業訴求不同，其中得失自行取舍。”
或許，等到配音演員和聲優的界限不再模糊、人才的發掘與培養形成體系、從業者兼具職業性和偶像化，産業真正的拐點才算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