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寇大庸
任天堂，進軍電影界，成功。
根據經典IP改編的《超級馬力歐兄弟大電影》（下文簡稱《馬力歐》），自4月5日全球上映以來，4月18日，全球票房已經突破7億美元，登頂2023年的全球票房冠軍。
直覺上看，這是一部任天堂“粉絲向”的電影。《超級馬力歐》系列是任天堂最賣座的遊戲，更是遊戲領域繞不過去的一座豐碑。馬力歐甚至成為了日本的流行文化符号，當年日本申辦奧運會時，時任首相安倍晉三還cosplay了一回馬力歐，由此足見其影響力。
電影《超級馬力歐兄弟大電影》海報
對于80後、90後、00後三代人來說，“任天堂”三字意味着遊戲世界裡的歡樂。畢竟山内房治郎在19世紀末創立任天堂時，就對其寄予了美好的願望——日文中，“任”代表幸運，“天”代表天堂，“堂”代表聚集之所。任天堂，直譯為“幸運天堂之地”。
單是在《馬力歐》電影豆瓣短評下，“人死後能不能上任天堂”的評論就獲得了3582的最高贊。
盡管任天堂在全球擁有龐大的玩家群體，但能獲得如此好的票房成績，靠的絕不是遊戲玩家的情懷。
畢竟在30年前，任天堂就曾拍過一部真人版的《超級馬力歐兄弟》，口碑和票房非常慘淡，甚至被粉絲戲稱是任天堂的一段“黑曆史”。
1993年的電影《超級馬力歐兄弟》
《馬力歐》這部電影是有魅力的，我身邊無論是不是任天堂玩家的朋友，在看完電影後紛紛給出了一緻的評價：這是一部很有趣的電影，看的過程感覺很快樂，特别是角色、台詞和動作設計，行雲流水、笑點滿滿。
豆瓣8.0的分線，也讓《馬力歐》在遊戲改編電影領域中位處上遊。
馬力歐這個憨憨胖胖的紅帽子，不僅吸引了一代又一代的遊戲玩家，在登上熒幕後還成功地俘獲了非玩家的心。這是怎麼做到的？
01
電影也有玩法
作為電影來說，《馬力歐》講述的是一個非常套路化的簡單故事：馬力歐和他的弟弟路易吉是普通的水管勞工，在一場市政水管爆裂的事故中，在下水道被吸入到了一個奇異的世界裡（這個世界就是任天堂遊戲場景的大拼盤）。
馬力歐掉到了正派勢力蘑菇國，遇見了公主碧姬，他的弟弟則落入了反派酷霸王之手，酷霸王正打算強娶公主、征服世界。
故事圍繞着馬力歐的冒險經曆展開，最後的結局理所當然地是馬力歐打敗了酷霸王，拯救了弟弟與世界。
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套路得不能再套路。觀衆會為這種劇情買單，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這種劇情安排放在任天堂的電影裡，是再恰當不過的。
玩過《超級馬力歐》或者任天堂其他遊戲的人都知道，任天堂的遊戲向來不以深刻抓人的劇情為特色，其遊戲制作團隊更注重的是玩法——也即是遊戲的核心要素。
關卡和遊戲機制的設計才是任天堂遊戲最獨到的部分。
是以，《超級馬力歐》經曆了無數的疊代，從2D橫軸過關遊戲一直到《奧德賽》的3D世界，每一作的玩法都不同，但馬力歐卻一直重複着救公主的劇情。
馬力歐和公主
任天堂的另一款王牌遊戲《塞爾達傳說》系列也是如此，遊戲每一作的劇情架構基本上沒有變化，玩家操控的角色林克的最終目标都是打敗boss蓋侬，拯救公主和海拉魯大陸。
但是，這款遊戲每一作的玩法卻非常不同，早前的塞爾達是一款線性箱庭遊戲，而《塞爾達傳說：曠野之息》則成為了開放世界遊戲的标杆，從即将釋出的續作《塞爾達傳說：王國之淚》公布的遊戲片段來看，這将又是一款玩法和前作截然不同的遊戲。
如何讓這些單薄的遊戲劇情撐得起一場電影的密度，成為任天堂要解決的核心問題。但是，任天堂畢竟是一個遊戲公司，馬力歐又是其當家遊戲IP，對遊戲内容的改編是絕對不能傷害到IP價值的。
《塞爾達傳說：王國之淚》PV中的塞爾達公主
一般來說，遊戲改編電影面臨的一大難點在于，遊戲和電影的叙事邏輯并不相同，前者在玩家的參與中漸次展開，玩家的經曆與遊戲劇情互相配合組成一個完整的故事體驗，是以對故事本身的完整度要求并不高，有一些蒼白或不合情理的部分也無關痛癢。
但改編成電影，則需要用堅實的内容填充本屬于玩家體驗的部分，對劇情的完成度要求更高。
但這麼做常常會引起遊戲玩家對改編擅作主張的“不滿”。
原創劇情多了，會和玩家們了解的人物角色、遊戲劇情不一緻；但太貼近遊戲，又難以使它的劇情足夠豐滿動人，撐得起一部電影的容量。
《超級馬力歐兄弟大電影》截圖
是以，遊戲改編電影雖有《古墓麗影》、《英雄聯盟：雙城之戰》等成功案例，但失敗的案例則是數不勝數。即便是《魔獸》這樣在中國大陸大賣15億票房的電影，也因為故事雖放置在《魔獸世界》的世界觀中，卻講述了一個較為原創的故事，引起了遊戲觀衆的不滿。
任天堂注意到了這些問題，這部電影由任天堂的傳奇遊戲制作人宮本茂擔任制作人，他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就表示，如果給《馬力歐》設定過于細節的背景，那麼将影響到後續的遊戲開發。
最終，任天堂給出的解決方案是，幹脆繼承遊戲劇情單薄的特點，把整部電影變成一場遊戲大雜燴，讓觀衆在《馬力歐》裡領略任天堂遊戲的魅力。
電影中的的賽車
02
滿是彩蛋
在很多遊戲改編電影裡，遊戲元素是作為世界觀和彩蛋出現的，而在《馬力歐》中，遊戲則成為了電影的主體。由此，在有些觀衆看來，《馬力歐》“全是彩蛋，沒有一點劇情”。
這對于遊戲改編電影來說，未必是“爛片”的代名詞，反而，由于彩蛋的存在，作為玩家的觀衆能從觀影中關聯遊戲的樂趣。
《馬力歐》花了很多的篇幅來展現任天堂遊戲的機制和玩法，并在場景設定上鋪滿了各種任天堂元素，電影大部分的場景都來自于《超級馬力歐兄弟》、《超級馬力歐：奧德賽》、《馬力歐賽車8》、《咚奇剛國度》等遊戲。
遊戲《超級馬力歐：奧德賽》
更有非常多玩家看了會笑出聲的彩蛋，例如馬力歐最讨厭的食物是蘑菇、進入地下管道時螢幕上出現的“1-2”關卡提示，還有蘑菇王國衛兵的那句“公主不在這個城堡”，更是玩家們心領神會的遊戲梗。
在《馬力歐》中，故事隻是電影的要素之一，而非電影的核心。是以宮本茂才會說這部電影的制作方式和他開發遊戲的思路非常接近。
這種處理方式可以巧妙地化解劇情羸弱的弊病，還能防止了過度改編引起玩家不滿。不過，這樣的電影要好看，那麼在動作設計上一定要足夠精彩。
《超級馬力歐兄弟大電影》劇照
好在，這是任天堂最擅長的部分。任天堂是一個想象力驅動的公司，在如何制作有趣的互動體驗上，已經有了幾十年的積累，異想天開的變身、千奇百怪的道具、意料之外的關卡設計，都是任天堂拿手的事情。
是以，任天堂不缺有趣的動作設計創意，挑戰在于如何把本應由玩家在操作中感受到的快樂，轉化為一種具有感染力的畫面。
任天堂的做法是：鋪滿。電影幾乎把任天堂最有趣的遊戲機制一股腦地搬了上來：鑽水管可以傳送、吃蘑菇可以改變身型大小、賽車時可以拿出飛彈轟擊對手、還可以變身成小貓進行戰鬥。這些巧思都是任天堂幾十年積澱下來的經典遊戲設計，極富想象力和代入感。
電影中鋪滿了任天堂的各種遊戲機制
每一個創意的展示都用盡可能幹淨利落的視覺手法呈現，絕不拖泥帶水。它們密集地出現在電影之中，令人目不暇接。為什麼吃蘑菇會變身？碰到花朵為什麼就可以釋放火球？賽車飛起來又是怎麼一回事？對這一切不做過多的解釋。
于是，觀衆最終看到的是一部節奏飛快、塞滿了任天堂元素的動作電影，随着冒險的展開，馬力歐在熒幕上複刻着《超級馬力歐》裡的關卡挑戰、《咚奇剛國度》裡的對決、《馬力歐賽車》的彩虹賽道和道具大戰等遊戲内容。
電影中的彩虹賽道
普通觀衆會滿足于電影的快節奏，并被任天堂出奇想象力吸引，忍不住好奇下一個帶着問号的箱子裡藏了什麼有趣的道具。而遊戲内容則充分滿足了玩家們找彩蛋的心理，看到熟悉的場景和動作時，恨不得有個搖桿在面前親自操作一番。
03
公主不必被拯救
在動作和節奏之外，《馬力歐》還通過豐滿人物設定的方式來充實電影。
整部影片中最不任天堂的地方，是制作公司“照明娛樂”是把馬力歐兄弟放在了一個美式家庭裡，使得電影主題多了一層“個體與家庭”的現實張力。
隻是，在看完整部電影後，還是會覺得添加的這一筆有些多餘，和整部電影的架空世界觀和輕松快樂的風格很不協調。
好在電影沒有在這個點上深究，哪怕馬力歐和咚奇剛被困在魚肚子裡，通過談論彼此的父親實作關系的和解時，讨論也随着一句俏皮話戛然而止。
馬力歐兄弟
相較之下，反派酷霸王的改動則豐滿許多，任天堂遊戲一貫的設計原則：老少鹹宜，被電影很好地繼承了下來，即便是反派也讓人覺得有趣才行。
是以，酷霸王被設計成了一個純情男子，會彈琴會唱情歌，它征服世界的初衷僅在于打動公主的歡心，而他對馬力歐的敵意則來自于愛情中的嫉妒。
影片中最具解構性的一個片段是，當酷霸王的部下們終于發現，自己的老大處心積慮地征服世界僅僅隻是為了赢得公主的歡心時，全部傻眼并感到喪氣。而當酷霸王說如果公主拒絕就毀滅蘑菇國時，部下們頓時恢複了幹勁，山呼海嘯般地歡呼了起來。
酷霸王的傻和無厘頭，與部下們的惡欲疊在一起，構成了完整的反派作惡動機，這意外的現實主義，又使酷霸王從純粹的惡中剝離出來，是電影裡一個非常巧妙的設計。
噴火的酷霸王
電影中最值得稱贊的人物改動，即對公主形象的颠覆。
在過往的《超級馬力歐》系列遊戲裡，公主一直都是等待着被解救的對象。宮本茂曾說過一句非常經典的話：好的遊戲能夠使玩家産生滿足感。在遊戲普遍被認為是男性在玩的時代，“拯救公主”的橋段無疑很好地滿足了男性玩家的心理需求。
但随着女性主義思潮的興起，在電影裡重複這樣的劇情無疑是不合時宜的。是以在電影《馬力歐》中，對馬力歐與公主的人物關系進行了徹底的颠覆，馬力歐要救的不再是公主，而是他的弟弟。
公主亦從一個形象和符号，變成了豐滿的角色：自信果敢、能力超群，充滿責任擔當和領袖氣質。而且，公主與馬力歐是完全平等的夥伴關系，甚至是馬力歐的啟蒙者。
電影中，公主踢碎惡龍
這種對公主形象的現代化诠釋，是十分值得鼓勵的。隻是，這種改變仍不算徹底。在影片的最後，公主盡管有着與馬力歐不相上下的實力，卻仍然隻能在馬力歐與酷霸王決戰時，在一旁加油打勁。
拯救世界的英雄為什麼是馬力歐，其實并沒有邏輯上的支撐，隻是角色定位不同造成的結果。
這種角色張力是無法在《超級馬力歐》的遊戲架構裡得到解決的，因為這是這款遊戲的底色。
《超級馬力歐兄弟大電影》劇照
很多人在看完電影後表示，任天堂拍了一部大型遊戲宣傳片。這讓我想起了電影裡的一個片段，路易吉看完馬力歐拍的水管公司廣告後評價道：這是一個很好的廣告。而馬力歐反駁道：“這不是廣告，這是電影！”
聽起來很像是任天堂的自嘲和辯解。不過即便是廣告也沒關系，《馬力歐》有趣、好玩，對觀衆來說這就已經足夠了。
文中配圖來源于網絡
編輯 | 吳擎
排版 | 菲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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